「我明天給你打電話。」貝爾納說道。
他從車窗裡探出腦袋。他一定感覺到他們倆分別後隱隱約約的輕鬆,彷彿他進入了最極端的愛情。分別後,終於將有機會領略幸福的滋味了。若瑟朝他微微一笑。她重新設身於巴黎的夜晚、汽車的聲音和她自己的生活之中。
「快點回去。」她說道。
她看著他通過她所住的那棟樓房的大門,啟動了汽車。昨天她把尼科爾面臨的危險告訴他,說他必須回去。她等著他驚跳、惶恐,可貝爾納的唯一反應是:
「你到這裡來就是為這件事嗎?」
她說「不是」。她再也不清楚她這麼說是多麼軟弱。也許她和貝爾納一樣,有意保護他們在普瓦第埃一起度過的這灰色的3天和他們奇怪的柔情:在天寒地凍的鄉村散步,長時間的對話,句子的消失,晚上溫柔的動作,所有的一切在他們錯誤的公分母上使一切都變得荒唐,變得特別令人滿意。
8點鐘時,她回到家裡,遲疑了片刻才向女僕打聽雅克的情況。她得知他在她出發後過了兩天也走了,還忘了一雙皮鞋。若瑟打電話到雅克從前住的地方,可他已經搬走了。她掛了電話。燈光照在過於寬敞的客廳的地毯上,她感到筋疲力盡。她在鏡子前照著。她25歲,有3道皺紋,有一種再見到雅克的渴望。她隱約希望他就在這裡,穿著粗呢大衣,希望她可以向他解釋她這次離開是多麼不值一提。她打電話給法妮,法妮邀請她去吃晚飯。
法妮瘦了。阿蘭好像心不在焉。若瑟吃的這頓飯幾乎無法忍受,因為法妮試著絕望地用社交界的表達方式同她說話。最後,咖啡一上,馬裡格拉斯就站了起來,說聲抱歉就跑去睡覺了。法妮在若瑟質詢的目光下頂了片刻,然後站起身,走過去整理壁爐上的東西。她個子非常小。
「阿蘭昨晚喝得太多了,應該原諒他。」
「阿蘭喝得太多?」若瑟笑了。這與阿蘭·馬裡格拉斯一點都不相稱。
「你別笑。」法妮突然說。
「請原諒。」若瑟說。
最後,法妮向她解釋說別人信以為真的阿蘭的「狂熱」擾亂了他們的夫妻生活。若瑟徒勞地讓她相信這個故事可能很短暫。
「他不會愛貝婭特麗絲太久的。貝婭特麗絲並不是一個可以接受的女人。她很迷人,可她是個對感情很特別的女人。一個人是不可能單戀太久的。她沒有……」
她不敢說:「她沒有順從他吧?」怎麼可能「順從」像阿蘭這麼彬彬有禮的人呢?
「沒有,當然沒有,」法妮氣憤地說道,「我很抱歉對你說這些事,若瑟。我感到有些孤單。」
半夜的時候,若瑟跟她告辭了。若瑟老感到害怕,伯馬裡格拉斯聽到她們的聲音後會跑出來。不幸使她害怕,感情無能為力。她從那裡走出來時有一種亂糟糟的感覺。
她必須找到雅克。哪怕被他接一頓或趕走。只要沒有這些糾紛,別的什麼都沒關係。她徑直朝拉丁區走去。
夜,黑沉沉的,下了點小雨。在巴黎,這種荒唐的尋找很可怕,她很疲憊,卻又不得不找到雅克。他在某個地方,在聖米歇爾大街的某個咖啡館裡,或在一個朋友家,或在一個女孩家裡。她已經認不出這個街區了,她記得讀大學時在那裡跳過舞的那個地下酒吧,它如今成了遊客們的巢穴。她明白自己對雅克的生活一無所知,她曾經把他的生活想像成那種有些粗暴的大學生的典型生活,因為他很像。現在,她絕望地在她的記憶中搜尋他提到過的某個名字,某個地址。她走進那些咖啡館,瞥了一眼,大學生們的口哨聲或他們的俏皮話一起向她襲來。很長時間以來,她都想不起她曾經歷過如此恐怖、如此悲慘的一刻。想到自己的尋找可能是白費功夫,特別是雅克那副堅定的面孔更加深了她的絕望。
在第10家咖啡館裡,她見到了他。他背朝著她,正在玩電子檯球。從他彎向機器的背影和長滿粗糙金髮的預項,她馬上就認出他了。她一時想,他的頭髮太長了,像貝爾納一樣,這該是那些被拋棄的男人的特徵。然後,她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該上前去。她一動不動地呆了很久,心跳都停止了。
「您想要點什麼?」
老闆娘成了命運的工具。若瑟往前走去。她的外衣太漂亮了,與這個地方很不相稱。她機械地把衣領豎起來,停在雅克後面。她叫了他一聲。他沒有馬上轉過身,可她看見一陣紅暈從他的脖子漫向臉頰。
「你想跟我說話嗎?」他終於問道。
他們一起坐了下來,他沒有看她。他接著問她想喝點什麼,聲音嘶啞,最後,目光好像落在了那雙線條很粗的手上。
「你應該試著理解。」若瑟說道。然後她開始用疲憊的聲音講她的事。因為所有這一切對她而言如幽靈出現一般,而且毫無用處:普瓦第埃。貝爾納,他的反應。她與雅克面對面坐著,他活生生的。她重新面對剛剛提到、將決定她的命運的一大堆東西。她等待著,她的話只是使這種期望落空的一個方法。
「我不喜歡別人不把我放在眼裡。」雅克終於說道。
「問題不在這裡……」若瑟開始說。
他抬起眼睛。他的兩眼發灰,射出怒火。
「問題就在這裡。當某人與一個人生活時,他不會去與另外一個人一起過上3天。就這些。要不然應先通知一聲。」
「我試過向你解釋……」
「我對你的解釋無所謂。我已經不是小孩子,我是個大男人。我離開你,甚至從你家裡搬了出來。」
他更加氣憤地補充道:「我沒有許多女孩值得我為她們搬家。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去了所有的咖啡館,找你找了1個小時。」若瑟說道。
她筋疲力盡,閉上了雙眼。她彷彿感覺到黑眼圈壓在臉上的沉重。一陣沉默,然後他壓低聲音問道:
「為什麼?」
她不解地看著他。
「為什麼你1個小時以來一直在找我?」
她重新閉上雙眼,仰著頭。她胸前有一根血管在猛跳。她聽見自己回答:
「我需要你。」這種真實的感情終於使她熱淚盈眶。那天晚上,他同她一起回去了。當他把她摟在胸前,她重新明白了身體是什麼東西,還有動作和快感。她抱著他的手,睡著了,嘴唇貼著他的手心。他好長一段時間都醒著,然後小心地把毯子蓋在若瑟的肩上,把身子轉向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