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師之替身 第一章 吸引 第3節 2000年的北京火車站
    我和老威是在一個胡同裡長大的。如果說他是孩子王,那我就是孩子二王。小時候,我父親管得太嚴,因此失去了很多和其他孩子玩的機會。不過,對於老威,父親總是抱有好感和信任的,因此難得的休息時間裡,我倆總是泡在一塊。

    他從小就是個大塊頭,我卻有點瘦小,不過那年月,說起打架,我倒是一把好手,不為別的,就是我爹強加給我那個不能認輸的勁頭,促使我經常在打架的時候下狠手。

    一晃長到了奔二十,我學習成績不賴,順利考進大學,如願學了心理;老威就差點了,他那時候腦子很靈光,只是一點都不往唸書上使,初中畢業之後,上了個職高,學的機械專業。十八歲一畢業,也找不到什麼好工作,托人去飯店當了個工程部的員工。

    美其名曰是工程部,其實就是干苦力的。您瞧那一幢幢大酒店,外表看富麗堂皇,進門一看內部裝修還是富麗堂皇。其實,再美的地方,都有陰暗的角落,這倒不是指什麼色情交易之類的,而是說,整個酒店要保持冬暖夏涼,必然要有大型空調以及交錯縱橫的通風管道。每年,這些管道在開風之前,都要經過認真地清理,否則您大概就能從空調裡聞出死屍味兒了。

    身材魁梧的老威,一進酒店上班,幹的就是清理管道的活。

    像他那個塊頭,鑽進窄小的管道有多痛苦,就不用我說了吧?總之,憋在那一平米見方的地方,他根本抬不起頭。通風管道平時是不會進人清理的,有多髒,您自己想像吧。反正,一下班,老威就和山西小煤窯的工人差不多,全身上下連鼻孔裡都是黑黢黢的。去員工澡堂洗澡的時候,一不小心就能堵了下水道。

    就是這樣艱苦的工作,老威同志每個月的薪水也只有八百元,放在北京生活,您自己掂量吧。

    還別不愛干,有的是人排隊等這個活呢!

    因此,那個年代的老威,是很喜歡罵街的。偏巧,我又是個有點憤青的大學生,於是我倆更是臭味相投了。

    工作不順,氣兒就不順,喝了酒,老威同志時常鬧點事。我們把人打了,我們又把人打了,這類情況屢見不鮮。

    熬了幾年,直到2000年那個夏天,老威的辛勤勞作換來了報酬——他被提成工程部小主管,一切似乎有了轉機。可是他的脾氣沒啥改變,依舊十分火爆。

    直到那個夏日的某一天,放假在家的我,忽然接到老威的來電。

    「我在火車上呢!」他說話的語氣倒是從未有什麼變化,「兩點到站,你下午過來接我一下,東西太多,拿不了。你記一下,這是我的車次。」

    那個年代,手機還不算普及。我記得挺有錢的同學手裡可能拿個V998或者8250什麼的,老威因為工作配了一部,我還在上學,自然沒有。所以就得把車次、到站時間都記好,免得找不到人。

    「哎,我跟你說啊,這次去廣東出差,運氣不錯,托個朋友到了香港,給我整了一大堆東西回來。咱哥倆最好,別的都不說了,禮物,你先挑一份拿走,別他媽到時候叫那幫孫子都給搶了。咱倆也不算錢,你拿走就行,剩下的,我賣給他們丫挺的。」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到北京火車站接到老威,從他手裡取過一隻大旅行包,我扛在肩上,老威拖著他的行李箱。

    「哎,小艾,香港的東西是真便宜,」大太陽曬著,他老人家熱汗直流,可是興致不減,對我炫耀著,「我整來幾雙鞋,你是43碼吧?嗯,對,沒記錯就行。我還買了一大堆ZIPPO的火機,你看著選,喜歡的你就拿走!就是他媽火車晚點,真討厭,唉!我都餓死了。一會兒咱們哥倆找個飯館,好好吃喝一頓,順便打開東西,讓你挑,要不然去我家也行,呵呵……哎?哎!這咋意思?」

    用不著老威驚呼,我早就看到那個小孩向我們跑來,想要躲,可已然是來不及了。

    現在,抱腿乞討的小孩在北京的火車站已經很少見了,可是十年前,這樣的抱腿小孩,可以說比比皆是。

    這些孩子,從五歲到十歲不等,通常都是小女孩,偶爾也能遇見男孩。他們衣衫襤褸,面有菜色,常常是面皮像燻肉那麼黑,也不知道是故意抹上去的還是本來就那麼髒。

    他們這些小孩被人訓練出來,專門衝上來抱你的腿。這比現在遊街的或原地磕頭的乞丐要恐怖得多!他們可不管你的褲子是不是乾淨,也不管姑娘裙子下面是不是露著白花花的大腿,反正一個個小衝鋒隊員上來就抱你。

    抱住了腿,你還走得動嗎?

    老老實實你就給錢唄。一塊兩塊這點小錢,你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就是你臉皮厚,拿出來了人家也不鬆手;最最少,以2000年的行市來看,也要十塊錢;他要是瞅準了你有錢,嘿,不出血拿出五十、一百的,你今天就在這吧!

    2000年那個夏日午後,我和老威就遭遇了一個。

    我和老威興沖沖地談天,把這茬兒給忘了,因此半路上被孩子抱了腿。

    大概是看我一個窮學生穿得挺普通,那個七八歲的黑乎乎髒兮兮的小姑娘,選擇了西裝革履的老威。

    雖然老威坐了很長時間的火車,衣服也有些皺巴巴的,可他終究是酒店出來的人,規矩是要有的,體面是要講的。於是,前半身燙熨整齊的襯衫,梳得抖擻的頭髮,外加上他那闊老闆模樣的長相,吸引了孩子的注意。

    這女孩,從十多米的地方開始助跑,幾乎毫不猶豫,拿出比劉翔更快更強的勁頭,還沒等我發出警告,已經一溜煙躥到老威身前,毫不遲疑,拿出吃奶的勁兒來,比數月不見的小別夫妻更熱情,張開懷抱,一把就抱住了老威粗壯的大腿。

    老威本來還興致沖沖地商量要怎麼「分贓」呢,一下子就愣住了,「哎?哎?!這他媽什麼意思?」

    老威愣住了,我可嚇壞了。

    記得剛才提到了,那個年代的老威是個火爆脾氣,不像現在這麼精明懂事。我之所以害怕,正是擔心老威出手傷害孩子。

    其實用不著出手,只要他一抬腿,那孩子就得飛出去……

    大學期間,我是老師面前的紅人,這就意味著,我經常出入火車站,代為接送些外地的教授啊導師什麼的。因此,我也經常看到,抱腿的小孩被人欺負。

    您別覺得抱腿來錢快,很容易,不信您去抱一下試試?

    我就親眼瞧著,曾有個小丫頭沒選好對象,抱住了一位女白領的肉色絲襪,當然了,腿啊襪子啊,肯定是被小髒手給蹭髒了。女白領身邊站了個西裝革履的爺們兒,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東西,也不知怎的,哪來一股邪火,抓起孩子的領子,一把摔倒地上。那白領小姐也挺狠,衝著孩子啐了口痰。然後倆人扭搭扭搭揚長而去。

    高回報通常意味著高風險——經濟社會嘛,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我唯恐老威抬腿,把這孩子踹飛,慌張中,忙不迭伸手去褲兜裡掏錢包,嘴裡還說著:「老威老威,別著急,我給她錢。」

    說來也巧,我出門匆忙,換了褲子,愣是忘了帶錢包,兜裡只有三塊兩毛的零錢。

    這可真的嚇慌了我,哆哆嗦嗦地掏出零錢,還有幾個鋼蹦掉在地上,滴溜溜地直轉。

    那小丫頭也不怕死,還狡猾地翻翻小黑眼珠瞅瞅我,那意思彷彿在說:就這點小錢也想打發我?

    找倒霉,我也救不了你。

    我感慨一聲,果然,老威拉著行李箱的手撒開了。行李箱直挺挺地戳在地上。

    我伸手想去攔他,可是怎麼攔呢?我不能自己也爬在老威腿上,護住這個孩子呀!?

    我還在猶豫之間,老威蹲了下去。

    這一招挺實際啊,他腿很粗,就算不粗,不是還有那麼句話嗎——叫做胳膊擰不過大腿。大腿一使勁,往下一蹲,和小腿一夾,別說孩子了,成年人也抱不住啊。

    就在我一愣神的工夫,老威蹲了下來,那孩子顯然也是一驚,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手已經被老威給壓在腿下了。

    我耳畔好像聽到了喀嚓的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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