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午後,碩大的日頭當空高懸,讓人不敢抬頭;柳條搖擺,舞動千條斑斕的光絲,晃得人眼花繚亂。
從車裡出來,走不了幾步,三人的額頭上就見了汗。也許是天氣太熱,一路上行人也很稀少,麥濤買了幾瓶水分給大家。
走到2號院一座6層樓前,艾蓮站住了,「402室就是,我用跟你們上去嗎?」
麥濤心裡自然願意,薛蓉蓉面露難色:詢問死者家屬,理應不該有外人在場,不過她也聽說了死者父親有心理疾病,有專業人士陪同倒也方便。
「這樣吧,」艾蓮也看出些端倪來,「我呢,帶你們上去,交代好了我就先走,有什麼事情再找我好了。不過呢,有句話我說在前面,老爺子的狀況並不穩定,你們別說自己是警察,就說是公司的同事,因為楊先生沒來上班,所以到家裡看看。他兒子死的事情,日後我看情況,慢慢再告訴老人家,行嗎?」
兩人都點點頭,他們是來辦案的,又不是來惹禍的。
6層的小樓,沒有電梯,三人拾階而上,艾蓮走在最前面,麥濤走在最後。
到3樓的時候,一個迎面男人下樓,艾蓮正回頭解釋著老人家的病情,差點撞在那人身上。
「對不起啊!」那人說了聲,繼續匆匆往下走,腳步很輕盈,也很急促。
艾蓮沒說什麼,又上一層樓,就來到了402室門口。抬手按動門鈴,屋內很快響起一個女孩子略帶口音的聲音:「哦,你又回來了?稍等。」
嗯?什麼又回來了……
打開門,一個瘦小的女孩子站在門口,個子不高,臉頰似乎經過山風長久吹拂,紅撲撲的。
艾蓮認識她,這女孩子是楊家的保姆,叫小玲。
小玲一看是艾蓮,愣了一下,道:「原來是艾先生,我以為是剛才那個人。」
剛才那個人……莫非就是下樓時候差點撞上的那個?
薛蓉蓉立刻問道:「他是什麼人?」
「說是公司的同事。」
不對!薛蓉蓉二話不說,立刻翻身下樓,麥濤也追了下去。
艾蓮沒動,「同事……呃,小玲,他和老人家見面,說了些什麼?」
「也沒說什麼,就問楊先生昨晚在哪兒,是不是沒去上班。」
「哦……」艾蓮不再說話。
「艾先生,您別在外面站著啊,快進來。」
「沒事,不著急,我等他倆回來。」
幾分鐘之後,麥濤和薛蓉蓉氣喘吁吁地爬上了樓,看樣子,他們是沒追到那個人。
唯恐薛蓉蓉說漏了,艾蓮馬上搶著說:「你瞧,大概是公司又派了人來,不過既然你們來了,也別白跑一趟,這樣吧,」他轉向小玲,呵呵一笑,「這兩位呢,是楊先生公司的同事,過來看看,沒想到還有別的同事來過。既然到了,您看能不能讓我們進屋說話呢?」
小玲當然不會介意,三人魚貫而入。
楊瑞星的家並沒有什麼特色,都是買房時候的精裝修,配了些簡單的傢俱。三居室,分配起來也挺方便,楊瑞星一間,父親一間,保姆一間。
往裡走,空氣挺新鮮,就是有陣陣熱浪撲面而來,並不像有些孤寡老人的家裡,總有股子陰暗的霉味。
起居室裡坐著的老人,就是楊瑞星的父親。老人家並非麥濤想像中那樣老態龍鍾,背部還算挺直,身子看起來也還算結實,就是頭髮已快全白了。
老人家看到艾蓮,立刻笑了,說:「艾先生,您怎麼來了。」笑歸笑,他說話可是沒看著人,眼睛還盯著電視。屏幕裡傳出嘈雜的聲音,一片雪花白。
「老爺子今天看一天這個了。」小玲無奈地撇撇嘴,去廚房準備茶水。
麥濤和薛蓉蓉一瞧這老頭的臉,都有些暗皺眉頭。老人的腮幫子很鼓很寬,下巴中間分縫,整張臉黃裡透著青,看著跟螃蟹差不多。
老人目不轉睛地看電視,艾蓮自己搬了凳子,示意倆人坐下,這才問:「老爺子,楊先生去哪兒了,您知道嗎?」
這是一句廢話,死了,還能知道嗎?當然,艾蓮這麼說,是為了給那倆人墊下話。
「不知道。」老人還在看電視。
「哦,他今天也沒去上班,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他最好死了!」
這句話,說得麥濤和薛蓉蓉心裡一驚。老人家不可能知道這事,不過哪有老人盼著自己孩子死的?
艾蓮衝他倆癟癟嘴,接著說:「您瞧您又來了,咱們上次不是說過的嗎,您兒子對您不錯。」
說到這兒,老人忽然側過臉,奇怪的眼神掃了他們一眼,壓低了聲音,「不錯?我悄悄告訴你,他們都偷我的錢!」
說到錢,正好有了話題,「那麼,老爺子,您昨天是不是給楊先生打了電話,讓他問我咨詢費的事兒?」
「沒有,我不記得了!」
「咨詢費沒有問題嗎?」
「小玲也偷我的錢!」
這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啊?正好小玲端茶進來,聽見這個,臉一紅,抗議:「老爺子,您當著外人可別這麼說。您問問艾先生,上次的錢給了沒有。」
艾蓮趕緊打圓場,「是啊,老爺子,我都收到了。」
老頭不說話了,拿著遙控器,又撥了個台——還是一片雪花……
薛蓉蓉納悶,這電視壞了還是怎麼的?側眼去瞧,只見電視的機頂盒關著呢,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艾蓮一時語塞,也想不到還能問點什麼,回頭詢問似的看看他倆,「要不你們先坐著,我回去?」
這次薛蓉蓉舉雙手反對了,「別,您別走。」
是啊,艾蓮走了,這怎麼說話啊?
艾蓮把小玲拉到屋外,問:「剛才那人還說別的沒有?」
「沒有。」
「沒給你什麼東西,或者拿走什麼東西嗎?」
「他們說話的時候,客廳門關著,我不知道,不過在外面時沒有。可是……」小玲猶豫了一下,艾先生平時對誰都不錯,對她也挺和善,想了想,她補充說,「那人臨走之前,給了我200錢,說是如果再有人來,晚上就打這個號碼聯繫他。」
哎呀,這可是意想不到的線索。
小玲把電話號碼遞給他們,是個手機號,也沒留名字。
「為什麼是晚上呢?」薛蓉蓉追問。
「我也不知道,他就說晚上6點。」
這是怎麼回事?
楊瑞星死後,雖然是有少數記者趕來,不過這種兇案一般也不會見報,按理說沒人知道什麼。莫非那傢伙是兇手?可兇手來這裡做什麼?萬一真跟警察撞上,不是找死嗎?
還有一件事說不通,來了人為什麼要打電話通知他呢?
三人問東問西,再沒什麼特別的收穫。他們只知道楊先生有時候忙,出差了不回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昨晚未歸,誰也沒有留意。
小玲並不傻,問著問著,就覺得這三人言談舉止不像是公司同事。
「楊先生是不是出什麼事啦?」小玲問。
「嗯,惹上官司啦!」艾蓮半是嚇唬,也半是防備,「你好好在家呆著,這電話你先不要打,回頭我們還會來找你,聽話。」
小玲被嚇住了。
其實艾蓮倒不是為了嚇唬這麼一個可憐孩子,只是防備著:萬一她要知道楊先生死了,捲了家裡的錢跑了,就是個新的麻煩。
麥濤和薛蓉蓉一聽就明白了,也沒多說什麼。
毫無疑問,死者的家是找到了,不過就見到個瘋癲癲的老父親,想挖掘什麼線索是不可能的。
三人告辭,艾蓮先回家,剩下兩人商量對策。
手機號不好查,不過也不能放下不管。那不速之客,來得快走得也快,想必與本案有重大聯繫,查找他的下落,由薛蓉蓉負責。晚上的行動,偵查員和便衣,需要注意什麼,提防什麼,則是由擅長心理學的麥濤負責。
兩人商量已畢,開車返回警局。
他們剛走,路邊的一輛車子內,一個戴帽子的男人躺在司機位上,坐了起來,此人正是去過楊家的那個不速之客。
他跟著他們,也發動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