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個小時,都在成長。我們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把上一秒放到哪裡。有些東西我們盼不到,有些事情我們回不去。但每次想到,你帶給我的變化,我就充滿感激。我想起你,就想起現在變得更好的自己,這樣的自己,是你帶給我的。你還好嗎?我很想問問你……
有些事情我們真的回不去,變成了遺憾留在了心裡。曾經有多少次,我想過,如果一切重新來一次,我不會放開你,也希望你永遠不要放開我。是的,如果我們能回到過去,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或許,每個人心裡都會有過這樣的念頭吧。
縱然目前生活安好,一切重新恢復了秩序,想起曾經的那片混亂,都只有暗暗心驚。
我們是怎樣錯過了一個剎那,一個節點,然後把自己推到現在的地方,舉目望去,周圍都是陌生的光景……
雖然很好,但真的不是自己曾經想像過、夢想過、幻想中的境地。
那一個節點到底在哪裡?
或許每個人都想回去,看一眼,問一聲,如果當時有那麼一點點的偏差,或許我們依然在一起。
「你還好嗎?」真的很想問問你,「你還記得嗎?」如果那個時候,我不是那麼魯莽,你不是那麼倔強,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現如今,可能也只有或許。
我們回到瀟瀟給羅書全買結婚禮物的那一天,她在大街上晃蕩,經過邊上一扇扇櫥窗,被一個個禮品吸引,駐足,觀光……
楊晶晶在家餓得地老天荒,「喂……還沒回來啊,我都快餓死了。」楊晶晶終於忍不住打電話給她。
「快了快了,我已經找到買給他的東西了,一會兒的!就回來了!」
瀟瀟砰地掛了電話,抱起一隻一人大的玩具熊,一邊翻皮夾,一張張百元大鈔地數著,把錢給老闆。
「小姑娘,送男朋友啊?」
「是啊,從來沒談過戀愛的男朋友。」瀟瀟笑起來。
「哎喲,那還真有點虧,戀愛都沒談過,就送這麼貴的啊……」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啦!」
瀟瀟提著禮物,晃晃蕩蕩走出店門。
夕陽西下。
陽光照在一張國外大學的申請表格上,米琪在書桌上面填寫著,背後,門打開,左永邦走進來,米琪連忙把表格藏起來。
「你在幹嗎呢你?」左永邦一邊換衣服一邊轉過頭,「偷偷摸摸的。」
「偷偷摸摸給人寫情書呢。」米琪索性說。
「喲,那我得學習學習,來給我看看!」
左永邦笑著上去抄,米琪笑著躲,抄來抄去,兩人不禁開始擁抱,親熱起來。
「你說羅書全結婚,咱們送點什麼啊?」
「送錢啊,送錢最實惠了。」
「錢是肯定要送的,」左永邦又正經起來,「但這麼好的哥們兒,我們在一塊兒並肩奮戰了這麼多日子,總還得送點東西吧?不然說不過去……」
「那送什麼?要不你把我送了得了。」
「送你?你能幹嗎?」
「把我送給羅書全填二房啊,反正你也用不著,我到人家羅書全家,給人擦擦地,抹抹灰,發揮點餘光餘熱什麼的,比在這兒賴著強……」
「那也得別人要才行。」
「別人要,你給嗎?」
望著米琪凝視的眼神,左永邦突然打了個哈哈。
「如果能把彩禮錢也給省了,我就給,賺點錢容易麼……」
並沒有發現,米琪笑著的眼神漸漸暗淡下去……
珊莉老公的寫字樓樓道裡,顧小白正在打電話,電話裡傳來「你撥打的用戶無法接通」。掛了電話,顧小白殺氣騰騰地在樓道裡走著,兩邊的職員都讓開著。衝進門去,前台小姐起身攔,顧小白推開總裁室,裡面中年男人錯愕地站起來看他,揮手讓前台小姐出去。
「你來幹嗎?」男人看著他。
「我找不到她。」
「喔……找不到她,找不到她上我這兒找來了。」男人平靜地點點頭,彷彿很能體會他的心情,突然又暴起,把邊上一卷拷貝掃開,「你他媽膽子真大!你把我當誰了你!」
「當你是她老公。」
望著顧小白平靜的臉,男人反而愣住了。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不知道怎麼會來找你。」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突然有一種奇怪的心情蕩漾開來。男人叫秘書倒了咖啡,兩人從辦公室走出來,移到洋房外的院子裡,坐下來。
好安靜……
城市中心,很少有這麼安靜的地方,什麼都聽不見,除了鳥叫聲。
遠處,彷彿有隆隆的車流聲,像從另一個宇宙傳來。
「我和她三十歲不到時認識,結婚快十年了。」男人突然平靜地說起來,「十年,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
我們在一塊兒經歷了多少事情,那會兒你在幹嗎?還在唸書吧?
「高中二年級。」顧小白點點頭。
男人也點點頭,好像對這個事情不置可否,「感情這種事,誰都會倦的,她也是,我也是。我們開頭可以共同奮鬥,奮鬥完了大家發現突然沒什麼動力在一起了……所以我放她一段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後這段時間,你長大了,然後你殺進來……」男人轉過頭,靜靜地看著他,「你真他媽陰險啊……」
「喲,這還真怨不著我。」
「怨不著你?如果沒有你,沒過多久,她就會再回到我這裡,因為她會發現其實她什麼都不缺,我們其實什麼都不缺,就是有點中年危機而已,你以為女人沒有中年危機嗎?就是你,讓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少女的時候。」
「你是在誇我嗎?」
「Sorry,並不是,因為這是幻覺,她畢竟已經四十了,你以為你能給她什麼!」
「我怎麼那麼煩你們這些人啊?動不動就你能給她什麼,給她什麼……」顧小白煩躁地揮揮手,「是,我是不能給她買大別墅,買高級跑車,但你覺得她要的是這個嗎?如果她要的是這個,她逃什麼呢?」
是什麼呢?
「就像你說的,她已經四十了,一個四十歲的女人,你以為她要的是什麼?她要的是存在感,是自己還在,還在被一個人發自內心地在乎,從而覺得生命真好,活著真好。你以為她快四十了,就沒資格為自己活了嗎?憑什麼?誰規定的?」
男人沉默下來。
「如果你不是那麼自私,或者說你如果對自己還有點自信,那你把她電話給我,如果她願意和我在一起,那就是我贏;如果她願意回到你這裡,那就是我輸……」
顧小白安靜地看著他,眼中居然沒有一絲挑釁。
「公平嗎?」
真的沒有一絲挑釁,甚至還有一些懇求。
一轉眼,眼神又變了。
「你不要以為和她結了婚……」顧小白看著他,「就可以一輩子綁架她。」
黃昏的街道上,瀟瀟捧著禮物,一個人屁顛屁顛地走著,身邊手機響起來,但是又騰不出手來接。這時,對面三個之前有過過節,被顧小白三人痛毆過的小混混迎面走來。
瀟瀟認出來,低下頭去快步走。
手機不斷在響,三人越走越近,瀟瀟低頭越走越快。
終於,有人好奇地轉頭打量。
被認出來了啊……
那人轉身的瞬間,瀟瀟開始奔跑起來。
抱著一隻與她一樣大的玩具熊奔跑……真的很累。
但是確定無疑的,自己在被身後混亂的腳步聲追趕著,好像要被驅趕到不知什麼方向的未來。
眼前,突然出現了狹窄的弄堂,她不知怎麼跑進一個石庫門的社區裡,邊上無數的樓房。
有人在晾衣服,有人在倒垃圾,有人渾然無事地站著。
耳中擦過的風聲,還是沒能掩蓋掉後面窮追不捨的叫喊聲。
這是因果吧?即使這麼小的年齡,瀟瀟也在亡命般的奔逃中想了起來……
每一次遇到那三個人,都是和羅書全有關,和自己這樣莫名其妙、深陷泥沼地愛上的這個人有關……
難道,這真的是劫數嗎?
好不容易躲進一個岔口,瀟瀟喘著氣,看著三個人在自己面前跑過,沒有發現自己。
她正在暗自慶幸,跑在最後的一個人又突然不經意間轉了一下頭。
又被發現了!
瀟瀟低頭咒罵了一句,抱著那只熊又奔跑起來。
如果現在扔掉那只熊,可能自己會逃脫劫難吧,但劫難之所以是劫難,應該是怎麼都逃不掉的才對。
就賭這一把啦!
瀟瀟吸了口氣,轉身往最近的一個門洞裡紮了進去……
是一個老公房,六層樓,也就是說,跑到六樓,還沒有出路……
只有升天了。
但只要有路,就不能停下來,周圍擦身而過的房門都緊閉著。
沒有出口,後面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了。
自己,已經站在六樓的樓道裡了。
前後左右,一共有六扇門,每一扇都緊閉著。
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老太太,提著菜籃子,悠悠地迎面走來。
六扇門……
六扇門的高手,如果是武俠小說,老太太大概會顫顫巍巍地走過,對著迎面衝上來的三個小混混,扔出三個雞蛋吧。
每一個都有劇毒。
眨眼之間,三個人全部死在地上,身上沒有一點傷口。
只是,老太太顫顫巍巍地走了下去,絲毫沒有影響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彷彿被什麼東西驚醒般,瀟瀟猛然轉過身子,對著身後的一扇門拚命地敲起來。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請你……救我……」
門打開後,一個高大清秀的男生站在她面前,困惑地看著她,皺了皺眉,看到她求助的眼神,又聽見下面傳上來的聲音。
他好像什麼都明白了,雖然她什麼都沒有說。
他的手伸出來,一把把她拽進門去。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推開咖啡館的門,顧小白走進去,人很多,有些嘈雜,顧小白挑了一個位置坐下。奇怪,明明就在自己家樓下,又這麼受人歡迎,顧小白卻很少光顧這個地方,大概就是因為太近了吧。
但今天,自己實在太疲倦了。
拿起手裡的紙條,上面是一個電話號碼,剛才那個男人——珊莉的老公抄給他的。
「你真的給我?」顧小白懷疑地看著他,又拿著紙條使勁看,「不會是假的吧?」
「你以為是支票啊?還假的……」
男人恨恨地瞪著顧小白,轉而,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如果她沒有愛過別人,怎麼知道更愛我?如果她沒有經過B,怎麼知道A更好?」
望著男人自信的笑容,顧小白簡直怒火中燒。
「你說我是什麼?」
自己也太敏感了。
望著紙條上的那一串數字,另一邊是自己的手機,顧小白反而有些膽怯起來。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撥過去,還沒有人接,大概就是終點了。
然而,不管怎麼樣,自己距離終點——不管是什麼樣的終點——只有一步之遙了,沒有道理不跨出這一步。
更何況,臨走的時候,那個人和自己握手……
握得自己好痛!
顧小白一個鍵一個鍵地在手機上按著,好像拆著炸彈,一旦輸錯一個號碼,自己就會眨眼間灰飛煙滅。好不容易全部輸完,他又核對了一遍,撥出去,把手機放到耳邊。
「嘟……嘟……」聲音響起。
與此同時,身後……
有一個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顧小白呆呆地轉過頭。
身後,一個女人背對著他坐著,面前放著一杯咖啡,咖啡邊上是一部手機,鈴聲就是從這個手機裡傳出來的,屏幕上還閃爍著一個名字:顧小白。
女人靜靜地看著手機,手也開始顫抖起來,想要伸手過去接,卻最終在最靠近的地方止住了,遲疑著,猶豫著,彷徨著……
直到邊上有一個男人對她說話。
抬起頭,顧小白拿著手機,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接電話啊……」
珊莉看著顧小白,他用一種從未聽過的語氣對自己說道。
咖啡館的窗外,羅書全經過咖啡館,走進大樓,推開家門,燈是暗的——AMY還沒有回來。
天色是黃昏的金黃色。
羅書全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突然呆了起來。
眼前突然閃現出無數個瀟瀟和自己在一起的畫面:瀟瀟第一次對他示愛,瀟瀟對他又酷又深情的樣子,瀟瀟在他失意時不離不棄,瀟瀟最後在羅書全臉頰深情地輕吻,慢慢消失在視線中奔跑的背影。
身影漸漸消失,焦點重新清晰起來。
眼前的牆上,掛著自己和AMY的婚紗照。
長長歎了口氣,羅書全心中全是落寞,起身打開門,想要去找顧小白分享一下此刻的心情。
開門進去,進了電梯。
與此同時,另一扇電梯門打開,莫小閔和AMY說著話走了出來,和羅書全擦肩而過。
羅書全到了顧小白家門口,也不知道對他說什麼,但總有話想對他說,哪怕是靜靜地待一會兒也好,待一會兒,自己這種失落就會平復,因為這是正常的心情。
任何一個男人,在初次結婚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心情……
只是或長或短的區別。
不管曾經懷有或者將來會有怎樣感情的女人,結婚後都和自己不再有關係。
與其說這是失落,倒不如說是悲壯。
讓羅書全意外的是,敲了半天門,顧小白都沒有開。羅書全剛想放棄,門突然開了,顧小白一臉鬼鬼祟祟地閃出身子來。
「幹嗎?」
「我想找你聊聊……」
「有什麼好聊的,我現在沒空。」
「你在幹什麼?嗯?你房間裡有人啊?」
「來,過來。」顧小白朝他勾勾食指。
他不明所以地湊上去。
被顧小白按住一頓狂揍,塵土飛揚後,顧小白拍拍手,若無其事地關上門。
臨了,他還親切地問了他一句:「還管閒事嗎,親?」
「……」
嘴裡淒慘地唱著順子的《回家》,「回家……馬上回家……我需要你……回家……」羅書全蹣跚地在樓道裡走著,走到門口,正好遇到AMY送莫小閔出來。
「明天見啊……新郎官……」
莫小閔笑著朝他搖搖手,轉身走了。
看著莫小閔走掉,羅書全轉頭看AMY。
「怎麼了,你?弄得灰頭土臉的!」
「不知道啊,」羅書全納悶地看著她,「莫名其妙被顧小白打了一頓。」
AMY突然笑起來,笑容中充滿疼愛。
然後,他的手被她牽住了。
羅書全低下頭,看著那隻手。
眼前的這個人,要和他過一輩子呢。
他被這隻手牽著往屋子裡走去。
其實,走到哪裡,都可以。
「我看著他,我就想問,你早幹嗎來著,現在才對我說這些話?」
AMY一邊走著,一邊回想起剛才和莫小閔在屋子裡的對話,嘴角也微微笑起來,「可是我覺得我還是愛著他,只是沒有辦法和他在一起。」
「那你對羅書全呢?」莫小閔問她。
「喜歡吧,」AMY點點頭,「感覺心裡踏實,和他在一起不累。」
莫小閔……沒有說話。
「我以前看過一本書,說……」AMY苦笑起來,「我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是另一些人,原來真的是這樣……」
「不是這樣的。」莫小閔突然說。
不是這樣的嗎?
「我們只是在失去了什麼人之後,才覺得自己愛著他,」莫小閔看著她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覺得多可貴,直到失去了才發現在心裡抹不掉,於是變成了心裡最愛的一個人。其實,羅書全對你來說也是這樣,只不過你不能再這麼惡性循環下去了。」
看著AMY的眼睛,莫小閔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珍惜身邊的人,不要再後悔了。因為後悔,實在是太難受了……」
對於莫小閔來說,顧小白也是這樣的人。
「我明白了。」面前的AMY終於長長地吸了口氣,吐了出來,「謝謝你。」
「怎麼了?剛才是誰?」
揍完羅書全,顧小白關上門,拍拍手走進屋子,珊莉正在他房間,擺弄著他桌上的小玩意兒,轉頭問他。
「是我一個好朋友,他明天結婚,我答應過他,要帶你去他的婚禮的。」
「那為什麼不讓他進來?」
看著顧小白,珊莉又浮現出溫暖的笑容來。
顧小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找到她了。
「現在,我只想和你單獨待在一起。」顧小白搖搖頭,拉著她的手坐在沙發上看著她,「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嗎?」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還這樣對我?你是在玩我嗎?」
「玩你?」珊莉靜靜地看著顧小白,「玩你我還天天躲在你家樓下的咖啡館,看著你出出進進,不敢去找你,也不想離開,就想遠遠看你一眼?」
——我是在玩我自己,而且我知道我玩不起。
被顧小白一把抱住,珊莉依然在他懷裡喃喃不已。
「我比你大這麼多……」
——雖然,我很動心。
第二天一早,顧小白帶了珊莉去羅書全的婚禮,他和莫小閔是伴郎伴娘,和羅書全、AMY四人並肩站著迎賓,珊莉則一個人坐在後面的座位上,等待著賓客的聚齊。
「你幹嗎?」顧小白對一直打著哈欠的羅書全說,「昨天沒睡好啊?」
「別提了,晚上九點就睡了,到凌晨還沒睡著,AMY要我講故事哄她睡覺——我哪會講故事啊……於是,我就講了幾個鬼故事給她聽。」
「哄睡著了嗎?」
「你半夜有沒有聽到人慘叫?」羅書全點點頭,「我被她打的。不過話說回來,昨天在你屋子裡的就是那個珊莉吧?可是你為什麼要打我啊?」
「因為你很囉唆啊。」
顧小白撇撇嘴,這時AMY和莫小閔也回過頭,打量著珊莉。
「嘖嘖……」AMY小聲對莫小閔感慨,「氣質真的不一般啊?她那個包真的假的啊?要真的得七八萬呢!」
莫小閔笑了笑。
「你跟我說實話,你現在什麼心情?」
「什麼什麼心情?」
「顧小白啊!他真的把那個珊莉找回來了,你什麼心情?」
「沒什麼心情啊,他開心就行了。」
正說著,前方左永邦和米琪兩人走來,走到四個人面前。
「恭喜恭喜。」左永邦說。
「別客氣了,拿錢來就好了。」顧小白搶先道。
左永邦笑著把紅包遞給顧小白,湊在羅書全耳邊小聲說:「我剛認識你那會兒,我女兒還對你……現在我算是放心了——瀟瀟呢,她一會兒來不來?」
「來啊,應該和楊晶晶一塊兒來吧。」
聽到楊晶晶的名字,左永邦心裡抖了抖,急忙拉上米琪先走進去了。
隨後,阿千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對著四人打了個招呼就往裡走。
「哎!這位同志!」顧小白說,「請你站住。」
「嗯?是說我嗎?」
阿千回過頭,帶著一臉純真相。
「廢話,不說你說誰,別裝不認識,紅包還沒給就想混進去啦?」
「喔,不是,我是想先進去打探兩眼,如果有帥哥,我再出來補張票,不然我就走了……」
「你怎麼混得那麼無恥啊?」
「你以為我想啊!」阿千瞪著眼看他,「我窮啊……要不這樣……」說著站到一邊,從包裡掏出一張紙,跟火車站接人似的,上面五個大字:「賣身求紅包。」
她正要舉起,顧小白終於崩潰了,一把拉過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堆錢,也沒數就塞給她。阿千接過又轉手一把塞給羅書全,緊握著羅書全的雙手,「恭喜你們,新郎官……」然後晃進去,嘴裡還念叨著,「我也覺得我好無恥啊……」
前方,楊晶晶,瀟瀟和一個的陌生的男生一起走過來。
「嗯?這位是?」羅書全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他叫冠英……」瀟瀟紅著臉介紹。
前一天,瀟瀟靠著他躲過了一劫,半小時過去,瀟瀟正要出門,這個叫冠英的人攔住了她。
「等等,我送你回去吧。」
他送瀟瀟回學校,一路上瀟瀟跟他講了很多事。
到了學校門口,男生剛要轉身回家。「明天……」瀟瀟低著頭不說話,突然抬起頭,「陪我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吧?」
「新年伊始,萬象更新,春光明媚,奼紫嫣紅。在這個鶯歌燕舞、花好月圓、高朋滿座、歡聲笑語的千金一刻……在一年前的某一個地方,這個城市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驚世駭俗的愛情故事。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卓爾不群、放蕩不羈的羅書全先生遇到了溫文爾雅、冰雪聰明、貌美如花、落雁沉魚的AMY小姐。他們一見鍾情,一旦相約,不見不散,沒完沒了。經過春的播種,夏的浪漫,秋的醞釀,冬的考驗,兩顆心再也無法抑制相思風雨中、相逢恨太晚的苦痛,決定手牽手、心連心、鸞鳳和鳴、鴛鴦戲水、並蒂蓮花、天生連理……現在我宣佈,婚禮正式開始……」
主持人的致辭中,《結婚進行曲》中,AMY挽著羅書全的手一步步走上紅地毯。身後,莫小閔挽著顧小白的手一步步走來。
一路走到現在,雖然沒能走出怪圈,但能與他並肩走上一程,即便是借花獻佛,也已經心滿意足。望著顧小白一路走一路看著珊莉的深情眼神,莫小閔暗暗地想著。
「現在請新郎給大家講幾句話。」上了台之後,主持人把話筒遞給羅書全。
「大家好,在這樣一個人生中重要的場合,」羅書全沉吟了半天,乾脆道,「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大家吃好,喝好!」說完,羅書全咧開嘴樂了起來。
「什麼叫吃好,喝好?這麼重要的場合,一輩子就這麼一次,你就不能跟我說點兒感人的話嗎?」
既然羅書全宣佈開吃,大家也當仁不讓地吃起來,酒店的宴席廳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聊天聲,哄鬧聲,乾杯聲,顧小白和莫小閔隨著羅書全、AMY一路到處敬酒。
AMY對羅書全小聲抱怨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羅書全辯解道,「這種話我說不來的嘛,要不我給他們講幾個鬼故事?」
「你想被群毆嗎?你不會事先問問顧小白?」
「昨天被他打得還不夠嗎?」
身後,顧小白也在對莫小閔小聲叮囑著。
「我覺得你可以快點找新的男朋友了。」
「什麼?」莫小閔看著他,努力鼓起笑容。
「男朋友啊,」顧小白認真地說,「你看,羅書全和AMY結婚了,左永邦和米琪也在一起了,我又有珊莉了,就你一個人還單著,真不讓人省心啊。」
真是一句讓人傷心的話,大概不管男女,有了新人都會對舊人說話毫不留情吧。
「管得著麼你!」莫小閔只好笑著反駁。
另一邊,珊莉的手機響起來了,打開一看,上面有一條短信:「祝你幸福。」
靜靜地看著,珊莉突然眼眶一酸,抬起頭笑著繼續看向顧小白。
遠處,顧小白和羅書全正在敬酒,左永邦從後面抄上來。
「你們倆能不能給我一分鐘的時間?我有事找你們商量。」
也不管顧小白和羅書全是不是答應,左永邦一把把兩人拉到角落裡。
「怎麼了?」顧小白納悶地問。
「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先撤了?」
「你什麼意思啊?羅書全這輩子也就只能結這麼一次婚,你就先撤了?什麼意思啊?」
顧小白對左永邦嚷起來。
羅書全顯得更加不滿意,「你什麼意思啊?」對著顧小白嚷道,「什麼叫我這輩子也只能結這麼一次婚?」
「不是,你問他什麼意思啊。」
「我沒什麼意思啊,」左永邦無辜地說,「你們四個人在滿場轉著呢,到處敬酒,你們是不知道我那桌有多恐怖。米琪一直坐在我邊上,也不說話,我跟她說什麼她也就是點頭笑笑,點頭YES搖頭NO。」
「為什麼?她是沒吃好呢還是沒睡好?」
「什麼沒吃好沒睡好,你睡醒了嗎?」左永邦恨不得敲死顧小白,「你自己看看我們那桌有誰吧,我女兒——小屁孩兒,還有另一個小屁孩兒。對了,那個小屁孩兒是幹什麼的?你們知道嗎?」
兩人搖頭。
「還有阿千,十三點一個,那也不用指望了,到處在搭訕帥哥。還有一個珊莉,剛離了婚,現在跟了你。」
「沒沒,還沒正式離。」顧小白笑容滿面地回應,「不過分居好幾年了,也跟離了差不多了。」
「是啊,現在那桌有男朋友而且還沒結過婚的適婚女子還有誰?只有米琪了!」
「喔!……所以呢?」
「所以我不用說你們也明白了吧,她現在是觸景生情,渾身散發著怨恨的小宇宙,我要再在她邊上這麼坐下去,我就要被微波了……」
兩人終於明白了……
「所以,你就打算撤了?」顧小白問。
「是啊。」
顧小白看看羅書全。
「你為什麼不索性趁這個機會向她求婚呢?」羅書全奇怪地看著左永邦。
「你以為我傻啊,我又不是沒結過婚,男人第一次結婚是無知者無畏,要再結一次那需要什麼勇氣啊,那得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精神,知道嗎?」
羅書全無語了。
「但是,你要這麼拖下去拖多久呢?」顧小白歎了口氣,「她是女人,可等不起。」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腦子亂,看你們這幫人在這兒傻高興我腦子更亂,我還是早點撤了吧我。」
顧小白和羅書全相互看了看對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左永邦打了聲招呼,就準備開溜了。
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被一個男生攔住。
「你是瀟瀟的爸爸吧?」
「啊?」
左永邦呆呆地看著他。
正在角落與婚禮現場的過道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左永邦被瀟瀟帶來的陌生男生半路攔截住了。
「我……我今天第一次見您,我也不知道叫您什麼好。」男生看著他說。
「我叫左永邦。」
「左老師您好。」冠英深吸了口氣,「是這樣的,瀟瀟托我來跟你說個事情。」
「事情?」左永邦呆呆地看著他,「什麼事情?她自己不能來跟我說?」
「我也不知道,可能她是不好意思吧。總而言之,她希望我來跟你說,她希望你今天能向那個叫米琪的,你邊上的女孩兒求婚。」
聽到這個才二十來歲的小男孩,提出這麼強烈的要求,左永邦也忍不住爆發起來。
「靠,你們誰啊,你們管得著麼?」
「我是管不著。」男生鎮定地點點頭,「我認識瀟瀟也只有一天的時間,但她跟我說了你的事情,她心裡一直非常非常愛你。」
「你說什麼?」
左永邦猛地轉過頭,呆呆地看著他。
「她非常非常愛你,但是她不會表現出來,她希望你有一個穩定的歸宿,哪怕不是她的親媽,她也希望你能踏踏實實地過下去。」
「她是這麼對你說的?」
「那當然不是,她的語言組織能力是很差的,昨天晚上我前後聽了一個小時才聽明白。」
「你們這裡的人我誰也不認識,」冠英看著左永邦,認真地說,「我只認識瀟瀟,所以我是最沒資格跟您說這些話的。」
「你知道就好。」
左永邦突然莫名憤怒,正要往前走,突然被身後的一句話又定住了身子。
「可是,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認識她的嗎?」
瀟瀟坐在座位上,遠遠地看見冠英往回走,遠遠看見他朝自己打了個OK的手勢。瀟瀟喜形於色,衝到顧小白和羅書全邊上,耳語了幾句。顧小白和羅書全也一臉不可思議的驚喜表情。兩人商量了一下,衝上台,一人拿著一個話筒。
「諸位觀眾。」顧小白說。
「諸位聽眾。」羅書全也說。
「大家好!」兩人齊聲說。
「感謝大家這些年來對我們的照顧、支持與喜愛,我們男人幫的故事要告一個段落了。這些年,我們三個人經歷了無數的事情,無數的考驗,我們依然在一起,團結,友愛,並且相信很多美好的東西,我叫顧小白。」
「我叫羅書全。」
「我們還有一個好朋友,」顧小白說,「是從第一章我們就認識他的,在這二十七章裡,他一直是以一個不負責任的中年老男人的形象出現,只有我們知道,他貌似老謀深算的外表下,心裡還是一個小孩子。其實,我們每個男人都是這樣,不管我們是以什麼樣的面貌出現在大家面前,在我們的內心深處,我們始終是一個羞怯的小男孩。我們有時會為了一輛玩具車打架,只不過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玩具車的樣子也越來越多。」
「我們有時候會在一起八卦女人,」羅書全也笑著說,「有時候我們會一起面對討厭的東西。更多的時候,當我們面對一樣太好太好的東西的時候,我們反而會不知所措,我們不敢相信,這麼好的東西竟然是上天賜給我們的……」
「有時候,因為這份不敢相信,我們反而會做出一些很怪很冷漠的事情來,這些事情會讓對方心寒,會讓對方失望。可是她永遠不知道,在內心深處,我們是多麼在乎她。今天,現在,我們最好的朋友,左永邦,將開始面對他十多年來最害怕的東西,也是最嚮往的東西……」
顧小白手一招。
突然,一束追光打到出口。
所有的人把目光全部移過去,米琪也驚訝地轉過頭。
人群的視線中,左永邦一步步走過來。
「瀟瀟對我說,她非常非常愛你。她還想讓我告訴你,在愛情裡,女人永遠比男人更勇敢。可是你是她的爸爸,她一直以你為榮,希望以後永遠都是這樣,她希望你不要讓愛你的女人失望。」
腦中迴響著冠英對自己說的話,左永邦奔出了婚禮現場,又拿著戒指從鑽飾店飛奔出來。
前後不過十多分鐘的時間,左永邦像過了十年。
現在,他拿著戒指,在像要隨時被狙擊槍擊斃的追光中,一步步向米琪走去。
米琪呆呆地看著他。
「米琪……我……我……」走到米琪面前,左永邦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順手抄起邊上的一杯水,一口氣喝下,「我……」
眾人呆呆地看著他們。
左永邦站著,咕嘟咕嘟喝水,喝完一杯又喝了一杯。
然而,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米琪突然笑著站起來,看著左永邦。
兩人面面相覷。
然後,米琪緩緩跪了下去。
「永邦,」米琪跪在左永邦面前,抬起頭,笑著看他,「我們在一起快三年了,我從一個公司的小前台認識你,到現在,我們在一起過,分開過,又重新在一起,但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你教會了我很多很多東西,我嘴上沒有說過,但我每一天都在長大,每一天都在害怕失去。我知道,兩個人在一起,就意味著要勇敢地面對所有的事情,也包括這一件……左永邦,你願意娶我為妻嗎?」
望著米琪的笑容,左永邦終於哭了起來——被求婚了啊,他哽咽得說不出話,只是顫抖著把鑽戒的盒子打開,顫抖著把戒指套在米琪的無名指上。
「對不起,我還沒找到工作,」左永邦哭著說,「這是用你的卡刷的,我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我想到這一點,心都碎了……」
聽了這話,除了米琪,所有的人都崩潰了,只有瀟瀟,笑著拉住邊上冠英的手。
誰也沒有留意,同一桌的珊莉,正怔怔地發呆著……
婚禮終於結束了,左永邦也在羅書全的婚禮上勇敢地面對了自己的心魔,所有人都有了好的歸宿,這一切看起來是這麼美。羅書全和AMY站在門口一撥撥送著自己的朋友,送著左永邦牽著米琪的手笑著離開,送著瀟瀟牽著冠英的手離開,送著楊晶晶、阿千,送著顧小白牽著珊莉的手離開。
「我們去哪兒?」走出酒店,顧小白轉頭問珊莉。
珊莉垂著頭沒有說話。
「怎麼了?」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珊莉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顧小白。
「什麼?」顧小白呆呆地看著她,完全沒有聽懂。
「對不起,我以為我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以為我能,」珊莉看著顧小白,眼神如此清澈,「因為我真的喜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但是……但是我剛才聽了你的朋友……你的朋友米琪的話。
「小白,我也曾經那麼那麼在乎過一個人,在老天面前發過誓,一輩子愛他,疼他,支持他,幫助他,理解他,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把這些忘了。我們都會漸漸地把自己的承諾忘掉,更在乎新的感覺,新的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但是……但是這種感覺是沒有底的。」
顧小白呆呆地看著她,沒有想到她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小白,如果我們光顧著自己,只在乎自己的感覺,那我們就會永遠愛上不同的人,但愛並不是這樣的,愛是經營,是堅持,是恆久忍耐。我以前以為這些話只是說說而已的,其實並不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了,你能保證我是你最後愛的那個女人嗎?」
望著珊莉的眼神,顧小白遲疑起來……
「我們都不要騙自己,不管我現在喜歡你喜歡到什麼份上,我也沒辦法保證你是我這輩子最後一個愛上的男人。對不起,這是實話。」
這……是實話!
「這個世界上人太多了,」珊莉繼續說道,「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年,每一天,甚至每一個小時,都會有意外的人闖進我們的生活,打亂我們的節奏,讓你心動,讓你喜歡,你不覺得這是沒有底的嗎?」
「……」
「你知道嗎?其實我現在,我今天才明白,這個世界上了不起的永遠不是打江山的人,而是守江山的人。能守住自己最早愛上的,並且一直守下去,陪伴他,保護他,不離不棄,這才是最難也最應該做的啊!」
「你說得都對,可是……」
「我會回到他身邊。」珊莉笑了笑,抬起頭看著自己,「但不管怎麼樣,我謝謝你的出現,沒有你,我不會明白這些道理。我會一直喜歡你,不會忘記你,但是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明白,我明白了。」
望著珊莉,顧小白終於艱難地點頭,可貴的是,在彼此眼中看見喜悅的淚水。
這淚水,代表我們曾經真的在乎過對方。
伸手攔了車,珊莉微笑著看向顧小白。
「不會就此和我絕交吧?」
「怎麼會呢?」顧小白一直低著的頭終於抬起來,笑了,「以後我混不下去了還要再來投奔你呢。」
「哈哈,不要再開玩笑了,我會一直關注你的,希望你以後有越來越好的成績。」
「你也是。」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然後微笑擁抱。
「謝謝你。」抱著珊莉,顧小白輕聲說。
「謝謝你。」她也輕聲說。
顧小白看著珊莉鬆開他,視線一直停在他身上,直到鑽進車裡,關上車門,還在看著他。因為她知道,這次即便不是永別,這樣的眼神,也不會再有。
終於,車慢慢啟動了。
顧小白望著車越開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顧小白沒有立刻回家,一個人在路上走著,路過很多風景,很多天橋,很多行人,他們笑著,走著,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兩個人,有時是一堆人。
像流沙一樣浮動……
再像流沙一樣散開……
從生下來開始,我們每一個人便是如此孤獨,就是因為如此,我們才不斷地愛上別人。我們愛別人,是因為我們需要被愛。我們需要被愛,是因為我們需要被另一個人需要的感覺。這種感覺告訴我們,我們存在,我們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不曾被人忽視,也不會被人遺忘。因為遇到過你,我才知道我是誰。因為你的感情,才讓我更加血肉豐滿。我只想對每一個與我擦肩而過的人說一聲,謝謝你。因為你的存在,才讓我相信,這個變化多端的世界,有一些東西,會永遠留在心裡,即使我一個人,會孤單地走下去……
顧小白孤獨地回到大樓,落寞地走在樓道裡。
樓道的燈光下,顧小白的家門前,莫小閔穿著伴娘服,微笑地站在那裡,看著他。
看著他,莫小閔臉上浮起笑容,像最初見面時她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