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吉村巡查靈前守夜,在他甲府老家附近的廟裡舉辦。紫籐在甲府車站買了一條黑色領帶繫上,前往參拜。署長等重要官員明天才會出席告別式,可是他沒有辦法這樣等下去。他希望能夠盡早去向吉村吊致歉,並且發誓一定要幫他報仇。
在接待櫃檯的男孩子看起來都不超過二十五歲,不僅如此,排在紫籐前後的也都差不多是這個年紀的人。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他們應該是吉村高中和大學的朋友。紫籐這才知道吉村原來如此年輕,對於被剝奪的這條寶貴生命感到更加痛心疾首。上香的時候,紫籐看到吉村的雙親,年紀也不大,約五十歲左右。坐在旁邊的應該是吉村的妹妹,只見她用手帕搗著眼睛,像玩偶般一動也不動。
上香後,紫籐前往準備好壽司和茶飲的房間。他聽到吉村那些年輕的友人語重心長地交談,其中一個小聲地說:「警察果然不好當啊。」另一個也附和:「雖然說是因公殉職,可是畢竟人死不能復生嘛。」紫籐只喝了一口啤酒就出去了。
紫籐在車站等電車,感覺有人走到他旁邊。一看,山科微笑地站在那裡。
「組長……您不是明天才要來嗎?」
「我們跟那些大人物不一樣,白天搜查總部根本空不出時間。」
說著山科右手拿出口香糖。山科正在戒煙,所以紫籐在他面前不抽煙。
「不,謝謝。」
微微揮手拒絕後,紫籐歎了口氣說:「往生者還這麼年輕,守靈跟葬禮一定讓人感到格外心痛。」
「你自己不是還年輕得要命,幹嘛這麼老氣橫秋?」
「他父母大概幾歲呢?我看頂多年過五十,還不到六十歲。總之是兒子踏入社會,兩老終於能喘口氣的時候。」
「悲傷也是於事無補。對父母親來說,孩子不管是剛出生就夭折,還是成年之後過世,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是一樣的。」
「他們一定很後悔兒子當了警察吧?」
「紫籐,」山科望著遠方說:「別想了。」
「反正想了也沒用。」紫籐聳聳肩,微微苦笑著說。
「聽說是個醫生。」山科說。
「什麼?」
「我是說仙堂。」
「噢……沒錯。他們家族歷代都務農,但是因為他父親當上了醫生,所以仙堂也步上醫生的路。」
今天,紫籐去過仙堂的出身地松本市。這一帶都已經住著其他的人家了,但附近還是有幾個人知道仙堂家的事情。根據他們的描述是,在二十年前左右這裡有一間醫院,但是後來院長夫婦相繼過世,醫院也就被拆掉了。
「仙堂為什麼沒有接掌醫院呢?」
「這個就不是很清楚了。但附近居民說,在醫院倒閉的前幾年,他就離家出走沒再回來,好像是到國外去了。」
「國外?哪裡?」
「這還不曉得。」
紫籐搖搖頭,這時電車正好進入月台。
兩人並肩踏入車廂,恰巧有空位,兩人可以並肩坐在一起。
「這種事情查一下馬上就會知道了吧。對了,上次在別墅一帶打探消息時,向清潔公司問到了一些事。」
「什麼?」
「那裡的社員每三個月會到客戶那邊清理化糞池一次。這個夏天他們去那間屋子的時候,好像看到可疑的人影。」
「可疑的人影?什麼意思?」
紫籐對於不得要領的說法皺了皺眉頭。
「好像很人高馬大,但因為一下子就躲了起來,所以並沒有看得很清楚,不過應該有一百九十幾公分。是男是女就不知道了。」
「應該是男生吧!」
紫籐就一般常理回答。
「除了那個巨人般的身影之外,他們就沒看過其他可疑的人了。我想那應該就是被監禁在倉庫的人吧!」
「原來如此。如果兇手這麼高大,要勒死一個警察也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紫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西裝內袋裡的東西,是剛才去上香時喪家回贈的答謝禮。他問山科:
「那個像是健身房的房子裡,有沒有什麼線索?」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雖然有電腦跟錄影帶,可是磁碟片跟錄影帶的內容都被銷毀了。對方真的很小心。」
「仙堂為什麼要蓋那棟建築呢?」
「天曉得。不過,根據目前調查的結果,仙堂在兩年前買了這個別墅。以前的屋主說別墅最後面原本有個倉庫。仙堂就把那棟小屋改造成現在的樣子,訓練機器應該也是在這兩年搬進來的。」
「我還滿好奇他的錢從哪裡來的。這些器材每一台都很貴吧!」
「目前還在調查中,只能單方面從銀行賬戶查起。不過這次火災把別墅燒得片甲不留,現場也沒有發現存折之類的東西。」山科懊惱地說。
「所以火災後的現場,也沒發現什麼貴重的東西囉?」
「對。不只這樣,還找到一些類似畫框的東西,可是裡面卻沒有畫,看來是有人偷走了。」
「這麼說,殺了仙堂的可能是強盜囉?為了毀屍滅跡,才放火燒了屋子。」
「或許也可以這樣想。」
山科用指尖壓了壓兩側的太陽穴,說:「這不是單純的事件。」
一回到搜查總部,只見大家一陣騷動。
加籐搜查一課課長看見山科,對他招了招手。紫籐也靠過來。
「我正打算要跟你們聯絡。附近有一間別墅遭人破壞了。」
「在哪裡?」山科語氣激動地詢問著。
「距離火災現場約五百公尺的地方,那棟別墅遭人破窗而入。現在正在跟屋主聯絡。」
「我馬上過去。」
山科正打算出去,紫籐跟在後面。可是課長從後面叫住他們:「等一下。」
「鑒識課剛剛送來最新的報告,去之前先看一下吧。是在吉村巡查命案現場中掉落的毛髮的調查報告。」
山科讀了一遍資料後,眼睛瞪得好大。
「是女的?」
「對。」課長沉著地回應山科:「現場採集到的毛髮有三種。有兩種屬於男性,一種是女性。其中一個是吉村的毛髮,剩下的其中一個可能是仙堂的,所以被關在這個房間裡面的是女的。」
「一百九十幾公分的女生?」
紫籐一邊說著,一邊想像她的模樣。
7
在麥當勞停車場啃第三個漢堡的時候,她聽到附近車上的收音機報導著九點的正點新聞。
「昨天在山中湖火災現場發現一名警察遭人殺害的消息,遭殺害的員警吉村幸雄,今天在甲府市自家附近的寺廟舉行守靈儀式,寺廟前聚集了許多前往弔唁的人。而兇手依然逍遙法外,警察仍持續進行調查,詢問附近的民眾,並尋找目擊者。接著,關於之前高爾夫球場貪污案……」
播報員的用語八成以上,少女都能夠理解。日文基本上是沒什麼問題,只是光從新聞是無法判斷警察追蹤到哪裡。
不過她聽不懂「守靈」這個字。從前後文得知,這個意思應該跟葬禮一樣的意思。反正她也沒什麼興趣,所以不需要做過多深入的思考。
殺了警察,從「籠」中逃出後,少女闖空門潛進附近的別墅。她的目的是衣服,她知道穿著訓練用的黑色緊身連衣褲在外面行動非常危險。
別墅是小木屋形式,停車場沒有車,也沒有人。她在別墅的後面繞了一圈之後,打破玻璃進入屋內。
屋子裡整理得很整齊,寬敞的客廳裡木製的桌椅整齊地陳列著。廚房流理台也很乾淨,碗盤全部都收在碗盤架上。
她沒想過要打開冰箱。在訓練室的日子一直都吃高熱量的食品,現在並不覺得餓。再加上身上帶著仙堂放在訓練室的錢,只要她想吃,隨時都可以去買。
她走進二樓的臥房,打開衣櫃其中一扇門,裡面放的全都是生活用品,沒有她想要的衣服。
下了樓梯,走到地下室,那裡是倉庫。角落那台變速自行車吸引了她的目光,走近仔細一瞧,是二十一段變速的越野登山車,輪胎很細,看來車主不只玩越野,其他時候也會用來代步。她試著舉舉看,約有十二、三公斤重。跨上感覺很合臀,只是發現坐墊位置有點低,於是她下車把鞍座調到適合自己的高度。
在幫自行車灌氣的時候,她留意到倉庫角落的籃子,裡頭有一件紅、白、藍三色相間的運動外衣,還有深藍色賽車短褲、自行車手套、運動墨鏡,以及一頂隨意掛著的紅色鴨舌帽。她脫下原本訓練用的裝束,換上新的裝扮。屋主應該是高個子,不過,對少女來說,這身衣服雖然合身,但還是有點小。她戴上運動墨鏡跟帽子。
她拿起吊在牆上的行李包,仔細看了一下。裡面放著附近道路地圖,上面清楚標示了健行路線和自行車道的路線。她把地圖放進口袋裡,並把剛剛脫下來的緊身連身衣塞入包包背在背後。完成這些簡單的裝備,她扛著自行車上樓。
看著地圖將路線背起來之後,她離開別墅。天還很亮,她從容地踏上旅途。
少女選擇的路線是從三國卡經過明神卡,進入靜岡縣的小山町。她幾乎不懂漢字,所以什麼卡、什麼町對她來說完全沒有意義。
這條路線會接上國道,而這條國道上有「往東京」的標示。東京是少數她會讀的地名之一,發音是「TOKYO」,而潛入別墅的那四個人的地址上頭也寫著「東京」。
出山中湖後立刻遇到上坡路段,然而這坡度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只是自顧自地收縮著大腿肌肉,快速地反覆踩動踏板。這時,前方出現了同樣騎著自行車的年輕人。
「搞什麼啊!太猛了吧!」
她一口氣追過那兩個年輕人時,聽到他們一邊喘息一邊讚歎的話語。
經過三國卡之後,幾乎都是下坡,路面也相當平整好騎。越野車彷彿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輕快地奔馳著。右手邊可以看見富士山。
上國道的時候正好是黃昏。她騎上的這條二四六號道路車流量大,自行車很不好走。騎在路肩的時候,旁邊呼嘯而過的車子裡,還有年輕人出聲替她加油打氣。
太陽下山之後,她來到了一個小鄉村。這個鄉村有個小車站,車站的旁邊有個便利商店,她在那裡買了簡單的東西來吃。來日本後,這是第一次她自己一個人買東西。店員是個中年女子,看到她時顯得有些驚訝。
這一夜,她躲在附近的木材倉庫睡覺。雖然還是九月,已有幾分涼意,於是她穿上當時放在背包裡的訓練衣。
早上,她再度出發。從這裡開始的路途,在別墅拿的地圖上沒有記載。儘管如此,她還是走上二四六號道路,朝東方直奔而去。
但是騎沒多久,她就走錯路了。在松田町遇到的岔路,應該直接走二四六號線,可是她卻往小田原方向進入了二五五號線。
因為太陽的位置,她才注意到自己走錯了路。往東走的話,上午太陽應該在正前方。可是她看到的太陽卻一直在左邊沿著海岸線前進。
道路號碼變成一三五號。如果她有地圖,而且能夠看懂全部的漢字的話,她便會知道自己的位置在伊豆半島的邊緣,而且再稍微往前騎一點就會到達有名的觀光地——熱海。
她在沿途的休息站買了兩條熱狗,吃完後,上了洗手間。從旁擦身而過的男性卡車司機看見她,大吃一驚。
站在路旁,她確認太陽的位置,思考著該不該繼續往南走。她幾乎不懂日本的地理,只知道一直往東騎就會到東京。
「好,差不多該出發了。」
她身後傳來男生的聲音。一個綁著頭巾的中年男子正踏入卡車,另一人則打開副駕駛座的門。他說著:
「先去厚木,然後再去東京嗎?順利的話會比預期的還要早到喔。」
卡車發動後,繞過她身旁駛向公路,行駛的方向與她來時路相反。
她透過墨鏡看著揚長而去的卡車,隨即戴上了手套,跨上自行車,用盡全力踩著腳踏板。一部小型箱型車對著突然從道路飛沖而出的自行車,猛按喇叭發出刺耳的警告。
之後,將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她緊跟著前面那輛卡車,平均時速大約三十到四十左右。有時稍微落後,不過遇到卡車等紅綠燈的時候,她很快地又追上了。
不過後來她沒有繼續追,並非她體力耗盡,而是卡車進入了收費車道。這裡是西湘收費站,在附近她又迷路了,幸好在兜圈子的時候偶然注意到沿著海岸線往東行駛的車輛,找到了國道一號。她覺得道路號碼寫著一的,大概都會通往首都。
之後,她又一度迷路。沿著海岸線走,結果就從一號線進入一三四號線。通過江之島和鐮倉,來到三浦半島。
折返的話,怕自己又會弄錯。她一邊前進,一邊尋找「東京」的標識。有時會走進岔路,然而卻只是徒勞無功。
於是她決定折返了,且在那裡她終於發現地標。那裡寫著從這邊往北走,會到達二四六號線。二四六號線是往東京方向的道路。
她就這樣沿著一二九號線北上,來到一座稍微有規模的城鎮。這一天下來究竟走了幾公里,她自己也不知道。不過她也不在乎……
這是少女今天第三度用餐,她剛吃完麥當勞的漢堡。接下來要怎麼走還是個問題……無論如何一定要去東京,找到那四個人。
她拿出從別墅拿出來的地圖盯著猛瞧,可是上面沒有記載這一帶的路。從這裡要怎麼走可以到達東京,從這張地圖完全得不到任何提示。
跨上自行車,她還是一直看著這張不敷使用的地圖。
「你要去哪裡啊?」
是從前面傳來的聲音。抬頭一看,一名褐髮年輕男子在紅色轎車窗戶裡對著她笑。
她從自行車上下來,一走近轎車,這名男子便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向副駕駛座。
「哇,有夠大只耶!」他小聲說。
「我就說是外國人吧!」副駕駛座的男子說道。
這個男的一頭短髮,直挺挺地豎在頭頂上。兩個人看起來都只有十幾歲,但其實她很不懂得判斷日本人的年齡。
她摘下運動眼鏡,表示自己確實不是日本人。
駕駛座上的褐髮男子倍感壓迫地身子往後傾。
「長得很正點嘛。」副駕駛座的男子則眼睛發亮地說道。接著豎發男子對著駕駛座的男子竊竊私語,視線盯著少女的胸口不放。駕駛座的男子聽了他的話也竊笑起來。
「你懂日語嗎?」
男子小聲問,少女微微點頭。兩名男子似乎鬆了一口氣。
「你想去哪裡?」
褐髮男子再度詢問。少女從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張紙,是那四個人的資料。她指著安生拓馬的地址給男子看。男子看著資料,問:
「有兩個地址耶,你要去哪一個?住家?還是運動俱樂部?」
她無法回答。她不確定要尋找的目標會在哪裡,於是沉默不語。
「她該不會是聽不懂吧?」副駕駛座的男子在褐髮男耳邊說著。
「是嗎……?我問你,你想去哪一個地址?還是說,你兩個都想去?」
她點點頭。她確實是兩邊都想去。
「OK,那我們送你去吧!自行車可以放後面。」
駕駛座的男子親切地說著。她沒有想到男子會有這樣的提議,她原以為他們頂多會告訴她路怎麼走而已。
或許是他們注意到她也想上車,於是從車上下來,動作利落地幫她把自行車放到後車廂。褐髮男子身高約略一百八十幾公分,豎發男子比他矮十公分以上。在後車廂,兩人竊竊私語。
「我之前就想幹這一票看看。」
較矮的男子說的話傳到她耳裡。他從後車廂出來,打開副駕駛座的門。
「Please。」男子說道,示意少女快點上車。她卸下背包就近扔到垃圾桶裡,然後坐進車內。兩名男子有些驚訝地看著她這個舉動,卻也沒有多說些什麼。
「你是從哪裡來的?」
稍微走了一段路後,褐髮男子問道。她仍直視前方,伸手指向後方。坐在後座的豎發男子笑出聲,說:
「哈哈!她指那裡耶!」
「那裡是哪裡啊?你現在住日本嗎?」
她點點頭。
「說得也是。不住這裡的話,你也不會懂日語吧?那你之前住哪裡?美國嗎?」
雖然男子沒有猜對,但她索性就點點頭。
「你個子很高耶。我雖然不矮,但還是輸給你了。你身材比例也很好。」褐髮男子邊瞄著她的身體說道。
因為穿著外套,他們沒有發現她包覆在衣服裡頭結實的肌肉。
「喂!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啊?真想聽聽你的聲音。」
豎發男子將身子向前傾,如此說道。她稍微回頭,用英語小聲示意要他閉嘴。
豎發男愣了一下,臉轉向駕駛座,問:
「她說啥?」
「我也聽不懂啊。」
褐髮男子歪著頭回答。豎發男子再度轉向少女,「沙啞的聲音還不錯喔!」說完,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少女面前有個車上的置物架,裡頭擺了一些地圖。她啪啦啪啦地翻閱著,完全不曉得要從哪一頁看起。
「你看上一頁。對,就是那裡。」
豎發男從後面伸出手,指著地圖上的路線說:「我們現在在這條路上。你想去的地方叫做世田谷區,所以走二四六號,再從橫濱切到東名高速公路就可以了。」
男子手指在地圖上的路線移動,接著指向地圖的另一處,「那個住家就在這一帶,運動俱樂部大概是在附近。」
走了一會兒,車子往左轉。豎發男子在褐髮男子耳邊竊竊私語,少女聽到褐髮男小聲回答「我知道」。
「好像有點塞車,所以我們走小路。」豎發男子向少女解釋。
的確,這裡比剛才的車流量少了許多,很少有車輛與他們交會。不只路燈很少,周邊也沒有什麼住家跟商店,只有像倉庫一樣的建築。褐髮男子再度打方向盤,駛進一條更小的路。最後眼前出現一塊空地,上面停了幾台卡車,不見任何人影。
車子在這裡停了下來。
少女緩緩地將臉轉向駕駛座的方向。這很明確並不是目的地,她指著方向盤,示意男子趕快開車。
「別擔心,會帶你去運動俱樂部的。」
褐髮男子說完,關掉車子引擎。沉寂之中,只聽到引擎蓋裡極其微弱的聲音,以及遠方車子行駛的聲音。
男子的眼神中閃著不懷好意的光芒。
「去俱樂部之前,先稍微休息一下吧……你應該也不急吧?」
男子靠近少女,把手放在她肩上。這個時候少女還不懂男子在說什麼,只是看著他的臉,沒有任何抵抗。他似乎以為她也同意了,於是對後面豎發男說:
「喂!你先出去一下啦!」
於是豎發男悻悻地咋了一下捨,打開門下車。
「快點結束。」
「好啦。」
等豎發男子出去後,褐髮男子靠得更近了。他把自己的唇靠近她的唇,右手也探進了少女的外套內。
瞬間,少女展現防衛本能。
在他觸碰到自己的唇之前,她激烈地咬住對方的嘴唇。褐髮男子像遭受電擊一樣,身體向後仰倒。
他一邊哀號,一邊搗著嘴,指尖滲出血來。
「你幹嘛啊?」
男子抓住她的右腕,突然吃驚地睜大眼睛,看來他發現了少女包覆在外套下的肌肉。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扭轉。在那副高瘦體格上顯得格外纖細的手腕,硬是讓男子的肘關節發出悶悶的碎裂聲。男子臉部表情扭曲,慘叫出聲。
這時少女再次伸出手臂,抓住男子的頸部。男子試著將她的手撥開,但這點力氣對她來說完全是小兒科。少女掐住男子喉嚨的手稍施點力,他便翻了白眼。
這時車門開了。
「喂!發生什麼事啊?」
豎發男子說這句話的同時,她正好鬆手。褐髮男子的屍體從駕駛座滾落下來。
短短一、兩秒的時間,豎發男還無法反應過來。在搞清楚狀況之後,他便一臉恐慌地逃跑了。
少女從副駕駛座下來,摘下帽子,細細的卷髮落在肩膀上。然後她脫下外套,將口袋的手槍插入緊身連身衣的胸前。周圍一片漆黑,然而光聽腳步聲她就可以知道男子逃走的方向。她鎖定方向追了上去。
不久,大約兩公尺高的鐵絲網出現在她眼前。鐵絲網的另一端是田地,前面只有一條小路。她停下腳步,環顧四周。那裡到處堆著工廠用的棧板(*裝卸貨用的板子。),想必那男子一定躲在其中的某個地方。
某一棧板堆的陰暗處出現聲音,她迅速地繞到後面查看,原來只是一隻小貓。正當鬆口氣時,鐵絲網發出嘎嘎的聲響。她很快地回到剛剛的地方,約略二十公尺遠的距離,她看見男子越過了鐵絲網。男子沿著鐵絲網旁的小路跑去,她見狀也開始行動。
兩人就像隔著鐵絲網賽跑,然而勝負立刻就揭曉。男子早已上氣不接下氣,雙腳幾乎動彈不得,於是她很輕鬆地追了上來。她看到前方,鐵絲網另一邊堆著廢輪胎。
少女暫時停下腳步,隨即再度加速向前衝。她大步地向鐵絲網斜斜地跑去,眼看就要撞上網子時,少女右手往上一抬,撐著網子將身體拋轉。高大黝黑的軀體背部向下,飄然地翻越過鐵絲網,下一秒,她整個人掉在廢輪胎堆上。
只顧著踉蹌逃竄的豎發男,似乎還沒發現剛才發生的事,看見她忽然站起時,慌慌張張地轉身拔腿想往回跑。結果男子不小心絆倒,跌在地上。她左手抓住男子胸襟高舉。
「啊!放開我!」
男子抵抗著。但是這樣的力道跟剛剛的男子一樣,對少女來說一點也不構成威脅。
她用另一隻手從胸口取出手槍,用食指拿掉扳機後面的黑色安全膠圈,再把槍口抵住男子的背。
「你想幹嘛?」
隨著男子的喊叫,少女將手指用力一扣。剛開始忘了拉開保險,並沒有順利射出子彈,但後來她還是很快地開了槍。
伴隨著槍聲,男子的身體大幅度地彈開。同時少女鬆手,男子就像玩偶般落在地上。男子發出微弱的聲音,手腳抽動了一下之後,就再也沒有站起來了。
少女收起手槍,越過鐵絲網。這附近依然沒人出沒。她沿著剛剛的路走回去。
回到車上,她抓起褐髮男子的手腕看了看手錶,潛水表上指著下午九點五十分。
她再也沒有回頭看屍體,逕自回到副駕駛座旁。
披上外套,戴上帽子,從置物架拿出道路地圖,撕下剛剛男子翻開的那一頁放入口袋。
她將自行車從後車廂搬出來,重新戴上手套後,踩著腳踏板往黑暗中駛去。
8
下午九點,別墅闖空門的現場調查已經告一段落。入侵者從窗邊、客廳櫃子、臥室的化妝室等,所到之處都留有指紋。緊急比對之後,判斷這指紋跟在訓練室發現的指紋是一致的。
也就是說,殺害吉村的兇手也是闖空門的兇手。
與別墅主人聯繫之後,他們表示家裡沒有什麼東西好偷的,硬要說的話,大概只有自行車比較值錢。屋主念大學的兒子最近熱衷登山自行車,有一台新買的自行車放在地下室。警方調查後發現,自行車不見了。
在別墅客廳桌上攤開地圖,山科指示屬下著手進行對附近人家的查訪。如果犯人騎著自行車逃走,很有可能有目擊者。根據目前為止搜集到的情報,犯人身高約有一百八十至九十幾公分的女性,應該很醒目。
時間稍晚了,一般而言警方的問話都會等到天亮之後才進行。然而目前情況緊急,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等待,隔天又是星期天,民宿或露營區的旅客一大早又會出發。
分配好查訪的工作後,員警便兩人一組出動了。紫籐和山科在別墅留守,目送他們離開。員警手上的手電筒,宛如螢火蟲的光芒般點綴著黑暗。
其實紫籐他們留在別墅,是因為別墅的屋主馬上就要到了,得請他們確認其他是否有東西遭竊才行。
「犯人騎自行車,到底要去哪裡呢?」
搜查員警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後,紫籐望著窗外發呆,嘴裡嘀咕著。
「誰知到。」
山科則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說:「總之她一定不會一直在這一帶徘徊。她應該到了有車站的富士吉田或御殿場那一帶,這樣想應該比較合理。因為從昨天開始這一帶也沒傳出車子被偷的消息,租車店一一調查也沒有線索,所以兇手應該搭電車逃走才對。」
「那只會是單純逃走嗎?會不會是為了某個目的而行動呢?」
「什麼意思?」
「跟仙堂的死有關。」
紫籐靠在窗邊,別過頭回答道:
「姑且稱殺了吉村的兇手為X吧!那麼X一定是知道仙堂被殺了。」
「應該是。」
山科大大地點頭,說:「鑒識單位的人說,從那個房間也許可以看到別墅裡面的情形,火災現場也確實發現了監視攝影機的零件。或許她看見了仙堂被殺的情景,以及兇手的長相。」
「對。所以我認為兇手X是去找殺了仙堂的人。」
「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報仇啊,所以她才會拿走吉村身上的槍。」
對於紫籐的看法,山科發出低沉的聲音,皺著眉頭回應:
「有可能。但是希望不是這個樣子。可以的話,希望她在沒有人的地方安穩地待著直到我們逮捕她就好。」
「犯人身上有錢吧?」轄區的金井刑事詢問道。他跟紫籐差不多年紀。
「多少帶了一點。」紫籐十分確定地說:「如果身無分文,一定會先想到吃的問題。犯人躲在別墅的時候,幾乎沒有碰廚房的食物櫃跟冰箱。食物櫃裡放了幾種罐裝食品,但也沒有動過的跡象。所以她身上一定有錢,以便餓了可以買點東西吃。」
「原來如此。那煩人潛入這個別墅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偷自行車嗎?」
「不,潛入這間屋子之前她應該不知道這裡有自行車,但她一定是需要某些東西才會闖空門。還有,臥房化妝室的另一邊有被打開的跡象。」
「那是為什麼?你心裡有底嗎?」
一旁的山科詢問著。
「我不敢肯定,」紫籐回答:「不過我猜應該是為了偷衣服吧。」
說完。同時間,山科和金井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
「原來是需要穿的啊!」
「兇手被關在那間奇怪的建築物裡面,可能沒什麼像樣的衣服可穿。我想她是為了偷不醒目的衣服,才潛入這裡。」
「非常有可能。」山科點頭說:「如果兇手的目的是這個,那她應該沒有達到目的才對。據屋主描述,這裡應該沒放這種的東西。」
「所以說,她就會以一身醒目的裝扮行動了。那麼富士吉田跟御殿場車站的站長或許會記得她的樣子。」
金井也提出自己的看法想讓大家刮目相看,但紫籐卻抱持保留態度,說:
「總之,等屋主來了,再詳細確認,看看屋子裡是不是真的沒有衣服這類的東西。」
剛過晚上十點,屋主終於現身。屋主姓山本,是個年過五十的上班族男子,他還在念大學的兒子也一起過來。
「沒有,還好沒放什麼東西。房子去年剛買的,想說之後再買裝飾品跟生活用品。」
據山本先生的描述,這裡似乎沒有貴重的東西。
紫籐陪同山本先生的兒子到地下室去。確定自己的自行車不見了,大學生兒子不太高興:
「衰死了,還很新的車耶。」
「其他還有沒有什麼東西不見了?」
「這個嘛……」
男孩環顧室內。土木工具及露營用具等雜物凌亂地堆放著。
「背包不見了。」他突然發現。
「你說什麼?」
「背包,我原本掛在這的。這個夏天參加自行車隊旅行,遇到午後雷陣雨淋濕了,掛在那邊晾乾,我人就回家了……哎呀……」他嘴巴微開,慌張地重新張望。
「天啊,全部都不見了……」
「全部?」
「當時弄濕的所有東西,帽子、運動墨鏡等等。」
「等我一下。」
紫籐隨手拿出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