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十分,窗外的天空終於亮了起來。昭夫坐在飯廳裡。雖然窗簾還拉著,不過從其縫隙中透進來的光卻不斷增加著亮度。桌上擱著盛有吃剩的漢堡肉餅的盤子,玻璃杯中也還留有半杯啤酒,然而他已無心吃喝。八重子到頭來也只勉強吃了三分之一的漢堡肉餅,就再也吃不下了。她中途說人不舒服,現在躺在日式房間裡休息。把東西全部吃完的只有直巳一人,就在剛才,八重子把空餐盤端了下來。不過昭夫已沒精力對此再發什麼牢騷了,光是考慮今天該怎麼熬過去,就已令他分神無術。
玄關處傳來一陣聲響,是有人往信箱裡塞東西,大概是送報紙的。昭夫剛準備站起身,又坐了回去。這麼早就出去,萬一被人看見就麻煩了。今天是星期六,昭夫平時幾乎不會在星期六一早就出門,他可不想因為反常的舉動而遭人懷疑。而且今天的早報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對他們而言非常重要的消息,最早也是登在今天的晚報上。這時房門咯吱一聲打了開來,嚇了昭夫一跳,原來是八重子進來了。「怎麼了?」對方詫異地問道。「沒……這扇門的聲音怎麼是這樣的?」「門?」她試著緩緩地來回推門,每次都會發出微弱地磨擦聲,「哦,你說這個啊,之前就有了。」「是這樣啊,我還真沒注意。」「一年多前就這樣了。」八重子這麼說著瞟了一眼桌上的餐盤,「你吃好了?」「嗯,收了吧。」
昭夫看著她把餐盤端去廚房,又將目光投向了那扇門。他此前從未關心過房子裡的各種設備,也根本不瞭解家裡發生的任何變化。昭夫掃視了一番屋內,這兒分明是他從小就住慣的地方,可看什麼都彷彿像是第一次。他的視線停在了面向院子的玻璃門前,因為那兒的地上有塊抹布。「是在這兒殺的吧。」昭夫道。「啊?你說什麼?」八重子從廚房探出頭來,她看來還在洗東西,捲著袖子。「我說是在這間房裡殺的人。」「……嗯。」「你是用那條抹布擦的地?」昭夫用下巴指了指玻璃門前的地板。「不好,這可得收拾起來。」八重子提著超市的購物袋,抓起抹布塞了進去。「要和別的垃圾混在一起,可別扔了之後被人發現。」「我知道。」
八重子進了廚房,接著傳來了打開帶水垃圾的垃圾桶的聲音。昭夫盯著放過抹布的地板,想像少女的屍體躺在那兒時的情景。「喂,」昭夫再度叫八重子道。「又怎麼了?」對方不耐煩地皺著眉。「女孩進了咱家吧?」「是啊,所以說不是直巳強拉她來的,女孩自己也多少有點責任——」「她既然進了屋,為什麼還穿著鞋?」「鞋?」「那個女孩一隻腳穿著鞋,或者說只脫了一隻鞋。既然進了屋,還穿鞋不是很奇怪嗎?」興許是沒弄明白昭夫問題裡的意思,八重子的眼神不安地徘徊著,最後終於以一副想明白了的表情點了點頭。「你是說那只運動鞋啊,是我給她穿上的。」「你?」「鞋當時就在玄關處,後來我想也不能讓她光著腳,就替她穿上了。」「為什麼只穿了一隻?」「因為光是一隻就花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長時間,要是太磨磨蹭蹭,被人發現就不好了。然後我把另一隻藏到了塑料袋下面,你不會是沒注意到吧?」八重子瞪大了眼睛。「注意到了,所以我才給她穿上了。」「那我就放心了。」
「你沒撒謊吧?」昭夫鄙夷地望著八重子。「什麼?」「不會是一開始她就只穿著一隻鞋吧?是不是直巳硬把人家拉進屋,另一隻鞋因而掉了下來?」聽到這話後八重子吃驚地揚了揚眉。「我何必撒這種謊?真是我給她穿上的啊。」「……那就好。」昭夫不再看妻子的臉,他想想也覺得這已無關緊要了。「我說,」八重子提問道,「春美怎麼辦?」「春美?」「昨天你不是沒讓她來嗎?今天怎麼辦?」昭夫皺了皺眉,他都把這事給忘了。「今天就跟她說不必來了,理由是正好星期六,難得也讓我來照顧一天。」「她會不會懷疑?」「有什麼好懷疑的?春美根本不知情。」「……也是。」八重子站到廚房裡,開始泡咖啡,無所事事想必令她很難熬吧。昭夫想,在這種檔口,像自己這樣的人就什麼都做不了。家裡的大小事務向來都是交給八重子的,所以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是自己能做的。他從來沒做過飯,也不打掃房間,故而連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都完全不知道。以前八重子不在家時,他要去替父親守夜連根黑領帶都找不到。
正當他還是準備去取報紙而站起身時,聽見遠處傳來警車的警笛聲。昭夫一動不動地望向妻子,八重子也手握咖啡杯僵在原地。「來了。」他自言自語道。「還真快啊……」八重子的聲音在顫抖。「直巳在幹什麼?」「不知道。」「在睡覺?」「都說了我也不知道啊,你去看看不就行了?」「不,現在不用。」昭夫直接把黑咖啡喝了下去,因為他覺得既然睡不著,不妨令自己的頭腦冷靜些。然而當他想到不知要忍耐這局面到哪天時,感到眼前一陣發黑。即便屍體上沒留下任何線索,警方也應當不會輕易放棄調查。雖說近來惡性犯罪的偵破率有所下降,卻也並非源於警方戰鬥力的衰退。
「你還是先睡會兒吧?」「你不睡嗎?要不要去公園看看?」「然後打草驚蛇怎麼辦?」「那……」「我再在這兒待會兒,要是困了我就睡。」「哦,我也實在睡不著。」八重子這麼說著站了起來,打開了門。但她在出門前回頭看了眼丈夫,「你不會在動什麼歪腦筋吧?」「歪腦筋?」「比如還是想報警什麼的……」「嗯,」昭夫點頭道。「我沒這打算。」「真的?你不騙我?」「事到如今,我還能對警察說什麼?」「也對……」八重子歎了口氣,向昭夫打了聲招呼,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