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蘭登研究著那個石頭金字塔。這是不可能的。
「一種古代密碼語言,」佐籐頭也不抬就說,「告訴我,這能算得上嗎?」
這是金字塔剛顯露出來的一面,光滑的石面上刻著十六個字符的組合圖形。
蘭登旁邊的安德森此時瞠目結舌,更加映襯了蘭登的震驚。在這位警衛隊長眼裡,這組符號活像是一個怪模怪樣的電子鍵區。
「教授,」佐籐說,「我猜你能解讀出來,對嗎?」
蘭登轉過身。「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你被弄到了這裡,教授。你是被選中的。這個銘文看起來是某種密碼,考慮到你的聲望,我當然會認為你被帶到這兒就是為了破譯它。」
蘭登不得不承認,自從有過羅馬和巴黎的經歷後,他持續不斷地收到讓他幫助破譯歷史上難解密碼的各種請求,其中包括:菲斯多斯圓盤1、多拉貝拉密碼信2、神秘的伏尼契手稿3。
『注1:菲斯多斯圓盤(PhaistosDisk),一九ま八年發現於希臘克里特島的一件石質圓盤,上面有象形文字。』『注2:多拉貝拉密碼信(DorabellaCipher),據稱是英國作曲家愛德華·埃爾加(1857—1934)寫給多拉·潘妮小姐的一封密碼信。』『注3:伏尼契手稿(VoynichManuscript),據稱是一部寫成於十五世紀的神秘書籍,有二百多頁,手稿中有天體、裸女、幻想植物等插圖。』161
佐籐的手指撫過銘文。「你能告訴我這些圖標的意思嗎?」
這不是圖標,蘭登想,這是符號。他當即就認出來了——這是一種十七世紀編成密碼的符號語言。蘭登很清楚破譯的方法。「夫人,」他口氣有些猶豫,「這個金字塔是彼得的私人財產。」
「不管是不是私人的,如果這個密碼確實就是你被帶到華盛頓來的原因,在這件事上我就不會給你什麼選擇。我要知道它說的是什麼。」
佐籐的黑莓手機大聲響起來,她從口袋裡抽出手機,看著發過來的信息。蘭登很驚訝國會大廈的內部網絡信號居然能通到這種地方。
佐籐哼了一聲,抬起眉毛,用奇怪的表情看了蘭登一眼。
「安德森隊長,」她轉過身。「和你私下說句話,可以嗎?」這位部長示意後者到她這邊來,然後他們一起消失在漆黑的過道深處,把蘭登一個人留在閃爍著燭光的彼得的「反思室」裡。
安德森隊長不知道這個夜晚要到什麼時候才算完。一隻斬斷的手在我的圓形大廳?一個死亡聖所在我的地下室?一個刻有奇怪文字的石頭金字塔?相形之下,紅皮隊的比賽已算不上什麼事兒了。
安德森跟著佐籐走進暗黑的過道時,擰亮了手電筒。光線雖暗,但總比沒有好。佐籐領著他在過道裡走了幾步,離開蘭登的視線。
「給你看一樣東西。」她悄聲說,把黑莓手機遞給安德森。
安德森接過手機瞇縫著眼看那個亮著的屏幕。上面顯示的是一張黑白圖片——X光射線下蘭登的包,就是剛才佐籐要求安德森的手下調出,來發給她的。在X射線下,物質最密集部分顯示出最明亮的白色。在蘭登的包裡,有一個物體比任何部分都要亮。顯然,物質密度極高,這個物體混雜在其他一些晦暗的物件裡就像一件閃光的珠寶。這件東西的形狀是確鑿無疑的。
他今晚一直帶著這個?安德森抬頭驚訝地看著佐籐。「那蘭登為什麼沒有提起?」
「該死的,問到點子上了。」佐籐悄聲說。
「這個東西的形狀……不可能是巧合。」
「不可能。」佐籐說,她的聲音變得憤怒起來。「我得說,不可能。」
過道裡一陣微弱的窸窣聲引起了安德森的注意。他吃了一驚,用手電筒照了照黑暗的過道。在快要熄滅的燈光的映照下,過道裡空無一人,只有一排打開的門。
「喂?」安德森喊。「有人嗎?」
無聲。
佐籐奇怪地看著他,她什麼都沒聽見。
安德森又聽了一會兒,不再想了。我得離開這個地方了。
蘭登獨自站在點著燭光的房間裡,手指撫過刻著銘文的金字塔鋒利的邊緣。
他很好奇佐籐得到的信息是什麼,但他不能再往深處闖入彼得的隱私了,他們已經走得太遠了。為什麼這瘋子要在意這個小金字塔呢?
「我們有一個問題,教授。」佐籐的聲音在他背後轟然響起。「我剛才收到了一條新的信息,我已經受夠你的謊言了。」
蘭登轉身看著安全部部長走進來,手裡握著黑莓手機,眼裡冒著火。蘭登吃了一驚,望著安德森想求援,但這位隊長現在守衛在門口,臉上沒有現出絲毫同情之色。佐籐走到蘭登面前,把自己的黑莓手機舉到他眼前。
蘭登迷惑不解地看著屏幕,那上面顯示著一張黑白圖片,就像幽靈電影的底片。照片看上去像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一件特別明亮。儘管有些歪斜,也不在正中,但那個明亮的東西正是一個清楚的小尖頂金字塔。
一個小金字塔?蘭登看著佐籐。「這是什麼?」
這個問題似乎更激怒了佐籐。「你還在假裝不知道?」
蘭登也火了。「我沒假裝!我這輩子從沒看到過這東西!」
「胡說!」佐籐尖厲的聲音劃破了潮濕的空氣。「你今天晚上一直把這玩意兒帶在包裡!」
「我——」蘭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睛慢慢地移向自己背著的包,然後他又舉起黑莓手機。我的天哪!……那個包裹。他向屏幕湊得更近些。現在,他看見了。那個幽靈樣的方盒子裡,裝的是金字塔。蘭登震驚地意識到這是自己背包的X射線圖片……還有彼得那個神秘的小方盒。這個立方體,實際上是一個中空的盒子……裡面裝著一個小金字塔。
蘭登張開嘴巴想要說話,但什麼都說不出來。一個新的頓悟擊中了他,他感到自己肺裡的空氣都被抽光了。
簡單。純粹。醍醐灌頂。
我的天哪。他回頭看著桌上被截了頂的金字塔。它的頂端是平的一小塊方形區域——這個空缺的區域象徵性地等待著它的最後一小部分——將使它由「未完成金字塔」變身為「真正的金字塔」的那一小部分。
蘭登現在意識到,他一直帶在身上的其實根本不是金字塔,這是尖頂石。此刻,他明白了為什麼只有他才能解開這個神秘金字塔之謎。
我帶著最後一部分。
而這確實是……一件寶器。
當彼得告訴蘭登這裡面藏的是一件寶器時,蘭登還大笑了一通。現在他明白了,他的朋友是對的。這個尖頂石是一件寶器,但不是有魔力的那種……而是更古老的「寶物」。遠在寶器包含具有魔力之層內涵之前,它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完成」。寶器源於意為「完成」的希臘語詞telesma,它指的是另就他者使其完整的物件或思想。最後一塊拼圖。從符號學來講,尖頂石,就是最終的寶器,把「未完成的金字塔」變身為徹底圓滿的符號。
蘭登此刻感到,有種奇異的會合在迫使他接受一個非常奇怪的真相:彼得反思室裡的石頭金字塔似乎正在自我變身,它一點一點地轉變成了與傳說中的共濟會金字塔大致接近的模樣——除了尺寸不同之外。
從X射線圖片上尖頂石的亮度來看,蘭登懷疑它是由金屬製成……一種密度很高的金屬。他沒法知道那是不是純金,也不想在這上面費神。這個金字塔太小了。這些密碼太容易解讀。而且……這是神話,看在老天分上。
佐籐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他。「作為一個聰明人,教授,你今晚作出的選擇很愚蠢。對一個情報官員說謊?有意阻撓中央情報局的調查?」
「我可以解釋,如果你讓我說的話。」
「你去中央情報局總部解釋吧。現在,我要拘捕你。」
蘭登的身子變得僵硬起來。「你不可能當真。」
「絕對當真。我非常清楚地向你表明過,今晚危機臨頭,而你卻選擇拒不合作。我強烈建議你開始考慮,解釋這個金字塔的銘文,因為等我們到達中央情報局總部時……」她舉起黑莓手機,拍下石頭金字塔上銘文的特寫快照。「我的分析員們就會捷足先登。」
蘭登張口想要抗議,但佐籐已經轉向門口的安德森。「隊長,」她說,「把石頭金字塔放到蘭登的包裡,帶上它。我來監管蘭登先生。給我你的武器,可以嗎?」
安德森面無表情地走進房間,卸下肩上挎著的槍套,把槍遞給佐籐,後者接過來馬上對準蘭登。
蘭登看著這一切,彷彿墜入夢中。這不可能發生。
這時安德森走到蘭登身邊,一把從他肩上奪下包,掠過桌面然後放在椅子上。
他拽開背包拉鏈,撐開包,舉起桌上沉重的金字塔擱進了包裡,和蘭登的便箋本以及那個小包裹放在了一起。
突然,過道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門口,衝進房間,迅速衝向安德森背後。隊長從沒看見這人進來。眨眼間,那個陌生人低下肩膀,從背後把安德森往前一頂。隊長向前撲了過去,他的腦袋撞到石壁龕的邊緣,重重地倒在桌上,人腿骨和其他遺物都飛了出去。沙漏在地板上散落開來。
蠟燭也倒在地板上,但仍然亮著。
混亂中,佐籐搖晃著,舉起了槍,但闖入者抓起一根腿骨猛甩過來,腿骨擊中了她的肩膀。佐籐痛得大叫一聲,往後退了幾步,手裡的槍也掉了。新來者把槍踢開,立刻轉向蘭登。這個人身材高大頎長,是一個蘭登之前從未見過的非裔美國人。
「拿上金字塔!」這個人命令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