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露出這樣的表情啊,眉頭都皺緊了……」
啊,說著,行成用手指撫了撫眉間。
「抱歉,板了張臭臉。也沒有那麼困擾啦。」
「果然新店開張要考慮的事情堆積如山啊。這種時候還提出要去你家參加這種無理的要求,實在抱歉。如果覺得為難,請直說。」
行成慌慌張張地擺擺手。
「沒有這回事。剛剛我也說過,父母已經應允了,請別擔心。」
「這樣就好了。」
望著微笑著佐緒裡,行成自責道:我究竟幹了些什麼。明明在擔心她的異樣,居然反過來讓她擔心了。
不知道還能和她這樣出來見面幾次,居然在約會的時候走神。
是啊,也許再也見不到她了……
行成意識到自己深深受她吸引。當然,最初他並無二念,只是單純地想要聽取年輕女性的意見,但現在不同。他想見她,找各種各樣借口見她。今天的試吃會也是其中之一。比起想聽聽她的意見,他更想讓她品嚐自己的用心之作。而且最為重要的,他單純地想見她。
這個她馬上就要去國外了。他雖然打從心底裡想挽留她,但是一想到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便作罷了。
「怎麼了?」佐緒裡歪著頭問道,因為行成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的側臉。
「呀,沒什麼。」行成慌忙抽回視線望向前方。
這時,他們乘坐的出租車正停在十字路口。
邊看著紅燈,高山久伸邊打了個哈欠。他正從公司趕回家。車子是兩年前買的大眾的甲殼蟲。他相當中意這鮮艷的黃色車身。
高山在遊戲機公司工作,近幾天由於新開發的軟件,連續在公司加班加點,現在終於暫告一段落。今天,他久違地早早趕回家。
然而,他絲毫沒有一絲雀躍。反正早回家也不會開心多少。只是一成不變地在便利店買個便當,然後邊看錄下的動畫片邊孤零零地吃飯。
再次打個哈欠。張大嘴巴的他漫不經心地望向左邊。瞬間,他忘記了呼吸,連張大的嘴巴也忘記閉上,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旁邊停著的出租車內有南田志穗的身影。
別犯傻了,這樣告誡自己的高山剛準備仔細看清楚時,出租車啟動了。綠燈了。
身後的車輛不停按著喇叭。高山慌忙發動引擎。
不可能會這樣的啊,一邊想著,他一邊跟著出租車。雖然一心想並排駕駛,卻事不遂願。那位女性坐在後車座的右邊。從後面來看,並不是志穗的髮型。她是短髮,車上的女性頭髮比較長。
但是,剛剛瞥到的那張臉肯定是志穗。雖然感覺有些不同,但他肯定不會弄錯。要知道,高山對志穗至今仍念念不忘。
一想起志穗離開的事實,高山的胸口就一陣抽痛。本打算星期四前往成田機場送她,沒想到前一天收到她的短信。上面寫著:我現在乘上前往紐約的飛機了,怕見到你又會捨不得離開。
然後,音訊全無。既沒有接到國際電話,也沒有收到信。她究竟在哪裡做些什麼,高山一無所知。當然,他也聯繫不到她。
想忘記也無法忘記的高山老是悶悶不樂的。這次的工作進度拖延的理由之一就是他注意力不夠集中。
難以置信!明明她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遠赴美國。現在的她應該每天邊做著設計師助手邊進修。怎麼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雖然心想肯定認錯人了,高山仍然緊追不捨地跟著出租車。總之再看一次吧,確認她到底是不是南田志穗,否則就算回到家他也難以入眠。
這時,有輛車插入了他們中間,他跟不上出租車。就算偶爾接近出租車,也是在那位女性的反方向,無法看清她的長相。就這樣,車子開到了麻布十番。
十字路口,車子都擁堵在一起。包括那輛出租車、高山的車在內,共有四輛車在橫線前等著紅燈。
正思忖著車子究竟會轉向哪裡時,出租車的後門打開了。那位女性緊隨著男性下了車。看來因為前面太堵了,他們就在此先行下車。
高山拚命張大雙眼望著那位女性。然而,女性和男性都背朝著他,一次都沒回頭走向遠方。那個背影和志穗一模一樣。
兩人在街角轉彎,消失在高山的視線中。他心急如焚,居然跟到這裡跟丟了。
終於,前面的車挪動了,他努力換了車道。可是,兩人彎進的是單行道,車輛無法進入。沒辦法,下一個路口轉彎吧。然而,這裡的交通比想像中還複雜,他完全找不到剛剛的那個路口。
高山找了個地兒停下車,奔了出去。今晚在這裡空手而歸的話,他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她了。
來回穿梭在兩人消失的那條路上,高山到處都找不到他們的身影。他眺望著鱗次櫛比的飲食店,絕望地抱著頭。也許她正坐在某家店裡。也許她只是和志穗相似的陌生人。但是,萬一是她的話……
雖然心裡告訴自己要放棄,高山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來回走著,暗暗期待可以見到她。
最後,足足找了三十分鐘,他回到了自己的車上。他的甲殼蟲上貼了張違章停車的罰單。
穿過玻璃門時,萩村有些許緊張。穿著做工考究的套裝的女性笑容滿面地迎接他的到來。
「歡迎光臨。您預約過嗎?」
「不,不是來吃飯的。我來找戶神先生。」
啊,她瞭然地點點頭。
「您是萩村先生吧?」
「嗯。說好9點到的。」
「瞭解。戶神剛剛知會過我們。請在此稍等片刻。」
她指著一張小桌子。想必是客滿時等待空位的休息座,真不愧是受歡迎的店啊。
坐到座位上,他打量了番四周,這兒擺放的家居似乎是外國古董,而刷著灰泥的牆壁給人強烈的和風感,似乎自信地彰顯著洋食是日本的飲食文化。
約摸一個小時前,「希望撥冗配合調查。」萩村打電話給戶神政行如是說道。他希望接他去縣警局本部一趟。戶神沒有詢問緣由,約好九點等在「戶神亭」總店。口氣中毫無輸人之感。
沒多久,戶神出現了。白襯衫外面套了件茶色的短外套。沒有系領帶。
「久等了。」
「沒,工作中叨擾你了。」
店前的馬路上停了輛車,不是警車。柏原正坐在駕駛席上。他一看到萩村和戶神走出,便下了車,低頭致意。
「前天實在抱歉。」
「沒什麼。說起來,還有什麼問題?」戶神來回打量著柏原和萩村。
「嗯,有件事必須核實一下。」柏原說。
「什麼事?」
「這個,到警局再細談吧。請。」說著,柏原鑽進車內。
戶神坐在後車廂,萩村坐在副駕駛席。為了不讓戶神感覺自己好像被當作嫌疑犯對待。
從「戶神亭」總店到縣警局不足十分鐘的車程。一到那兒,他們就把戶神帶到事前準備好的會議室內。
「還是第一次到這裡啊。」戶神掃視著四周慘白的牆壁。
「想喝些什麼?」萩村問道。
「不用了,說起來,要事是?」
聽到戶神的催促,柏原朝萩村輕輕點了點頭。萩村把放在房間角落的紙袋拿到桌上,取出裡面的物品。上次的那個罐子。
「又怎麼了?」戶神緊皺的雙眉浮現了焦急的神色。
「前天問過你有沒有見過這東西。」柏原說,「你當時說沒見過。這個答案還是不變吧?」
「不變。沒見過這東西。怎麼了?」
柏原探過身子。
「戶神先生,請老實交代。真的不知道嗎?」
「不知道。」戶神搖搖頭,「為什麼懷疑我?」
「我們也不想懷疑你,只是有證據證明你曾觸碰過這東西。」
「證據?」
「指紋。放在罐子裡的金錶上查出你的指紋了。」
不,柏原揮了揮手。
「這種說法不恰當。正確來說,放著金錶的塑封袋上的指紋和手錶上的指紋一致。」
「塑封袋上的指紋……嗎?」戶神的表情愈發僵硬了,然而,他挺直的腰桿毫無動搖。
「還記得給你看金錶的時候,你伸手拿起塑封袋嗎?為了避免直接接觸,我們在證物外面都套上了塑封袋。造訪你家時,萩村君戴著手套。當時套著的塑封袋是新的,上面沒有任何人的指紋。我們親眼看到你拿起它,所以塑封袋上的指紋很可能是你的。當然,也可能哪裡出錯了。確認是必要的。稍後,我們想正式採集你的指紋樣本,沒關係吧。」一口氣說完後,柏原等著對方的反應,聚精會神地凝視著戶神。
戶神咬緊嘴唇,視線飄向糖果盒。眨了兩次眼後,他有反應了。
緊閉的唇張開了。
「當然我無法拒絕採集指紋吧。」
「有什麼特別理由嗎?」
不,不,戶神搖搖頭。
「算是沒問題吧。不過,我很困擾。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局面?」
「金錶上沾著戶神先生的指紋,我們不想漏過這點證據。」柏原說,「和前天你說的話矛盾。」
「你這麼說,我的答案還是一樣。這個糖果盒也好,這隻金表也好,我都沒見過。」
「但是你如何解釋上面的指紋?」
「所以,我無法解釋。指紋大概是我在哪裡不小心碰過沾上的。不過問我具體時間地點我也答不上來。沒印象了,或許這麼說最貼切。」戶神對應自如,口吻中絲毫沒有猶豫。
這個如果是演技他太強了,萩村在旁邊聽邊想。
「但是,戶神先生,藏匿場所是天花板內。放在這麼特別的地方的東西,我們不覺得你會忘記。」柏原問道。
「所以,不是我放的。」戶神斬釘截鐵地答道,「還是,你們從這糖果盒上找到我指紋了?」
「不,這個……」
「看吧?」戶神邊望著罐子邊繼續,「至於手錶,我可能在哪裡無意中碰過,但把罐子藏在天花板內的是別人,這樣想不是更合情合理嗎?」
這個人可怕地冷靜,萩村想。確實,關於為何罐子上沒有他的指紋這點,他們也百思不得其解。
柏原從西裝內側口袋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戶神面前。照片上是兩個人。遇害的有明夫婦。似乎是出席某人的結婚典禮時拍攝的照片,幸博穿著禮服,塔子穿著短袖和服。案發後,萩村手裡也有一張這照片,用來到處打聽調查。
「見過照片上的人嗎?」柏原問。
戶神摸出眼鏡,戴上後伸手拿起照片。萩村看到他的眼睛猶如看到刺眼的光,瞬間瞇了起來。
「誰啊?」
「是誰都無妨。一對夫婦。十四、十五年前的照片了。」
戶神盯著看了十來秒,搖搖頭,脫下眼鏡。
「抱歉,我不認識。」
「那位男子就是手錶的主人。」柏原說,「你碰過手錶,但又不認識主人,這算怎麼回事?」
「剛剛不都說過了嗎?我連哪裡碰過都不記得了。」
戶神的表情中連一絲不安都沒有。萩村本來還預想他至少會洩露些許慌張,結果大失所望。
柏原歎了口氣,拋了個眼神給萩村,徵詢他的意見。
萩村考慮片刻後說道:
「住在櫻木町時,去過橫須賀嗎?」
「橫須賀……嗎?去過兩三次吧。」
「去幹嗎?」
「也沒什麼要事,只是去兜風。」
「最後一次去是什麼時候?」
「讓我想想,是什麼時候呢?」戶神在胸前抱起雙手,苦思冥想道,「兒子還是小學生時吧,有20來年了。」
「那裡沒有熟人嗎?」
「沒有。」戶神搖搖頭。
萩村向柏原點頭示意,告訴他自己問完了。
柏原笑著望向戶神。
「謝謝。如果以後想起些什麼,請第一時間聯繫我們。」
「我覺得不可能發生這種事,不過,好吧。」戶神有些迷惑地說著,隨後,他再次望向警察,「我可以問點問題嗎?」
「什麼?」柏原問道。
「那個屋子……就是櫻木町那間遭竊的屋子。這罐子是從那裡的天花板內偷出的?」戶神望了望桌上的糖果盒,「那個小偷捉到了沒?」
萩村和柏原對視了一眼。
「還沒捉到,怎麼了?」柏原說。
戶神詫異地張大嘴巴,來回望著兩人
「沒有捉到……?那為什麼糖果盒會在這裡?」
「啊,這個啊。」柏原揚揚手,「這個罐子是在一輛被丟棄的失車上找到的,和其他贓物一起。」
「其他贓物也藏在天花板內?」
「呀,不是。在其他地方。」
「那麼,為何你們如此肯定這罐子是從天花板內偷出的?」
「證據告訴我們的。詳情我無法告知。」
聽到柏原的回答,戶神一臉不解的樣子,他在胸前抱著雙手,低頭沉思著。
「有什麼在意的嗎?」萩村問道。
「沒,只是在想究竟是什麼時候放到那裡的……」
「什麼時候……在意這個嗎?」
「沒錯。肯定是我碰過那手錶後。」戶神凝神思索著,隨後他點點頭,「嘛,算了。說起來,可以快點採集指紋嗎?」
「我去叫負責人。」萩村起身離開。
指紋採集結束後,和來時一樣,柏原將戶神送回店內。萩村回到搜查一課向系長磯部報告進展情況。
「果然如此哎。說不記得了……」磯部垂頭喪氣的,一副早就料到的口吻。
「那手錶的來龍去脈我們知道的不多,所以他說不記得了,我們也沒折。」
「和上頭談過,他說只憑著一隻手錶就懷疑戶神政行太草率。確實在他以前住過的屋子裡找到被害者的東西,而且上面染有他的指紋這點很可疑。但沒有證據哎。更何況,連他的犯案動機都還不清楚。」
「是啊。不指望從戶神的口中打聽到這個動機了。」
「不記得了,他這麼說我們也無計可施。究竟他是不是真的不記得呢……」磯部雙手疊放在桌上,「你怎麼想?」
「很難說。看上去不想說謊,不過,他有著獨特的氣質,可能我被這個迷惑了。」
「對了,不是有肖像嘛,和戶神像嗎?」
「不好說。有點像又不全像。再怎麼說都過了十四年了。」
「過了這麼久,就算是本人,長相也變了。連我看到自己十四年前的照片,瞬間都還以為是別人呢。」磯部歎著氣,撓了撓日漸稀少的頭髮,「那幅畫是根據受害者兒子的描述畫的吧。」
「次男目擊到犯人。要不,找他來認人?」
「是啊,總之先去準備下手續。不過,不要操之過急。小孩子匆忙瞥到的人,就算真的相似也不能作為有力證據。不過,他證實兩人長得不像的話,我們就不得不放棄追查戶神政行了。認人環節放到戶神的嫌疑更大時吧。」
「如果沒有進一步線索,怎麼辦?」
「那就讓他去吧。如果現階段就告訴遺族搜查的進展,事情就糟了。遺族可能會把警察盯上的人當作犯人。萬一他們把情報洩露給媒體,就麻煩了。」
「我會跟橫須賀警署打聲招呼的。」
「麻煩你了。對了,採了戶神政行的指紋沒?」
「嗯。明天就會核實。」
在作為案發現場的「有明」店內和住宅,他們裡裡外外採集了無數指紋,這些資料至今還保存著。接下來的工作就是確認其中有沒有戶神的指紋。當時,搜查人員們推測犯人可能帶著手套行兇,他可能是第一次造訪「有明」吧。
倘若從中找到戶神的指紋,他們就能反詰他說不知道「有明」這段證詞。
「有必要調查一下當時的戶神。僅僅在咖啡屋見過幾面的客人,不管什麼理由,我覺得都不會犯下強盜殺人的罪行。那裡肯定藏著戶神和受害者的關聯。」
「關於這點,我會著手調查。」
「需要人手吧。和上頭談了下,他撥了幾個人過來。不過,問話的時候小心點,』戶神亭『反過來投訴我們營業妨礙就糟了。」
「我會小心的。」
「切忌得意忘形哦。幹這行這麼久,一次都沒碰到過臨近時效找到犯人。」
「銘記心間,」萩村答道。
從縣警局本部走出後,萩村趕往關內站方向。但是,車站並不是他的目的地,他的目標是一旁的居酒屋。約好和柏原在那碰頭。
一進店內就看到柏原蜷縮著身子坐在櫃檯席,他的身旁放著杯烏龍茶,他似乎在看什麼東西。從背後偷偷瞟了一眼,原來是照片。照片上是個小學生模樣的男孩。萩村知道那是他的兒子。
「久等了。」
一聽到聲音,柏原吃驚地挺直了背,把照片塞進口袋。
「比預料得要晚嘛。」
「和系長談了會。」
簡單交代了下和磯部的談話內容,柏原聽完後露出苦笑。
「原來如此,得意忘形……了嗎?」
「看到對方是洋食屋的社長有些氣虛吧,而且警局現在的破案率正穩步上升,他們想避免冤案吧。說起來,戶神政行怎麼樣了?」
「還是那副腔調,波瀾不驚的。太沉著了。你知道我送他回去的路上他說了什麼?下次請我們一起去店裡品嚐品嚐他引以為豪的牛肉丁蓋澆飯。」
「是不是在虛張聲勢?」
「不像。真的很篤悠。我想是不是我們搞錯了。」
「搞錯了?也就是他不是犯人?」
「沒證據表明這表是案發當晚被偷的。也許以前有明幸博變賣了這塊表,幾經輾轉後落到戶神手中。然後有人把它放進罐子中藏在天花板內。而且,就連藏起來的本人也忘記這事——你覺得這樣可能嗎?」
「究竟是誰藏的呢?」
「想來是喜歡惡作劇的小孩子吧。」
「啊……他兒子?」
「十幾年前,他兒子還是個小學生。不知道真相是不是這樣啊。」冷冷的口吻說完後,柏原繼續沉思道,「或許,我們真的得意忘形了。」
泰輔駕駛的輕便客貨車在昭和大道右轉後停在了路旁。
照照鏡子,確認妝容合適後,靜奈把鏡子放回PRADA包包。她無意識地長長歎了口氣。
「停在這裡可以嗎?」泰輔問道。
「嗯,謝了。」
她趕往的咖啡店距離這兒約百來米,不過萬一讓行成看到她從這輛車上下來,她就不得不作出解釋。
轉身伸手拿起後座上的紙袋,裡面放著醃牛肉。這是在靜奈公寓附近五分鐘腳程的一家老字號買的。她記得以前行成對這家店讚口不絕。
「不要落下東西。」
聽罷,她苦笑道。
「怎麼可能會忘記。至關緊要的東西只有那個吧。」她敲了敲包。
「別沾上指紋,就連紙上也別留下,哥哥這個交代的。」
「我知道。從功哥哥那裡拿到後就沒光著手碰過。」
「辦事的時候也小心了。」
「會帶上手套,別擔心。」
「手套?帶上這個不是很不自然?」
「我已經想好怎麼解釋了。而且,稍微有些不自然也無妨,辦事前盡量帶上手套,這麼說的不是功哥哥麼?」
一聽是功一的指示,泰輔安心地點點頭。
「關鍵要找個合適的地方。哥哥想了幾個候補,不過他也不清楚戶神家的內部構造。」
「這個要進去了才知道。不過,我會想辦法的。機會僅此一次。我絕對不會辜負哥哥們。」
「也別太勉強……」泰輔皺著臉撓著頭,「嗯,還是說拜託了比較好。」
「嗯,交給我吧。」
「我等在戶神家附近。手機的電池記得放進去,基本上,我不會主動聯繫你。不過,隨時待命,一發生什麼就通知我。需要打電話的時候,你先打過來然後馬上掛掉。」
「嗯。以前不都這麼做的嘛。那麼,我走了。」靜奈打開副駕駛座旁的車門。
「靜!」泰輔叫道。看到她轉身,他表情複雜,猶猶豫豫地開口。
「今天是最後一次見戶神行成。這樣真的好嗎?」
靜奈感覺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望著二哥,白了他一眼。
「你算什麼意思?」她聲音有些尖銳。
「不,那個……」泰輔抿緊嘴唇望著她。
「別想些有的沒的,上次我不都說過嘛。為什麼又問這些?太奇怪了。」
「靜看上去很猶豫的樣子。」泰輔說,「我就是問問。」
「別犯傻了,我現在是去一決勝負,不要蹚渾水。」
「知道了,抱歉。」
「我走了。」
「嗯。」泰輔再次望向妹妹,「加油!」
靜奈嚇了一跳,因為泰輔的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和關懷。
想不出該回些什麼,她點了點頭,走下車,隨後有些用力地甩上車門。
泰輔單手揮了揮,發動了車。目送著車子遠去的身影,靜奈抿緊嘴唇。好不容易可以不去考慮那些,為什麼又多此一舉提起呢?她心想。
深呼吸後,她走了起來。終於到了去戶神家的日子,必須打起萬分精神。雖然至今為止騙了不少男人,不過一切小心為上,千萬不能疏忽大意。在見對方之前,有必要進入演戲狀態。
我是高峰佐緒裡,靜奈自言自語道。正如泰輔所言,今天恐怕是最後一次用這個名字。今天過後,高峰佐緒裡這位女性就會人間蒸發。
約好的地點是銀座二丁目的某家咖啡館。她和戶神行成好幾次都在這家店見面。
一走進店中,她就看到行成,他穿著輕便的茶色外套。似乎他也注意到靜奈的身影,笑臉相迎。
點了杯飲料,靜奈來到座位。
「久等了,抱歉吶。」
行成看了看手錶,搖搖頭。
「還差五分鐘呢。是我來得太早。不知為何,今天有些分神,老靜不下來,所以早點結束了工作。」
「這樣啊,打擾你工作了,實在抱歉。」
「沒這回事,我也很期待今天哦。請別太拘束。」
「你這麼說,我稍微安心了。」
喝著送來的檸檬茶,靜奈努力讓自己的心情沉靜下來。僅僅這般和行成面對面坐著,她就有些小鹿亂撞。就連面對他毫無戒備的笑容也變得有些辛苦。
「對了,上次謝謝你。被你這麼褒獎,廚師他們也很高興。」行成說。
看來是指去麻布十番店時的事。他讓靜奈試吃了新創的牛肉丁蓋澆飯。
新創的牛肉丁蓋澆飯既保持了原味,餘香也更濃郁,完美凸顯了材料的原味。坦白說,非常美味,她當時這麼讚歎道。這並不是謊話,她真心覺得這個可以和「有明」的牛肉丁蓋澆飯相媲美。
「我只是個外行,請別這麼看重我的意見。那時也說過,適當地作為參考就可以了。」
這時,行成驟然換上嚴肅的表情,搖搖頭。
「不,讓你試吃太好了。讓不少人試吃過,不過唯獨你的評價一針見血。我想肯定因為你對牛肉丁蓋澆飯存在著特殊感情吧。」
「也沒有什麼特殊感情……」靜奈垂下眼瞼。行成似乎在說她最初試吃牛肉丁蓋澆飯時的異樣。
以為勾起她的傷心往事,行成突然慌張了。
「啊,那個,對不起。我好像又說錯話了。非常抱歉,我真粗心。」
看到這副模樣,靜奈不禁笑了。
「沒事。以前就覺得戶神先生你太多心了。老是考慮對方的心情,不是會很累嗎?」
「是嗎?我只被別人說過很遲鈍。」行成左思右想道。
「那是指瞭解女人心吧。」靜奈忍耐著沒說出這句話。
「這麼說或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經營者的話稍微皮厚點比較好哦。」
「那就沒問題了。別看我這樣,我也相當皮厚哦。證據就是我總是找各種借口約你出來。」笑著說完後,他拿起桌上的賬單,「那麼,走吧。」
「嗯。」小聲回答著,靜奈起身站了起來。
走出店門,行成攔了輛出租車。和平時一樣,靜奈先乘坐上去。「請開到目黑。」邊對司機說著,行成邊鑽進車中。
望著幫司機指路的行成的側臉,靜奈拚命壓抑心中膨脹的焦慮感。今後再也不能像這樣兩人一起乘坐出租車了,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越是這麼想,心中那莫名的愁緒也越發濃稠。
這個人是殺死我們父母的殺人犯的兒子——她在心中反覆吟誦著這句咒文。然而,她知道這句咒文沒有任何殺傷力,另一個她對她輕喃:
但是和他無關啊,又不是這個人殺的,這個人是個體恤他人痛苦的人。
行成不經意地望向靜奈,他嚇了一跳似的雙眼睜大,帶著微笑問道:
「怎麼了?」
「啊,沒事。」靜奈緩過神,「你父母今天在家嗎?」
「我媽在。不過,她不會跟著,別太擔心。」
「至今為止邀請過女性去自己家嗎?」
「這還是頭一回。所以我媽可能會想歪。雖然我解釋過並不是這種關係,只是前來參觀家裡的構造。」他越說聲音越輕。
靜奈點點頭,視線投向窗外,看到類似泰輔的輕便客貨車時,她嚇了一跳。不過車身印著完全不認識的社名。
如果這是真的前往戀人家中,那該多麼雀躍不安啊。靜奈想著,第一次見男友的母親,擔心著能不能順利應對,緊張必然在所難免。然而,她現在的心情和這些相去甚遠。雖說也有緊張,但那是因為擔心能不能成功完成哥哥的指示。至於他母親,怎麼都好。想著想著,思緒轉到和他即將分別,她心裡一咯登。
「留學的事怎麼樣了?」行成問道。
靜奈立刻扯出笑容望向他。
「前幾天和父母談過。既然總歸要去,趕晚不如趕早。」
「然後呢?」行成目光中滿含認真。
「可能下個月就過去了。寄宿的那戶人家也讓我早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