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電室的大門敞開著。這扇門平常有上鎖嗎?大約多久檢查一次?最近是否有可疑分子出入?種種問題浮上七尾的腦海,但是他沒有開口發問,而是跟著片岡走進去。現在不是調查那些事的時候。
在一個轎車大小的方形箱子前,站著一名工作服男子和幾名鑒識課人員,並沒有人在進行任何作業。
「這就是自備發電系統。」片岡指著那個箱子說道,然後打開前面的操作板。「請看這裡。」
操作板之下,是密密麻麻的電線和小零件,其中一個空間有個小鋁盒以膠帶固定。看來,這就是問題所在。
「這應該是犯人裝的黑盒子。看來是從這裡發送訊號,啟動了緊急停止按鈕。恐怕這也是利用手機,不過不打開來看,還不能確定。」
「地下室也接收得到手機訊號嗎?」
「應該是PHS,醫院用這個作為院內的聯絡工具。」
「不能重新啟動嗎?」
「我們按過啟動鈕,不過沒反應,也就是一直維持在停止鈕生效的狀態。」
「那麼,不是只要拿掉那個盒子就可以了嗎?」七尾問道。
片岡面有難色地點點頭。「的確是這樣,可是犯人也不是傻瓜,事先已做好準備,防止我們這麼做。」
「意思是?」
「從這個盒子裡拉出來的其中一條電線,一直延伸到燃料槽。現在還沒有完全確定,不過多半是裝設了炸藥。」
本間睜大了眼。「你怎麼知道?」
「這張紙就貼在盒子上,當然是犯人貼的。」片岡拿出一張紙條。
上面畫著電路圖。七尾完全不明白其中含意,看來本間也一樣。
「這是炸彈引爆鈕的線路。」片岡說,「畫得相當淺顯易懂,我想,是為了讓我們看懂才故意這麼做的。」
「什麼意思?」
「就是說,」片岡舔舔嘴唇之後繼續說,「要是拿下這個盒子或剪掉電線,裝在燃料槽的機關就會引爆炸藥。爆炸本身可能不具威力,但那畢竟裝在燃料槽裡,一定會引發大火。」
「事情麻煩了。」本間皺著眉。「只好拜託防爆小組了。」
「當然。但是如果要拆除,至少今天一整天都無法供電。」
片岡的話讓本間蒙上陰影。「這樣啊。」
「因為不知道引爆的詳細結構,得先拍X光確認,再用液態氮冷卻才能拆除。裡面也可能裝了震動感應器,所以一切作業都必須在這裡進行。當然也得將燃料槽裡的燃料移除。」
光是聽到這番話,七尾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本間似乎也有同感,略微蹣跚地向後退。
「總之,房間裡的人先疏散吧。接下來該怎麼做,只有跟上面的商量過才能決定。」說著,本間離開了現場。
七尾站在原地,並沒有移動腳步。
「沒辦法嗎?」他問片岡。
「依照我剛才說的程序,應該沒問題吧。」
「可是,這樣子沒辦法恢復供電。」
「另一個辦法就是從別的地方找替代電源,只是會很花時間,因為設定也需要不少時間。」
「知道了,謝謝!」
七尾感覺汗水從太陽穴流下來。該做些什麼?他的思緒完全亂了,焦躁幾乎快把他壓垮了。
正要走出房間時,片岡叫住了他。「也許,還有一個可能性。不過,大前提必須是犯人還有良心。」
48
西園的刀法只能以神乎其技來形容,這期間當然沒有夕紀動手的機會,她完全被那有如精密儀器的動作懾服。不僅快,而且準確又謹慎,將重要血管不傷分毫地分離,一到達目標部位便毫不猶豫地切斷,手法一如熟練的名匠。
正當眾人認為大動脈瘤已全部切除的那一刻,再度發生異狀。這一次,照明又閃了一下,同時連接在一般電源的儀器都停止了運作。
感覺得出西園皺起了眉頭。
「又來啦。」這句話是元宮說的。
但是,接下來的情況卻和先前不同。等了一會兒,一度停止的電子儀器本應開始運作的,這次卻完全沒有復工跡象。
夕紀正在協助止血,光是止血就讓她忙不過來,現在因電力遲遲沒有恢復而陷入慌亂。
「糟糕。」田村喃喃地說,「這次是真的停電了,自備發電好像也停了。」
「再這樣下去會怎麼樣?」元宮問。
「不斷電電源如果還在運作就還好,可是很快就用完了。到時候,連無影燈都會滅掉。」
「時間大約多久?」
「長一點大概二十分鐘吧。算十五分鐘比較保險。」
「教授……」元宮看著西園。
「繼續。」西園的手完全沒有停下來。「只能繼續下去。田村,麻煩你想對策。」
「是,唔……」田村環顧室內,眨眼的次數變多了。「我們先延長不斷電電源的壽命。凡是備有電池的儀器,全部切換成電池。首先切換人工心肺,先吧冷熱水供應裝置關掉。佐山先生,生命徵象監視器和麻醉器拔掉插頭後還可以使用一個小時。山本護士,請把體溫維持裝置的插座換成一般電源。」
「咦?這樣好嗎?」山本明子問,「可是,現在停電啊?」
「那部機器很耗電。」
「照田村的指示做。」西園頭也不抬地說,「關掉之後,病人體溫也不會立刻上升。」
山本明子回答是之後,依照指示更換插座。
西園準備縫合人工血管,但只剩下十五分鐘,實在不可能完成,何況島原的血管非常脆弱。
當然,到了這種地步,手術只能繼續進行,因為目前的狀況,島原的心臟是不完整的。
手術室的大門開了,護士探頭進來,似乎想說明情由。
「元宮,你去。」西園說道。
元宮點點頭,走出手術室。他的空缺當然有夕紀遞補。
「別緊張。」西園看著手邊說,「我們不可能永遠都在周全的環境下動手術,不能受外在狀況的影響,要專注於眼前該做的事。」
「是。」夕紀回答。西園進行縫合的指尖仍有如機器般正確運作。光看他的指尖,感覺不出他受到絲毫影響。
元宮回來了。西園停下雙手,示意他報告。
「自備發電停止了,現在正設法找替代電源,無法預測還需要多久時間。」
「照明呢?」
「我已拜託護士,請她們帶光源進來,以防最不理想的狀況。只不過亮度不能抱太大期望。」
西園默默地繼續手術。在夕紀看來,他似乎以行動表示,無論外在情況如何,眼前該做的事情就只有這一件。
49
「你說電視?」本間皺著眉。
「還有廣播。直井可能在車上,或許會聽廣播。」七尾說道。
「你是說,透過電視和廣播呼叫直井?」
「是的。叫他啟動醫院的自備發電系統。」
「慢著,確實是他弄停的,但他不見得能再啟動吧?還是你要叫他來這裡啟動機器?」
七尾搖搖頭,示意身邊的片岡向本間說明。
「裝在操作板上的黑盒子,應該是以手機零件做成的,這一點我之前說過了。」片岡說,「透過那個零件發送訊號,啟動停止鈕,讓系統停止運作。」
「這個你也說過了。」
「我的想法是,或許犯人可以解除。」
本間意外地看著片岡又看著七尾。「你是說?」
「如果他的目的只是讓系統完全停止,那麼就像炸壞受電設施一樣,只要以相同手法破壞自備發電系統就可以了。我認為他沒這麼做,一定是有某種理由。」
「什麼理由?」
「直井認為有必要恢復供電。」七尾接口,「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妨礙島原的手術。換句話說,只要一達到目的,就會立刻重新啟動自備發電系統,因為醫院裡還有很多病人沒有電就活不成。」
本間皺眉陷入沉默,似乎不知該如何取決。七尾則心焦如焚。
「直井極力避免造成其他患者的困擾。我現在才明白他為什麼要寫恐嚇信,那是因為他希望盡可能減少受波及的人,寫恐嚇信、點燃發煙筒,都是為了讓島原以外的患者離開醫院。」
50
無影燈的光逐漸變弱,不到幾秒便完全熄滅了。手術室被黑暗籠罩著,只有幾個顯示器發出微弱的光。
在場的所有人瞬間陷入沉默。西園本來正在縫合人工血管,但他現在是什麼姿勢,就連他身邊的夕紀也看不見。
「元宮,」是西園的聲音,「照明現在怎麼樣了?」
夕紀為他幾乎沒有起伏的語氣感到驚訝,從他的話聲完全感覺不出任何焦躁。
「我剛才吩咐護士準備,要我去問問嗎?」元宮的聲音有些變調。
「不用,現在最好別亂動。外面的人應該也明白這裡的狀況,現在只有等了。」
「知道了。」
「西園教授,」佐山說,「病人的體溫超過二十九度了。」
西園低沉地嗯了一聲。「因為空調停了。再這樣下去,要小心截癱。」
室溫正持續上升,在場的人應該都感覺得到。夕紀也是滿身大汗。
焦慮的氣氛在手術室蔓延,雖然沒有人說出口,但每個人都知道,這種狀況實在刻不容緩。患者的體溫上升,將會面臨死亡。
要冷卻身體——一想到此,夕紀的腦海裡便想起棺材。為父親守靈時,她看過棺材內部,裡面鋪滿了乾冰,微微飄起白色霧氣。
「教授。」夕紀鼓起勇氣開口。
「什麼事?」
「直接從管線外冷卻血液可行嗎?」
「……怎麼冷卻?」
「用冰塊,還有保冷劑之類的,雖然很像外行人的點子……」
在場的所有人都靜下來。因為置身於黑暗中,夕紀看不見其他人的表情,深怕大家會因為這個主意太膚淺而取笑她。
「田村。」西園說。
「是。」
「可行嗎?」
「理論上應該可行,雖然我沒做過。」
「試試看吧。山本護士,請向外面聯絡,要他們送冰塊和保冷劑過來,也要把目的講清楚。」
山本明子回答「好的」,實際上離開卻在幾十秒之後。因為太暗,無法迅速行動,萬一牽動任何一部機器,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冰室。」
被西園點名,夕紀全身僵硬。「是!」
「好主意,謝謝。」
「……哪裡。倒是教授,您臉上的汗水不要緊嗎?」
「是想請你們幫忙擦,但是我現在動彈不得。」
「咦……」
「我兩手都握著血管,要是不小心一動,傷到血管就不得了了。」
夕紀凝目細看,雖然看不見西園的手,但可以看出他的雙手在島原的心臟附近。他維持這個姿勢,不動如山,準備以這個姿勢度過這種狀況。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進來了幾名護士,手裡都拿著手電筒。
「大家圍住手術台,」其中一人下令,「往手術部位照明。」
護士們移動到夕紀等人身邊。手術台上再度出現了光,但亮度遠遠不及無影燈。西園的手邊仍然是暗的。
「不能再弄亮一點嗎?」元宮怒斥。
「已經派其他人去找照明了。」其中一名護士回答。
「不能再拖下去了,動手吧。」西園說。「冰室。」
「是。」
「把光對準我的手指,視線絕對不能移開,一切就靠你了。」
西園以認真的眼神注視著夕紀。看得出來,他似乎要傳達什麼——非關醫療的事情。
她回答了一聲「是」,從護士手中接過手電筒,一下子感到口乾舌燥。
「元宮,麻煩你輔助。」
西園再度發出指示,門又打開了。
「保冷劑和冰塊來了。」進來的護士說道。
51
牆上掛著好幾張最新暢銷歌曲的CD,旁邊貼著女歌手演唱的海報,還備有試聽的耳機。穰治戴起耳機,他當然沒有欣賞樂曲的閒情逸致,只是想製造一個待在原地也不顯得突兀的狀態。
穰治的視線朝向隔壁的家電商場,那裡正展示著大型液晶電視,畫面上正在播的,可說是已然熟悉的場景。
電視攝影機似乎架在帝都大學醫院前面,拍著警察和職員來去的樣子。畫面不時切換到攝影棚,由主播說明狀況。主播身旁坐著一個掛有犯罪心理學者頭銜的來賓,每當主播有問題丟過來,對方便煞有介事地開始解釋。
穰治心想,這跟挾持人質事件一樣。不同的是,犯人正在大型家電賣場看電視,不在醫院裡。畫面拍到一輛卡車。穰治看到卡車貨台上搬運的東西,不由得拿下耳機,離開CD賣場,走近電視。
一名外景女記者出現了。
「剛才,院方緊急調來移動式大型發電機,那是附近的婦產科醫院用來作為緊急電源的裝置。只是,現在的問題是要安裝在哪裡。最好能搬到手術室所在的樓層,但由於發電機很重,不是人力所能搬動的。而現在,電梯停電,堆高機所能到達的範圍又有限。目前正在討論是否要將設置於一樓,再以電纜線連接到手術室,但無法預估需要多少時間才能裝設完畢。」
聽到外景記者的話,穰治咬著嘴唇,拳頭也握緊了。
他早就料到醫院會從別處調配發電機,但他推測應該需要更多時間。即使向別家醫院借調,光是搬動也是一大工程。然而,緊急發電機的種類,也有可供設置於一般診所庭院者,能夠搬動的應該是這種類型。
但是最令他在意的,是以電纜線連接到手術室這句話。換句話說,手術目前仍在進行。
離他中斷自備發電系統已經數十分鐘了,想當然耳,手術室裡一定問題百出。無影燈熄滅、電池耗盡的儀器一定停在運作。即使如此,手術仍在進行,這意味著醫生們正以某些方法保住島原的性命。
究竟用什麼方法?穰治無法想像。現代醫療在各個層面上,應該是沒有電力便無法成立。
不過,就算手術持續進行,並不代表島原能夠撿回一命,一定是因為醫生們無論處於多麼絕望的狀況,也不會放棄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只要還有生命反應,醫生們不到最後都不會放棄吧。
既然調來緊急發電機,可見得不這麼做,島原就有生命危險。以電纜線連接,也沒有口頭上說的那麼容易。
望曾經跟他說過,「手術室就跟太空船內部一樣」。
「不是有部電影叫《阿波羅13》嗎?劇情是說太空船發生故障,太空人向NASA的管制中心下達很多指令,想辦法返回地球。手術室就跟這個一樣,手術室外面的人,不能隨便出手幫忙,一方面在空間上的確被隔離了,可是更重要的是,不能讓外面的雜菌跑進去,就算要送一些小工具進去,也要經過仔細消毒。」
進手術室必須要多麼小心謹慎,這在望帶他參觀手術室時,便親身體驗過了,只不過是一台數位相機,她便疾言厲色地責備他。
小型電池應該要多少有多少,目前正在進行的電視轉播,也是因為採訪車上配備了專用電池。考慮到人命關天,應該中斷轉播,提供給醫院。沒有這麼做,一定是其中有種種障礙。同樣的,把電纜線拉進手術室一樣有危險,要讓電纜線通過,表示必須打開其中的所有間隔。
實際執行時,唯一的辦法是將電纜線連接到手術室的配電盤。負責電力工程的工程師一定會如此建議。但是,穰治早在那裡設下機關,要立刻著手進行應該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活得了——穰治寧願這麼相信,因為他再也無法出手干預了。
正當他準備離開電視機前時,主播說:「現在接獲最新消息,警視廳要公開呼籲,請將畫面切換至現場。」
穰治再次將視線停留在螢幕上,畫面出現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物,年約五十來歲,一身西裝打著領帶,場景好像在醫院外面。
「我們在此呼籲歹徒:帝都大學醫院的爆炸犯,警方已掌握你的姓名等資料,立刻中止計畫,讓自備發電系統恢復供電。目前的狀況再持續下去,萬一出現犧牲者,警方將以殺人罪或傷害罪將你起訴。不要再加重你的罪行,我們知道你手上握有恢復供電的方法。再重複一次,立刻讓自備發電系統恢復供電。」
穰治茫然佇立,完全沒料到警方會以這種方式向他喊話。
呼籲還沒結束。「我們知道你是為了危害某特定人物的性命,才做出這次犯行。但是,這家醫院除了該人物之外,還有許多患者,其中有不少人的性命垂危,你要連累這些人嗎?如果你還有良心,立刻停止不法行為。」
穰治離開現場,因為四周的人紛紛聚集過來看電視轉播。他感覺他們的視線似乎投射在自己身上。
你要連累這些人嗎?
這句話還留在耳畔。構思這次的計畫時,他第一個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所以明知危險,仍再三寫恐嚇信,甚至不惜設置發煙筒。
他告訴自己,到今天還不離開醫院的患者們也有責任。他也知道這是歪理,但如果不這麼想,心情會非常沮喪。
恢復自備發電系統,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只要將身邊的電腦連接手機,再執行某個程式即可,只要一個動作,系統便可恢復正常。
如果你還有良心……。一點也沒錯,他還有良心,而且良心正折磨著他。
52
七尾在事務局看完轉播。隊長的表情略顯緊張,但他認為這是一次相當好的呼籲,沒有刺激到直井。
離開事務局時,正好遇到本間,對方大概一直待在隊長身邊。
「但願那樣可以說服直井。」本間偏著頭說道。
「在那之前還播出發電機運進來的畫面,希望能讓他以為計畫失敗,就此放棄。」
「那組發電機怎麼樣了?」
「好像有不少問題,聽說工程師想連接到手術室的配電盤上,但是……」
「那邊也被裝了一個爆裂物吧。」本間撇了撇嘴角。
「只不過還不曉得是真是假。」
這是片岡告訴他的。片岡在打開配電盤時,發現上面裝了一個黑盒子,與自備發電系統上找到的類似,但目前還不知道構造,也有可能是假的。
「防爆小組正在調查。就算是假的,在拆除時也得疏散所有人,所以根本沒辦法在手術時進行。」
本間發出沉吟。「只能等直井主動聯絡嗎……」
「電機工程師正在調查電源能不能連接到別處。萬不得已的情況,只好把電纜線拉近手術室,但院方表示並不想這麼做,因為手術室會受到雜菌污染。」
「到時候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本間皺眉時,真瀨望正好從他身後經過。她已經換上了護士服,七尾則尾隨在後。
七尾出聲叫她,她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到七尾,表情變得僵硬。
「今天早上真抱歉。你可以回來上班啊。」
「因為醫院人手不夠……」
七尾不打算說是自己勸本間讓她回來的。「警察問了你很多直井的事嗎?」
「問了很多……。可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根本不知道他在想這些……」
「我瞭解,警方應該不會再盤問你了,只不過,有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望的眼神出現怯色。
「想請你勸勸他……勸直井。剛才,我們上司已經在電視上喊過話了,也許他不會把警察的話聽進去。可是如果是你,應該會不一樣。」
望凝視著七尾,搖搖頭。「我不想上電視。」
「用其他方法也可以。」
「對不起,我很忙。而且,他才不會聽我的話。因為……,我又不是他的女朋友。」
望說了聲不好意思,便快步離開。
53
手術正要邁入最後的高潮,人工血管的替換幾乎快完成了。夕紀渾身大汗,因為緊張與疲勞,連站著都感到吃力。即使如此,她還是集中精神,完成最後的工作。
「好極了。剩下的由我來。」西園說,和元宮對看一眼,彼此點頭。
夕紀在口罩下放心地吐了一口氣。但是,他們還沒度過所有的難關。雖然以電池點亮的照明器具已送進手術室,亮度方面幾乎沒問題,但各種儀器的電池壽命即將耗盡。
「人工心肺的電池快用完了,我要改用手動。」手術室裡響起田村的聲音。
西園正專注於手上的工作,所以由元宮轉頭看向田村,輕輕點頭。
田村迅速固定幾條管子,開始將操作面板上的手動轉盤以逆時針方向轉動。
「請維持儲血槽的血液量。」西園突然開口。雖然手上忙個不停,還是將田村他們的對話聽在耳裡。
「知道了。」田村回答。
人工心肺裝置的手動轉盤其實相當沉重。夕紀以前在預習課程時,也曾經操作過,才轉動三分鐘就使不上力了。此刻,必須以一分鐘百轉的速度不停地轉動,因此田村無法兼顧其他機器,由另一位姓吉岡的臨床工程師來支援。但即使人手再多,沒有可使用的機器也是枉然。
室溫持續上升,這是因為室內不但沒有空調,還使用大量會發熱的光源,人數比平常多也是原因之一。
護士頻繁地為西園拭汗,但這樣還是趕不上流汗的速度,只見他頻頻眨眼,臉上的疲色漸趨明顯。要在這種情況下進行難度本來就很高的手術,自然會消耗大量體力和精神。
「西園教授,不要緊嗎?」元宮擔心地問道。
「我沒事。現在血液溫度多少?」
「二十九度。」佐山立刻回答。
直到剛才,還持續以保冷劑和冰塊冷卻血液循環裝置的管子。在使用人工心肺裝置時,必須以低壓讓血液流向頭部,氧氣的供給量自然會減少。為了將耗氧量降到最低,才將體溫降低。然而,現在已經不再冷卻了。
「田村,加溫器不能用吧?」
對於西園的這個問題,田村回答「不能」,語氣聽起來很遺憾。
人工血管的替換完成了。接下來是分段減少體外循環的血液量。只不過,之前為了保護腦部而降低了血液溫度,現在卻必須提高到接近體溫。然而即使將冷卻的血液直接送回心臟,心臟也不會跳動,因此才會有血液加溫器這樣的儀器,但在沒有電力的情況下,機器完全無法使用。
「剛才為了冷卻用了冰塊和保冷劑,」西園說,「現在得加溫了,所以……」
「來問問團隊的新星吧。」元宮看著夕紀。「好了,這次該怎麼辦?」
「讓人送暖暖包進來吧。」夕紀說,「用暖暖包從外面提高加溫器的溫度如何?」
「暖暖包嗎?這樣溫度會上升嗎?」元宮喃喃說道。
「不知道。但是,照現在這樣子不是什麼都不能做嗎?現在應該考慮的,是不需要用電即可以派上用場的方法。」
「我請外面的人準備暖暖包。」一名護士不等西園指示便走出了手術室。
54
七尾在加護病房的大門前停步。
「請不要佔用太多時間,因為我們今天特別忙。」名叫菅沼庸子的護士皺眉說道。
「我知道。不好意思。」
「還有,請不要觸碰任何地方。現在沒空調、不通風,空氣已經髒得不得了了。」
「我會小心的。」七尾依照菅沼庸子的指示,在入口處消毒雙手。他消毒時,她以手打開門。那扇門平常應該是自動門。
一走進去,七尾意外地感到一股悶熱。在沒有空調的密閉空間,或許這是理所當然的情況。
集中治療用的病床排成一列,現在只有其中一床在使用,就是最靠裡面的那張。醫師和好幾名護士圍住了那張床。七尾當然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緊張氣氛,便能判斷情況並不樂觀。真瀨望的身影也在其中。
七尾已得知患者是一位名叫中塚芳惠的女生,昨晚由於病情惡化,動過緊急手術後被送進這裡,現在仍高燒不退,沒有意識。
菅沼庸子走近真瀨望,小聲地向她耳語。望一看到七尾,便毫不掩飾地皺眉,朝他走來。
「不好意思,可以再聽我解釋嗎?」
「很抱歉,我沒有時間,我得照顧這位患者……。因為,人工呼吸器和顯示器都停擺了。」
「就是因為這樣,才要拜託你。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電源怎麼樣了?」
「很多專家正在討論各種方法,可是看樣子沒辦法立刻解決。讓他中止計畫是最快的方法。」
「他」指的是誰,望應該也明白。
「你跟我說這些也沒用啊……」望低下頭。
「你也不希望他變成重刑犯吧。現在停手,不會構成殺人罪或傷害罪。當然,一定是有罪的,但會是輕罪,而且他的動機也值得同情。可是,如果出現犧牲者,就沒有這麼簡單了。如果你有心救他,請協助我們,同時也是救你的患者,拜託。」七尾鞠躬請求。
「請不要這樣,請把頭抬起來。」
聽到她泫然欲泣的聲音,七尾抬起頭來。她的眼眶泛紅了。「我剛才不是也說過嗎?我對他根本不重要。他只是為了讓這次行動成功才接近我的。只要是這家醫院的護士,誰都可以。我說的話,他怎麼可能會聽!請不要讓我覺得自己更可悲了。」
「直井對你是有感情的。」
「請不要安慰我了。」
「這不是安慰。」
「那不是很奇怪嗎?他做出這種事,是為了替死去的女友報仇吧?那不就表示他到現在還忘不了那個女友?既然這樣,他心裡根本就沒有我,不是嗎?」
說話時,她破嗓了好幾次,語氣激動,像是一直壓抑的心情爆發了出來。圍在患者身邊的醫師和護士紛紛往這裡看。
望朝他們回頭,小聲地說對不起。
「反正,我辦不到。那麼做根本沒有意義。」
七尾搖搖頭。「直井是為你著想,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上,我們已經對他的住處進行搜索,但是完全沒找到任何一件與你有關或暗示你們關係的物品。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嗎?」
望訝異地看著七尾。「所以就是他的心裡完全沒有我啊?」
「交往了好幾個月,要完全不露痕跡是不可能的。你沒去過他住處嗎?」
「是去過幾次……」
「他屋裡還留著和前女友有關的物品嗎?」
望厭煩地搖搖頭。「我沒注意。」
「對吧!但是,他現在的住處,卻擺滿了顯示他和前女友關係的東西,例如一起拍的照片,刻意強調他沒有任何交往中的女友。你明白嗎?他很害怕這次的行動造成你的困擾,極力想隱瞞你們的關係。如果是毫不在意的對象,他不會這麼用心。」
「就算這樣……」
「他覺得對不起你。當然,當初會接近你,大概是認為在這次的行動可以利用你,一開始可能真的只是這樣。但我想,在你們的交往過程中,他還是對你產生了特別的感情。所以,我才來拜託你,請你說服他。我說過好幾次了,這件事只有你辦得到。」
「要我上電視嗎?」
「不,沒那個必要。我們不能造成你這麼大的負擔,只要寫信就可以了。」
「寫信?」
「我們會叫其他人念出來,你只要寫信就可以了。」
「既然這樣,刑警先生自己隨便寫不就好了?不一定要我寫。」
「不,非你不可。直井不是笨蛋,光讀信八成打動不了他。可是,如果看到你親筆寫的字,他的心一定會動搖。」
「拜託你。」說著,七尾又再次鞠躬。
真瀨望沉默了一會兒。這讓七尾抱著一絲希望。
「對不起。」然而,聽到的卻不是他所期待的回答。他望著她。「我還是不想跟他扯上關係,他一定也不想再想起我了。我的信,只會讓他覺得厭煩。所以很抱歉,我拒絕。」
「真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