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安開往西貢的大巴在清晨出發。車上冷氣開得很大,兩個人都只帶了輕便的夏裝,齊翊堅持把自己的外衣披在蔡滿心身上。「你感冒還沒有痊癒,不要再反覆了。」
她的確還懨懨地沒有精神,隨著車的顛簸又昏昏欲睡,將衣領立起擋著涼氣,整個人好像縮在一堆衣物中,只露了鼻子以上的半張臉。
蔡滿心的額頭不時碰到齊翊的胳膊上,他坐低一些,向旁邊略頃身。於是她的頭恰好依靠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中像小貓一樣拱著腦袋,找了個舒適的姿勢。
大巴在晨霧中穿行,窗外掠過蔥蘢的樹木和青翠的稻田,透過輕紗似的霧靄,青山隱隱,奇秀峻峭。經過一道急轉彎,蔡滿心被猛然驚醒,意識尚未清醒,眼中躍入和儋化附近相似的風景。依靠在一道堅實的臂膀上,她在一瞬間恍如時光倒轉,下意識緊緊握住身邊人的手臂。
他什麼也沒說,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沒有捉緊,沒有輕撫,只是搭在上面,溫暖著她冰涼的指尖。蔡滿心醒覺到自己一直倚靠在齊翊肩頭,連忙坐正,不動聲色將手抽了回來。
「我們在西貢不要呆太久,好不好?」齊翊用商量的口吻和她說。
「嗯。」蔡滿心點頭,「我也不想大海撈針。」
「就去新華大廈看看,興叔也告訴我幾個阿梅曾工作的地方。如果都沒有下落,我們就回去冬港。」
「謝謝。」她由衷地說。
「我也想為阿海做點什麼。」
「可你不是認為,阮清梅的孩子不是阿海的麼?」
「我所說的做點什麼,不是指阿梅。」齊翊歎氣,「等回去冬港,我給你一樣東西。」
「現在不能講?」蔡滿心好奇,「不是指阿梅,難道還是我?你這樣對我算是安慰,還是麻醉?」
「口說無憑。」齊翊破天荒惜言如金。
「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麼難以說服的?」
齊翊點頭:「我一向沒把握。」
西貢是胡志明市的舊名,但許多當地人還是願意稱呼它的舊名,聽起來抑揚頓挫,帶著湄公河岸沉積的詭魅和繁華。第一郡是西貢最繁華的區域,新華大廈是其間一棟高檔辦公樓,匯聚了眾多跨國公司和銀行的辦事處。越南本國人進出都會受到嚴格的盤查,齊翊和蔡滿心將旅行背包存放在范五老街的旅館,挑了衣物中稍顯正式的穿上,將中國護照一晃,便順利地進入大廈。
在去會安尋找蔡滿心之前,齊翊曾按照興叔的指點去過河內,走訪阮清梅曾經工作的傢俱廠,又輾轉去過她工作的幾家公司。最後一家說她結交了在銀行工作的法國男友,一同去了西貢。在新華大廈內的銀行眾多,齊翊會基礎的法語,他指指門口的咖啡館,「我去銀行打聽,你去那裡問問看。越南人都喜歡泡咖啡館,如果阿梅真的在這邊工作,他們一定見過。」
新華大廈附屬的咖啡館內,出入的也多是在此辦公的白領,多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意氣風發,咖啡館內的西式情調和外面的嘈雜街市如同兩個世界。蔡滿心要了一杯越南咖啡,帶著小小的滴漏,加上冰塊,她藉機和店員攀談起來,依然借口自己久不聯絡的老同學或許就在此工作。
「阿梅……」店員搖頭,「這樓裡叫做阿梅的姑娘太多了,姓阮的也是數不勝數。不過,我基本都不知道她們的全名。」
「她叫阮清梅。」蔡滿心拿出照片,「這是許多年前的了,但她應該沒什麼變化。」
店員接過去端詳了半天,依舊搖頭:「沒見過,這樣的美女,我是不會忘了的。」
「我可以看一下麼?」一位穿著正裝的男子走過來。
「沒問題。」蔡滿心答道,抬眼看見男子的胸牌,是國內某機構駐西貢辦事處的職員,還用拼音寫了姓名。她轉用中文問道:「你認識阿梅?」
「哦,原來你也是國內來的。」男子笑,「那你怎麼會有一個越南同學?」
「阿梅曾經在北京讀書。」
「難怪。」男子點頭,「兩年多前我們和一家越南公司談生意,她是我們的翻譯,中文講得很好。我們曾想過請她過來幫忙,不過後來她辭職不做了。」
齊翊在大廈門前和蔡滿心匯合,攤開手:「無功而返。」
她笑著揚了揚手中的字條:「我知道,她曾經在哪家公司幫過忙。」
二人按照地址找到郊區一家房地產公司,阮清梅果然曾經在此供職,只不過一年多以前已經辭職。她在當地語言大學的中文系完成學業,隨即就被導師聘用參與漢語教學書籍的編纂,同時在夜校授課。
趕回市區時已經華燈初上,一日奔波下來,蔡滿心仍然雙眼熠熠,兩頰卻有病態的緋紅。齊翊知道她全憑一口心氣支撐,心中擔憂:「現在我們趕到學校,他們可能也下課了。不如回去休息,明天早點過去。」
「不。」她堅定地搖頭,「我沒事。」
正如齊翊所言,二人來到校區,正遇到夜校放學,眾多的摩托車自街口呼嘯而出,馬達轟鳴。蔡滿心望著只在咫尺的校門,心中焦急。她不顧川流的車河,跳下人行道,在幾乎密不透風的摩托車陣中艱難前行。齊翊沒留心,再去追趕,已經被車流隔開。
蔡滿心衝到對街,距離校門數米之遙。學生們三五成群,結伴而出。她看見有許多人都在向其中一位年輕女子頷首致意,還有人用生澀的中文說「老師再見」。
淺褐色的長髮,發稍微卷,她身量窈窕,自然隨意中有三分不羈。一輛轎車停在路邊,她拉開門就要坐進去。
蔡滿心忍不住跨上一步,將信將疑地輕喚了一聲:「阿梅。」
她一怔,倚著車門循聲望過來。那聲呼喚被散學後的人群淹沒,她找不到聲音的出處,坐進車中。
前燈亮起,蔡滿心下意識瞇起眼睛躲避強烈的光束。那輛車已經發動,向前駛去。
「等一下!」蔡滿心追過去,將將拍打到車尾,「等一下!」
「滿心!」齊翊看著她不顧車輛在路上飛奔,心驚膽戰。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女子旋響CD,Scorpi*****激昂的歌聲在車內唱起,
Thewindwillblowintoyourface
Astheyearspassyouby
Hearthisvoicefromdeepinside
Itsthecallofyourheart
Closeyoureyesandyourwillfind
Thepassageoutofthedark
她跟著清哼:「HereIam,Willyousendmeanangel。」
開車的男子笑著問:「你很喜歡這支樂隊呢。」
「以前有幾個朋友玩樂隊,他們很喜歡,所以帶著我聽了許多曲目。」
「其中,有你的心上人?」
「你說呢?」她慵懶地笑,在後視鏡裡看見滿街流瀉的霓虹,和自己明暗變換的臉龐。忽然,她看見車後的倒影,高大英挺,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老怪……?」她忍不住回頭,卻看見他停住腳步,轉身向後跑回去。
齊翊眼看已經追上汽車,想要回頭招呼蔡滿心,卻發現她被摩托擠到路旁,腳下踉蹌,幾乎摔倒。他停下來,大步跑回她身邊:「你沒事吧?」
「別管我了,前面正好是紅燈,過了就追不上了。」
蔡滿心喘得厲害,齊翊扶起她:「別追了,等明天吧。我送你回去。」
「快去啊,我沒事。」蔡滿心要掙脫他。
齊翊不說話。
「你怎麼了?那我自己去好了。」
他仍要追趕,齊翊拉住她的手腕,「可以了,到此為止吧。你是要跑到吐血才甘心?車上坐的是阮清梅,不是江海。」
蔡滿心猛然回頭,呆愣了片刻,強自笑笑:「我當然知道,但我找了這麼久,不想功虧一簣。」
「我們已經找到她的下落,難道一天,一天都不能等麼?」齊翊蹙眉,「如果真的見到阿梅,真的知道一些什麼,你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蔡滿心甩開齊翊的手:「我為什麼要控制?我難道控制得還不夠久麼?」她胸膛劇烈起伏,眼眶漸漸濕潤。
即使我寸步不離在你身邊,你也是孤獨的。齊翊看著蔡滿心,心中無限悲憫,把自己陷在絕境的她,拒絕被救贖。他忽然覺得無力,只能片刻溫暖她麼?轉身,她就回去原來的世界。像龜裂乾旱的土地,一滴水、一杯水、一桶水,都是一樣,倒上去,轉瞬乾涸。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環著蔡滿心的肩膀,將她輕輕擁到懷裡。她掙扎了幾下,終於伏在齊翊肩頭嚶嚶哭泣,哽咽道:「我像個瘋子吧?」
齊翊拍著她的頭髮,柔聲安慰:「沒關係,你是太累了,我帶你回去,好不好?」
他抬起頭,看見一輛車掉轉車頭停在路對面,副駕駛座位的女子推開車門,雙臂交疊放在車頂,笑瞇瞇看過來。
每顆心,都是一座城。雙城的距離,比不過兩顆心的距離。一段跨越十年,分分合合的感情。
「上車來吧。」她揚揚手,「老怪,好久不見了呢。」
齊翊和蔡滿心坐進車裡,阮清梅和開車的男子交待了幾句,轉身對二人說道:「我說遇到了老朋友,一會兒和你們找地方坐下聊聊。他送咱們過去。」
她帶路去了一家裝修頗雅致的咖啡館,庭院內流水淙淙,花木扶疏。三個人要了越式滴漏咖啡和冰奶茶。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阮清梅問齊翊。
「大概六七年了吧。」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她笑得揶揄,「是否仕途一帆風順?」
「我辭職很久,現在隨處走,隨處打工。」
「沒想到你做了無業遊民。」阮清梅挑眉,又笑,「我以為只有阿海會做這些不靠譜的事情,你就是循規蹈矩,平步青雲的。」她又轉向蔡滿心,「那蔡小姐在哪裡高就?難道你也陪著他天南海北的闖蕩?」
「我在冬港開了一家旅店,同時幫朋友翻譯一些東西。」
「冬港?」阮清梅瞇了眼,長久回憶,「我以前去過呢。你的店開了多久了?」
「大概兩年多。」
「哦……那你大概沒見過阿海,齊翊和我的老朋友。」
「見過。」蔡滿心淡淡一笑,「我第一次去冬港,是三年前。」
「我三年前在河內見過阿海,沒想到……」阿梅垂下頭來,「這些年來,我常常會想起他的好來。要不是阿海拜託興叔照顧我,當初我從北京回到越南,也沒有立足之地。」
蔡滿心想要追問下去,又不知如何開口。齊翊看出她的遲疑,問道:「這些年你怎麼樣?因為那年阿海的母親過身,所以其他一些事情,我們也沒有問過……」
「其他什麼事情?」阮清梅故作不知。
齊翊試探地問:「你離開北京……的原因,當時有不少傳言。」
阮清梅長長舒氣,陷在沙發中,單手支頤,「是我拜託阿海,不要提起這些事情的。」
「對不起,不該再提這些。」
「都過了這麼久,有什麼關係呢。」阮清梅聳聳肩,「剛剛你看到了,我現在過得還不錯。」
蔡滿心不能插話,攪著面前的凍奶茶,只剩下一些冰塊在杯中,漸漸融化成渾濁的液體。
「你知道,我就是來路不明的私生女,我怎麼會那麼不負責任,生下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阮清梅起身,「你們想知道的,應該就是這些。我要走了。」
蔡滿心要送她去街口,阮清梅搖頭:「讓老怪送我吧,我想和他敘敘舊。」
兩個人並肩而行,說了一些舊事。
「這麼說,你留在冬港,是因為阿海的事情?」
齊翊點頭。
「我起初以為,蔡小姐是你的女朋友;但後來發現,每次提到阿海的時候,她聽得更認真。」
「她是……如果阿海還在,也許他們會在一起。」
「你覺得,虧欠阿海和蔡滿心?」
齊翊又點點頭。
阮清梅搖頭:「他們兩個不是一路人。這姑娘太執著,她不可能留住阿海,阿海根本不是能忍受一點束縛的人。他不願意為任何人做任何改變,當初他的女朋友哭著求他留在北京,他又怎樣了呢?」
「因為她家反對得厲害。阿海知道,留下來也沒用。」
「你總是為別人想太多。」阮清梅幽幽長歎,「這樣會很累的。而且,你對蔡滿心,真的只是愧疚麼?」
齊翊笑:「你還是當初那個人精。」
「這只是大部分女人的敏銳直覺而已。」阮清梅輕笑,「只能說你太遲鈍了,你甚至都沒有想想,我為什麼不讓阿海再和你們提我的事情。但我要提醒你,你確信自己能改變蔡滿心的心意?你知道,有一種情敵,是你永遠無法戰勝的。最好的可能,她不過當你是一個替身。」
齊翊淡淡地笑:「如果你想留在一個人的身邊,你會介意自己是以什麼身份存在麼?」不待阮清梅回答,他堅定地說,「或許,以前我會;但現在,我不會。因為我很明白,有些要珍惜的,錯過了,放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你想清楚了就好。」阮清梅微笑,「我真的有些嫉妒她。」
蔡滿心趴在青年旅館的圓桌上,反覆想著阮清梅那句話:「你知道,我就是來路不明的私生女,我怎麼會那麼不負責任,生下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她心中不知道是失落,還是釋懷,總之,籠著淡淡的惆悵。她想,自己是有點太失控,這感覺讓她感到恐懼,和兩年多以前在美國的迷亂惶恐一樣,都超越了她的自我認知範圍。
她想到了齊翊提起的那張照片,芒果樹下的大排擋裡,白衣藍裙的女孩子幸福的笑,隔著三年的光陰,彷彿在嘲笑今天的自己有多不堪。
忘記了,我也曾經是那麼快樂的人。
「怎麼睡在這裡?」齊翊回來時看見她趴在冷氣極盛的前廳,「小心著涼。」
「我在自我反省。」蔡滿心說,「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在這裡,我面對阮清梅,真的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場面肯定很尷尬。」
「不用客氣,總算不會讓這個想法再困擾你了。」齊翊拍拍她的肩,「早點休息吧。這兩天還要趕路回去。」
「我睡不著,想了很多事情。我曾經以為自己學會了寧靜淡泊,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她倦然地笑,「我總和自己說,這一切沒什麼大不了,很多人經歷的苦難比你多,你沒資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是思念,有多少是不甘心。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對江海的感情,該用什麼字眼來形容,喜歡,迷戀,還是愛。只是我沒有驗證的機會了。」
「你一直以來,耿耿於懷的,還有江海對你的感情,是麼?」
「怎麼會不耿耿於懷呢?」蔡滿心自嘲地笑,「雖然我總是告訴自己,他對我從來沒有動心。但這樣,也無非是為了讓我不要太自作多情,不要太遺憾。在內心深處,當然有截然不同的願望。」
齊翊走到大門前,旅館的小伙子正坐在那裡撥弄著吉他。
「借我用一下,好麼?」他問。
小伙子將琴遞過來,齊翊調了一下音準,懷抱吉他坐下。
「你要彈哪首歌?」小伙子問。
齊翊微笑:「彈一首你沒有聽過的。」
他劃下一串琶音,叩響琴弦,舒緩的起始,像山嵐瀰漫在峰嶺間,氣流越過山顛,撲向藍綠色過渡漸變的海洋;隨後是重疊的連音,密如疾風的和弦。
這旋律陌生而熟稔,齊翊低頭,垂下眼簾,隨著節拍輕輕點著下頦,嚴肅認真地彈著華彩。彷彿下一刻,他就能抬起頭,如釋重負地微笑,像孩子一樣有些自得,有些羞赧。
她想起在成哥的店裡,江海彈起這一首《歸鄉之旅》,當時她要求再彈一次,江海搖搖手指,說:「不能點歌。我不是賣唱的,我彈吉他也不是為了討女生的歡心。」
她曾經用mp3錄了一段,卻在到美國後悉數刪除了。
旋律漸緩漸平息,圍著的店員和遊客鼓起掌來。齊翊按住琴弦,「你還記得這曲目?」
蔡滿心點頭淺笑:「怎麼可能忘?」
「我去冬港的時候,阿海說寫了一首吉他曲,但有些細節需要切磋一下。」
「我問他打算叫什麼名字,背景是什麼。他說,叫做《歸》,或者《歸鄉之旅》。他在從儋化回冬港的路上,忽然有一種少年時無憂無慮的愉快心情,在一瞬間,就想哼一段歌。他說,這首歌寫給當時同路的女孩子,她看起來很精明能幹,其實簡單得像個小孩子,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平時總愛嘰嘰喳喳地說話,只有看書和看星星的時候能安靜一些。我問,這就是你說的難纏的人?他點頭,說是啊,不過她可能再不會回來這裡了。」
蔡滿心咬緊嘴唇。那一把六絃琴似乎仍在身旁淺唱低回,在和弦轉換的間隙,偶爾有空弦振顫的泛音。若霓虹燈可以散落成天幕上的繁星,大概就能帶她重新回到那時空。如同混濁的泥流滲過潔白的沙石,在層層過濾下,剝離了之後的憤懣、惶恐和失落,又將一切還原成更純粹清澈的模樣。
在此一刻,她只想像一個孩子樣,坦白面對毫無修飾的內心。是的,在江海面前,她一直像個孩子一樣,天真莽撞。
冬港零公里的路標出現,大巴從船塢一樣的收費站旁疾馳而過。空氣的味道瞬間熟悉起來,像他懷抱的溫暖。
「我真的希望,有一個江海的孩子。就算為此更加無法解脫,我也不在乎。」蔡滿心凝視著遠方的青山,「看他長大,一樣的淘氣;去摘芒果,去白沙鎮附近的瀑布,去紅樹林看螢火蟲,一起出海捉魚。」
齊翊不說話,握緊她的右手。
「我知道即使這樣,他也不會回來了。但現在,他消失得這麼徹底,他和這個世界的關聯,他和我之間的聯繫,就完完全全被割斷了。」她摀住胸口,心痛得幾欲落淚。
市郊荒山的輪廓在深藍的天幕下黝黑深邃。江海,就在半山腰,山嵐蒸騰的地方。
他長眠於此,已近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