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飯時桃桃仍沒醒來,蔡滿心去喊她,她懶懶翻了一個身,說了句,「滿心姐,再睡一會兒,關燈好不好。」
關燈?蔡滿心四望,哪兒有亮著的燈,不過是正午的陽光筆直的射在她床上。
「真是懶丫頭,太陽曬屁股,還在睡回籠覺。」蔡滿心搖頭,走過去將窗簾放下來。窗外齊翊拎著工具箱,穿過草地向崖邊的台階走去。
她跟過去:「先吃飯吧,一會兒再修。」
「馬上就好了,否則可能會有客人受傷。」
「好……喂,你為什麼還帶著旅行袋?」
「噢,我想環島看看。」齊翊檢查了台階其他接榫處,指指旅行包,看似很鼓,一拍之下癟下去,打開,只一部單反相機。「可以給半天假麼?」
「不可以!」蔡滿心搖頭,「有別人的私家花園和海灘,你環不過去的。」
齊翊也笑,掂著幾樣工具將木台階上下檢修一番,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大汗。純棉T-shirt出了一個V型的濕印子,貼在背上。
「正晌午賣力,小心中暑。我去沖些涼茶。」蔡滿心道,「下午我帶你四處轉轉,海邊陽光太毒,不如去後山陰涼處看風景咯。」
「你不用看店麼?」
「小緯應該就回來了,他再怎麼慪氣,也不會和肚子過不去的。」蔡滿心對此毫不懷疑。
果然,何天緯拎著衝浪板,臭著臉站在門廊下:「你們去哪兒了?也不怕來賊。」
「還問,你只知道去玩兒,齊大哥已經把台階修好了。咱們吃飯去吧,下午你老實看店,我帶齊翊四處看看。」
「你看店吧,跑來跑去多累,交給我好了。」
「沒關係,我那天買了些東西給陸阿婆,正好下午送過去。」
何天緯還想再說什麼,見齊翊在旁邊微笑,翕翕嘴唇,沒出聲。
吃過午飯,蔡滿心將送去給陸阿婆的物品撿拾出來。何天緯在前台招手,「滿心,你來,這個旅館登記系統的密碼是多少?」
「不是前兩天剛說過。你怎麼每次都問?」
「那登陸之後呢,怎麼確定房客預約?」
「這樣的記性,還讀大學?」蔡滿心搖頭,走過去說,「我再演示一次給你看!」
「我當然知道。」何天緯一手搭在她肩上,附耳低聲道,「提醒你小心那個齊翊。」
「小緯,你怎麼每次都當別人是狼?」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你見過他的後腰沒有?」
蔡滿心眇他一眼,「你說呢?」
「哇,好長一道傷疤,猙獰得很!不要告訴我那是切菜弄傷的。」
「你又什麼都知道。」
「剛才他換衣服,我無意中看到的。」
何天緯和齊翊房間相鄰,蔡滿心料想他說的不是大話,略微思索:「那怎樣?也不代表他砍過別人。」
「難保他是什麼幫派分子,一個大師傅,要練六塊八塊腹肌出來麼?」
「你觀察得倒仔細!」蔡滿心不禁笑出來,回肘頂頂何天緯的肚子,「怎麼?你最近好吃懶做,羨慕別人的腹肌了。」
「你也說我好吃懶做!真是好心當驢肝肺!就算他不去砍別人,萬一被仇家追殺,我們也惹禍上門!你不知道那些團伙的人……」何天緯懊惱度發現,自從齊翊來到,自己的器官統統變做「驢肝肺」,一次又一次。
「好啦好啦。」蔡滿心攔住他,「你以為寫小說?如果他是幫派分子,那黑社會老大我也見多了。」
「你才寫小說,你哪裡見過?」
「《蠱惑仔》,還有《英雄本色》,小馬哥咯!」蔡滿心不再和他多說,笑著揚手,「好好看店,我帶陸阿婆包的粽子給你吃!」
「總當我小孩子。」何天緯不滿地嘟囔,向著齊翊的背影用力揮拳……
晴朗的天空下,陽光灼熱,好在島上樹木蓊鬱,透過深深淺淺的綠色枝葉,隱約可見波光跳躍的蔚藍海洋。走了片刻,小徑在轉角處分岔,主路繼續環島而行,分支插向島嶼的腹地。
「前面都是私人別墅區了。」蔡滿心指著主路旁寫著「含珠」的指示牌,「不要亂闖,有幾家根本也沒有圍牆,種著些灌木來劃分界限。小心走錯了,有大狗來咬你!」
齊翊笑:「現在這個島,也叫『含珠』島了?」
「是啊,前兩年開發旅遊業,做宣傳時覺得淚島這個名字太哀傷了,所以徵集了一個新名字,意思是月牙形內海中的一顆明珠。」蔡滿心解釋道,「其實如果不是因為那部紅遍大江南北的電視劇,我倒更傾向於『還珠』這個名字。」
「因為『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齊翊問道。
「不。」她微微搖頭,「你聽說過合浦珠還的故事麼?」
「大概知道。」
「相傳東漢年間,兩廣一帶的合浦郡生產珍珠,珠民在官吏的壓搾下大量採珠,大概是因為捕撈過度,漸漸在這一帶的海中便不生長珠蚌了。後來一位叫孟嘗的新太守上任,制止了濫采的行為,過了一段時間,珠蚌又繁衍生息,採珠業才恢復過來。」
齊翊頷首:「不涸澤而魚,不焚林而獵,中國人倒是自古就懂得這些道理。」
「嗯,剛剛那是《後漢書》的記載,其實呢,我更喜歡另一個民間傳說。」蔡滿心娓娓道來,「傳說合浦附近的白龍海中有一顆稀世寶珠,皇帝派了太監來搶奪,勒令珠民下深海採珠,民不聊生。採珠能手海生在珍珠公主的幫助下得到了明珠,來拯救已經死傷無數的珠民。但每次到了離城三里的楊梅嶺,海面就泛起白光,寶珠依然回到白龍海裡。後來太監把自己的大腿割開,將明珠縫入,以為這樣就可以將它平安帶回京城。但是沒想到,再過楊梅嶺,晴天霹靂,海面光芒大盛,那顆明珠再次消失不見。而太監無法交差,急火攻心,傷口發作死掉了。」
「這麼說,還珠島倒也是不錯的名字。」
「所謂合浦珠還,就是說物歸原主,失而復得;或者什麼人故土難離,去而復返。」蔡滿心半瞇著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屬於這裡,便再不會離開了。」
她抬起頭來,熱帶的喬木筆直高大,彷彿能穿破頭頂低矮的浮雲。細小的圓形光斑灑在她臉上,炙熱的光芒帶來強烈的存在感,像誰的指尖劃過她的面頰。
「你這幾年,過得好麼?」
齊翊的問話讓她一愣,似乎剛剛從心底蔓生的細微感歎被他洞悉。
「我是說,你離開家鄉,在這裡是否習慣。這樣的日子看上去很悠閒,但時間久了會不會厭倦?遊客們肯定都很羨慕你,但你自己,是否開心呢。」見她猶疑,齊翊又補充道。
「這裡的生活節奏很慢。」蔡滿心笑著和路上擦肩而過的果農打招呼,「你看他們,有的人喜歡出人頭地,有的人則滿足每天只是送幾挑蔬菜水果給島上的住戶,收入並不多,但足以養家餬口,下午就去街邊的茶寮喝茶聊天。或許有人說他們太不勤勞上進,但這是一個可以讓人心神安定的地方。我很喜歡這裡,因為每一天似乎都差不多,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她笑了笑,「那樣我就不會老了,當然很開心!」
兩人說著說著,從島嶼中心的蒲公英花地穿過,走了一小段下坡,穿過果實飄香的香蕉林,在一塊平整的空地上,聳立著一座古舊的小教堂。
「這教堂還是上個世紀初來傳教的法國人修的,後來幾乎都破敗了,這些年開發旅遊又簡單整修了一下,也有信徒輪流住在這邊,負責簡單的日常維護。他們同時也組織義工,照料親人不在身邊的老人們。陸阿婆本來在冬港有一個小旅店,現在租給別人打理,自己就住到島上,給大家做做飯。這樣也好,我也更容易照應些。」
「阿婆沒有親人了?」
「還有一個孫子,阿俊,他一直做邊貿生意,說要多賺點錢給祖母養老;後來又報了河內那邊一所語言大學的夜校,所以不常回來。好在阿婆身體硬朗的很,就是……」她點點自己的額頭,「記性不大好。」
蔡滿心繞到教堂後去找陸阿婆,齊翊取出背包裡的相機,在小教堂周圍尋找適宜的取景點。「一會兒再照吧!」她又折返,站在小徑盡頭喊道。
「嗯,現在光線太強。」
「呵,阿婆一會兒要包粽子,還鹵了豬腳,晚上有豬腳麵線吃。以後『思念人』的廚房就交給你打理了,還不快來學習一下。」蔡滿心笑瞇瞇說道,「陸阿婆的手藝可是非常非常的好呢。」
她轉身消失在教堂後,齊翊隱約聞到滷味的醬香,便循著味道轉到後面三進的木板房裡。
陸阿婆年逾古稀,但看上去精神矍鑠,正淘洗著糯米,說:「不用再買新手機了,我不會用,也總記不得放到哪兒了。」
「我這次買一款操作簡單的啊,只要按綠色的鍵接聽就可以了,這樣阿俊打電話過來會方便一些麼。」
「阿俊不是住校麼?又逃學了麼?」陸阿婆搖頭,「他班主任說的那些話,我也聽不大懂,還是等阿海回來,他的話,阿俊能聽進去。」
說話間,齊翊站在門口,午後的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陸阿婆看過來,半瞇著眼,略帶猶疑:「阿海?」
「不,不是江海。」蔡滿心應道,「他叫齊翊,是剛剛來我這兒邊幫忙的,所以要他來和阿婆學習一下。」
「真是上了年紀,眼睛不夠用。」陸阿婆側頭冥思,「阿海還沒放假呢吧。」
「應該快了。」蔡滿心洗淨手,「我來和你一起包吧。」
「我做些什麼?」齊翊問。
「把雞肉切塊吧。」
陸阿婆笑:「阿海很喜歡我做的粽子,但他又沒耐心做別的,每次幫忙也是切雞肉。以前在儋化上高中時,還帶到學校去,說同學們都愛吃。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螺螄粉。」
蔡滿心將煮好的栗子一一剝殼:「我也很愛吃呢。最初有些吃不慣,覺得有腥氣,現在覺得那個湯頭真是鮮得很。」
「冬港最好吃的湯料是朱記的,下次讓阿海帶你去。」
「我們去過的,的確好吃。」
「你要多吃點。最近又瘦了吧,下巴這麼尖了。」
趁陸阿婆去拿包粽子的蕉葉,蔡滿心聳聳肩:「阿婆印象中的我,還是三年前的樣子,那時臉圓圓的。」
充滿年輕的氣息,光澤的面頰,像小孩子作文中寫的,蘋果一樣紅潤。
齊翊問道:「陸阿婆是記憶力衰退?」
「大概,有點類似於老年癡呆,如果不是我常常來看她,她肯定連我都不會認得。她記不住自己曾經說過什麼,常常重複以前說過許多遍的話。」
「我明白,」齊翊點頭,「放心,我很理解,不會不耐煩。」
「其實我很喜歡和阿婆聊天。」滿心笑,「新近發生的事情記得很混亂,越久遠的事情記得越清楚。」
天色漸已黃昏,齊翊和蔡滿心仍沒有回來。何天緯有些焦躁不安,給桃桃冷敷的時候也心不在焉,將冰袋放在另一隻腳上。
桃桃大叫:「豬頭緯,你要凍死我啊!」
「自己弄!」何天緯將冰袋一把塞到她手裡,「你還不如睡覺,起來就這麼多毛病。」
「你剛剛在樓梯上上下下,吵死了,怎麼睡得著?」
「我是看那傢伙怎麼還沒有回來。」
「齊大哥和滿心姐去看陸阿婆,沒有那麼快回來的。」桃桃側頭想了片刻,「滿心姐每次去看陸阿婆都會很久。」
「阿海從小就很懂事,他爸爸去世早,媽媽身體不好,家裡的果園都是他一邊上學一邊打理。不過他從小很會做生意,每次在集市上,他的芒果一定是最早賣完的。」
「是啊,每次我說要買芒果吃,他都是很不屑的樣子,說,那個還用買麼。」
陸阿婆將芭蕉葉左右壓過來,一邊包著粽子,一邊繼續說:「那時他還是個孩子王,總有一群小孩子跟著他爬樹摘椰子,下水挖牡蠣。阿俊就是嘍。後來阿俊上小學的時候,高年級的同學欺負他,阿海還和人家打了一架,這孩子很講義氣。我一直當他也是自己家的孩子一樣。」
「阿俊是陸阿婆的孫子。」蔡滿心對齊翊解釋道。
「我印象中,他們兩個不久前還都是小淘氣呢,一轉眼,就都成大孩子了。阿海上初中的時候,鎮上就有幾個女孩子喜歡他,有的總去買他的芒果,有的還做酸筍、綠豆糕給他,都進了阿俊的肚子。」
「有我認識的人麼?」蔡滿心饒有興致地問,「不過,估計她們中很多人如果不再讀書,應該都嫁人了,可能孩子都很大了。」
「最近真有兩三個出嫁吧,」陸阿婆將細繩在手上繞了幾圈,開始纏粽子,「後來阿海去儋化讀高中,現在又去了北京讀大學。不過我想起他,還是小時候那個很淘氣的樣子。」
包好粽子,半尺見方,大半拳厚。糯米中間是一層混合著椰奶的綠豆沙,內裡還包裹著栗子和雞肉塊、帶著肥膘的豬腿肉。
「沒吃過這樣的方粽子吧?」蔡滿心捧起一隻,「要蒸上一會兒呢,趁熱吃,特別香甜,很滑潤,又不會膩。」
「已經好多年沒有吃過了。」齊翊接過來,「哦,這是越南方粽吧,我在那邊旅遊的時候見過。」
「嗯,陸阿婆就是越南華僑呢,她的兄弟姐妹還有人在越南。」
「我陪滿心姐去看過陸阿婆兩次,老婆婆常會把同一件事說上好幾次,什麼她的孫子和朋友怎麼淘氣了,」桃桃托著腮道,「我聽多了都打哈欠了。滿心姐真是好有耐心。」
「不是這個,我覺得那個齊翊怪怪的。」何天緯搖頭,「看到他就覺得不順眼。」
桃桃拍手笑:「哈,你嫉妒!那追他們去咯。」
「以為我不想麼?」何天緯狠狠瞪她,「誰栽贓我,說是我弄傷了她的腳,把我吆來喝去的,一會兒渴了一會兒餓了,又要喝水又要吃麵!」
「你以為你做得很好吃麼,只會煮方便麵!」
「誰讓你中午只睡覺,不起來吃午飯,現在才幾點,又說餓!」
「誰餓了?我帶了好吃的粽子回來。」齊翊倚在門口,拎了三五隻大方粽,「快來,趁熱。」
「滿心呢?」何天緯問。
「她要陪陸阿婆一會兒。我擔心你們沒的吃,就先回來了。」
「那晚上我去接她。」
「不必了,滿心應該就住下了。」
「那,正好滿心不在,我警告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哦!」
齊翊挺直了背,緩緩說道:「我只是邊旅行,邊打工,沒有別的想法。」
「呵,都這麼說,前兩年也有人說是路過,但隔一段時間就轉回來,糾纏滿心。」
桃桃低聲插嘴:「豬頭,你是在說自己麼?」
「沒有人會把你當成啞巴賣掉……」何天緯在她頭上彈了個爆栗。
桃桃痛得大叫:「喂,本來麼,你也沒有什麼希望。滿心姐喜歡的人比你帥多了!」
何天緯不以為然:「哈,信你才怪,你又沒見過。」
「我當然見過。」桃桃不服氣,「去年你剛走的那幾天,店裡正好沒有客人,就我們兩個在。有人在夜裡來找滿心姐。我本來都睡著了,又被院子裡的吉他聲喚醒了,琴聲一直斷斷續續的,然後滿心姐開始哭。那個男生就抱著她,兩個人在月光下搖晃著跳舞。滿心姐一直在哭,從來沒看到她哭得那麼傷心。」
「三更半夜的,你又哪看得清長相?」何天緯質疑。
桃桃跳起來,抱住齊翊,臉頰側著貼在他胸前:「吶,他們就是這個姿勢了。月亮很亮,我的眼神好得很,正好看見男生的臉,很帥的人,我不會看錯。」
「那也不用和他掛在一起!」何天緯揪著桃桃的麻花辮,將她從齊翊身邊拉過來,黑著臉問,
「滿心有沒有說那個人是誰?」
「沒有。」桃桃聳肩,「而且她當時淚流滿臉……」
「淚流滿面。」何天緯沒好氣地糾正。
「哦,淚流滿面。」桃桃繼續道,「第二天我就沒敢問。」
何天緯有些挫敗,又哼了一聲,「把滿心惹哭就跑掉,算什麼男人。」
豬腳塗上醬油,在鍋裡炸到金黃,加上調料燜燉到酥爛,放在韌性十足的米粉上,加一勺熱湯,灑上翠綠的蔥花,噴香誘人。
「剛剛和你來的孩子呢?」
「齊翊說他先回去,怕桃桃和天緯餓到。都和他說稍等一下就有豬腳粉吃了,沒口福。」
「桃桃和天緯是誰啊?」阿婆想不起來,「哦,剛剛那個孩子叫齊翊啊。」
蔡滿心又耐心地解釋了桃桃和何天緯的身份。
陸阿婆上了年紀,腿腳漸漸不靈便,忙了一下午,小腿有些酸麻。蔡滿心搬了小凳子坐在她床前,幫阿婆按摩雙腿。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又說到江海為了阿俊和別人打架而掛綵。陸阿婆忽然停住。
滿心聽不到下文,低著頭,問:「後來呢?」
「滿心,你,喜歡阿海吧?」
猛地抬起頭,對上阿婆慈祥的笑。
蔡滿心驚訝:「阿婆,你,還記得……」
「記得什麼?」阿婆又像小孩子一樣無辜地看著她,「我這裡糊塗,」她指指自己的額頭,又拍了拍心口,「但是,這裡沒有。」
蔡滿心不言語,雙臂交疊,趴在陸阿婆床前。「阿俊打過電話,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哦,」阿婆點頭,「阿海怎麼說?不記得有沒有他的音信了,我都想他了。」
「我也很想他。」蔡滿心喃喃,眼淚滑落,自面頰涼涼地滴到手臂上。
在夜裡,聽見風翻越林稍的聲音。那些呼嘯的聲音,像重重疊疊的呼喊。
她猛地開窗。是你,是你回來了麼?
然而窗外沒有溫柔的浪濤聲,那些熟悉的、能讓她安寧的海浪聲,被隱約隔在了樹叢後面。她跌在地板上,在月光中抱膝而坐,清冷得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隱約有歌聲劃過如水的夜色,那是自己和著成哥的吉他,歡快地唱老歌。
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讓我思念到如今。
好像又聽到自己笑著的聲音,問:「你可以裝作喜歡我麼?我覺得自己還挺漂亮的。」
他冷冷地說:「我不喜歡你,不能假裝。」
「那,在走之前,可以再吻我一次麼?」
他的唇在那麼近的地方,她只要稍稍踮腳就能觸碰。
但他終於推開了她:「對不起,這是不同的感情。」
即使在擁有了彼此之後,這仍然是不同的感情。
寧可自己是遺忘了前塵舊事的那個,寧可不記得所有的一切。
指甲陷在掌心裡,蔡滿心感覺到自己在微微抽泣,環抱著自己的雙肩,在這熱帶的炎夏,雙手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