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文中提到的吉他曲,可以在如下鏈接聽到
建議大家可以一邊聽一邊看啊
是台灣吉他界fingerstyle的領軍人物之一黃家偉的代表作——《風之國度》
一段情寧願短暫精彩,還是先去問它會不會有將來。
「還有什麼,是我們希望從世外桃源獲得,而在冬港尋不到的呢?」
蔡滿心在明信片背面寫下一行字,寫上自己寢室的地址,又拿過另一張,填上何洛的名字。思忖片刻,卻不知道寫些什麼。
「沒有與我同行,是你本科四年最大的遺憾。」
「願你振翅高飛,脫離羈絆。」
想了兩句,都不是特別可心。她盤膝坐在陸家旅舍的露台上,側頭望向波光跳躍的大海,筆桿戳著下頜。
身後時斷時續的吉他聲總是打斷她的思路,蔡滿心忍不住扭身,在草蓆上蹭到陸生俊身邊:「阿俊哥,你已經彈了一個小時,始終只有這幾個小節。可以休息一下了。」
阿俊甩著手腕:「真的很酸,都已經木了,美女幫我揉揉吧。」
「哈,你還來邀功了!」滿心在他額上敲了一記,「臭小子,又想著去騙哪家姑娘吧?」
「哪有……」
滿心撇嘴:「學校裡也有很多男生學吉他,我見過不少,會幾個和弦之後就到草坪上撥來撥去,唱兩首校園民謠,還不是為了騙小女生?」
「我學這個,是因為真的喜歡。」
「是因為會有更多的女生喜歡你,所以你喜歡它麼?」滿心從阿俊懷中奪過吉他,抱著撥了幾下。
「喂,小心,這可是海哥的寶貝,如果弄壞了他會吃了你。」
「音色也很一般麼。」蔡滿心又撥了幾下,從音孔看進去,像發現新大陸般叫著,「嘿,原來是北京出產的。」她大聲喊著房間裡正在修理風扇的江海,「喂,這是哪家姑娘送給你的信物麼?」
江海扯過一截紙巾擦淨手上的油污,團成一團打在蔡滿心後腦勺,她吐吐舌頭。江海握著琴頸,將吉他從她手中抽出,轉動弦鈕,將各弦音高重新調過。又接上背帶,將吉他斜挎身前。
他抿著嘴,神情單純認真,低頭時齊整的短髮看起來格外濃密,從前面望過去,眉骨的輪廓格外分明,堅毅的線條延伸到挺直的鼻翼。看似漫不經心隨手撥弦,便是漂亮的輪指,音符像叮咚的雨滴自屋簷滴落,敲打在青石板路上。江海低垂眼簾,他的睫毛竟這樣長,似乎將所有心事都遮擋隱藏。他神色悠閒,看似不疾不徐,但流水一樣的旋律自琴弦間淙淙流瀉,又恰似微風穿越林間,俊秀的喬木枝椏搖曳,繁茂的綠葉沙沙作響,在大片翠意間流轉著陽光明亮的圓斑。
琴聲忽而急促,像疾風吹落葉子上的晨露,掠過池塘的水面。江海和著節拍微微頷首,神色專注,雙手離開琴弦,嗒嗒地敲響面板,如同在風中愉悅飛跑的頑皮孩童,留下一串匆促的腳步聲。一段漂亮的華彩過後,他嚴肅冷峻的神色變舒緩,綻出舒心的微笑來。
旋律漸漸平穩,在和弦轉換的間隙,偶爾有空弦振顫的泛音。如同風停雨住,水色氤氳的天地間,淺淡的背影漸行漸遠。
一曲終了,餘音盈耳。蔡滿心鼓掌:「原來高手在這裡。這是什麼曲子,好聽的很,再彈一次吧!」
江海斜睨一眼:「我不是廣播電台,可以隨意點歌。」
「沒看出,你的樂感還很好。」蔡滿心由衷讚道。
「惟手熟耳。」阿俊搶著接話,又指指江海,「海哥一直這麼說。所以你看,並不是所有人都只會幾個騙女生的和弦。」
她嘻嘻一笑,蹭到江海身邊:「喂喂,那不是幾個,是多少?」
「你說吉他一共有多少和弦?」
「不,是你騙了多少姑娘。」
江海將她探過來的額頭推開:「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歡我。下次記得多帶些朋友過來,我已經厭倦單身的生活了。」
「什麼樣的女生呢?」
「有女孩子氣一點的,不要像你這樣自大,愛耍小聰明。」
「喂,」蔡滿心失笑,「那個自稱很多女孩子喜歡的,到底誰比較自大?」
從陸阿婆的旅舍出來,轉過兩條街巷,便看得到冬港最繁華的農貿市場。蔡滿心自從陪陸阿婆買過一次菜,在路邊攤床看見荔枝、木瓜和芒果,價格便宜如同北京秋天滿市場的大白菜,便將這裡列為她最愛的集市之一。閒來無事,滿心便抓了錢包一路溜躂過來,不忘順手買一隻青椰子,喝著甘冽的汁水,將吸管吸得呼呼作響。她對攤主的熱情叫賣招架不住,左挑右選,買了十多斤水果。
江海經過市場門口,恰和蔡滿心迎面碰上。她鼻尖上沁著汗珠,手指被幾隻大塑料袋勒得發紫,雙眼卻因為興奮而閃閃發亮,揚揚下巴,就算是打招呼。
他點點頭,與她擦肩而過,又佇足,轉身喊她:「喂,給我買包煙,就送你回去。」
「不如,送你兩個芒果。」
「這種東西樹上多的是,吃都吃不完。」
「不,反對吸煙!」她轉身昂頭,「我自己拎回去好了,就當鍛煉,減肥咯。」
「你減肥?」江海失笑,「你想變得骨瘦如柴麼?」從她手中接過兩個袋子。
蔡滿心說:「今天謝謝你,我請你吃海鮮吧,網上推薦了一個物美價廉的地方。」她掏出小紙片,上面寫著地址,還有老闆的手機。
「我知道這裡。」江海帶著她七拐八拐,路轉堤頭,看見一家熱鬧的大排擋,沒有什麼招展的廣告,生意卻好得緊。
點了兩隻青蟹,一斤蝦,一斤芒果螺,分別蒸煮白灼,又要了一打生蠔和青檸。總共一百零五元。「便宜吧!」蔡滿心得意洋洋,問小跑堂,「能不能抹了零頭?我們要了這麼多。」
「這個我要問老闆。」
老闆是一個臉膛紅黑的本地男子,笑著過來:「好說,好說,以後多多光顧啊。」
江海面向蔡滿心:「天下總有免費的晚餐。」然後轉頭,「對不對,成哥?」
「對,對!」老闆面露驚喜,「阿海,來了也不打招呼。你在忙什麼?店舖也不來打理。」
「成哥你在,我有什麼不放心?」江海說,「你看,首都的客人都慕名而來。」
「啊,真沒想到。」蔡滿心驚訝,「原來你是開海鮮餐館的,怪不得自己有小快艇。是不是可以開到深海去釣大魚?」
江海又讓成哥蒸了一條花斑。兩個人吃得肚子溜圓。
「我把剩下的魚頭帶走吧,」蔡滿心說,「陸阿婆家附近有一隻流浪貓,可憐得很。」
「物競天擇。」江海說,「自然界的法則如此,沒有弱者生存的空間和資源。」
「少來!」蔡滿心揮手,「你這樣講,窮人活該餓死。」裝了兩個方便飯盒,一路打著飽嗝回到旅店。她單膝跪在地上,柔聲喚著:「貓貓,貓貓貓。」
黃白花的小貓探頭探腦,從灌木後鑽出,淒淒地「喵」了一聲,蹣跚著走向蔡滿心。聞到腥氣不禁快跑了兩步,低下頭大快朵頤。
江海不再抱肩站著,而是蹲下來仔細看了看,說:「她懷孕了。」
「你怎麼知道?」
「我是田里面長大的,動物比你見得多。」他又是嘲弄的語氣,但表情變柔和。
蔡滿心不和他爭辯,聳聳肩,拍著貓咪的頭,「蒲蒲,多吃點,你要做媽媽了呀。」
「蒲蒲?」
「對啊,看她身上的顏色,像不像蒲公英?黃的是開花的,白的是結子的。」
「虧你想得出,我看看幾個月了。」江海抱起花貓,他唇邊有蝦蟹的氣味,貓咪聞到,翕動小小的鼻頭,伸出舌頭來在他下巴舔了一下。
蔡滿心大笑。
江海一愣,無奈地蹙眉。然而他也笑了,真誠自然地笑了。
這樣的男子,寬闊的肩,冷傲的臉。忽然他孩子一樣動人地笑了,那本不是屬於他的表情,卻自然的彷彿從開天闢地那一刻起就掛在他臉上。
如同他在專注彈響吉他時,嚴肅的表情上忽然綻放的讓人舒懷的笑容一樣。
她忽然心中一暖,一種莫名的喜悅在胸膛中膨脹,讓人忍不住想要釋然地長吁一氣。他是英俊的,不笑的時候便英俊,笑起來更迷人。不計較他那些沉默冰冷的面容,那些都是可以被融化的假象;又或許自己心中,關於他的印象一直這樣溫暖,任他選擇怎樣的表情都沒有分別。在最初抵達那一天,毫不猶豫地跟著阿俊去陸阿婆的店,潛意識裡,是為了要見到他吧,再見到他。
怎樣知道,自己是否愛上一個人?她曾問過好友何洛。
初來乍到的愛情,讓你變傻變笨變膽小。何洛說,在他身邊不敢呼吸語無倫次,完全不是你自己。」
蔡滿心鬆口氣,還好還好,我沒有迷失自己的經歷;我想我以後也不會。沒有什麼比自我更重要。
Soonerorlater。何洛頗不以為然,愛情沒來時,說什麼都是空談。
Sooneroflater。
六月晴空忽一場雨,這喜歡來得太快,讓蔡滿心措手不及。
「六月在夏天之前的心情總是偶爾晴朗有點雨
來得快又去得急少女憂愁的情懷
你猜猜六月單純的心中藏著什麼樣的故事
忘不了那個男孩和他滿腮的鬍渣」
(陳升--《六月》)
蔡滿心哼著歌,心情愉悅地晾衣服。阿俊湊過來說:「美女最近氣色不錯啊,越來越漂亮。哎,作我的第二百八十一個女朋友,好不好?」
「虧你記得過來。」用衣架打他,故意板臉,「沒大沒小。」
「我保證不會有第二百八十二個的!」阿俊作揖,「什麼條件,你講你講,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
「好啊!」蔡滿心大笑,「我要坐摩托車,濱海一日游。」
「早說!」阿俊打個響指,「我這就找海哥去借,他的摩托很酷!」
「不行。」江海板臉,「你太毛躁,路上嘻嘻哈哈,多不安全。」
「可是滿心要去啊,」叫得親熱,「她要去公路邊開闊的地方看日落。」
「和阿俊看日落,無論在那裡都是很好的。」江海笑道。
「我想去山邊的公路嘛,真的很漂亮。」她從沒用過這樣撒嬌的語氣,自己聽得都發冷,鼓足勇氣,眼一閉,心一橫,「要不,你帶我去?」。
沉默半晌。
江海拋過一頂頭盔,「生死由天,我不負責。」
彎彎曲曲的路最好沒有盡頭。攀上小丘,摩托一路轟鳴衝下,路邊各色繁花燦然,漸欲迷眼,一顆心隨著南國的天氣晴朗起來。
風疾風勁,幾乎可以借力上青雲。江海的格子襯衫獵獵疾響,蔡滿心將飛舞的下擺在他身後打結,反掀起來扣在他頭頂。她大笑,喊著:「塔利班!」
「你說什麼?」他大聲問。
蔡滿心把著他的肩頭,附耳說:「我喜歡你。」
喃喃一句,被飛速急行的摩托拋在身後。
「什麼?!」他又喊道。
「我說……」蔡滿心扯著脖子喊回,「I、AM、KING、OF、THE、WORLD!~~~~」
她伸開雙臂,飛,飛啊!
Youmakemewannahaveatry
You』rekingoftheworld
WereIthequ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