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可不認識什麼叫做山下典子的人吶,智美一邊思忖著,一邊拆開藍底印花的信封,只見信紙上密密麻麻地佈滿了小巧圓潤的字跡。
——嗯?難道是那個典子?
智美有些焦急地展信讀了起來。
這封信果然是老朋友長谷川典子寄來的。
「智美,好久不見了,你好嗎?我讓大家操了好些時候的心,這回總算當上新娘了。這一路走來起起伏伏的,我也算是歷盡波折了。
「正當我即將墜入三十歲這道深淵時,這個名叫山下昌章的人解救了我。他是新潟人,比我大一歲,是公司的同事,這也算是職場婚姻吧。
「智美你也清楚吧,我的理想對像應該長的眉清目秀,鼻直口方,肌膚光滑,呈巧克力色,不生粉刺,肩膀寬闊,臀部結實,體格像運動員一樣高大魁梧。山下昌章卻連這十分之一的條件都不符合。是朋友介紹我跟他認識的,說是人很老實。他的身材倒也強壯,做丈夫算是合格了。只是他喜歡收集蝴蝶標本,這可真叫我傷腦筋呢。兩居室的小房間都叫這些讓人看了心裡不痛快的標本盒給佔滿了,裡面還儘是些飛蛾似的玩意兒。前陣子,我已經和他說好了,日子難過,你這個興趣價值不菲,還是適可而止吧。說真的,我們這兒的物價可一點也不低呢。
「智美你過得怎麼樣?肯定正在有條不紊地扮演著職業女性的角色吧。我也知道你忙,不過如果抽得出空來,還請到我家來玩。
「又及:我們也花不起那個錢,就連婚禮都沒辦。隨信附上合影一張。」
——哼,什麼叫做有條不紊地扮演著職業女性的角色?你就想說我是個老也嫁不出去的女人吧。
把信連讀兩遍以後,智美在心裡狠狠地抱怨道。然而她卻並未感到絲毫不快。兩人從學生時代起就常這麼互相取笑著鬧著玩兒,早就習慣了。
兩人是東京某短期大學的學生。智美家住琦玉縣,每天花大約一個半小時來校上課;而出生於石川縣的典子則在東京租房住下。因此,每當智美在市裡玩得太晚回不了家時,就到典子那裡借宿。
畢業後,智美在一家小出版社找到了工作,開始獨自一人在東京生活。典子則因反感東京巨大的生活壓力,回到老家,在她父親工作的公司上班。
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智美心想。大約在三年前,典子因公來到東京,便約了幾個朋友聚了一次。那個時候,尚未結婚的就只剩下典子和智美了,有兩位朋友甚至早已當上了母親。大概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吧,智美和典子兩人聊得熱火朝天。而別的朋友盡在吹噓自己的丈夫孩子,無趣得很。
那個典子,也終於結婚了。
——嘿嘿,這也算是水到渠成了吧?
智美歎了口氣,朝信封中看去,只見裡面放著一張照片。看典子在信上的描述,對丈夫的長相有諸多不滿,但說不定還是個帥哥呢。智美心中怦怦直跳,取出照片,只見上面一男一女。男的雖然說不上英俊,但身材高大挺拔,正瞇縫著眼睛微微含笑,顯得很是溫柔可親。
——典子啊,這不是挺好的嘛。
智美心想,又將視線移向照片上的女子,卻突然「啊呀」一聲叫了出來:「這,這是怎麼搞的?」
照片上的人不是典子。身材和髮型雖然相似,臉龐卻迥然不同。
——這是怎麼回事?
智美湊近細看。照片上的人影頗為清晰,兩人依偎在一起,看背景是在金澤城拍的。
——不對,這不是典子。這傢伙,怎麼給我寄這樣一張照片過來?
智美把信和照片擺在面前苦心思索,卻怎麼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釋。難道是一時沒留神拿錯照片了?但典子從學生時代起就是個謹慎小心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該犯下這樣的錯誤。
智美越想越覺得不對,終於忍不住拿起了桌上的無線電話。現在是晚上十點,這會兒打電話還算不上太過失禮吧。
她照著信封附的號碼撥了過去。等待電話接通時,一個念頭忽然浮上腦際——難道這是典子整容之後的結果?倘若真是如此,問得太緊也不妥當。
這不可能,智美隨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典子算是個美人,根本沒有整容的必要;就算整容,也絕對不會變得如此面目全非。
撥號音響了兩三聲。智美等著電話那端傳來典子那明朗的聲音,然而卻始終無人接聽。
——大概是出去了吧。
買個留言電話多好啊,智美嘟囔著放下聽筒。
次日,智美一從公司下班便給典子打電話,卻依舊無人接聽。
隨後的兩天,智美猜想典子可能老是在晚間外出,便在白天偷偷地從公司打電話過去。然而,依然如石沉大海一般。
智美擔心起來。電話沒人接倒還情有可原,可照片一事卻著實令人毛骨悚然,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和典子的娘家聯繫一下,問問情況,卻又不知道對方的電話號碼和住址。
——啊,真傷腦筋吶,這可如何是好呢?
智美又把信讀了一遍,在「如果抽得出空來,還請到我家來玩」這行文字上注目良久。
——事已至此,我就走一趟算了。只可惜這會兒不是旅遊的好時節啊。
她看了看牆上的掛歷。明天是九月二十三日,星期五。
2
智美從羽田機場乘飛機至小松機場,再從小松車站乘電車到達了金澤,全程不過花費一個半小時而已。這倒是一條極為適合單身女性的旅行路線呢,智美暗自思忖。她在學生時代也曾獨自來過這裡。當時,沿途常有年輕男子前來搭訕。有些人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問一些「你從哪兒來呀?」「你是一個人嗎?」之類不著邊際的問題。也有人比較露骨,直接邀請她一起玩,還想讓她上自己的車。甚至還有說「我知道五木寬之常去的那家咖啡館,不如帶你去轉轉吧」的,惹得智美忍俊不禁,真想回說一句:你又不是早稻田大學的學生,跟五木寬之扯得上什麼關係?卻又忍了下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沒什麼興趣。」便一口回絕了。話中之意其實是,我對你這個人可也沒什麼興趣呢。智美至今仍依稀記得那男子慘遭拒絕的可憐相。
到達金澤車站時剛過十點。要是在往常,這可該是取稿的時間吶,智美心想,昨天深夜她給社長家打電話,提出要休幾天假。光頭社長似乎很少能在公司以外的場合和年輕女性說上話,興奮非常,「好勒好勒」地答應得十分爽快。
這會兒就去旅館辦理入住手續似乎稍顯早了一些,智美便將行李塞進投幣式行李存放櫃中,向出租車揚招點走去。「我想去這個地方。」她說,把信上的地址給司機看。「這是在玄光院旁邊吧。」司機說。智美也不清楚,隨意答應了一聲。
鋪設美觀的大道筆直向前延伸,道路兩側高樓林立,行人的打扮也與東京沒什麼兩樣。不同的是,在這裡經常能與神社和古代武士家的宅院等名勝邂逅。智美雖然很想趁便好好遊覽一下,卻還是決定先去典子家拜訪。
從犀川邊上駛過,又在狹窄的坡道上曲曲折折地行駛了數分鐘後,出租車放緩了速度。
「就是這附近了。」
「那就再這裡停下吧。」
智美下了車,朝四下望了望,只見周圍都是古代的木質建築。一名中年婦女正在家門口晾曬衣服,智美禮貌地微笑著上前問路。
雖然中年婦女解釋得含混不清,智美還是順利找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座二層公寓樓,每層各有四戶住家。房子似乎是新造的,牆壁白得耀眼,但在傳統日式建築的包圍下,還是顯得頗為簡樸典雅。
典子夫婦的家在二樓最靠裡側的位置,門牌上刻著「山下昌章典子」的樣子。智美連撳兩次門鈴,只聽屋內傳出「叮咚叮咚」的聲音,卻不見有人出來應門。
——真的不在家嗎?
智美查看了一下信箱,並沒有報紙堆積。這大概是因為主人要長期外出,所以事先和郵遞員打好招呼的緣故吧。又或許是兩人剛剛喜結良緣,還沒來得及訂報呢。
智美正在不知所措之際,忽然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她回身望去,只見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走上台階。他身著合體的深藏青色西裝,梳著一絲不亂的中分頭,很有舊時銀行家的派頭。
男子朝智美瞥了一眼,便轉身掏出鑰匙打開了典子夫婦家隔壁的房門。
「你好。」
智美出聲招呼道。男子握著門把手朝她望了望。
「什麼事?」
「請問您是住在這裡嗎?」
「是啊。」
男子的神色頗為警惕。智美大著膽子問:
「您知道住在這裡的夫婦到哪裡去了嗎?」
「這種事情我怎麼知道。」
男子粗魯地回答。智美還是不死心,又問:
「那麼您與這對夫婦見過面嗎?」
男子的右頰猛然抽動了一下。
「這個嘛,他們剛搬來的時候到我家來打過招呼。」
「是這兩個人嗎?」
智美把那張照片從包裡拿出來遞給男子。他瞅了一眼便道:「是啊,沒錯。」
「請您仔細看看,應該不是這個女人吧?」
「你這個人,到底想說什麼?」
男子的表情變得十分兇惡起來。
「沒什麼。那個……打擾您了,真是對不起。」
男子走進屋裡,粗暴地把門關上。
——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典子啊,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智美茫然地走下樓梯。恰在此時,一塊寫著「招租河源房地產公司敬請致電XXX」的告示牌進入她的眼簾。
3
這家房地產公司坐落在面向犀川的大道上。玻璃窗上也與別處一樣貼滿了房屋介紹廣告。
架著眼鏡的中年老闆聽智美講述了自己訪友不遇,又無從知曉其他聯繫方式的遭遇,頗為同情地替智美調出了山下夫婦的資料。按規矩自然是不能隨意向外人洩露業主資料的,但老闆似乎正閒來無事,意外的親切。
他很快就幫智美查到了山下昌章的單位,以及作為購房擔保人的典子父親的住址。據老闆說,昌章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智美心想,不用伺候公婆的婚姻還真是不賴呢。
為了謹慎起見,智美又向老闆詢問是否與山下夫婦見過面。
「我只同山下先生見過面,沒和太太見過。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
智美說著,將兩個聯繫地址抄在記事本上。
「你要和山下夫婦聯繫?」
等智美抄錄完畢後,老闆問道。
「是啊。」
「那你能順便幫我問問他們想哪天給房門重配一把備用鑰匙嗎?」
「鑰匙是吧,我記住了。」
老闆可是幫了大忙的。智美乾脆響亮地答應了一聲,走出店來。
找到公用電話後,智美立刻給昌章的公司打了過去。這回運氣不錯,接電話的正是昌章本人,而且他似乎對自報家門的智美並不陌生。
聽說智美特地來到金澤,昌章「啊」地一下叫出聲來。
「我本來想見見典子,你們夫婦卻都不在家,我就從房地產老闆那兒問來了你公司的電話。」
「這樣啊……其實典子今天恰好出門旅遊去了,說是和朋友一起玩個三天兩夜再回來。真遺憾吶,如果早知道你回來,怎麼也能想辦法讓你倆見上面。」
「可是我昨天就打過好幾次電話了,一直沒人接呢。」
「啊……是嘛。大概她回娘家去了吧,正好不湊巧沒碰上。」
撒謊,智美心想,而且演技拙劣得很。
「我想和典子聯繫。」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她今晚會住在哪兒啊。」
「那就請你把與她同行的朋友的名字和住址告訴我。」
「這個我也不清楚。那個……我正在工作,咱們就說到這兒吧。典子一回來我馬上讓她跟你聯繫就是了。」
心知再問下去也只會聽到更多的謊言,智美只好簡單地說了一句:「
那好吧,麻煩你替我向典子問聲好。」便掛斷了電話。
「真是的,怎麼是這種人啊!」
智美在電話亭中不滿地嘟囔了一陣,又給典子的娘家打去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典子的母親,她對智美也挺熟悉。智美先說了一通恭賀新禧的客套話。
「多謝你啦。他們兩個連婚禮都沒辦,真是太失禮了。」
「沒這回事,請您不要放在心上。我倒是想請問您另一件事:典子在您那兒嗎?我剛到金澤,本想去看望她,她又不在家。」
典子的母親似乎非常困惑,沉默了好一陣子。智美頓覺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那個……那孩子大概出去旅遊了吧。她這麼跟我說過。」
「旅遊……去了哪裡?」
「這個我倒也沒多問。讓你遠道而來卻白跑一趟,真是對不住了。」
「您別這麼說,我只是恰好有公事在身,順路過來看看而已。」
走出電話亭,智美環抱著胳膊,俯視著犀川的流水滔滔。
——典子,你到底上哪兒去了?不管你去了哪裡,也別存心給我出謎題啊!
那張照片,就是一個難解之謎。
呆站著也無濟於事,智美一邊散步一邊思索著接下來的行程。這一帶叫做寺町,顧名思義,是一個廟宇眾多的地方。她對觀廟向來興味索然,便步入土特產專賣店,迅速掃視了一眼擺放得密密麻麻的九谷燒茶碗和花瓶,發現價格也並不怎麼便宜。
店裡還出售忍者形狀的玩偶、掏耳勺、撓癢耙等等,琳琅滿目。智美不解,問老闆娘為何此處專賣與忍者有關的商品。老闆娘回答說,這是因為前方有一座俗稱忍者寺的著名寺廟的緣故。
「在那個寺廟裡很容易迷路,常會轉得暈頭轉向呢,可有意思了。你一定要去玩一趟啊!」
老闆娘熱情地推薦道。智美卻提不起興致來。再說,一個人去玩也挺害臊的。
在附近的小吃店用了便飯,智美返回車站取了行李,隨後便住進了旅館。這時已是下午四點了,她從大清早奔波到現在,早已腿酸腳軟,一頭倒在房內的單人床上。
——明天到兼六園、石川近代文學館,還有武士家宅附近去轉轉,再買點土特產什麼的帶回去吧,怎麼著也算來過這裡一趟了。
原本自己是因為擔心典子才到這裡來的,卻連本人都沒見到。老覺得典子出了什麼事吧,她的家人又說她只是外出旅遊去了。
——她當真是去旅遊了嗎?難道誰也不曾撒謊,那張照片也只是搞錯了不成……
不對,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即便是外出旅遊,也沒有不對任何人交代出遊地點的道理。而且,將他人的照片寄給朋友這樣的舉動,無論如何也無法以常理度之。更叫人疑惑不解的是,隔壁那個男人居然還說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典子。
「真是想不通啊!」
智美苦惱地搔搔頭。
入夜以後,她往自己家裡打電話,查看電話留言。在外旅行時,她天天如此。
有幾條工作方面的信息,還有詢問是否需要辦理信用卡的廣告留言。
「我的卡已經夠多的了。」
智美嘟噥了一句,等待下一條留言——
「你好,我是典子啊!我正在東京,可惜你不在家,真是太遺憾了。下次有機會再見面吧。」
4
智美打了一大圈電話,終於在曜子那兒得到答覆,說是白天和典子見過一面。曜子也是大學裡的同學,早就結了婚,如今正在專心做她的家庭主婦。
「她今天給我打電話來著,我們就在涉谷見了一面。她到東京來也沒什麼要緊事,只說事情已經辦妥,就想找老朋友見面聊聊天。」
「你們說了些什麼?」
「就隨便聊聊唄,不過挺開心的。」
「她沒說什麼特別的嗎?關於丈夫什麼的。」
「丈夫?我的丈夫?」
「典子的。」
「啊?!」
曜子像鳥一樣尖叫一聲。
「她不是還沒結婚麼?」
這回輪到智美訝然了。
「你連她結婚的事都不知道啊?」
「典子又沒告訴我。再說,在你們倆前面,婚姻不是禁忌話題嘛。」
智美心頭火起,又趕緊忍住,接著問道:「那麼典子提過和你分手之後她會去哪兒沒有?」
「讓我想想啊。她沒說啊,還說自己也不知道今晚該住哪兒呢。」
智美聽了這話,嚇了一跳。典子給自己打電話,不就是想今晚借宿在自己家裡吧。
「我說曜子啊,你幫我個忙好嗎?」
「什麼呀?」
曜子用息事寧人的口吻問道。
「我想請你幫我找到典子。她這會兒多半還在東京,說不定正借宿在誰家裡呢。你幫我向朋友們打聽一下行不行?」
「這是為什麼?」
「我必須馬上跟她聯繫上。拜託啦,幫幫忙,原因以後再跟你慢慢解釋。」
「那你自己找她不就成了?」
「我就是不方便才來拜託你的嘛。我現在人在金澤,電話簿也不在手邊,聯繫朋友挺困難的。曜子,求你了。」
「……嗯,原來你在金澤啊。」
曜子也真沉得住氣,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沉默片刻,她又說:「以後真的會把來龍去脈都說給我聽?」
「一言為定。」
智美回答。曜子這才歎了口長氣,說道:「真拿你沒辦法。那好吧,把你那邊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找到典子以後就通知你。」
「麻煩你了。」
智美報上旅館房間的電話號碼,又問:「典子的臉看起來怎麼樣?」
「臉?嗯,好像瘦了點。你問這個幹嘛?」
「哦,沒什麼。那就拜託你了啊。」
智美放下電話,喘了口氣。
說不定典子只是為了散心才到東京去的。這樣一來,昌章和典子的母親便都沒有撒謊。如果是這樣就再好也沒有了,智美心想。
然而,照片之謎懸而未決,典子不告訴曜子自己已經結婚的舉動更是令人費解。這理應是迫不及待地想與老朋友分享的中心話題啊。難道是典子有意隱瞞?而這又是為什麼呢?
——總而言之,現在只能等待典子的電話了。智美面朝著賓館的電話機,雙手合十。
可是,這天晚上電話鈴並沒有如願響起。
次日清晨,電話終於來了。智美前夜睡晚了,還沒起身:「哪位?」
「智美嗎?是我,典子。」
智美從床上一躍而起:「我找你好長時間了!」
「是啊,咱們總是擦肩而過呢。」
「典子,我有事想問你。可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寄給我的那封新婚喜報可是有點蹊蹺呢!」
「新婚?」
典子的聲音沉了下去,隨即說道:「智美,你怎麼知道我結婚的事?」
「嗯?你不是給我寄了封信嗎?信裡說的。」
「信?」
頓了頓,典子接著道:「我沒有寄過什麼信。」
「這……」
兩人一下子都說不出話來。智美握著聽筒的手滲出了汗水。
5
十一點過五分時,典子出現了。智美起身朝她揮揮手,典子也立刻發現了她,走了過來。
典子剛從羽田機場打來電話,說自己本來也打算今天回來。兩人便約好十一點在賓館一樓的小吃店見面。
「真是好久不見了呢,你怎麼樣?」
「就那樣,還在那家小出版社幹著呢。」
兩人交談了一陣彼此的近況以後,典子開始談正事了:「智美,你剛才說……」
「對了,那件事。」
智美把信和照片一起放在桌上,典子看後,睜大了眼睛。
「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我不是說了嘛,是你寄來的。」
智美滔滔不絕地把自己對這封信的疑慮,以及因為擔心典子而四處奔走的經歷講述了一遍。
「這可不是我寄的啊,」典子搖著頭,「信倒是我寫的。」
「嗯?這是怎麼回事?那這信究竟是誰寄出的?」
「我想大概是那傢伙吧。」
典子側過臉來,向智美聳聳肩,一臉不屑。
「不會吧,那你先生可真是個冒失鬼喲,居然把不相干的照片附在信裡。」
「我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腦袋裡轉的那些念頭,我總是弄不懂。」
她說著,咬住嘴唇,大眼睛開始濕潤充血。
「典子……出什麼事了?」智美問道。典子用兩根手指把照片拎了起來:
「這女人可是我丈夫的前女友呢。不對不對,他們倆現在還好著呢。」
「……這是怎麼回事啊?」
「這女人居然帶著這張照片跑到我家裡來了。」
典子說的事可以追溯到上週五。那天傍晚,突然下起雨來,她一邊聆聽著雨聲,一邊給智美寫信,連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都填好了。就在這時,那個女人上門來了。她自稱堀內秋代,說是在學生時代曾多蒙昌章照應,恰好有事來到附近便想登門致謝。典子略微有些驚訝,但還是將她請進屋裡。秋代一開始還說些客套話,後來竟突然把那張照片擺到典子面前。
「那女人說什麼昌章本來就是要和她結婚的。因為怕拒絕我會讓他在公司裡不好做人,所以才被迫和她分手的。還把昌章送她的金戒指拿給我看呢。」
典子翻了翻白煙。
「為什麼不和你結婚,他在公司就不好做人了?」
「大概因為我爸爸是經理才這麼說的吧。開什麼玩笑,我爸又不是社長。再說了,明明是他跟我求婚的喲。那女人可真是無禮。」
「你和她也這麼說了?」
「當然說了,可她就是不相信。」
這絕對不可能,秋代說。昌章到現在還愛著我,只想跟你分手。典子氣得半死,剛想把秋代攆出家門,電話鈴卻響了起來。是昌章打來的,說是下雨,讓典子到離家大約一點五公里的野町車站接一下。
「所以我就讓那女人在屋裡呆著,自己到車站接昌章去了。我倒要聽聽他有什麼話說。結果這傢伙一聽說那女人找上門來,臉一下子就青了。」
強壓著想罵昌章一句「可憐蟲」的慾望,智美委婉地勸道:
「他可是個老實人,不會撒謊的。快說快說,接下來怎麼樣了?」
「後來啊,等我們回到家裡,那女人卻已經不在了。」
「這是為什麼?」
「大概是回去了吧。」
「嗯……這樣啊。」
智美洩了氣,頓感渾身無力。
「但我可不能就此罷休啊,就盤問他跟那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傢伙開始還支支吾吾地想騙我,後來總算說了實話。原來他們倆以前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來著。」
「但最後還是分手了吧?」
「他是這麼說的。可是我仔細揣摩他的言中之意,兩人直到現在好像還常常見面呢。」
「哇,真是個卑鄙的傢伙啊!」
「就是嘛,就是嘛!」
典子突然挺直身子,緊握拳頭,把胸脯拍的砰砰作響:「我實在氣不過就從家裡跑出來了,星期五晚上就回了娘家。」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你家的電話老是沒人接聽呢。啊,那你先生也不在家嗎?」
「他那個人每天都加班到深更半夜,不超過十二點不會回來呢。」
「啊,原來如此。」
說起來,典子確實在信上告訴過智美,丈夫是個工作狂。
「但我現在回想起來,他哪是加班啊,多半是和那個女人在約會吧。」
智美心中暗暗讚同,卻也不好說出口,便又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到東京去的?」
「星期四,我想換換心情來著。但主要目的還是想物色一份新的工作。我把這邊的公司也辭了,還準備和那人分手,就不想再住在這兒了,打算著搬回東京去。」
「好極了,這可是個好主意。我們倆又可以一起快樂地生活了。你找到稱心的工作沒有?」
「哎,條件總是對不上啊。這年頭找工作可不容易,所以才想找智美你商量商量嘛。」
「好勒,我隨時奉陪。但我們還是得先把這件事弄明白才行啊。」
智美用指尖點了點信和照片:「我們得問問你先生幹嘛要這麼做。」
「也是……」
典子托著腮躊躇了好一會兒,終於把手「啪」地一聲按在桌上:「智美,咱們現在就一起到我家去吧。這回一定要把許多事情都做個了結。」
「我當然陪你一起去了。」
智美半是關心朋友,半是想去看場熱鬧,重重地點頭答應。
6
「你那個鄰居也挺古怪的呢。」
和典子一同回去的路上,智美想起了昨天的事。那名男子一口咬定照片上的那對男女就是山下夫婦,智美對此頗感不解。
「那就怪了,我和隔壁那個人又沒見過面。剛搬來的時候是我丈夫一個人去跟鄰居打招呼的。」
「嗯。」
那個男人可能只是隨口答應一聲吧,智美心想。
快到公寓了,典子的臉上逐漸流露出驚慌的神色,腳步也緩了下來。她剛才已經給昌章打過電話,說是一會兒就回去。
「喂,快走吧。」智美催促道。典子輕輕地「嗯」了一聲,走上樓梯。
她沒掏出鑰匙開門,而是摁了摁門鈴。昌章出來開門,有些勉強地笑道:
「你這是幹嘛呀,直接進來不就行了嘛。」
典子面無表情地進了屋,智美說了一句「打擾了」,跟在典子身後。
典子的家是標準的兩居室結構。一進門就是廚房,裡面有兩個十平方米的房間。雖然家裡收拾得乾淨整潔,但隨處可見的蝴蝶標本的確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典子和智美並排坐在擺放著一張矮桌的房間裡,昌章坐在桌子的另一側。
「要不要請客人喝點什麼?」
昌章望著典子說,她卻低頭不語。智美見狀,只好客氣地說了一句:「不用麻煩了。」
「是嘛。」昌章臉上抽搐著浮上一抹笑容,屋內的氣氛一時十分沉重。
為了打破僵局,智美拿出了那封信:
「請問這信是您寄給我的嗎?」
他瞥了一眼,微微搖頭:
「不是我寄的。」
「不是你是誰?」
典子總算說話了。昌章勃然變色:
「我幹嘛要寄這種東西?這封信又是怎麼回事啊?」
「信中附了這張照片。」
智美取出照片,放到他面前,又向驚訝不已的昌章介紹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後果。昌章聽後,還是搖頭否認:
「這絕對不是我幹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女人玩的把戲。她就是要故意找茬,是她幹的!」
典子聲嘶力竭地叫道。
「她不會那麼做的。」
昌章說。聽了這話,典子更加惱火了。
「智美,你聽見了吧?口氣那麼親熱,他果然還跟那女人好著呢!」
「你說什麼呢?這怎麼可能呢!」
「那你們不是還經常見面嗎?」
典子噙著眼淚,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智美便代為詢問道。昌章苦惱地皺起眉頭。
「她有很多煩心事,除了跟我分手以外,工作也不順心,精神狀態差得很,前一陣子還企圖自殺,幸好沒有生命危險。她打電話找我,說是見不到我就要去死,我只好跟她見面,僅此而已。我們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她的情緒好像能穩定一些。」
「騙人,全是騙人的!」
「是真的,你不相信就算了。」
說著,昌章環抱著胳膊轉向一旁。典子一個勁地哭個不停。
這可真是糟糕,智美心想。典子裡不離婚她倒也無所謂,但這樣下去可如何收場呢?
「我說,咱們還是先問問那位秋代小姐是不是她把信寄出的吧。因為既然不是典子也不是山下先生的話,除了她之外再沒有旁人可想了。」
昌章板著臉陷入沉思,終於認可了智美的意見,點點頭站起身來。
「就照你說的做吧。這樣下去,我也洗刷不了冤枉哪。」
說著,他就走到廚房打電話去了。智美取出自己的手帕給典子擦掉眼淚。典子抽泣著說:「你看,過分吧?」智美也不好接口,只好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鼓勵她道:「別難過了,如果你到東京來,我一定給你介紹一份好工作。」
「那就拜託你啦。那可得是月薪二十萬以上,每週有兩天休假的工作吶。」典子哭著說。
昌章這一通電話竟然打了很長時間。智美側耳細聽,只覺談話內容有些奇怪。
「是的……沒錯,好像是週五傍晚來的。……沒有,我沒見到,是我妻子……是,是這樣……這會兒嗎?啊,沒關係,我住在……」
他掛斷電話,回到屋內,不等智美開口詢問就說道:「她失蹤了,據說從上週五開始就下落不明瞭。」
7
一位四十歲出頭的圓臉警察來到典子家,他身材矮胖,腹部脂肪堆積,把皮帶箍得緊緊的。
昌章往堀內秋代家打電話時,就是這位橋本警官接聽的。秋代的父母向警方報案,說是女兒已經好幾天杳無音信了,他便來到秋代家進行調查。秋代一個人住,誰也不知道她是何時失蹤的。自從上週五下班之後,就再沒有人見過她。
「到目前為止,你太太可能就是最後一個見到堀內秋代的人了。」
聽完典子的陳述,警官話裡有話似的說。一旁的智美真想反問一句,那又怎麼樣,可還是忍住了。
接著,警察又刨根問底地問了很多,幾乎所有問題都牽涉到了隱私,典子和昌章夫婦卻也只能心平氣和地一一作答。
提問的矛頭也指向了智美,「信和照片能給我看一下嗎?」
智美遞上前去,警察帶上手套,接了過來。
「讓我拿回去研究一下行嗎?我們會物歸原主的,這一點請你們務必放心。」
這還用說嘛,智美不快地想。但嘴上還是爽快地答應了。
其後,警察還致電警署叫來了幾名鑒證科的工作人員,取走了三人的指紋。說是為了協助調查,用完之後會立即予以銷毀。
「那個警察,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警察們走後,典子說:「他們肯定認為是我加害了那個女人,所以才會那樣咄咄逼人地盤問我呢!」
「你別這麼想。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是他們的工作嘛。」
「可是,連指紋都被他們給取走了呢。」
「這也只是調查案件的例行程序罷了。其實,他們估計她大概已經……」
昌章說道這裡突然頓了一下,才接著道:「自殺身亡了。」
智美和典子都有同感,三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那我就先告辭了。」
智美邊說邊站起身來。典子也站了起來。
「等等,我和你一起走。」
「但是典子你……」
「別再勸我了。」
說著,典子挽住智美的胳膊,一起朝玄關走去。智美轉頭朝昌章望了一眼,只見他雙眉緊皺,低頭凝視著桌面,沉默不語。等她倆換好鞋,準備出門的當口,他卻又突然叫道:「智美小姐,請你至少把聯繫方式告訴我吧,否則警察問起來我也不好交代。」
智美斜著眼睛瞟了一眼典子,答了一聲「好」。
當晚,訂好商務旅館的雙人間之後,智美和典子到近江町集市附近的一家小飯館用晚餐。這種飯館提供一種服務:只要顧客在集市上買了魚拿到這兒來,飯館的廚師就給現做。
「你看我適合什麼樣的工作?我不太喜歡那種整天坐辦公室的,最好可以四處走動走動。」
嚼著烤扇貝,典子問道。她酒量很淺,兩杯啤酒下肚便有些醉眼朦朧了。
「嗯,是啊。」
智美啜了一口酒,支支吾吾地說:「我說啊,昌章也不像是在說謊呢。」話音未落,典子的嘴角便抽搐起來。
「為什麼?」
「因為呢,那個叫秋代的似乎真的有些精神失常哦。看著前女友這個樣子,他去關心一下、見個面什麼的也是人之常情嘛。」
「這麼說,因為對方精神失常,就可以隨便約會嘍?」
典子瞪圓了雙眼。
「我又沒這麼說。」
「我啊,真後悔沒把他那些醜事給抖出來。什麼外面有女人啦,偷偷幽會啦,我剛才不是都替他瞞著嘛。真討厭,真討厭!」
典子醉倒在吧檯上。糟了,我怎麼忘了這傢伙醉後失態這茬兒了?智美心想。吧檯的酒保和其他客人都看著典子的樣子小聲竊笑起來。智美歎了口氣,咬了一口已經烤過頭的甜蝦。
好不容易把踉踉蹌蹌的典子扶回旅館,已經九點多了。智美讓典子躺到床上,自己剛想去浴室沖澡,就接到了橋本警官打來的電話。
「金澤之夜過得還愉快吧?」
「挺有意思的。」
「那就好。我有一件事想問你。那張照片你給什麼人看過?」
智美一一列舉。
「原來如此,我記下了。有打擾之處,還請多多見諒喲。」
警官一口氣說完便掛斷了電話。他問這個幹什麼?智美撅著嘴把聽筒放回原處。典子在一旁沉睡著,看上去心滿意足。
次日早晨,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智美不滿地嘟噥著把毯子蓋過了頭。還是典子伸手過去接起了電話。
她三言兩語就掛了電話,一把掀開了智美的毯子。
「你幹什麼呀!」
「不得了啦,智美,說是犯人被抓住了!」
8
智美和典子兩人不明真相,匆匆忙忙地結賬奔出旅館,鑽進了出租車。電話是橋本警官打來的,只說犯人被抓住了,讓她們趕緊回公寓來。但對具體案情和犯人情況卻隻字未提。
兩人來到公寓附近,發現周圍的景像甚是熱鬧,好幾輛警車停在路邊。兩人分開看熱鬧的人群朝裡擠去,橋本警官迎了過來:
「啊,真是辛苦兩位了,大清早的還要過來一趟。」
「警官先生,這到底是……」
智美問道,警官伸出手來打斷了她。
「請你們這就聽我解釋。那個櫻井已經坦白交代自己殺害了一名女性的罪行啦。」
「櫻井……是誰?」
「就是住在山下夫婦隔壁的那個男人。」
「啊,就是那個人?那被他殺害的女性是?」
「就是堀內秋代小姐。」
智美只「啊」了一聲,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一旁的典子也僵立當場。
「我們還是進屋去談吧。」
警官用大拇指朝樓上指了指。
三人走進房間,只見昌章坐在廚房的餐桌前,幾名身著藏青色制服的警員正在裡間走動忙碌著。
「怎麼回事?」
典子向昌章問道。
「我們家好像就是殺人現場呢。」
「什麼!」
「還是先坐下再說吧。」
警官催促道。智美和典子落了座,警官則站在一旁開始講述事件的來龍去脈。
案情果然發生在那個星期五。櫻井聽到典子出門的聲音,誤以為房內無人,便偷偷溜了進來。
「他幹嘛要偷跑到我家來?」
「這個嘛,是因為他看中了那些蝴蝶標本。櫻井也很喜歡蝴蝶,根據他的口供,自從在你們搬家時看到了你先生的收藏,他就老打算著要把它們弄到手。一想到這些寶貝與自己僅僅一牆之隔,這傢伙連個安穩覺都睡不成呢。」
「這大概是因為我的收藏確實與眾不同的緣故吧。」
昌章說得沉痛,智美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鼻翼得意地翕動著。
「那他又是怎麼進來的呢?我可是把門鎖好才出去的。」
「這個嘛,是因為那傢伙去房地產公司付房租時,趁著老闆眼錯不見的當口,偷走了你們家的備用鑰匙的緣故。」
「那個老闆確實跟我們說過備用鑰匙不見了的事,我還請他替我們重新配一把呢。」
智美也想起來老闆對她的囑咐。
「總而言之,就在櫻井正挑選掛在牆上的蝴蝶標本時,堀內秋代小姐突然從臥室裡走了出來。櫻井大驚失色,怕她叫嚷起來被鄰居聽見,便掐死了她。這種膽小怕事的人可是經常會在慌亂和恐懼之中犯下罪行哦。」
警官說得若無其事,但智美仍然感到腋下冷汗直冒。
「事已至此,櫻井早已顧不上蝴蝶標本了。他忙著處理屍體,還得給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就在這個時候,信和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當時,信在餐桌上,而照片放在那張矮桌上。他把信通讀一遍之後,就和照片一起裝進了自己的口袋。沒和典子打過照面的櫻井誤將照片上的秋代當成了典子。
「櫻井設法把屍體搬了出去,當夜便驅車來到犀川,把屍體埋在犀川水壩底下。目前警員們正在展開搜查,相信很快便能水落石出。次日,那傢伙去朋友家玩,順便把信寄了出去。他幼稚地以為這樣一來,可以誤導警方認為直到寄信的那天被害人仍舊活著,這樣就算是給出門訪友的自己找到不在場證明了。」
「這想法真可笑。如果失蹤的真是典子,我在週五就會向警察報案的。」
「可是據櫻井說,他很少看到山下家的男主人回家,所以才覺得自己的考慮萬無一失呢。」
「都怪你啊,老是深更半夜才回來。」
面對典子的指責,昌章小聲嘀咕了一聲:「是嘛。」
「以上就是事件的全部經過了。聽上去好像很簡單,但一旦哪個環節出了紕漏,就可能永遠也破不了案。對櫻井來說,寄出這封信可真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呢。」
警官簡單地總結了一句,合上了記事本。
「請問,你們警方是怎麼懷疑上櫻井的?」
智美問,橋本警官點點頭,解釋道:「我們發現照片上除了有你們三位和堀內秋代小姐的指紋之外,還有一些指紋來歷不明。所以我昨晚才問你把照片給哪些人看過。聽了你的話之後,我們從門把手和私家車上採到了櫻井的指紋,果然與信紙和照片上的陌生指紋相吻合。於是我們今天一早便找到櫻井對質,那傢伙立即坦白交代了一切。」
警官撓撓頭,又道:
「這次成功破案真要多多感謝諸位的配合。另外,還請你們看看家裡少了什麼沒有,櫻井倒是說他什麼也沒拿。」
「好的。」
昌章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進屋查看蝴蝶標本去了。
「山下夫人也請看看家裡少了什麼貴重物品沒有。」
典子一臉不快地直起身來:「我家也就那個首飾盒勉強值點錢。」
「哇,真想看看!」
智美情不自禁地尖叫一聲。
臥室的梳妝台上放著一個長方形的首飾盒。智美心想,也真是不小心啊,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擱在外面。典子好像猜出了她的心思,說:
「這裡面又沒放什麼值錢的東西。」
說著,打開盒蓋,只見裡面有一張白紙。「這是什麼?」典子拿起觀看,卻又把什麼東西落在地上。智美撿起一看,原來是一枚金戒指。
「這就是那女人的東西了。」
典子說罷,展開白紙,只見上面用口紅寫著:
「對不起。再會了。」
「她似乎是想在你們回來之前離開的。如果能再早一點走的話,也不會慘遭殺害了。」
智美說。典子沉重地點了點頭。
那日傍晚,智美在金澤站乘上特快列車「閃耀號」,準備先前往長岡站,再換乘上越新幹線返回東京。
「以後再來啊。下次一定請你吃飯。」
典子隔著車窗說。昌章也在一旁說:「下回你再來做客的時候,我們就住著一套大房子了。」他們好像不願繼續住在曾為兇殺現場的房子裡,說是明天就要趕緊另尋住處。
「你們一定要好好過哦。再有什麼問題就跟我聯繫。」
「已經沒事了。」
典子有些害羞地說。
列車開動了,站台上的兩個人也漸漸從視野中消失了。智美終於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這趟金澤之旅可真是風波迭起呢,連這裡的風光都沒來得及好好欣賞。不過嘛,這也算不了什麼,以後還能經常過來呢。
可是,我起碼也該趁便遊覽一下兼六園吶,智美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