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特灣還是午夜,華盛頓已是太陽高懸在空中的大白天。位於這二者中途附近的是珍珠港。切斯特。尼米茲正從那兒把萊特灣發生的事件—一轉報給華盛頓司令部裡的歐斯特。金。當然,東京海軍司令部這會兒也注視著這場戰役的逐步發展。
通訊技術有了這樣大的進步,發報機發揮了這麼高的效力,電碼被編譯得這麼迅速,而艦隊以每小時二十至二十五海里的速度作長程航行時,它們的行動又是那麼穩重,所以相距極遠的最高司令部都能像荷馬的神在上空飛翔,或者象拿破侖在奧斯特利茨的一座小山上觀察整個戰局。萊特灣之戰,不僅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海戰,而且在以下兩個方面也是史無前例的:有這些距離遙遠的人作壁上觀;有這麼多現場的情報,從普通發報機和密碼發報機裡大量地發送出來。
所以,現在有趣的是:不論是那些身臨現場的人,或者是那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人,竟然誰都沒真正知道究竟發生了怎麼一回事。以前從來沒哪一次的戰爭是被這麼濃的迷霧籠罩著,所有那些精緻的通訊設備只是擴散和加深了這重重迷霧。
海爾賽完全把大伙給鬧糊塗了。他在一份極其簡括的急電中通知了當時在南面海灣裡的金凱德,說他已經決定丟下聖貝納迪諾海峽,不再去防衛它,同時還將這件事告知了尼米茲和金:據出擊報告,我已重創中央艦隊。現正率三個艦隊群北上,拂曉攻擊航空母艦艦隊。
這就是全部報道。金凱德解釋,這表示海爾賽當時正率領他的三個航空母艦群北航,留下了第三十四特混艦隊,包括那些戰列艦,去防衛海峽。尼米茲是這樣解釋的。金是這樣解釋的。米切爾也是這樣解釋的。在他們幾個人看來,這份急電不可能有其他含意,因為讓海峽洞開受敵,那是不可想像的。然而在海爾賽和他的參謀人員看來,這也是一件一清二楚的事,即:既然他還沒下令執行作戰計劃,也就不存在什麼戰列艦編隊。所以,聖貝納迪諾是沒有防衛的。所以,金凱德已經及時獲得警告。所以,金凱德會設法去當心自己,去當心那個灘頭堡。『再說在珍珠港,急電送到的時候,雷蒙德。斯普魯恩斯正站在海圖台跟前尼米茲旁邊,他悄悄地說:「要是我在那兒的話,我就要把我的艦隊留在這兒,」說時把一隻手放在聖貝納迪諾海峽外面那兒。但是,他所指的也是航空母艦;他壓根兒沒想到,海爾賽會調走戰列艦。
海爾賽等到天黑以後,突然向北急進,這一來可把日本人鬧糊塗了。所以,栗田猜想,他的主力艦隊前進時會迎頭撞上第三艦隊。指揮那些航空母艦去誘敵的小澤更被鬧糊塗了;他已經獲悉栗田朝西轉向,但是還沒知道栗田已經掉轉頭來駛向聖貝納迪諾海峽,所以他不知道「一號」作戰計劃是正在執行呢,還是已被取消了;也不知道他去誘海爾賽這條計是已經失敗了,還是成功了。他首先向北逃逸,後來,奉了「仰仗神明佑護」的命令,轉航南下,重去扮演釣餌的角色,最後又向北駛去。至於在馬尼拉和東京的那些日本司令官,這一來就完全對此心中無數了。
然而,隨同海爾賽一起向北進發的那些將軍們卻是心中有數的。
帕格不時跑到作戰控制室裡去,希望可以獲得海爾賽新發下的命令。經過漫長難過的時間,發報機裡始終是死一般的沉寂,而那無人防衛的海峽卻越來越遠地落在艦隊後面了。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海爾賽真的會沒有獲得情報,不知道中央艦隊正重新向萊特灣進發嗎?
突然,艦間通話機開始發出嘎嘎聲,只聽見帕格的特混群長博根將軍和載有夜間偵察飛機的航空母艦「獨立號」的上校聲音緊張而生硬地一問一答。從無線電咯咯咯已經失了真的聲音中,帕格仍可以聽出將軍的口音。有關錫布延海上艦隊位置的報告是準確的嗎?上校可曾仔細問過那飛行員?完全準確,上校回答說。那些日本艦艇前進得很快,這是毫無疑問的。一點也不錯,一個出航搜索的偵察飛行員剛才報告,聖貝納迪諾海峽的導航燈照得亮堂堂的。
帕格聽見這位將軍聲音發了岔地喊:「耶穌基督!」不一會兒,博根又在艦間通話機裡叫「海盜旗親自聽」,那是叫海爾賽將軍的艦間呼號。這件事做得有點兒莽撞,但結果還是無用。答話的並不是「海盜旗」,而是另一個聲音辨不出是誰的人。博根重複了海峽燈光亮了的消息,他那急切緊張的聲音強調了這件事的嚴重性。可以聽出對方厭倦地回答:「是啦,是啦,我們已經獲得那個情報了。」
接著,好半晌一片沉寂。帕格正開始感到緊張,準備在艦間通話機裡說出他的看法——哪怕是人微言輕——認為聖貝納迪諾的形勢已經越來越危急,但這時候威利斯。李已經搶在他頭裡去叫海爾賽聽電話,說他確信中央艦隊是要趁黑夜駛進聖貝納迪諾海峽。帕格聽見那面又煩厭地說了一聲「知道了」,接著就沒聲息了。這樣,帕格也就不願再同樣被頂回來了。
這場戰役結束後,又過了很久才知道,原來當時博根和李都要力勸海爾賽把戰列艦隊調回海峽。但聽了那個不知姓名的人的冷漠敷衍口氣,他們倆都不說什麼了。後來又知道,那時候即使去跟海爾賽談也無濟於事。老頭兒已經下定決心,要去追擊日本航空母艦。他已經制止他的參謀人員繼續進行辯論,自己跑去睡覺了。後來又知道,馬克。米切爾的參謀長,那個最愛上陣交鋒、綽號「三十一海里」伯克的,半夜裡曾經喚醒米切爾,請求他去叫海爾賽把戰列艦調回去。米切爾的答話成了一句名言。「如果要聽我的主意,他會來問我的。」說完這話,他在鋪上翻了一個身。
於是那支強大的艦隊就那樣懶洋洋地向北航去,不徐不疾,有時稍許改變一下航速,但是也沒意思求快,因為海爾賽不願在黑暗中錯過那些最會逃跑的日艦。海爾賽的幾個將軍各有不同的看法,多少都感到憂慮和惱怒,但誰也不說什麼。時間從十月二十四日午夜進入十月二十五日;在萊特灣決勝負的這一天,說來也湊巧,正是輕騎兵隊衝鋒陷陣的九十週年紀念日。
十月二十五日那一天,三叉形「一號」作戰計劃的進犯使三處戰役一觸俱發。二十四日錫布延海上的戰役,與這三處的戰鬥交織在一起,於是萊特灣之戰就被稱為「一次四場交鋒的戰役」。
浩瀚而寧靜的大海將二十五日那三場大戰彼此分隔開了。那些戰鬥是缺乏戰術上聯繫的。雙方的司令官,誰也沒作出統盤調度,沒掌握整個戰局。戰鬥是在不同的時間爆發和結束的。三處中的任何一場戰鬥,都可以被稱為歷史上的萊特灣大海戰,即便是另兩處戰鬥沒發生的話。在軍事歷史記述中,它們已被綜合成為一次十分複雜的海戰。三處中的每一個戰役,都需要寫成一部巨著,來詳述那個硝煙瀰漫中的驚心動魄的故事。以下為十月二十五日在縱橫六海里洋面上進行的有名的三處激戰,各作一概略的敘述:在南面蘇裡高海峽的戰役中,戰鬥從黎明前的黑暗中開始,持續到拂曉結束,美軍大獲全勝。
在北面呂宋島外洋面上的戰役中,米切爾的飛機整天轟炸著小澤未載飛機的航空母艦以及他的支援艦隊,航空母艦被擊沉,但是支援艦隊多數逃走了。
在中央薩馬島外洋面上的戰鬥中,第七艦隊的護航小型航空母艦拂曉時倉促跟疾駛向萊特灣的栗田艦隊相值。在這一次遭遇戰中,雙方的優劣形勢恰巧與以上的情況相反,這一次是日本人佔了上風。強大的主力艦隊在去灘頭堡的途中,只隨便地開了幾排炮,無意中就贏了一場唾手而得的勝利:對方是六艘行動遲緩、樣子又短又闊的小型航空母艦,以及少數幾艘驅逐艦和護航驅逐艦,它們都只裝備了五英吋口徑的炮。
就在這裡,展開了攻守萊特灣的決戰。
但是,最觸目驚心的一場戰鬥,是黑暗中在南面進行的:那場戰鬥中使用了T字戰術,是自從日德蘭以來的一次大海戰,肯定也是世界上最後看到的一次大海戰。
那一支牽制攻勢的日本艦隊,也不顧栗田暫緩進發的命令,時間剛過午夜就逕自駛進蘇裡高海峽——萊特灣南面的入口。金凱德第七艦隊所有的炮艦都已經候在那裡,戰艦列成一般兵書上的戰鬥隊形:雙方總共是四十二艘戰艦對八艘戰艦,六艘戰列艦對二艘戰列艦。
日本軍艦列成縱隊,盲目大膽地前進,首先遭到了三十九艘魚雷快艇兩面夾攻,於是他們就用探照燈和輔助炮火去擊退這些快艇。接著他們又陷入了驅逐艦的圍攻;一列又一列的驅逐艦,像在一次艦隊演習中那樣,整整齊齊地在旁邊駛過去,放射出一排一排的魚雷,魚雷穿過遠達四海里黑沉沉的水底。炸毀了一艘戰列艦,洞穿了另一艘,那是艦隊中的旗艦,此外還擊沉了一艘驅逐艦,重創了其他二艘。倖存下的可憐的少數幾艘戰艦,搖搖晃晃地向海峽回駛,遭到T字戰術的截擊:其中有一艘戰列艦、一艘巡洋艦和一艘驅逐艦都是已經受了傷的。戰列艦隊用大炮把它們轟得一艘也不剩。一直到天色已經大亮,還在追擊那些受了重創退卻的艦艇。只有一艘驅逐艦逃脫,回到日本去報告蘇裡高海峽慘敗的經過。
第二支日本巡洋艦和驅逐艦混合艦隊從日本南下,去參加這次南方進攻,但是去遲了一步,沒趕上這場大屠殺。他們黎明前來到了戰場上,只看見熊熊烈火燃燒著的艦身在海上漂浮,只聽見那些即將沉沒的艦艇相互交換令人慘痛的無線電報,後來一艘巡洋艦被魚雷快艇命中了一枚魚雷,司令官就下令艦艇掉轉航向離開了。這是一次懦怯的還是審慎的行動呢?對戰爭中這樣的謹慎行動,各人所作的評價會是不同的。
無論如何,蘇裡高海峽之戰對美國軍人來說是殘酷而又有趣的。他們曾經多次冒險,也曾經遭到一些反擊,但終於進行了一次史籍上留名的屠殺。事後人們描寫了這最後一次戰列艦大戰如火如茶的場面:他們如何在那溫暖的黑夜裡,月亮下沉時寧靜的大海上,很久一直等候著敵人;神經如何逐漸變得緊張;驅逐艦如何在探照燈的搜索中被照明彈照亮,在曳光彈凌空劃出紅燦燦的拱形線條底下迎戰那些重型戰艦,體會到一生中僅有的興奮;如何屏住呼吸,等著魚雷在黑夜中尋找它們的目標;戰艦如何轟然爆炸,在海上熊熊燃燒;青白色的探照燈光如何眩目耀眼地掃射著黑乎乎的水面;大炮如何一排又一排地狂轟猛射。日本艦隊中只有一艘倖免,其餘的艦艇都被擊沉,幾千名官兵戰死。美國只死了三十九人,一條船也沒損失。
這樣,萊特灣向南的那一面是安全了。可是,向北的那一面呢?大約在凌晨四時,海戰正進行得十分順利的時候,金凱德為了省得再牽腸掛肚地擔心事,就決定直接去問一問海爾賽,第三十四特混艦隊究竟是不是在防衛聖貝納迪諾海峽。急電立即發了出去。那時候栗田正一路向海灣進發,海爾賽與栗田之間的距離已逐漸擴展到二百海里。
維克多。亨利還沒去睡,他正在「衣阿華號」的艦橋上來回踱步。他明知道,現在應當到自己的艙房裡去,趁開戰之前休息一會兒。但是,每次只要一試著躺下,那些里程就會像汽車上儀表的指針那樣在他腦子裡滴答作響,而他就想到駛回萊特灣的每小時需要付出的代價。封鎖聖貝納迪諾海峽,用T字戰術截擊中央艦隊:咳,瞧這些破碎了的美夢啊!這會兒日本艦隊肯定已經穿過海峽,火速趕往灘頭堡。什麼時候才會收到第一次發來的呼救電報呢?越早越好啊,帕格心裡想:一次比珍珠港帶來歷史性恥辱更大的事件正在醞釀中,而可以用來消除這一危機的些許時光正在逝去。
艦隊徐緩而威武地前進,海面一片平靜,高空中繁星密佈。下邊極低的地方,黑沉沉的流波沿著「衣阿華」號艦身蕩漾過去,激起輕微的嘩啦響聲。船的正後方高掛在地平線上空,十字座發出光芒。帕格要欣賞一下這甜美的夜空、燦爛的群星、黑暗中海洋上神奇肅穆的氣氛。他竭力排遣他的雜念,不要去多想艦隊現在所處的困境。他何必要自作聰明,去受這些無謂的煩惱折磨呢?無論如何,憑什麼要他去詢問上級呢?說不定,海爾賽已經得到了絕密指示,現在所做的正是他應當執行的呢?說不定,命令或者情報都是通過指揮情報系統發來的呢,戰列艦第七分艦隊不知道那種密碼呢?
他的值日軍官在黑暗中說話了。「是將軍嗎?第三艦隊司令官發來了急電。」
帕格趕忙到那間煙霧瀰漫、紅燈照亮著的作戰控制室裡,那裡的幾個水兵,疲倦得像一般值中班的那樣,都勉強打起了精神,坐在雷達跟前。海圖桌上擺著那一份急電。他眼光一觸到那幾個字,又是痛苦又是高興,一顆心急跳了起來。
戰列艦隊成戰鬥隊形。
現在,海爾賽終於命令第三十四特混艦隊出動了!可是,真糟糕,艦隊不是兼程向南,而是駛向相反方向。六艘快速戰列艦,隨航的有巡洋艦和驅逐艦,將併力急進,繼續向北;如果日本航空母艦天亮後進入炮火射程,我們就要去截擊它們。否則米切爾的航空母艦就會去攻擊它們,那樣這戰列艦隊就只能去追逐和擊毀那些已被炸壞了的艦艇了。於是,帕格很快燃起的希望又很快地黯淡下去。
要借那微弱的星光從一隊六十多艘艦艇當中調動那六條黑乎乎的龐然大物,這確是一件沉悶和繁重的工作。帕格。亨利已經疲倦得幾乎要倒下了,但是仍舊不能去休息,他在司令室裡和艦橋上來回踱步,想要吃一些東西,但是又吃不下,於是只管抽煙喝咖啡,到後來,脈搏跳得那樣沉重,他知道自己非放鬆一下不可了。暫時他還無事可做,那條船由艦長照料著。大亮了,戰列艦隊到達了指定的海域,離航空母艦以北十海里,在日光照射著的海面上掀起浪沫前進。幾個航空中隊在上空咆哮而過,去轟炸偵察機在一百五十海里外發現的復仇對象。
帕格已命令他的通訊軍官截收金凱德和海爾賽之間每一份可以譯出的電報,所以他現在正開始看另一個文件專夾裡有關中央艦隊。造成險局的急電,注意他所讀的每一份急件發出的時間。到現在為止,那個文件夾裡已有三份電報:六時五十分。金凱德致海爾賽。正與蘇裡高海峽敵水面艦隊激戰中。問:第三十四特混艦隊現是否防衛聖貝納迪諾海峽。
七時三十分。海爾賽致金凱德。否。現率我航空母艦進擊敵航空母艦。
帕格傷心地想,遠遠在南方的萊特灣,金凱德將軍讀到了那份急電時,他那一張臉的驚訝表情倒是挺有意思的。八時二十五分。金凱德致海爾賽。敵艦從蘇裡高海峽撤退。我輕型快速艦艇追擊中。
那是最後一份措詞溫和的電報。再看,現在收到的是帕格既害怕看到又希望看到的求救電報了:八時三十七分。金凱德致海爾賽。據報告,敵戰列艦與巡洋艦正距艦後十五海里炮擊第77.4.3特混小隊。
譯電碼的軍官在上面註明:「此電明碼發出」。用的是明白的英語呀!為了通訊迅速,竟不顧日本人截聽,金凱德不去用密碼,這件事本身比電文更尖銳地說明了他的意思。
帕格趕快去翻那一厚疊作戰命令,查指揮第77.4.3特混小隊的是誰。啊,天呀!齊吉。斯普拉格的護航小型航空母艦全體官兵,碰上了大隊該死的日本戰列艦。克利夫頓。斯普拉格是他的老友,這位一八屆同學很精明,他很早就參加了航空部隊,比許多象帕格這樣高年級生更早當上了將級海軍軍官。現在,但願上帝保佑齊吉吧,望上帝保佑他那些像火柴盒子似的艦艇吧!
帕格跟佈雷德福面對面坐在作戰控制室裡桌子跟前。這時候他文件夾裡的電報越積越多,而由於戰鬥即將打響,作戰控制室裡的事情就多得亂騰騰的。八時四十分。金凱德致海爾賽。急需快速戰列艦,立即駛往萊特灣。
「立即,啊?」帕格一面嘟噥,一面去量戰列艦隊駛往萊特灣的航程:二百二十五海里。用全速行駛,也得航九個小時,要在日落時才能趕到那裡。太遲了,來不及挽救齊吉。斯普拉格的小隊和登陸部隊,使他們免遭一場大屠殺了;但是,如果海爾賽能立即行動起來,這就命令戰列艦開回去,它們也許還能截斷那些海盜船的退路,擊沉它們。
但是,海爾賽只發出一道命令給這會兒剛從尤利西駛回來的第四航空母艦群:八時五十五分。海爾賽致麥凱恩。以最大速度進發,出擊北緯11—20度、東經127度附近之敵。
帕格看了看他所畫的麥凱恩艦隊的航路,發現麥凱恩遠離萊特灣三百多海裡。即使他立即進行調動,派出飛機,它們也需要好幾個小時才能飛抵戰場,那時候齊吉的艦艇還能剩下什麼呢?
就在這個時候,飛行員去北方空襲的戰報紛紛地送了進來。水兵們把油墨粗筆劃寫的捷報數字貼在有機玻璃板上,歡呼聲響徹了作戰控制室。海爾賽早已在用粉筆記錄他的輝煌戰果:一艘航空母艦擊沉,二艘航空母艦和一艘巡洋艦「重創」,只有一艘逃走了的航空母艦沒受傷;初戰即大獲全勝!「敵幾乎毫無反抗」,這一條是用橘黃色大字寫的。顯然這裡已經沒多少事留給戰列艦隊去做了。米切爾的四百架飛機,會將這支殘損無用的艦隊消滅淨盡。這次戰役的全勝雖然在意義上不能與中途島之戰相比,但其擊沉的艦艇可並不比它少。
帕格聽到艦長在艦橋上聲音嗡嗡地說話,那是他在為這些消息發出歡呼。作戰控制室裡,紛紛傳說著激動人心的勝利,到處是一片沸騰。只有維克多。亨利獨個兒坐在那兒發愁。有機玻璃板上還在寫著捷報,可是編碼室裡的一個少尉遞給了他幾份金凱德發來的電報。現在電報可來得頻繁了!
九時十分。金凱德致海爾賽。我護航航空母艦現遭四艘戰列艦、八艘巡洋艦及其他艦艇攻擊。請令李以全速駛赴萊特灣掩護。並請派快速航空母艦立即進行反擊。
九時十四分。金凱德致海爾賽。急需重型戰艦救援。
九時二十五分。金凱德致海爾賽。情況危急,需戰列艦、快速航空母艦,防止敵艦突入萊特灣。
我的老天爺,瞧海爾賽再要拖拉多久啊?電報象雪片似的飛來。看來是發報工作中出了幾個很大的錯。然而,電報的意思仍舊很清楚。現在尼米茲肯定是在收聽第七艦隊司令官強大的發報機發出的可怕的電報,所以把它們轉給了金。帕格這時候心裡想,海爾賽的前程可危險了;這一次不但是打了敗仗,憑這些電報可以送他上軍事法庭。
九時三十分。金凱德致海爾賽。第77.4.3特混小隊七時遭巡洋艦、戰列艦攻擊。請立即派空軍出擊。並遣重型戰艦前往支援。我陳舊戰列艦彈藥不足。
這份電報總算獲得了答覆。
九時四十分。海爾賽致金凱德。我仍與敵航空母艦激戰中。已命令麥凱恩率五艘航空母艦、四艘重巡洋艦立即支援你軍。
這時海爾賽第一次說明了他自己的經緯線度數。這一來金凱德才全部獲悉凶訊,知道了戰列艦隊離萊特灣大約有十小時的航程。現在金凱德還不知道的是:戰列艦隊仍舊以全速向另一方向進發。
十時零五分。金凱德致海爾賽。李在何處?派李前來。
譯碼軍官又註明:「此電明碼發出。」
這真是痛苦的呼號啊,用的是明白的英語,聽任日本人偷聽!
帕格的電話機發出了嗡嗡聲。譯碼軍官聲音顫抖著說:「將軍,我們在譯一份尼米茲發來的電報。」帕格趕到那間小絕密室裡,透過香煙的濃霧,從正在敲著鍵盤的譯碼員肩頭上望下去。電報從機器裡蜿蜒出來,印在一條紙帶上面:十時零分。尼米茲致海爾賽。向水邊跳火雞舞。GG第三十四特混艦隊現在何處,現在何處。RR世人都感到驚奇。
用兩個相同的字母,分隔開前後莫名其妙的混碼,這是編碼的例行程序。然而,引自《輕騎兵隊衝鋒》的這句「世人都感到驚奇」(雖然帕格並沒想到,那一天是一個紀念日),用來描寫當時的情形,那確是再恰當也沒有的了!好吧,帕格心裡想,這一句話足夠他受的了;尼米茲是破天荒第一次在戰鬥中說出了這樣譴責的話,它尖銳得簡直可以洞穿一頭恐龍的皮,這一來我們總要行動起來了。他大踏步走上艦橋,滿有把握地想,再過一會兒,他就要看到「新澤西號」上飄揚起彩色的信號旗,命令戰列艦隊掉頭轉向:一百八十度的轉向。
十分鐘過去了,接著是一刻鐘,是半小時。
是一小時。
戰列艦隊繼續以每小時二十五海里的航速向離萊特灣更遠的海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