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回憶(1941-1945)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美國方面發生的離奇事件,造成了這一令人難以置信的形勢,而今後只要還有人關心海戰,這些事將永遠成為辯論的題目。其實,這些事件本身很清楚。辯論的癥結在於:它們是怎樣發生的,又是怎樣才會發生的。維克多。亨利當時在「衣阿華號」旗艦司令室裡,親身經歷了那些事件。

    十月二十四日那一天,帕格早在破曉前就起了身,坐在司令作戰控制室裡,核對他參謀人員制訂的計劃,準備如何應付當時的形勢。如何投入戰鬥,甚至,如果需要的話,如何去指揮那個特混群。他明知道,在海爾賽麾下,自己的級別是很低的,然而如果運氣不好。特別重大的責任照樣會落在他肩上。他準備隨時充分掌握情況,就彷彿自己是海爾賽的參謀長一樣。

    司令作戰控制室是一間燈光黯淡的大房間,位置在他的艙房上邊,可以從一條獨用的扶梯走上去。室內,雷達顯示器在磷光的綠色追蹤屏上映出軍艦和飛機的行動、暴風雨的圖形、附近陸地的輪廓以及——特別是在一場夜戰中——比肉眼在海上看得更清楚的一幅敵軍動態。這裡,巨大的有機玻璃顯示屏由幾個電話傳令兵守著,你從那些鮮明的橘黃色或者紅色的油印摘要中,一眼就可以看出當時發生了什麼情況。這裡,急電大批地湧了進來,一起交給了值日軍官,以便迅速作出簡報,準備發佈:咖啡、煙葉、電子推動裝置發出的臭氧,混合到一起,形成了那種永遠是司令作戰控制室特有的氣味。話筒聲音沙啞,不停地喊出了那些叫人聽了莫名其妙的信號:「貝克。吉格。豪七號,貝克。吉格。豪七號,我是法院四號。請艾布爾。邁克報告彼得斜體z.報文完,請回復。」以及諸如此類的一些話。

    但是,也有時候,就比如像現在凌晨五點鐘,這位將軍偶爾走進來察看一下的時候,司令作戰控制室裡很安靜。幾個影子模糊的水兵,坐在顯示器跟前。臉在螢光反映下顯得陰森可怕,嘴裡正喝著咖啡,吸著香煙,或者啃著大塊的糖。電話傳令兵向話筒裡嘟噥幾句,或者在有機玻璃板上寫一些什麼;他們都守在顯示屏後面,會靈巧地把字體從後邊印出來。一些軍官俯身湊近海圖,一面計算一面低聲談話。這時候參謀長已經坐在中央的海圖台跟前。在進攻福摩薩之戰中,帕格對佈雷德福上校感到很滿意,見他能夠那樣管理司令作戰控制室,在嘈雜聲中整理出有關的情報。帕格走到下面去、獨自坐在他的艙房裡,很香甜地吃著罐頭桃子、玉米片、火腿蛋和蘸了蜂蜜的新出爐餅乾。也許,要再過很久,他才能重新坐下來吃飯。他正在喝咖啡,只聽見佈雷德福嗡嗡的聲音說話。

    「現在準備開始空中搜索,將軍。」

    「很好,內德。」

    帕格趕快登上扶梯,走到外面司令艦橋上,迎著晴明溫暖的紫色黎明。看那些俯衝轟炸機中隊在晨星底下從「無畏號」、「漢考克號」和「獨立號」上騰空飛去。這時候他心中隱隱地覺出一陣痛楚。(「押沙技號」,「押沙龍號」!)直等到最後一批飛機飛走了,他才回到下面離他艙房不遠的一間小辦公室裡。他總是喜歡把自己的作戰指揮圖留在這裡。只是在戰鬥的時候,他才親自到司令作戰控制室裡去,那兒近旁就是雷達、艦間對話機和司令艦橋。在未來許多小時裡,最關重要的還是那些收集到一起的原始材料:視距、距離、航線、航速、損害報告以及這一切所包含的意義。

    說到頭來,這又是一場藍色對抗橘黃色的比賽,又是老一套軍事學院裡的戰棋對壘與和平時期裡的艦隊演習。雖然真正戰鬥中驚心動魄之處不能與此相提並論,然而有一個要點是不變的。即使是在演習戰中,最難做到的一點也是保持冷靜,而現在要做到這一點更是困難啊!就讓佈雷德福在司令作戰控制室裡去體驗那份刺激,欣賞那些最新的消息吧。帕格可得要一直等到戰鬥打響了,才到這裡來考慮那些決定性的步驟;只是到了必要的時刻,才去和他的參謀人員商量主意。

    他在這間辦公室的寧靜氣氛中,用橘黃色和藍色的墨水,把有關清晨觀察和出擊報告—一批注在他的海圖上,這時候他感到最奇怪的是,日本人竟然會這樣一往無前地推進。看來,這個傢伙向聖貝納迪諾海峽出發,是要認真地幹上一場了。據報告,前一天潛艇擊沉了那些敵艦、但這件事並沒能動搖他的決心。看來,除非是空軍的攻勢能夠把他打發回去,否則就要在海峽外進行一場夜戰,也許離開現在只有十六小時到二十小時了。

    很早就發現第二支水面艦隊在南面極遠的地方向蘇裡高海峽進發,這件事並沒使帕格感到驚奇。採取旨在牽制攻勢的佯攻,乃是日本人的典型戰術。正是因為這個原故,所以斯普魯恩斯才不肯離開塞班島的灘頭堡。現在日本人可真是在孤注一擲了!派往南方去的戴維森的特混大隊,大概會尾隨那個艦隊吧。不,猜錯了,現在海爾賽命令他也會聖貝納迪諾海峽外面集結了。也好,金凱德南面海灣裡的艦隊擁有六艘陳舊的戰列艦,其中五艘都是從珍珠港墳墓裡掘出來的,包括那艘老傢伙「加利福尼亞號」,此外還有許多巡洋艦和護航航空母艦,可以用來攻擊那一支為牽制攻勢向蘇裡高海峽進發的艦隊。至於那些小型航空母艦,它們都是由商船改裝成的,又小又單薄,慢得就像糖漿在流動;但是,如果傾其全部的力量,它們還是可以發動一次相當強勁的空襲的。

    海爾賽的艦隊首次受創!最北面的謝爾曼航空母艦群在早晨九點三十分遭到空襲:「普林斯頓號」中彈起火。據謝爾曼報告,這些飛機可能是從呂宋島或者日本航空母艦上起飛的。他的飛行員大量殺傷了敵機駕駛員。再有,這收聽到的可是一條令人欣慰的消息:海爾賽在調回現正駛向尤利西的第四航空母艦群。(他終於作出決定,總算很及時啊!)海圖顯示,這些艦艇需要在海上加油,還要整整航行一天。如果是因為「普林斯頓號」受到了打擊,海爾賽才改變了主張,那麼這樣付出的代價也許是值得的。

    在中央,對進犯的日艦發動了更多次的空襲;收到了更多令人鼓舞的殺傷報告;多艘戰列艦和巡洋艦,有的中了炸彈,有的中了魚雷,有的起了火,有的翻倒沉沒了。在帕格的戰圖上,看來這些報告是激動人心的。錫布延海上佈滿了沉沒和受傷的艦艇的符號。如果這些報告屬實,那麼日本人再也無法取勝了,他們已經輸定了。但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又要繼續前進呢?只要有三十架到七十架飛機出擊,就可以隨意擊中他們,然而他們仍在前進。

    他們為什麼沒有空中掩護呢?日本人的航空母艦到哪兒去了呢?這個問題整天困擾著維克多、亨利;不但困擾著他,而且困擾著威廉。海爾賽和他的參謀人員、他的群長們,困擾著在夜色籠罩著的珍珠港的尼米茲上將和在華盛頓的金上將。那些去向不明的航空母艦,並沒掩護向聖貝納迪諾海峽進犯的艦隊。它們並沒掩護向南通走的艦隊。那麼,在這一場帝國艦隊的決死戰中,他們負擔的又是什麼任務呢?不能想像它們會在日本內海中闡呆著。帕格認為有兩個可能。為了將來博自己一笑或讓自己感傷,他將這兩種可能寫在另一張紙上。

    十月二十四日,十四點三十分,萊特灣外。

    問;敵航空母艦現在何處?

    答:(1)在南中國海搜索範圍以外,徘徊不前。一待日落,即將以高度航速向我艦急駛,明晨拂曉攻擊今夜在聖貝納迪諾海峽外受創軍艦。

    (2)正從北方南下,意圖誘我艦隊離開聖貝納迪諾海峽。果然如此的話,他們必須在天黑之前,可能在呂宋以北很遠地方,讓我們去發現。

    帕格作出以上第二個猜測,並不是他有什麼先見之明。當時海爾賽有好幾位群長都作出了同樣的揣度。最近海軍情報部發佈了一份俘獲的日軍作戰手冊,它裡面就談到要如何犧牲航空母艦,作為一種牽制攻勢、轉控戰局的手段。不知怎的,這一支航空母艦艦隊沒被偵察潛艇發現,已經離開了日本內海。現在它們可能正在駛進空軍可以搜索的範圍以內。帕格在海爾賽最後發動攻勢時猜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日落前就可以見分曉了。

    實際上,小澤海軍中將準備以小挫去換取優勢的航空母艦,現在已經駛抵呂宋島以北,他正使盡一切方法去引起海爾賽的注意,可以說是就差了翻觔斗和牽動耳朵。海爾賽已經把向北方搜索的任務交給了謝爾曼,但是在敵機空襲和「普林斯頓號」起火的那一陣混亂中,這件任務被推遲了。於是小澤就派出了他航空母艦上的一些雜牌飛機——總共只有七十六架——去攻擊謝爾曼的艦群,希望這樣至少可以引起海爾賽的警惕。這一次的空軍攻擊,還不及從陸上基地起飛的飛機使「普林斯頓號」中彈起人那一次順利。許多飛行員都被擊落,其餘多數因為太缺乏經驗,都無法向正在行駛的航空母艦上降落,只得一路不停地飛向呂宋,或者墜落在海裡。海爾賽並沒有被引起警惕;這一次零落散亂的空襲,被認為大概是來自呂宋的。

    小澤還發出大量的無線電信號,希望它們會被發現。那一天很晚的時候,他急於要讓敵方發現後進行追逐,就派出兩艘非驢非馬的戰列艦——那是兩艘上面裝了飛行甲板的怪模怪樣的炮艦——南下去跟謝爾曼的艦群進行水面戰鬥。小澤把這些作戰情況用無線電通知了栗田。兩支艦隊相距大約一千海里,完全處於無線電通話的範圍以內。但是栗田卻沒收到他的電報,非但沒直接收到,而且沒間接從東京或馬尼拉收到轉發來的電報。

    大約在三點鐘,海爾賽準備夜戰的計劃發下來了。計劃中指派了四艘戰列艦,其中包括「衣阿華號」和「新澤西號」,再有二艘重巡洋艦,三艘輕巡洋艦,以及十四艘驅逐艦。

    以上各艦、應組成第三十四特混艦隊,統屬李海軍中將戰列艦隊。第三十四特混艦隊,將遠攻敵艦,參加決戰。

    組成戰列艦隊!

    帕格。亨利研究了一輩子戰列艦隊戰術。軍事手冊他都背得出來。為了日德蘭半島、對馬海峽以及拿破侖在特拉法爾加和聖文森角那些可作典範的戰役,他也不知道跟人家打過多少次賭。戰列艦隊的會戰,是海軍最高級的歷史考驗。在這次戰爭中,直到現在為止,那些所謂航空母艦的醜陋拙劣的水上倉房、反而使戰列艦顯得不重要了。好呀,我的老天爺,這會兒日本派來了它的戰列艦隊,穿過聖貝納迪諾海峽,來突擊我進攻萊特灣的艦隊,而這一次所有海爾賽的航空母艦都不去阻擊它們。

    組成戰列艦隊!這是在吹響衝鋒號呀。維克多。亨利熱血沸騰,彷彿又是一個二十歲的人,他從托架上拿起電話聽筒,向佈雷德福上校說:「十六點在我司令室裡召開參謀會議。留一個值日軍官在司令作戰控制室裡。你下來吧。」

    帕格並沒忽略這一點:在「新澤西號」上坐鎮的海爾賽,將擔任戰列艦隊作戰司令官。威利斯。李將組織特混艦隊,他本來可以幹得很出色,然而海爾賽卻要接過這一任務,由他自己來督戰。在「新澤西號」司令室裡,瞧大夥兒會興奮成什麼樣兒!如果說這件事帕格等候了三十年。那麼比爾。海爾賽已經等候了四十年啦。歷史上所有的海軍將軍,沒一個會比在這種情形之下更躍躍欲試,急於痛痛快快地打一場艦隊的戰鬥。人力與時機湊合到了一起,這一次可要取得輝煌的勝利了。

    帕格跑上了司令艦橋,去痛快地呼吸新鮮空氣。他已經吸了三包香煙。海上的景色,沒有比現在更寧靜的了:在午後的陽光下,航空母艦、戰列艦以及它們的屏護艦隊遠遠一直布列到極目力所能望見的地方,南北延伸,直到地平線以外,戰鬥中所熟悉的那些灰色形影,列成了防空隊形,在微微濺起浪沫的藍色大海上緩緩行進。看不見陸地,看不見敵艦,看不見煙霧,看不見炮火。使人感到興奮激動的,是旗艦上作戰控制室的話筒發出的噪聲,是編碼機象念海軍符咒般急亂地報告的情況。無線電通訊、飛機、黑色的石油:這一切已經形成一種新式的海戰,這種海戰可以跟幾百海里,甚至幾千海里外的地方進行聯絡,把戰場擴大到包括幾百萬平方海裡的洋面。然而,最基本的訊號,仍舊和特拉法爾加所用的,甚至肯定和薩拉米斯所用的相同。

    組成戰列艦隊!

    打仗總是危險的。巨型的「衣阿華號」可能和其他任何戰艦同樣葬身海底。「諾思安普敦號」沉沒的情景,依舊索繞在帕格的腦際,他正在考慮,應當怎樣向他的參謀談一些有關魚雷攻擊的事。然而,當他穿著一身揉皺了的衣服獨自站在那裡時,他一邊深深地呼吸著熱帶海洋上吹來的陣陣微風,一邊感覺到,能享受這樣一個夜晚,自己也不算虛度此生了。他這樣情緒激昂,多少是有罪的,因為這件事不外乎是一場屠殺,可能要死掉許多美國人,然而他卻為此感到這樣高業參謀會議還沒開到十五分鐘,旗艦上的作戰控制室給帕格打來了電話,通知他日艦在錫布延海上的一個新的位置。帕格把經緯度摘記在一本拍紙簿上,突然說:「核對一下譯文,這裡有錯,」說到這裡,就把電話掛上了。不一會兒,值日軍官又抱歉地打來了電話。翻譯已經核對過了。這時又報告了一個更新的發現。帕格抄下了幾個數字,突然走進他的辦公室,立刻把參謀長喚了進去。

    「你對這情形有什麼看法?」

    他的海圖上,橘黃色墨水標出的日本艦隊航線現在向西面彎了過去。退走了!

    「將軍,我早就不相信,他們怎麼能夠老是這樣一直趕了過來。『』佈雷德福手指掠著他的白髮,搖了搖腦袋。」他們那樣兒,就像一個雪球在熱騰騰的火爐上滾。到後來非滾光了不可。「

    「你以為他們逃走了嗎?」

    「是的,將軍。」

    「我可不這樣想。會議暫時結束。你上巴,內德。仔細查一查那些急電。盡量從艦間對話機裡多聽一些消息。把值班收聽司令部電路的譯員增加一倍。讓咱們掌握這些有關方位報告的消息。」

    不一會兒,佈雷德福已經打電話下來,說整個艦隊都在鬧哄哄地傳播日艦轉變航向的消息。帕格直瞪瞪地瞅著海圖,一面推測所有的可能性,那樣就好像對奔時看到對方走了一步出乎你意料的棋似的。他開始這樣寫道:十月二十四日十六時四十五分,中央艦隊朝西轉向。

    什麼原故?

    1.遭到空襲。正遁回日本。

    2.指定的時間未到。艦空母艦尚未進入搜索範圍。萊特灣外集結計劃被打亂。現正延宕時間。也是故作疑兵之計。

    3.為了避免一場夜戰。日本小艦隊有更喜夜戰的,也有更喜用長程魚雷的,等等。但這傢伙希望有良好的能見度,以便發揮其大炮的威力。

    4.為了在白天裡保持其靈活的指揮能力。

    5.已向東京發出損害報告,現正等候命令。

    6.還記得斯普魯恩斯在中途島的「退卻」嗎?現在來的是一個厲害角色,擁有一支強大的艦隊,又是一個足智多謀的指揮。也許他是在引誘海爾賽去追擊他,令其闖入聖貝納迪諾海峽,而他卻掉轉頭來,向我艦隊使用T字戰術。

    帕格正在那裡琢磨這些可能性時,忽聽見急促的敲門聲。「將軍,我想還是親自把這份東西送來給您。」佈雷德福眼睛炯炯閃亮,把一份從暗碼譯出的電文——一張空白表格,上面粘著幾條電報紙帶——放在他桌上。那是海爾賽發來的。

    收件人:第三艦隊全體群長與分隊長據謝爾曼報告在北緯18—32度東經125—128度發現三艘航空母艦二艘輕巡洋艦三艘驅逐艦帕格把他蘸了橘黃色墨水的筆急促地戳在海圖上。在呂宋東北,離海岸二百海里;日本航空母艦的目標這一來可明白了。

    「哼!有關錫布延海上的那叫支艦隊,有最新的消息嗎?」

    「沒有消息。將軍。」

    他們望了望海圖,又彼此對看了一眼,露出了苦笑。帕格說:「好吧,假如你是海爾賽。你打算怎麼辦?」

    「立即出發,給那些航空母艦一次窮追猛打。」

    「那麼,聖貝納迪諾海峽呢?錫布延海上的那個傢伙呢?」

    「他還在撤退嘛。要是他掉轉頭回來的話,戰列艦隊就可以狠狠地揍他一頓。」

    「這麼說,你是要留下戰列艦,單讓航空母艦向北開嗎?這樣不太冒險嗎?」

    「航空母艦朝北進發,在路上可以跟謝爾曼的兩艘戰列既會合。那樣一支力量就足夠對付日本人現在所有的航空母艦艦隊了。」

    「那麼,要是他們集中兵力呢?」

    佈雷德福搔了搔腦袋。「嗯,日本人還沒使出這一招,對嗎?這會兒他們正在從兩個方面向我方進犯。他們彼此離開得太遠了,我方不能集中力量,先去攻擊一支艦隊,再去攻擊另一支艦隊。我認為,戰術的形勢要比原則更為重要。我方得把自己的兵力分成兩路。確保能夠同時打擊他們的兩支艦隊。無論如何,我方的兩個小隊要比他們那兩個小隊厲害得多。『帕格惡狠狠地蹩起了眉頭。佈雷德福吞吞吐吐地說:」將軍,既然您問到了我,不管多麼沒見識,我總有義務把自己想到的說出來。「

    「你的話驚動了馬漢在天之靈。不過,我同意你的話。現在你回到上面去吧,內德。」

    勤務兵敲門,要把一托盤將軍用的晚餐送進來。帕格覺得自己沒法把一隻橄欖強吞下去。他要再添一些咖啡,然後一支又一支地吸著煙,一面設身處地為海爾賽著想。

    面對著這一大堆財富,叫這位老戰士一時不知從何下手啦;在兩場大戰中,他都有機會一顯身手!他可以像納爾遜勳爵那樣打勝任何一場戰役,然而不能同時在兩處取勝,因為正像佈雷德福所說的,戰場相距太遠了。如果他決定讓他的航空母艦北上,那就必須把「新澤西號」從戰列艦隊中抽調出來。那樣一來,就要由威利斯。李去指揮戰列艦隊,打一場夜戰,用一艘謝爾曼的戰列艦來代替「新澤西號」。或者,海爾賽可以統率幾艘戰列艦,列陣聖貝納迪諾海峽以外,讓米切爾的航空母艦北上,去攻擊那裡的航空母艦。可這辦法又是雷。斯普魯恩斯在塞班島所不肯採用的。

    帕格心裡在盤算,聖貝納迪諾這場戰役將是更具有決定意義的。它會直接對灘頭堡構成很大的威脅。然而。假如日本人不是轉變航向,而是繼續前進呢?假如那樣的話,比爾。海爾賽就會整夜慢騰騰地在海上游大,不發一槍一炮,而馬克。米切爾則將率艦出發,去贏得自從中途島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

    可惜沒有機會,帕格。亨利心裡想。可惜沒有機會。佈雷德福說的對。要是他帕格處於海爾賽的地位,他也會向北進攻的。

    然而,他又希望海爾賽只帶走「新澤西號」,不要把「衣阿華號」也拖走。那幾艘日本航空母艦,勢必成為米切爾的飛行員俎上之肉。那些去北方的戰列艦,它們的作用也只不過是去擊沉那些已經受了損傷的艦艇罷了。聖貝納迪諾海峽附近將有一場海戰。那個日本人並沒離開,這是帕格憑第六感覺知道的。

    從上面作戰控制室裡,傳來了一份威利斯。李發給海爾賽的回視信號報告,那是天剛黑以前發出的。這份戰局分析,與帕格的見解相似,所以他聽了很高興。李是一位精明老練的戰略家。據他說,那些日本航空母艦力量薄弱,是用來誘敵的,它們的飛機為數很少;錫布延海上的艦隊掉轉航向只是暫時的;那一支艦隊還會回來,深夜進入海峽。

    在海爾賽的參謀當中,據帕格猜想,意見分歧一定很大,爭論得也很激烈。時間正在消逝。仍舊沒有命令下達,甚至沒有發出戰列艦隊作戰計劃的「執行令」,而威利斯。李這會兒卻需要時間去組織和編排他的艦隊。八點鐘已過,命令總算發下來了。這一份決定戰局的急件,佈雷德福不是自己送來,也不是用電話通知的。他派一個傳令兵把它送來了,而這種做法也是很奇特的。帕格讀完了這份很長的作戰命令,才明白它是怎麼一回事。

    海爾賽準備北上去追擊那些航空母艦了,這樣也好;但是,他要帶走整個第三艦隊,連一艘艦艇也不留下來防衛聖貝納迪諾海峽。

    帕格還在思考這個令人焦慮的奇怪命令時,又發下來另一份急件,它又是由傳令兵送來的。這是一架夜航偵察機對錫布延海上敵艦的觀察報告。他還沒來得及把筆落在海圖上,看到那個經度已經使他毛骨驚然。日艦已經掉轉航向,這時候正以每小時二十二海里的航速駛向聖貝納迪諾海峽。

    急件發出的時間是二十二點十分,也就是一九四四年十月二十四日夜裡十點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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