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越濃越會化不開看不清那未來
情越長越快要放開怕一擁抱難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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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遠把床單被罩放下:「長這麼大,沒幹過這活呢。」又說,「早知道,應該把我媽也帶來。」
「啊,那我來吧。」何洛把他推開,「整理你的行李去。」
章遠坐下,把旅行袋裡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然後指指何洛,笑著對一臉驚訝的沈列說:「女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表現自己賢惠的機會。」
「男生,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偷懶的機會!」何洛衝他吐舌頭,一邊鋪床一邊問,「你到底怎麼來的?買到票了?」
「走來的。」
「別開玩笑了!」
「真的是走來的!我一直在火車上走來走去。」
「啊?站票礙……」又開始心疼,十八個小時的旅途。
「錯,少了一個字!」章遠從口袋中摸出一張紙片,「站台票。」
「你……逃票?」
「上車再補啊!我聰明吧。」他哈哈一笑,「還當了把雷鋒,進站時幫旁邊大媽提行李,檢票員都以為我真的是送站的呢!」
「那你回去怎麼辦?」何洛蹙眉,「還要站回去嗎?現在票也不好買。」
「我來試試看吧。」一直在翻抽屜的沈列抬頭說,「我小舅媽就在鐵路局工作,也許能買到退票。」又遞過一個信封,「門鑰匙、飯卡、澡票、圖書證……都先放你們這兒,或許用得著。」
沈列家距離學校不遠,他說拿到票後就趕過來。「也不用去排隊,要是我小舅媽搞不定,那你頭天晚上帶著帳篷在車站等票也沒用。」
「大兄弟,啥也不說了,眼淚嘩嘩的。」換上一口小品裡的東北腔,「啥時候去俺們那嘎嗒,一起整兩杯唄?」還用力拍著他的後背。
沈列走後,章遠笑道:「你這個同學真是好人。」
「我也才發現。以前就覺得他貧嘴,又能顯擺,好像無所不能,關鍵時刻就出糗。今天早上看升旗,差點把我們幾個帶丟了。」何洛整理好被褥,問,「你餓不餓?在車上吃東西了麼?」
「還好,買了車上的早餐,非一般難吃。」章遠打個哈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困。」
「那你先睡一覺吧,醒了去找我。中午吃烤鴨,還是日本料理?還有批薩。」
「去食堂隨便吃點吧。」
「好!食堂的炒餅和醬肘子一級棒!」何洛興沖沖地說。
「可以啊,決定權交給你了。」微笑,語氣平平。
沈列的室友江至堯推門進來,帶了三五個同學,七嘴八舌討論著十一遊玩的路線。何洛不好意思在男生宿舍久坐,起身打個招呼,便要離開。
「我送你下去。」章遠說。
「不用,四樓呢,多睡一會兒吧。」何洛扯扯他的衣襟,想要拽平襯衫上淺淺的褶皺,「你困得都沒精神了,沈列一走,你話都不多。」
「話多,怕你覺得貧嘴麼……」章遠微笑,「的確困了,已經睡著了,我在說夢話。」
何洛走在林蔭道上,總覺得章遠有些意興闌珊。真的是累了麼?一夜奔波,的確看來憔悴很多,但初初相逢的擁抱,卻是熱情有力的。就是那一忽,他驟然低沉,雖然依舊說說笑笑,但神情閃爍恍惚。
在一起將近兩年,何洛相信自己的直覺。她有些納罕,莫非章遠不高興自己和男生一起熬夜去看升旗?但他對沈列又似乎並無醋意。她想,沈列也是個清秀的男生,但比章遠矮了小半頭,舉手投足也沒有那樣的灑脫;對於個人形象,章遠應該有足夠的自信吧。
最重要的是,他們彼此相信對方的感情和品性。
真是,想這些做什麼?她希望是自己多心,章遠只是累了,十八個小時的站票,下車後能堅持到現在才倒頭大睡,已經很了不起,你還要求什麼?
何洛回到寢室,簡單洗漱後就直挺挺倒在床上。葉芝很驚訝,「這麼快就回來了呢?以為你們會二十四小時長在一起呢!」
「啊,他都一天一夜沒合眼了,現在困得很,我讓他先睡一覺。」何洛說,「正好我也熬夜了。」
「那你直眼瞅著上鋪的床板幹什麼?」
「這就睡。」何洛側過身,繼續盯著白牆。
「你也真睡得著。」葉芝搖頭,「看人家坐那麼久火車,滿臉鬍子拉碴,還不就像和你多呆一會兒?」
何洛不言語。其實很想抓住葉芝,將心中顧慮疑惑一吐為快。但剛剛相處一個月,很窩心的話還是不能毫無顧慮的講出來。
迷迷糊糊睡到中午,樓長又在大喇叭裡喊起何洛的名字。她一激靈爬起來,喊著來了來了,忙亂地去抓鏡子梳子。葉芝說,「我先下去仔細看看,剛剛都沒看清楚。」
「他說改天請你們幾個吃飯,你著什麼急?」何洛嘴裡叼著發卡,含糊不清地說。
「我好奇啊,想先睹為快!」葉芝咯咯笑,「我去仔仔細細形容你的相思之苦。」
「別!」何洛一急,放開梳了一半的頭髮,「我可沒告訴章遠我生病了。」
「那我去誇他是個帥哥,你還不吃醋?」葉芝嘻嘻了兩聲,順手提了熱水瓶,「算了算了,我去打水,一來一回,能看兩次。」
章遠在樓外等著,笑著說,「北京怎麼還這麼熱,我都要中暑了。」陽光下,又恢復了粲然的神色。何洛睡得不夠,頭有些暈,開始懷疑他先前的淡漠語氣是場夢。
兩個人一起去食堂,自然而然地牽著手。葉芝迎面過來,擦肩後忽然轉身,大喊一聲:「何洛!」強忍著,似笑非笑。
「礙……」不知道說什麼好,「你怎麼這麼快就打回來了?對,我下午不回去,晚上也許會晚點。」
「你不回來也沒關係。」葉芝促狹的神情昭然若揭,「我不會報案的!」
「吃什麼?」何洛問。
「你不是推薦炒餅和醬肘子?」
「但是你剛下火車,胃裡不脹氣嗎?喝粥比較好吧。」
「那是『坐』火車,站火車不存在這個問題,還是吃肉比較恢復體力。」
「一晚上沒睡,不上火嗎?綠豆粥吧。」何洛眼疾手快,指揮章遠搶到兩個座位。
「大姐,你也知道我一晚上沒睡,就不捨得讓我吃口肉?」章遠笑,「來,飯卡給我。」
「我去吧。」何洛準備起身。
章遠按著她的肩膀,「還是我去吧,想看看你每天都能吃到什麼。」
「那……我要二兩米飯,一份紅燒雞翅。」
「你不說炒餅最好吃?」
「啊,是礙……我上個月連著吃了一個禮拜……」
章遠笑著看她:「我說比從家走的時候圓了很多,等冬天你就不用從學校訂票,沿鐵軌轱轆回來吧。」
不多時章遠端著托盤回來,兩個人並肩坐著。何洛問,「哎,飯卡呢?你沒有忘記拔吧。」
「怎麼也在大學混了一個月啊。」他說著,伸出手來,卡片正嵌在掌心。
「剛才居然一點邊角都沒露出來。」何洛拿著飯卡,橫過來豎過去,怎麼都不可能完全包裹住。
「你爪子太小。」
「誰說的!」頗不服氣,「小學時,少年宮的琵琶老師來我們學校選人,讓大家把手放在桌子上,當時第一個就挑中我,說我的指頭長而有彈性。」
「你會琵琶,我怎麼不知道?」
「我媽沒讓我去……她說,抱著琵琶像賣唱的。」何洛立起手掌,和章遠的比在一起,「看,不是很短吧。」
「臉都吃圓了,手還沒胖,真難得。」章遠故作嚴肅,四指微彎,將她的指頭向著手背方向輕輕一推,「大缸,就是我們寢室那個內蒙哥們,賊胖,手這樣一翹,指根就是四個小坑。我們都說他酒窩長錯地方了。」
「拿我和他比?」何洛吃吃地笑,抽回手,轉身向著玻璃窗,「這可是我對自己最滿意的部位。」纖細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幾乎透明,邊際染著暖暖的橘紅色光暈。她捏了個蘭花指,「喂,你說呢?」
「我怎麼說……又沒見過全景。」章遠緩緩地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你說什麼?再說,再說!」何洛戳著他的側肋,「流氓!」
「怎麼流氓了,你離我這麼近,我當然看不到全景了。」忍不住笑出來,「你一天到晚都想什麼啊,還sealedwithakiss。我總覺得這次的北京之行沒有人身安全保障,危機四伏啊。」
吃完午飯,兩人去學校附近的超市購物。何洛堅持要給章遠買拖鞋。日前沈列寢室大掃除,發現球鞋十一隻,而且有七隻左腳的,四隻右腳的。早晨回來的車上他剛剛宣揚過,何洛記憶猶新,「他們就是得誰穿誰的,萬一誰有香港腳,交叉傳染。所以還不要用他們寢室的拖鞋好了。」
「其實也無所謂,我們也差不多,男生寢室是最早實現共產主義的地方。」
「我也只能選擇眼不見為淨了。」何洛歎了一聲,「不過在北京,就要聽我的。」她拿了一雙深藍色的,鞋底相對拍了拍,轉身說,「諾,姑念你千里迢迢披星戴月,這個打賞給你了!」
「啊,這麼容易就打發我了啊。」章遠佯裝失望,旋爾又笑,「才發現你毛病這麼多,嘮嘮叨叨,和我媽似的。」
「我們都是關心你。」吐吐舌頭。
「我每次說我媽嘮叨,她也這麼回答。」章遠說,「你們觀點一致啊,難怪她看你比看我都順眼。」
「啊?誰說的?」
「我媽啊,就是那次家長會。」
「我們就見過那一次吧。」
「對,但那天回家,她說了你好多好話。」
「真的?都說什麼了?」來自他家人的肯定,讓何洛心中甜甜的。
「那麼早的事情,誰還記著,反正都是一些誇獎女孩子的話。」
「那你當時不告訴我!」
「怕你太驕傲,尾巴都翹起來了!」章遠說,「唉唉,你們兩個女人一旦聯手,我以後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以後,什麼以後?何洛看著他的背影,吃吃地偷笑。在日用百貨區轉來轉去,看著鍋碗瓢盆,偶而撿一兩個敲敲打打,和章遠說笑一番,好像自己就是個家庭主婦。
就是這個人吧,以後可以共同有一個家的人,可以和他媽媽一起數落他的人。彷彿已經看到那一天,在廚房裡忙碌著,探頭喊:「你就知道看電視,也不來幫忙做飯。」曾經由父母上演一千次的無聊場景,主角換成自己和他,竟然是氣勢逼人的幸福,讓何洛低下頭笑著,不願醒來。
章遠從前面的貨架轉回來,「你磨磨蹭蹭,在這兒幹嗎呢?」
「噢。」何洛忙抬頭,四下看看,順手抓過一包貓糧,「看這個,這小貓多可愛。」
「哈,我還吃過,他們騙我是新型餅乾。」章遠說,「那你幹嗎笑得這麼開心?難道你也吃過?」
「啊,我想到一個笑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何洛說,「一個老太太去買貓糧,店員不賣給她,說,你要證明你自己有貓……喂,聽過嗎?」
章遠搖頭。
「沒辦法,老太太把貓抱來,店員才賣貓糧給她。後來,她又買狗糧,同樣被店員要求驗證。第三天,老太太拿來一個盒子,讓店員伸手進去摸……店員照她說的做了,問那麼今天你買什麼。老太太說,手紙。」何洛咯咯地笑,一低頭,看見章遠拎著兩卷手紙,一聯紙巾。
忍不住笑得更大聲了。
章遠哼哼冷笑。
心虛,目光慢慢移上來,正看到他微瞇雙眼斜睨著自己,點點頭說,「很好笑,是吧。」又把紙筒立在何洛頭上,「去,罰你去交款,並且證明給他們看。」
「你真噁心。」
「你才噁心。」章遠笑,「來北京都被毒害成這樣了,讓我怎麼放心帶你見我媽?」
回寢室放下大包小裹,何洛帶著章遠在學校裡轉了一圈。「行政區這邊都是老樓,風景好,但是路也很繞。」
「沒關係,以後我常來,保證變成你們學校地圖的另一種版本。」
兩個人去麥當勞坐到快打烊。總有很多話要講,哪怕是信裡曾經說過的趣聞軼事,也要翻出來再說一次。何洛喜歡看章遠說話的樣子,看他比比劃劃神采飛揚,具體講了什麼,她並不是很在意。只想真切地看到這個人,聽到他清朗的聲音。
葉芝正焦急地等在宿舍樓口,看到何洛和章遠釋然一笑。「我真怕你不回來了。」她拍拍胸口說,「差點兒忘了,今天咱們宿舍排自行車,那兩個死丫頭都不在。我以為今天要孤軍作戰了。」
「啊,我們還有一個勞力。」何洛笑,「小催巴。」
「什麼意思?」章遠問。
「就是讓你幹活去。」
章遠請纓去整理散落在路對面的車子,一輛輛抬過來,放在車棚裡。燈影處,一個男生背對他,彎腰扶著車子,也擋住身後的幾輛。章遠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同學,麻煩讓一讓。」
男生回頭,驚訝、羞慚、憤怒……
被他擋住的嬌小女生早已不好意思,埋首在男友懷裡。
章遠愣住。
何洛在車棚口看見,扶著鐵柵欄,笑得肩膀直抖。
章遠搖著頭走回來,低聲抱怨,「誰讓那個男生塊頭那麼大,他女朋友又矮,我以為他在開自行車鎖。」
「我還不敢大聲笑,都要憋出內傷了。」何洛去翻章遠的下眼皮,「你看到什麼了,長針眼沒有。」
「找打了是不是?」伸手去拉何洛的胳膊。她閃身跳開,做個鬼臉,壓低嗓音,模仿章遠的語氣,「同學,麻煩讓一讓。」
「看我不抓住你,就地正法!」
兩個人孩子一樣奔跑追逐著。何洛靈活地繞到自行車架另一邊,章遠哂笑,單手撐著鐵架,側身,輕鬆一躍,便落在她身旁。
「還往哪兒跑?」捉住何洛的手肘。
「不跑了,不跑了。」擺擺手,又捂著肚子,「剛才笑得岔氣,現在跑得岔氣。」
「沒事兒吧?」章遠扶她坐在旁邊自行車的後架上,撫著她的頭頂。
「還好。」何洛抬眼,看見章遠一臉關切,忽然又忍不住笑出來。
「都岔氣了,還笑。」
「你這樣彎著腰,也很像在開自行車鎖。」
章遠忽然不說話,凝視著何洛的眼睛,唇角微微彎著。夜風微涼,目光穿越似水蕩漾的皎潔月色,仍有無法過濾的溫度。她忽爾窘迫,一撐車座站起來,「啊,走啦,要熄燈了。」章遠也不做聲,跟在她身後,將將差了半步的距離。
如果他剛才問一句「那你說,開不開」,又該如何回答?僅僅是想到這個問題,已經足夠讓何洛面紅耳赤。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轉過樓角,門廊雪白的熾燈跳一下,整座宿舍樓驟然黑下來,伴著眾多女生「氨的長聲歎息。原本藉以照明的,無非就是窗簾後滲透出的燈光,一旦消失,眼前立時一片黑暗。
「啊!」何洛一個踉蹌,險些絆倒,多虧章遠及時抓住她的胳膊。
她在人行道上,回身,發現自己更接近他的高度,無需抬頭,便幾乎平視。
他和她的臉,投射在彼此眼中,這樣真切,披著月光的清冷銀輝。她飄散的劉海,他挺直的鼻樑,演出斑駁的影,濃黑色,讓人想要不斷湊近,一探究竟。是這樣愛著他,在他面前寧可不呼吸。只要這樣凝視著他,就彷彿所有幸福都可以被預期。
幸福的想要落下淚來。
從沒有這樣勇敢,甚至沒有閉上眼睛,何洛微微踮腳,飛快地在章遠唇上啄了一下。速度如此之快,讓她自己都無法確定,那種溫潤濕涼的感覺,來自雙唇的觸碰,還是不小心染上了散逸在夜風中的霧珠。
下一刻,面頰開始灼熱燃燒,心突突跳著,跌跌撞撞堵在喉嚨口。不知如何,章遠的唇便已經覆上她的。來不及細細品味,何洛本能的閉上眼睛,向後微微傾斜著。無處可退,結實的臂攬在身後,他探身,不容許她躲避。
鼻尖輕輕蹭過,冰涼,雙唇卻是溫熱。他的胡茬有些扎人,卻從沒料想,男孩子的唇也這樣柔軟。
這樣柔軟細膩的感覺,像淳厚的黑巧克力,馥郁芬芳,中間夾雜著太妃糖香醇的碎屑,絲絲縷縷,在唇齒間慢慢溶化。
細細抿著這份甜美,漫是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