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眼黑龍王已經覺醒了三天,這三天來它一直在聖山的上空徘徊往來,守護著正在進行的剎拿的復活儀式。
火羽·翼從窗口遠遠看著它的身影皺皺眉頭,這時一群被派出來搜尋他們一行人下落的有翼魔人從上空掠過去。
冰鳥靠近他身後問:“又有追兵了?”
火羽抓著頭發笑說:“一天好幾批,麻煩死了!幸虧青水設的結界把我們的氣息都隱藏的很好。”
冰鳥看著他輕輕歎口氣說:“太好了,火羽還是笑的那麼燦爛,如果連你都失去笑容的話,那麼事情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哈哈,因為我這個人天生比較樂觀嘛!”火羽不好意思地笑。
地華有點不解的看著火羽和冰鳥,最近幾天總覺得他們走的很近,火羽的未婚妻不是在這裡嗎,他這樣和別的女孩子接近不要緊嗎?
“地華,你來一下。”月尋在另一個房間對他招手。
地華馬上幾步跑了過去,把火羽和冰鳥的事拋到了腦後——別人的事就讓別人自己解決好了,他自己只要有月尋在身邊,就沒有什麼別的奢求了。
冰鳥剛剛走開,小真就蹦跳著來到火羽身邊,看著冰鳥的背影問:“就是她嗎?”
“嗯。”
“冰鳥和她長的象嗎?我一直象知道她到底有多美!”
火羽重重靠在牆上搖頭說:“我不記得了。”
小真伸手拂著火羽的頭發,他緊緊的把小真摟到懷裡,想用她的體溫來緩解自己內心深處又開始疼痛的一處傷痕:明明早就知道她的無情了,也一再的告訴自己要徹底忘記這個人的在,為什麼還是不經意的就浮上心頭呢?
小真用手捧著火羽的臉,溫柔的凝視著他的眼睛說:“你不需要強迫自己去遺忘什麼啊。該記得的事情,即使痛苦也要好好的記得,即使痛苦也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啊。不管什麼時候,都有我在你身邊跟你分擔你的難過。如果因為逃避痛苦就這麼容易就忘記了對自己重要的人,你不就變的和她一樣了嗎?那樣的你就不再是我的火羽了。”
火羽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在心裡感激神明把這個女孩給了自己。不論什麼時候,只要自己迷惑了,她總是會告訴自己最正確的答案,把自己領到最正確的路上。
他們這一行人現在棲身於聖山腳下一個因為戰火而荒廢無人的小村莊裡,青水在他們居住的房屋周圍設置了一個結界,隱藏起了他們的行蹤和氣息,使幾天來不斷穿梭在天上的有翼魔人無法找到他們,給大家爭取到了幾天休整的時間。
現在地華·明、火羽·翼他們已經完全恢復到了最佳的狀態,都摩拳擦掌,預備和敵人進行最後的決戰。但是冷靖和昊風·龍行的狀況卻依然不容樂觀。
青水、月尋和冰鳥都是魔法醫療方面的高手,但他們也只能保證身受重傷的冷靖沒有生命危險而已。數日來她處於昏迷之中,除了偶爾會喃喃地叫著青水的名字外,一直沒有睜開過眼睛。青水日夜守在她的床邊跟她說話,呼喚她的名字,但什麼效果都沒有。
昊風的眼睛更是讓他們束手無策,他的眼睛毫無損傷,視覺神經也一切正常,但無論使用什麼樣的魔法治療都沒有效果,他那深黑色的眼眸依舊毫無光彩,還是什麼也看不見。至於他心靈上的傷口,就更加使大家擔憂。自從綠炎飛回雲霧山求助後,他再也沒有開過口,無論吃飯睡覺還是坐臥行走都象個提線木偶一樣要別人安排,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心裡在想什麼。或許他什麼也不肯去想,在內心深處當作自己已經死了吧?——這樣的設想讓大家不寒而栗。
所有人中,最為昊風擔心的就是白鳥,但她不敢靠近昊風。應該說,昊風在極端麻木的情況下只對她有反應,只要她一靠近,昊風就會顯得無比痛苦,甚至會在無意中傷害到他自己。大家都明白,這是因為昊風無法原諒自己在失去記憶的時間裡喜歡上了紫雪以外的女子,但他這樣殘忍的折磨自己的同時,也同樣在折磨著白鳥。在知道昊風的過去之後,這個堅強的女子也變的沉默憂郁,再也沒有露出過笑容。
今天,除了沒有醒來的冷靖以外,大家都聚集在大廳裡。
地華自信地看著大家說:“要出發了!”他身上穿著嶄新的軟甲,那是月尋在這幾天內趕制出來的,用了她的頭發編制在內的魔法護甲。
火羽站在他身邊,也是十分自信的表情,他的未婚妻小真對他比他自己還多一倍的信心,正在對他說:“火羽,你不要真的殺了黑龍王啊,它長的那麼漂亮,你還是把它捉回來給我作寵物吧!”
大家心裡其實都很明白,他們此行連五成的把握都沒有,但是他們又不能不用充滿信心的態度去面對。
其實,當時青水所提議的最後的解決辦法非常簡單,就是當年昊風曾經使用過的,在剎拿復活前阻止這一切,將他再次打回地獄。只是,昊風當年是在敵人沒有任何准備的情況下作到的,而現在他們一定嚴加防范當年的事情重演。加上金眼黑龍王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他們這些人,這個聽起來可行的方案其實就象是要用性命去賭一場明知道王牌都在人家手裡的賭局一樣。當時有人提出懷疑這件事的可行性時,青水只是淡淡的一句:“不成功,則成仁。”就讓大家同意了他的辦法。
火羽和地華事後都在暗中想,雖然看起來讓人覺得有些文弱,但說不定青水才是他們當中最膽大妄為的那個人啊。
經過大家的討論,最後決定由地華、青水、火羽和月尋一起行動,兩個魔法師和兩個戰士分成兩組,分別從兩個方向潛入聖山。如果哪一組先被發現了,就放開手腳大干一場,盡量把敵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以便另一組的伙伴更容易的完成計劃。而白鳥、冰鳥姐妹和小真三個女孩就留下來,照顧冷靖和昊風。也要負責萬一在他們失敗以後聯絡精靈族、矮人等能夠站在正義一邊的種族,繼續和那時可能已經覺醒了的剎拿戰斗。
昊風無力的靠在大家身後的牆上,他耳中聽得到大家的交談,也知道他們要去干什麼,更知道他們此行有多麼危險,但他拒絕去想這些,也拒絕去想自己將要在接下來的事情裡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昊風,”火羽來到他的面前,雖然知道昊風看不見他,他還是直視著昊風的眼睛,“我想請求你……”他猶豫了一下,小心的注意自己的措辭,“你可不可以把聖英雄王的寶劍暫時借給我使用?”
大家都被火羽這個大膽的要求嚇住了,他們決不相信昊風會輕易的把聖英雄王的寶劍借給別人——即使他處於現在這種精神狀態下。他們小心翼翼的看著昊風,等待著他生氣或干脆轉身離去。
昊風什麼也沒說,解下掛在自己腰上的寶劍遞過去。
火羽沒有立刻接過來,他說:“昊風,你必須告訴這把寶劍你要把它交給我,否則我無法拿起它——現在聖英雄王的靈魂承認的人是你。”
白鳥大聲叫起來:“火羽·翼,這太過分了!你不能要他這麼做!”
昊風的臉色變的蒼白起來,聖英雄王的寶劍是金龍王和聖英雄王的靈魂賜給他的,雖然他很注意的從來不把自己的內心的欣喜表現出來,但其實他一直把可以使用這把劍當成自己最大的驕傲。要他親口說出把使用這把劍的權利交給別人,他是真的作不到。
“我很抱歉對你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這次我們真的很需要聖英雄王的靈魂和我們同行。”火羽看著昊風漸漸開始顫抖的身體,伸手摟住他的肩擁抱了他一下,“對不起昊風,我想聖英雄王的寶劍還是留在你的身邊比較好。原諒我的無禮!”
青水一直在注視著他們的交談,他的心裡既希望昊風能夠答應火羽,好使他們此行可以得到聖英雄王的寶劍的庇護。同時又希望昊風不要放手,他害怕昊風一旦暫時放棄了自己的寶劍,就再也沒有勇氣拿回去了,害怕他會被聖王的靈魂所拋棄。當昊風終於沒有放手時,青水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他聽到身邊的地華也輕輕的呼出一口氣,顯然他也有和青水一樣的心情。
地華作出極為輕松的表情招呼說:“好,我們出發吧!”
“等一下。”冰鳥忽然大聲說。
她快步走到門口攔住他們堅決的說:“我跟你們一起去。”
“冰兒?”白鳥訝異的看著向來溫和、柔順的妹妹,她從來沒有看見過妹妹這樣堅定、任性的舉動
“我知道自己的實力和你們相去甚遠,但是保證不會給大家帶來麻煩的。至少,有我在火羽可以加倍的發揮他的實力不是嗎?雖然不一定可以彌補沒有聖英雄王寶劍的遺憾,但是,我是可以起到作用的啊!就請你們帶上我吧!”
青水搖頭說:“不行!”他很少用這麼決絕的口氣說話,所以說出來的話讓人更加難以違背。
冰鳥把目光轉向火羽:“火羽,你知道我可以幫你的。”
火羽舔著嘴唇:“冰鳥,你還是……”他對這個女孩的關心只有他自己和小真明白,他和青水一樣,雖然知道她可以幫助自己,但是不願意帶她到那麼危險的處境中去。
“讓她一起來吧。”月尋突然說,“冰鳥不願意在這麼危急的時刻旁觀。她是流著我們家族血統的女兒,我相信她會作的很出色的。”她在內心深處也覺得,自己寸步不離的跟在地華身邊,所以冰鳥也想要一個公平的機會吧?
冰鳥燦爛的一笑:“我跟火羽在一起——我能作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提升他的魔力,我會緊緊跟著他的。舅舅會跟我們一起走吧?那麼阿姨和地華·明殿下是另一組了。你們要小心啊。”她好象要跟地華分清距離似的,連稱呼都改過來了。
小真對冰鳥和火羽的親暱毫不在意,反而笑著叮囑她:“冰鳥,那你要照顧火羽喔!我就拜托你了!”
於是,他們分成兩批,一先一後地離去,每個人都帶著無人能了解的心情。
他們要奔向的前途,恐怕是命運之神都無法預知的。
白鳥目送妹妹跟在青水和火羽身邊走遠,在門口愣了片刻才走回來。她也很想參加這次戰斗,只是,憑自己的能力,會給他們增加麻煩吧?而且,比起這一切,她還有更加關心的事。
回過頭來,看到昊風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把聖英雄王的寶劍拿在手裡,神情黯然的站在那裡。
白鳥因為這幾天來的事,不敢自己靠近他,向小真示意,想要她過去看看。
也不知道小真到底在想什麼,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冷靖。”就把他們冷落在那裡,跑的沒有蹤影了。
“昊風,他們已經出發了。你先進去休息好嗎?”白鳥離他遠遠地站住,小心地說。
昊風仿佛很無力,向著白鳥的方向蹣跚的走了幾步,腳下發軟,手中的寶劍也“錚”的一聲脫手掉到了地上。他急忙蹲下來,用手在身邊四處摸尋著。看到他這個樣子,白鳥緊咬著嘴唇,眼淚紛紛滾落。她快步走過去,揀起聖英雄王的寶劍——寶劍好象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主人,狠狠的灼燒了她的手——放到昊風的手裡。
昊風雙手緊緊握住這把劍,跪在地上哽咽起來。
白鳥摟住他的肩頭,輕聲說:“好好的哭一場吧,你比任何人都需要哭一場,你比任何人都有資格哭泣。”
這次昊風沒有躲避她的懷抱,他把頭靠在白鳥的肩上,大聲的哭泣,好象要把壓在心頭的絕望、悲痛、委屈一次發洩出來一樣……
火羽·翼從樹叢裡出來,四周張望之後向他的伙伴們作出“安全”的手勢。青水·遠林從大樹的枝葉裡躍下,輕盈的就象一只松鼠一樣。冰鳥·聖則自巖石的陰影裡走出來。現在的聖山周圍布滿了各種魔物,但是在火羽敏銳的聽覺視覺的幫助下,他們躲過了大多數巡邏的敵人。偶爾的幾次遭遇戰,他們也是干脆利落的解決了對手,然後迅速將他們的屍體銷毀。
看著剛剛走過的巨人留下的腳印,他們彼此交換了擔憂的眼神。現在,圍繞在聖山山域周圍的,已經不僅僅是那些從魔界召喚來的魔物了。他們一路走來,已經看見了巨人、寂暗人、妖精等種族。這些在兩千年前忠誠地跟隨剎拿的邪惡的種族已經聚集到了這裡,是不是就說明雖然尚未醒來,但剎拿的力量已經越來越強大了呢?
青水低低地說:“看,半龍人。”
隨著他的話音一隊半龍人的身影從山麓處飛起,穿過林梢,陽光在他們帶著鱗片的翼上反射出金屬般的光澤。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已經足夠火羽·翼看清楚飛在半龍人隊伍最前面的那個青色鱗甲的男子的面目:“水戈?”他不由自主的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經過二十年前的一戰之後,半龍人族人、甚至火羽軍營的其他的半獸人們都沒有再看到過,這個曾經的半龍人第一勇士和跟隨他而去的那些忠誠部下,很多人都傳說他已經死了。可是火羽·翼明白心裡水戈對自己和荊秋的恨有多深,深到他決不會在對自己和荊秋進行報復之前死去。這麼多年來,荊秋、翔翼和其他的半龍人戰士都一直避免談到水戈,但火羽看的出他們在想到水戈可能還潛伏在某處時的暗自擔憂。火羽甚至希望水戈能早點出現在自己面前,讓自己早點和他了卻這段恩怨,以避免他將來給自己的王國帶來更大的隱患。但是,他萬萬沒想到水戈的出現是在這種時候。
現在在世界上被視為低等民族的半獸人族,在兩千八百年前曾經和人類、矮人等民族一樣,是自由獨立、和其他民族和睦相處的民族。那時候半獸人族雖然也和現在一樣沒有自己的國家,但是他們的各個種群之間關系融洽、彼此視同手足,一方有難,百方呼應,在世界上是一股不可被蔑視的力量。直到魔王剎拿的黑暗統治開始,金眼黑龍王預言了半獸人族將有可以反抗剎拿的“太陽神之子”誕生。剎拿為了不讓這個預言中的強者成為自己潛在的敵人,而對半獸人族進行了無情的壓迫。他把原本是自由人的半獸人降為奴隸,讓他們去服侍魔物、人類、矮人、巨人甚至妖精。他剝奪了半獸人使用武器、學習知識的權利,並以種種借口殺害了不肯屈服於他的半獸人的首領和英雄們。最後在剎拿的統治下,半獸人甚至不再被認為有和其他種族平等的權利,被視為了“動物”。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半獸人各個種群當中開始出現了分歧。他們之中有的開始拋棄自尊向剎拿和他冊封的貴族們獻媚;有的利用自己的特殊生活習性和適應能力遠離塵世,獨善其身;有的奮起反抗,結果紛紛在和剎拿的部下的爭斗中失敗,也給他們的種群帶來了更大的災難;大多數的種群還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開始了漫長的奴役生活。當兩位聖王揭竿而起反抗剎拿時,幾乎各個種族都有勇士加入,但是已經度過了數百年奴隸生活的半獸人族並沒有參與這次戰爭,畢竟他們在剎拿統治的800年裡受到了比其他民族都要大的傷害,他們麻木的冷眼旁觀著,被動的接受世界的變化。所以,當卅年戰爭取得勝利,世界從剎拿的統治下得到解放後,半獸人的地位卻沒有得到任何的改變,就連兩位聖王也忘記了為這個已經被世人廣泛視為“動物”的種族作點什麼。
半獸人們不會忘記自己種族的苦難是剎拿一手造成的,他們世世代代憎恨剎拿,越是距離剎拿統治的年代遙遠,他們的恐懼就越多的化成恨。所以當世界上的其他種族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把剎拿放入記憶甚至史書裡後,半獸人們還牢牢記得對他的憎恨,這種憎恨是其他的種族無法比擬的。
所以在這裡看到半龍人,青水和冰鳥都很吃驚,難道他們也會投靠剎拿?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火羽。
火羽確實沒有想到水戈會出現在剎拿的陣營裡,難道他對自己的恨意已經使他放棄自尊甘心投靠剎拿了嗎?不僅僅是因為對自己的恨吧?畢竟他明白,在水戈的內心深處對權利的欲望有多麼大。族人們都把火羽對水戈當年的手下容情看作他們的王寬懷大度的表現,其實火羽明白自己之所以放過水戈,更多的是為了得到荊秋的忠誠。這麼多年來他曾經不止一次的後悔自己的這個決定,殺了水戈才是當年最好的辦法。
但是火羽明白自己現在最應該干的是什麼,他當然不會把私人的恩怨帶到這裡,看著水戈他們消失的方向,火羽搖了搖頭說:“走吧,不要管他們了,那是我們半獸人的事,以後我會解決的。”
地華把月尋擋在身後,躲在濃密的枝葉裡看著幾只有翼魔人從不到數米的地方擦過。
地華和月尋在青水、火羽、冰鳥他們三個離開後不久,也走出了那個已經荒廢無人的村莊。他們選擇的是和前一組人相反的方向,轉到山側面,沿著山崖開始攀登。山崖風化的裂痕中上生滿了各種籐蔓,想要攀爬是一點都不難的,難的是在攀爬的途中還要躲避那些不時來去的有翼魔人的眼睛。
當地華回過頭時,剛好看見月尋收回一個隱藏魔法。他自己只學習過攻擊魔法,但是還是看的出,剛才的有翼魔人沒有發現他們並不是因為這裡的植物枝葉茂盛,而是因為月尋使用的魔法。他對月尋的目光回應了一個笑容。
在地華的心裡還是把月尋當作他記憶裡的那個無親無故的女孩,把自己當作她唯一的依靠,在有危險來臨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保護她,可是事實又總在提醒他:月尋不需要他的保護。現在月尋終於回到他的身邊來了,他卻又分不清自己愛著的是記憶中的奴隸女孩,還是面前高貴的精靈女王。
過去已經回不去了,不論是和小尋一起的短暫美好,還是視自己為聖光明王正統繼承人而努力的日子,如果這次事情結束時自己還活著的話,首先要做的就是要為自己的存在找到一個理由吧?地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正確的答案,因為他隱約覺得自己的生命或許從開始就是個錯誤,他為自己這種感覺不安。
明白了自己真正的血統以後,這段日子來他在自己的野心和正義中飽受煎熬。不能否認地華渴望得到權利,他只有在指揮軍隊和設想自己將要怎樣治理一個國家時,才感到自己最確實的滿足。但是想到因為自己要得到這一切而不可避免的將要受到傷害的人們,又會使他戰栗不安。他對知道真正的血統後還有著這樣的野心的自己厭惡和氣憤,可是又沒有辦法克制自己的欲望。
“不要忘了,聖英雄王只是一個農夫的兒子,聖光明王也只是一個不被社會允許存在的、妓女和士兵的私生子而已。血統並不能妨礙一個人的能力,也不能決定你能不能成為王者,能不能成就霸業。”火羽·翼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來安慰他,卻不知道自己的話在地華心裡起到的是相反的作用。
聖英雄王和聖光明王當年是因為剎拿的殘暴統治才奮起反抗、顛覆了一個時代的,所以他們才成為千秋萬代傳誦的人物,成為名垂千古的聖王。如果剎拿不是暴君,如果聖英雄王和聖光明王只是因為自己有那樣的才華和野心就作那一切呢?在後人的評價裡又會是怎麼樣的?自己的行為又是屬於那一種呢?在沒有任何正當理由的情況下,自己可以去破壞一個國家的平靜,而理由僅僅是“我有奪取和統治的能力”嗎?
“剎拿曾經是一個國王的兒子,”月尋突然說,“開始也是他為了奪取自己應得的一切與篡位者而戰。那時侯很多人因為他是正義的一方而跟隨他,他也以為自己就是代表正義。可是……”她凝視著地華,“兩位聖王討伐他時,世人都認為他們才代表正義。因為剎拿雖然有正當的血統和理由,但是他沒有資格作為王者來統治國家,當一個王者為了自己的權利而忘記了他的人民的利益時,他就沒有資格再繼續他的統治了。”她知道地華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統治的資格?”地華喃喃地說。
“對,統治者的資格!一個國王的統治權不僅僅是他的祖先和血統給他的,而且也是他的軍隊、他的人民給他的,人民不能夠選擇誰能做國王,可是在很多時候,他們可以選擇不允許誰作國王。沒有統治者的資格的人,即使象剎拿一樣強大,也總有一天被某雙手從王位上拉下來!看看這個國家的現狀,然後告訴我你認為海委·明有這樣的資格嗎?”月尋直接地問。
“那不是他自己的錯,因為我的存在才使他的心靈產生扭曲的!”地華急著為這個他曾經最恨的人辯解。
月尋毫不留情地說:“那麼你去告訴那些正在經受著壓迫和苦難的人,你去告訴那些在殘暴統治下失去了親人的人,去告訴那些被有翼魔人和剎拿其它的追隨者當作食物的村民,去告訴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告訴他們因為海委投靠黑暗的行為是有原因的,所以要他們接受這樣的人繼續來統治!你想,他們會怎麼想!”
地華痛苦地低下頭。
“為什麼一個從小被送到異國當作人質的人心靈沒有扭曲成那麼可怕的樣子,而一個自幼倍受父母寵愛的人卻可以?甚至可以弒父,可以投靠剎拿?”月尋一步不讓的繼續逼問,“你應該明白,要領導一個國家的人沒有任由自己的內心軟弱和扭曲的權利。不論他是因為天生的本性邪惡,還是承受力太差而使自己走上錯路,他都沒有做一個王者的資格了。我曾經做過女王,雖然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王者,但是我也知道王者的權利不是我的血統或父母賜給我的,而是出於我的人民對我的信任,知道這些權利和特權在什麼時候可以使用而什麼時候不可以使用,海委·明卻可以放任自己的私欲泛濫,利用國家和民眾作為犧牲品,他連我這個不稱職的女王都不如!在看到他的所作所為之後,你還要堅持只有他才是億安國的國王嗎?”
“他是聖光明王唯一的子孫了,我不想看到聖王的血脈斷絕!”
“想知道聖王自己的選擇嗎?”
“什麼?”地華驚訝於月尋的提議。
“你不是一直懷疑聖光明王的劍跟隨你,是因為選擇了你還是因為你自幼帶在身上的關系嗎?我來為你證明。”
地華沖動的把手伸到頸部,想取下聖光明王寶劍化身的項鏈——他明白月尋一定有什麼魔法可以幫他解開心頭困擾以久的這個疑問,但是當手觸及到它時,地華的動作又慢下來。會不會就此失去它呢?這條自幼帶在頸上的項鏈已經成了地華身體的一部分,曾經是他以為是母親的人留給他的,唯一可以在黑夜裡對著哭泣的遺物,也是他懦弱時勇氣的來源,他面對在強大的私人都不退縮的支柱。火羽·翼拿走它的那幾天,因為知道朋友的用意,所以地華沒有擔心太多,知道它可以隨時回到自己手裡。可是,如果聖光明王的靈魂選擇的不再是自己呢?自己就再也沒有資格觸碰它了。
月尋等待著他的決定。
地華取下項鏈,讓它化做寶劍的模樣,在手上拿了片刻才遞給月尋。
來到月尋手裡的聖光明王的寶劍又變回了項鏈的樣子。月尋將它放在自己手心裡,用另一只手輕輕摸拂一遍,口中用精靈的語言念誦起咒文,眼看著項鏈開始放射出一圈圈的白色光芒,當這些光芒擴展到月尋手掌的范圍外後,開始收斂回去,又消失在項鏈上。“現在,”月尋鄭重地說,“我召喚了聖光明王的靈魂,雖然是非常薄弱的聯系,但現在他在這裡,你再試試拿這把劍吧。”
地華小心翼翼地接過去。
月尋放開手後,他的手不由往下一沉,這個項鏈竟然已經不是他習慣的重量了。地華覺得心裡極度不安,認為這是聖光明王的靈魂不承認自己的證據。
“集中精神!”看出他在胡思亂想的月尋責備說。
地華閉上眼睛,全心全意地呼喚聖光明王的靈魂給自己指引,他努力的想和聖光明王有所接觸,但是卻只是覺得自己走進了一片汪洋之中,無邊無際的波浪在他的心靈裡翻滾,展現著溫柔而強大的力量,如同切切私語般的波濤聲覆蓋了他的一切感官。這是聖光明王交流的方式嗎?地華竭力的想聽見波浪在說些什麼,但是毫無收獲。終於,風開始出現在這片汪洋上,越來越大的風托起了地華的身體,帶著他在空中徜徉,地華愜意地享受著這一切。風帶著他沖向太陽,猛的撲進太陽裡去。地華看到了火焰在風裡飛舞、擴張,溫暖的包圍著他,也刺痛了他的眼睛,迷人的美麗和危險一起出現在這裡。最後,風帶著他穿過了太陽。腳下是土地,他終於踏在厚實的安全的大地上。
睜開眼,月尋關切的站在他面前,手裡的項鏈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寶劍的模樣。
“我沒有要它變化。”地華向月尋解釋。
“我知道,要它變化的不是你,是……”她看著天空,“一個偉大的靈魂想用這樣的方法和你溝通。”
地華緊緊的握著寶劍,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力量從他的手掌傳遞到全身。這麼久以來,他甚至不知道這把劍還有這樣的力量。
“水使我們誕生,風帶領我們走上路途,之後是……火和大地……包容、承擔、改變和守護,我好象知道自己要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了……”地華明白這一切代表什麼,自從他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清楚自己是誰,要做什麼。
月尋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但是她知道地華的煩惱已經消失了,那麼,她自己的煩惱也就消失了。
地華閉著眼,自從上次遇到海委知道自己的身世以來的日子從他的心頭滑過,他覺得自己這段日子以來就好象活在夢裡一樣不真實,現在這場噩夢終於醒了。睜開眼看著身邊的月尋——他第一次覺得她是真的回到自己身邊,兩個人再也不會分開了。
地華向月尋伸出手,輕輕撫摩著她的面頰。當和那雙同樣深情的眼睛對視時,他覺得自己是強忍著才沒有讓眼淚落下來。當他想再有進一步的動作的時候,月尋卻紅著臉推開了他,她略帶責備的目光提醒了地華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站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山崖上的一個僅可容身的凹陷裡,靠著茂密的籐蔓植物遮擋了不時飛過的有翼魔人的偵察,一條蛇綣者著身子縮在枝葉間看著他們——就在這種地方,自己竟然想做那樣的事!地華也因為自己的行為失笑。
可是月尋的反對並不堅決,他這樣想著,再次將自己的唇靠過去,這次他沒有再遭到拒絕……
一陣騷亂打斷了緊緊擁吻的兩個人——數群有翼魔人從他們的藏身之處掠過去,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火羽!”
“弟弟!”
地華和月尋終於清醒過來,知道自己的同伴被發現了,火羽他們一定是按照他們預先的計劃在行蹤敗露之後為他們吸引著敵人。
“我們走!”地華擔憂的向遠處看了幾眼,和月尋一先一後的向山崖上迅速攀去。
看到水戈和他的部下擋在面前,火羽·翼輕輕歎口氣。
“果然是你!我果然沒有認錯人!”水戈咬牙切齒地說。
火羽仔細看著面前這個半龍人,他的樣子比起三十年前改變了很多。三十年的時間對可以生存五、六百年的半龍人來說並不算長,這麼短的時間本來不足以在一個正當壯年的半龍人身上留下這樣的痕跡:水戈青銅光澤的鱗甲還是在陽光下閃著幽光,他的四肢也一樣結實有力,他手裡的長刀恐怕已經沾染了更多的鮮血,但是他的面容,他的眼神都顯示出他提前的開始衰老的跡象,他臉上的鱗片開始出現只有衰老的過程中才出現的暗斑,他的眼神中除了他對火羽·翼的憎恨,已經幾乎看不見當年的銳氣了。
火羽找到了水戈會出現在剎拿陣營裡的原因了。水戈作為野心家的欲望,作為戰士的尊嚴已經消失了,他只是剩下對火羽和火羽的國家的憎恨而已。
水戈也在打量著火羽·翼,可是他看到的剛好是和火羽眼裡相反的情景:那個三十年前還帶著青澀的羽族少年已經變的成熟,他一舉手一投足所表現出來的鎮定,和他漫不經心的笑容背後隱藏著的威嚴都在提醒著水戈,眼前的火羽·翼已經不是那個來到半龍人部落用低姿態請求和平的大男孩,他已經是一個國家的帝王了。並且也提醒水戈想到,建立一個國家,榮耀自己的種群,這一切本來應該屬於自己而不是這個羽族的男人的。
“你從我這裡搶走了很多東西!”水戈邊說邊因為憤恨而使牙齒發出“咯咯”的聲音,“我一直沒有忘記你做過的一切!今天你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我決不會再讓你輕易逃離我的手心了。”
“逃離你的手心?你的?還是你的主子的?”火羽靠在樹上嘲弄地笑著問。
火羽·翼的話戳中了水戈的痛處,他發出一聲咆哮:“閉嘴!你這只野雞!”
“哈哈哈哈!”火羽沒有因為他的侮辱生氣,反而大笑了起來,用臉上的笑容和眼裡的譏諷對著水戈,“即使我是一只動物,也是只自由的動物,沒有被人在脖子上綁上鏈子牽著走。”
水戈經受不住他的挑釁,大叫著向他沖過來。
三十年前,是火羽·翼面對水戈的時候不能冷靜的行動,結果嘗到了他平生第一次的失敗,並且成為了半龍人的階下囚長達兩年之久,直到翔翼背叛水戈,才使他得到了自由。三十年後,一切都又用相反的方式發生了。是水戈教會了火羽·翼對敵時應該頭腦冷靜,而他自己也要在多年以後嘗試這個成果了。
隱身在樹叢裡的青水看著這一切,對冰鳥說:“我們可以走了。火羽不會輸的!”
冰鳥點點頭,對於這場戰斗她也和青水有同樣的看法。
在半龍人飛快的追來時,火羽迅速的把他們兩個推到了樹叢中。他要自己解決和水戈之間的恩怨。青水和冰鳥看到水戈和其他的半龍人也想自己和火羽·翼面對,沒有招來其他的魔物相助時松了一口氣。他們雖然不知道火羽和這些半龍人有什麼恩怨,但他們相信只是面前這些對手的話,火羽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解決。所以他們不再多做停留,悄悄的退出這個戰場,繼續向前走去。
可以依靠的戰士不在身邊,接下來的路就要靠魔法師和神官自己走,他們走的加倍小心,兩個人都不說話。
冰鳥偷偷的看著青水·遠林。他是冰鳥的親舅舅,是她母親的孿生弟弟,但是冰鳥無法跟他象真正的親人那樣親近,不止是因為他年輕的外表看起來最多象冰鳥的哥哥(再過幾年可能就會象冰鳥的弟弟了),而是因為冰鳥跟白鳥以外、包括父親新俠親王在內的任何人都無法很親近,她不知道這是遺傳自母親的無情,還是因為自己小的時候根本沒有得到過多少親情可以用來和家人相互關愛。本來以為可以跟地華……冰鳥搖搖頭,把地華的影子從腦海裡趕出去,繼續觀察自己的舅舅。
青水的五官幾乎和冰鳥的母親雪葦一模一樣,都有絕世的姿容,兩個人都是看起來有點柔弱,不笑不說話的時候好象很憂郁,但一開口或露出笑容就帶著天真。他們最大的區別在於他們的眼睛。雪葦有一雙黑色的,充滿媚惑力的眼睛,當她帶著混合了風情萬種和天真無邪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看向異性時,沒有人可以抵擋,自己的父親新俠·聖、坎難,甚至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飛鳥都曾被她深深的迷惑,死者直到死去,活著的直到現在也沒能掙脫。然而冰鳥知道,母親是不愛任何人的,就連自己這個親生女兒也一樣。
青水的眼睛則是罕見的水晶色的,隨著光線和角度的變化,他的眼睛也在變化著深淺的色彩。只要凝視他的眼睛一會,任何人都不會再認為青水·遠林是浪得虛名,不再因為外表而輕看他,因為他的眼睛裡包含了一個智者能有的所有內涵和深沉。
作為一名神官,冰鳥擅長觀察別人,她自幼接受訓練,學習通過人的一言一行,甚至他的呼吸、心跳來判斷一個人的性格和心思。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大概可以知道火羽·翼、昊風·龍行、月尋·遠林和……地華·明是怎麼樣的人,但是她看不到青水·遠林的想法。青水的外表好象是眾人中最單純的一個,但是他的內心恐怕是最無法琢磨的一個。冰鳥只是能夠知道:如果只用外表來判斷這個精靈男子,將是一個人一生中所能犯的最大的錯誤之一。
冰鳥不知道青水·遠林和那個黑精靈女子冷靖有什麼樣的故事,但她希望,不她祈禱青水是真心的愛著那個女子,不是因為冷靖拼了命來救他或別的什麼緣故,只是真誠的愛她。她害怕青水也和自己的母親雪葦·遠林一樣無情,她更害怕流著同樣的血的自己繼承到這種無情。當她發現自己輕易的就可以斷絕對地華的感情時,她就一直這樣的害怕著,她不願意自己變成母親那個樣子。
“你恨她嗎?”青水停下腳步向她問。
冰鳥發覺青水無法一邊思考事情一邊走路,覺得很有趣,不解的反問:“恨?誰?”
“我的姐姐。”
“月尋阿姨?不,不!我決沒有……”
青水打斷她:“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青水和月尋不是一直避免在自己面前提到她嗎?怎麼現在……冰鳥淡淡一笑:“不,我早就把她忘記了。”
“不要恨她。她不是無情的人,而是因為愛的太深,不這樣游戲人間她會活不下去。”青水決定把雪葦的事告訴冰鳥,他不希望冰鳥再因為雪葦而困擾,“她曾經愛過一個精靈男子,從她還是小孩子時就愛他,直到他死去這麼久她也只是愛他一個人……”青水用手指在空中虛劃,造出了一個清晰的幻影,“看看他,他就是姐姐愛過的精靈。”
冰鳥看著這個幻影,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那是……除去他身上的精靈特征,那象極了自己的父親……還有……那個年輕的精靈更象另一個人——火羽·翼,她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的父親和火羽外貌上如此相似。
“我不知道火羽·翼的父親是誰,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和新俠親王一樣,跟他……”青水向那個幻影一指,“跟幻石長的一定很象。幻石在父王死後一直擔任我和雪葦的護衛,可以說他是除了大姐以外我們最親近的人。他看著我和雪葦長大,後來雪葦愛上了他,他也對雪葦有著特別的感情,那個時候我們都認為等到雪葦長大成人之後,他們的結合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在我和雪葦一百八十歲,就快要接受成人儀式的那一年,幻石為了執行一次任務死在了外面:那件任務是雪葦一再反對他去,而大姐和長老們為了讓幻石有資格迎娶月光山的公主,卻還是堅持讓他去了。所以雪葦無法原諒大姐,無法原諒月光山,她獨自離開了月光山,一直沒有再回來過,連自己的成人儀式都沒有參加……不要恨你的母親,我知道她太愛幻石了,以至於不得不依靠著在世界上尋找他的幻影活著。”
冰鳥·聖再一次受到沖擊,覺得自己快站不住了,她不可置信的說:“你是說媽媽她……你是說,是說火羽·翼他是我的……這不可能!”
“第一次看到他時我就知道了,雖然很薄弱,但那是我的家族的血脈,還有他的容貌,他對新俠親王的態度。”青水帶著開玩笑的態度問,“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這麼關心呢,甚至為了安慰你減少陪伴他的未婚妻的時間。”
“我,我以為……”冰鳥結結巴巴地說,“因為同情和地華,我以為他想幫他的朋友減少麻煩。因為他很重視地華……”
“對,他很重視地華,因為那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朋友和對手。可是他更重視你,因為你們的血緣密不可分。”
冰鳥終於明白火羽為什麼會在素不相識的情況下到黑川國救她的父親了:“他早就知道了,他到黑川來找媽媽的對嗎?”
青水看著遠處說:“不然是為什麼呢?難道你相信他那個所謂游吟詩人的身份,和為了冒險而流浪的故事嗎?看看他的眼睛,眼神裡包含了這樣多東西的人還需要更多的冒險嗎?根據精靈族的情報,在大陸的西方,死海沙漠的南面,羽族故鄉青雲山的附近,近五十年來有數十座半獸人的城市高速的發展起來,在那裡聚集了羽族、半龍人、半人馬、四耳族、狼人或其他什麼半獸人種族,他們一起和睦的生活,建立了強大的軍隊和嚴謹的政府機構。已經有一些商人和部落開始和他們進行往來和交易,也有很多半獸人開始逃離原來的生活奔向那裡。雖然沒有正式向世界宣布成立,但是那已經是一個國家了——一個由半獸人傳說中的英雄太陽神之子建立的國家。”
“火羽·翼……”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太陽神之力的繼承者吧。”
“我早就覺得他和地華·明太象了,他們太象了……他們是一樣的人,可以改變世界的人。你和昊風·龍行也擁有足以改變世界的能力和力量,但你們不會是改變世界的人,因為你們不會去使用這些。但他們兩個會,不論是能力或欲望他們都不缺少。他們現在是朋友,可是,將來力量范圍交錯的時候會不會……”
青水很高興冰鳥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認真的說:“很多人之間的關系是以友情開始卻以敵對結束,越是強大的人就越是如此——聖英雄王和聖光明王就是這樣。當他們都得到成功並且沒有了相同的敵人之後,誰都不能保證事情會怎麼發展,因為到時候他們不僅僅要面對自己的感情,還有很多即使不情願也必需去做的事。而我不希望火羽·翼和地華·明現在彼此的關系改變。”
“你對我說這些不僅僅想告訴我我母親的事,而是要我為他們作些什麼對嗎?”
“精靈族是最長壽的種族,我們擁有的時間注定了我們要看到許多悲歡變化,一般我們不會我介入世事的變遷,但是我還是希望自己的家族可以為這個世界作些什麼。你和月尋,你們對他們兩個是無可取代的對象。”
冰鳥已經完全明白青水的苦心了,她果斷地說:“我明白了!這一切結束之後我會跟他——跟我的哥哥火羽·翼走。他的國家是太陽神的國家,他會需要一名太陽神的神官的。我會以神官、妹妹和人類的身份一直留在那裡,直到太陽神召喚我去他的身邊為止。”
青水垂下眼簾:“對不起冰鳥,或許我逼你作了錯誤的決定,但是……”
“不,舅舅,你不了解我。”冰鳥臉上充滿了自信和驕傲,“我從小就想要證明自己,我想要別人知道我不是一個多余的孩子。現在,你給了我這個機會。避免這個世界將來的動亂,這是怎樣的光榮!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我為此感到自豪。”
青水松了口氣似的點點頭,看的出他為這件事已經煩惱很久了。“那麼現在你自己可以回去嗎?我會用隱身魔法幫助你,讓你有足夠的時間通過那些巡邏者。”
“什麼?”他又讓冰鳥吃了一驚。
“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會讓兩個可能成為世界主人的人在這裡犧牲掉,還有你和月尋,你們也不能。從一開始,我決定的就是我自己到剎拿和金眼黑龍王那裡去,不是和你們一起。”
“不行!那太危險了!”
“不要小看你的舅舅!”青水帶著天真的態度笑起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自大了,可是我不怕面對任何敵人,即使是剎拿本人也一樣。還有,告訴冷靖,如果我沒有回到她身邊,決不是和冷凝在一起,而是在任何她目光可以觸及的地方看著她。”
冰鳥看著青水漸漸遠去的身影,忽然很希望自己可以看到這個精靈男子用他的方式為世界設計的未來,她更希望能和他一起看到……
青水揭開上衣,看著自己胸口的封印。那是他一出生時就被他的父親加到身上的,即使月尋和雪葦也不知道的秘密,是為了封住他過於強大的魔力而設的。青水還記得父親的話:“過於強大的力量會成為悲劇的開始,會讓人迷失自己,我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成為第二個剎拿。”
青水斷然的將這個和他的肌膚容為一體的咒符從自己身上扯了下來。雖然沒有流血,可是那種撕心的疼痛還是使他要抱住一棵樹才能站穩。那個咒符迅速就象雪花溶解一樣的從他手裡消失了,這畢竟是父親除了青水魔杖之外,留給他的唯一紀念,青水有種失落感,這和體內湧起的強大魔力一起沖擊著他的心靈。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馬上適應這樣的力量,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控制它多久。但是只要半天時間就夠了,他應該可以在這段時間內重新封印金眼黑龍王,破壞剎拿的復活,然後再將這受到詛咒的力量自己封印起來——如果到時候自己還活著的話。
青水現在真正體會到當年紅眼的心境了。
“保佑我,即使不能做的比你更好,至少要跟你一樣好。”他在心裡聽到那個豪爽的聲音大吼著:“我的魔法師大人是無所不能的!”青水微微笑了一下,大步向前走去。
火羽跟水戈你來我往的交戰了數個回合,火羽最明顯的感覺是水戈變了。他曾經是火羽潛意識裡最強大的對手,是他讓年輕氣盛的火羽·翼首次品嘗到絕望和恥辱,也使他明白想要取得勝利,必須學會某些必要的手段。即使當年在半龍人族的戰斗中火羽是最後的勝利者,但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並沒有真正“擊敗”過這個對手。水戈精准的刀法,冷酷無情的戰斗方式是這四十年來火羽不斷在腦海裡模擬對戰的對象。但是現在火羽發覺,自己可以輕易的看清水戈的沒一個動作,甚至可以預料他的下一步要做什麼,他至少有三次機會可以將劍刺進水戈的喉嚨,也有同樣多的機會可以用魔法打中對手的心髒。當他終於知道,這不是對手變弱了而是自己的變化時,驚訝和自豪一起湧上了他的心頭。在所有的子民都知道他的強大之後,火羽·翼自己第一次承認了自己的力量。
水戈察覺到自己處於下風,他向自己的部下示意要他們加入戰團。
圍攻單身的對手不是高傲的半龍人應有的做法。火羽看到那些半龍人猶豫著,只有少數幾個聽從水戈的命令向火羽撲上來,他暗暗搖頭,看來水戈不僅僅沒有保持住身為戰士的尊嚴,連他那過人的領導能力也消失怠盡了。
這樣的水戈已經不配作為火羽心目中的認定的對手了,火羽加快攻擊的速度,准備結束這次戰斗。
水戈的刀刃貼著火羽的身體劃過,火羽躍後一步,從自己腋下將寶劍刺進了一個在他背後偷襲的半龍人小腹,接著挑起屍體拋向逼近過來的水戈。水戈一腳踢開屍體,火羽已經敏捷的繞到了另一邊,他手裡發出的紅色光球將另一個半龍人彈出很遠,重重的撞上大樹然後癱倒在地,一動不動了。
對著高速移動的火羽,半龍人們根本無法完成他們預想中的包圍,他們眼睜睜的看著象閃電的影子一樣的火羽一個接殺死自己的同伴,當水戈終於能面對著火羽,捕捉到他的身影時,在這個戰場裡參與戰斗的只剩下他和火羽了。火羽提著沾滿血的劍和水戈面對面的站著。如果這時候水戈選擇逃走,火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追趕他,但是憤恨和激動已經沖昏了水戈的頭腦,他一邊大聲催促威脅著剩下的部下要他們進攻,一邊揮舞著長刀向火羽撲上來。
刀劍相交一連發出了十幾聲清脆的碰擊聲,但最後的收尾聲,是火羽的劍刺進水戈胸口時他的一聲短暫的叫聲。
火羽接住水戈的屍體,用盡量輕的動作把他放到地上。
或許水戈應該在三十年前死去的,如果那時死去,他至少可以得到火羽的尊重和敬畏,可是現在,火羽的心裡只有對英雄末路的感慨和憐憫而已。
“你們……”火羽看著剩下的半龍人,他們既沒有斗志,也沒有逃走,“荊秋和翔翼一直希望你們能回到族裡。”
半龍人相互交換著目光,最後其中一個走出來說:“我們曾經跟隨過一個帝王,不論為什麼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我們都不能再回到您的陣營裡去了。您可以現在殺了我們,也可以讓我們自行離去,我們等著您的判決。”
火羽明白他們的意思,他也知道短時間內這些半龍人無法接受其他人的領導,他希望在不久的將來,這些戰士可以盡棄前嫌回到他的國家來。他知道如果他們能夠保持著戰士的尊嚴,不論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到自己的生活,反之,火羽也就無能為力,只能等待哪一天聽到他們滅亡的消息了。
火羽默立了片刻,一道耀眼的光線沖上了天空,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青水!冰鳥!”火羽想起了先行的同伴,他這次顧不上掩藏自己的行蹤,展開雙翅向那個方向飛了過去。
青水並不擅長潛行,他沒走多遠就被一隊食人魔發現了。他不喜歡過多的使用暴力,對著這些智力低下的家伙施展了一個小小的魔法,趁著他們和自己制造出來的幻影搏斗時溜了過去。
青水邊走嘴角邊掛著笑容,這種小小的詭計總是能讓他覺得很開心。
當迦根法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的笑容才收斂了。
“我們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神聖魔法師。”
“是嗎?”青水在心裡認真的數了一下,對,剛好三次。不過他覺得計算見過幾次面並不是迦根法來找他的重點,所以他等著對方表明真正的來意,或者立刻開始比試。
青水·遠林總覺得這個黑精靈的魔法師看起來象一株干枯的樹干,他的皮膚布滿褶皺,沒有一點生氣,一般來說精靈即使活到三千歲也不會蒼老成這個樣子。青水打敗鬼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那時鬼江也已經是老的看不出年齡的樣子了,把靈魂奉獻給剎拿只是換來了比同類更強大的力量,但是這加速了他們不自然的衰老。這也是他們不顧一切要使剎拿復活的原因之一吧?他們需要剎拿的魔力來幫助他們恢復青春,這樣他們可能獲得比同類更長的生命。青水不知道按照自然的規律度過一生,和利用黑暗的力量增加自己的壽命、魔法兩者哪一種對眾生靈而言更好,畢竟他自己雖然有一半的人類血統,而人類是最喜生畏死的種族。但是生與俱來的強大魔力早就沖淡了人類血統對他的影響,青水的一切可以說是和精靈一樣的,他象大多數精靈一樣可以平淡的面對世界的變化甚至生死,所以他更不明白,這個黑精靈投靠剎拿,究竟為了什麼?
作為一個魔法師,青水不喜歡別人將魔法用到這樣的目的上,不管對方的理由有多充分。
迦根法嘴唇蠕動著,魔念著咒文,他的衣擺因為魔力的充盈而輕輕擺動著。
青水也覺得既然彼此沒有說服對方的能力,不如痛痛快快的動手的好,辯論也不是他所擅長的。他也同時念出防護的咒文,一個圓形的結界在他的腳下向外擴張開,魔力的強大使得這個結界隱約閃現著銀色的光,甚至用肉眼也能看的出來。幾個魔族戰士因為距離太近而被彈的飛出去,半天才掙扎著爬起來。
在對方為他展現的強大魔力吃驚之前,青水自己已經在吃驚了,他知道自己身上潛藏著強大的力量,但是沒想到這麼強,或許真的是剎拿本人覺醒了,站在這裡,現在的自己也照樣可以打敗他。
當迦根法准備完自己的魔法後,青水已經搶先一步開始了對迦根法帶來的部下的攻擊。
紅色的魔法火焰和黑色的爆裂魔法連續不斷地落到那些魔物們的頭上,而他們的攻擊根本無法穿透青水的魔法結界。迦根法曾經見過很多魔法師,但是他也為青水可以這樣接連不斷的使用如此強大的攻擊魔法感到震驚。比起上次的交手,這個精靈男子顯然變的強大了很多,他只能控制住自己心頭閃過的一絲懦弱,運用起全部魔力向他攻擊。
魔物們在承受了青水一系列的攻擊之後開始有些昏頭漲腦了,當他們抬起頭,卻看見青水已經自己走出了結界,就站在他們面前。這些魔物們看著體形有些單薄的青水,天真的認為沒有了魔法的保護,這個精靈男子在他們的手中就不堪一擊了。魔物們帶著要將對方撕成碎片的想法撲上去時,迎接他們的是劇烈的爆炸聲,耀眼的白色光芒就是他們最後看見的東西了。
青水帶著不屑的神情看著地面上留下的幾個黑色的影子——那是剛才的魔物最後留在這裡的一點痕跡,他是因為覺得對手太不過弱小才從結界中走出來的,並且為自己把高明的保護魔法浪費在這樣的敵人身上而皺眉。
“最後,只剩下我們兩個了。”青水對著迦根法說。後者剛才企圖用一個魔法從背後襲擊他,但是被青水敏捷的揮手擋開,“第三次見面,我現在要送你到你的弟弟鬼江那裡去。”
迦根法來不及分辨青水神情上微妙的變化,他大聲向他的主人剎拿祈禱著,企求更多的魔力來對付這個精靈男子。
“不用向剎拿祈禱,那是沒有用的!剎拿自身難保,怎麼顧的上你!”青水的口氣裡充滿了諷刺。
迦根法發覺自己力量來源的連接自己和主人剎拿的通道被不明的力量阻斷了,他不僅僅得不到新的力量,連原來的魔力也在消失。
青水越來越接近,最後一道強大的魔法沖上了天空,照亮了半邊天空的同時,也吸引了這個戰場上所有參與人員的注意。
青水卻沒有考慮自己的豪華表演造成了什麼後果,他為自己親手了結了這個利用冷靖的魔法師而感到十分痛快,開懷地笑了起來。
當那個東西還沒有來到眼前,只是它的影子從通道盡頭投影過來時,月尋就已經猜到那是什麼了,但是直到它丑陋的樣子落入眼睛裡,月尋才叫出它的名字:“喪屍龍!”
那是一只龐大的怪物,巨大的身軀塞滿了走廊,以至於它自己的行動看起來笨拙和緩慢,用極慢的速度向地華和月尋靠近中。地華和月尋卻卻不敢因此而輕視了它,他們知道這個怪物一旦開始進行捕獵,它的速度會成倍的提高。
喪屍龍和有翼魔人一樣,不是這個世界上的生物,而是來自地獄冥界的妖魔,一般只有被強大的魔法召喚時才會出現在世間。
這種怪物看起來比較象四個頭和一個龍的身體再加上六只爪子組合起來的。它的四個頭中,中間的一個肯定是人型的頭顱,這個頭最為脆弱,所以被兩排堅硬的骨質角犬牙交錯的護在裡面。這個頭的存在很難被人一眼發現,而且它不能用來進食和發聲,只是整個身體思考的中心。另外的三個分別生在這個頭的左右和上方,這些頭的種類一般也沒有一定的規律,生有龍頭、獅頭、鳥頭、魔物的頭、蛇頭等等的喪屍龍都有過記載。其實喪屍龍這種怪物很少在世界上出現,而目睹它出現的生物中有能夠活著回來描述它的外貌的次數更少,所以記載中的喪屍龍幾乎是每一只都不一樣。地華和月尋面前的這只是在人頭以外生長了一個龍頭,一個蛇頭和一個牛頭人的頭。
它的身體呈青黑色,遠看很象沼澤爬行龍的身體,但它身上沒有沼澤龍那種令人惡心的沾粘液體,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令人惡心的一個個腫囊,這些半通明的腫囊裡蠕動的黏液可以被清晰的看到。裡面的這些液體是含有巨毒的,它的敵人如果對它進行貿然的攻擊,就很有可能觸破這些腫囊而中毒。在如此狹窄的走廊裡遇到它,想不沾到它身上的毒液是件很困難的事。它的六只爪子只有四只用來爬行,另外的兩只象人一樣的環抱在胸前,藍色的幽光在長長鋒利的指尖上面閃動,告訴敵人它有多麼希望用這雙利爪撕開他的身體。
月尋以前只是看見過它的圖畫,第一次面對真實的東西不由她不心寒。地華則是第二次看見這種怪物。但是上一次他和白鳥遇見的那只要比這只小的多,而且當時他們需要做的只是從怪物的身邊逃走而已,但這一次在這條走廊裡狹路相逢,不除掉它是無法通過了。並且這只怪物看起來也很有誠意的想用眼前的精靈和人類填飽肚子。
“喪屍龍的唯一弱點就是它中間的頭,”看著逐步接近的喪屍龍月尋低聲說,她知道這是一種有足夠智慧的怪物,小心的不讓它聽到自己的話,“小心那些腫囊裡的液體,那些有巨毒。還有它能夠使用石化魔法,不要看它中間的眼睛。我來用魔法引開它的注意,你趁機攻擊它的頭部。”
地華聽著月尋的解說,回憶著自己以前見過的那一只:沒有月亮的晚上,陰暗的森林裡,他和白鳥畏懼的看著那個怪物慢慢逼近,這時紅色的飛龍撲下來,龍的咆哮聲,龍騎士叫他們逃走的聲音,他和白鳥拉著手在叢林裡拼命奔逃。第二天,在軍隊的護衛下地華再看見喪屍龍時它已經死了,身體裡流出的毒液使半個樹林都枯萎了。
“我知道了……”地華喃喃地說,“那時候的龍騎士是昊風,帶著寂月魔杖來到黑川國的龍族使者就是他,是他在鋼鐵山脈救了我們,殺了那只喪屍龍。我早就應該想到了!”原來自己和昊風在十幾年前已經有過擦肩而過的際遇了,地華為這個發現而驚訝。
“地華,它過來了!”月尋提醒他。
地華充滿信心的亮出劍:“來吧!沒有道理昊風可以做到的我做不到!”
月尋誦念著咒文的同時,地華已經趕在喪屍龍到達之前向它撲上去。月尋知道這不是地華過於急噪,而是因為最近以來他一直在和自己的內心交戰,當他終於想開了之後,他就渴望面對敵人,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自己不會再畏縮,來證明現在自己內心的堅定。她希望看到這樣的地華。
地華敏捷地踩著牆壁在喪屍龍的三顆憤怒的頭附近穿來穿去,喪屍龍的龍頭向著他噴射出帶有毒氣的酸液,而蛇頭伸得長長的,露出紅信和牙齒撲咬,它的兩只前爪配合著兩個頭的動作,追逐著地華的身形。喪屍龍的牛頭則緊緊盯著月尋,它是四個頭中負責魔法攻擊的一個,人頭告訴它知道,這個精靈女子就是它要對付的魔法師。
龍頭瞄准地華一口咬下去,結果只咬到了一片衣襟,地華掠過它的旁邊,用劍挑破它脖子上的一個腫囊,將裡面的毒液撩到了它的眼睛裡。喪屍龍的毒液雖然不能使它自己中毒,但是稠粘的液體卻使龍頭暫時看不清楚事物。它憤怒的向地華所在的方向噴射毒液,但是地華早已不在那個方向了。龍頭在看不見的情況下亂沖亂撞起來,這樣反而防礙了蛇頭的攻擊,這兩顆頭不止一次的在地華有意的牽引下碰撞在一起,彼此都被對方堅硬的外皮造成了損傷。喪屍龍用來思考的人頭警告它們時已經太遲了,在龍頭又一次碰到蛇頭,使蛇頭柔軟的頸部揚了起來時,早已經准備在那裡的地華從天花板上躍下,利索的把蛇頭切了下來。
切落在地的蛇頭不斷的扭曲彈動,依舊試圖在地華著地時咬住他的腿,月尋上前一步,用了一個魔法將它焚化。
月尋·遠林自己要面對的是喪屍龍最上部的牛頭,也是它的頭中會使用魔法的一個。
牛眼炯炯有神地盯著月尋,它雖然沒有象人頭那樣的指揮全身的智慧,但比其他的兩個頭要聰明的多,知道這個精靈女子不是普通的魔法師,如果可以吃下他的身體,一定可以大大增強自己的魔力。和月尋之間的魔力較量處於僵持情況時它開始急噪,當月尋因為要處理那個蛇頭而走近了幾步時,它覺得機會來了。對於蛇頭被切落它一點同情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應為它為自己創造了機會而高興。在月尋對蛇頭使用魔法的間隙,它釋放出全力的炸裂魔法也到達了月尋面前。
月尋被這個魔法推出了很遠,身上數處地方開始流血,但還是勉強的站了起來。
“小尋!”
地華因為關心她而一時分心,被猛撲上來的龍頭咬住了左臂。地華用力掙脫出來,巨疼之後傷口立刻開始麻木,他知道毒液已經隨著它的牙齒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沒時間了!”地華明白,如果不能在毒液使自己不能行動之前消滅對手,那麼自己和月尋恐怕就要成為它的點心了。他看到月尋又開始頌念咒文和牛頭對抗,稍稍放下了心,就地一滾躲開了龍頭又一次攻擊。
牛頭在為自己的襲擊成功高興的時候,卻發覺月尋的魔力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增長。
在月尋感到身體受到的創痛刺激著自己的頭腦使她越來越不清醒的時候,一種不知來歷力量從遠處進入她的身體,就象又回到了月光山的山林裡,大自然在源源不斷的為精靈補充力量時一樣。
“弟弟……”月尋·遠林在近乎沒有意識的情形下叫出了力量的來源,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知道這股力量來自青水。
月尋順應著力量舉起手,念出了一串強大的咒文,這樣的咒文本來是精靈魔法師們經過多年的修煉,至少要在2000歲以後才有足夠的力量使用的。隨著她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牛頭施展的魔法開始被逼的後退起來,最後,月尋的目光落在牛頭上時,耀眼的金色光芒穿入牛頭的雙眼,又從裡面爆裂開。
喪屍龍的又一顆頭被摧毀了。
龍頭發出了嚎叫,加強了對地華的攻擊,當喪屍龍的人型頭只需要控制這一個附屬時,它的速度和反應都明顯加快了。
又是一股濃稠的毒液向地華噴過去,地華早已脫下了軟甲擋在面前,那是月尋加入了自己的頭發和所有祝福魔法編織出來的魔法物件,就連喪屍龍的毒液也不能在短時間裡摧毀它,地華利用它擋住身體,迎著龍頭沖上去。當龍頭這一輪的毒液噴盡,他也已經到了面前。喪屍龍揮舞著利爪向他拍下來,地華在空中令人難以置信的扭轉了身體躲過這一擊後,他的寶劍從龍頭張大的嘴裡刺了進去。隨著喪屍龍拼命的甩動身體地華還是握著劍穩穩地站在它的身上,這種怪物為了使自己的四個頭都有足夠的地方可以安置,它的前爪就生的短了一些,無法伸到自己頭上部的地方。本來它的上部在三顆頭的保護下應該是很安全的,但是現在它們已經全被毀掉了。喪屍龍的利爪無目的的亂揮著,卻對站在它頭上的地華毫無威脅。地華小心的避開那些腫囊,輕松的把劍送進了喪屍龍堅硬的骨甲縫隙,刺進了它最主要卻毫無攻擊力的那顆頭。
已經不能再發出聲音的喪屍龍四處亂撞著,在地面、牆壁甚至天花板上摔打著自己的身體。
“快走!”地華向月尋伸出手,兩個人牽著手在長廊裡狂奔,在他們身後追趕的是喪屍龍身上破裂的腫囊裡流出來的毒液匯成的小溪,毒液在地面上流過,發出“滋滋”的聲音,翻滾著白色的泡沫。當這條致命的溪流終於不再向前流來時,地華腳下一軟跪了下來。他手臂上的傷口已經呈現出紫黑的顏色了。
火羽·翼用他最快的速度飛行,有幾支有翼魔人的隊伍發現他後,根本來不及阻攔就被他甩在了後面。
他知道自己本來是應該利用青水和冰鳥引起的混亂悄悄潛入的,但是對青水和冰鳥的關心蓋過了他的理智。火羽自己很清楚作為一個王者他最大的弱點在哪裡——他常常在某些時候讓感情蓋過了理智,作出一些不聰明的舉動。只是知道歸知道,這是他改不掉的毛病,他自己除了在發生這樣的事時暗暗自責外,也沒有什麼辦法。
前面一隊張弓搭箭穿著黑色盔甲的騎士使他慢了下來。
火羽認出,這隊騎士的首領正是海委·明。
火羽在空中撲打著翅膀停下來,俯瞰著這些人。他知道自己的高度是他們的弓箭無法觸及的——除非他們是羽族的戰士,所以對他們隨時可以發射的弓箭不屑一顧,心裡作著自己的打算。看看剛才亮光發出的地方以不再有什麼動靜,大概不論什麼結果,戰斗已經結束了。而眼前這個人……
想到如果地華和海委碰面有可能發生的事,火羽決定自己留下來避免這種可能。
一只冷箭正種火羽的胸口。
只是這種距離的射擊,箭在半途中已經沒有了任何力量,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火羽連躲閃都沒,任憑箭在自己胸甲上撞了一下,然後才用手接住它。他取下自己的弓,就把這只箭裝在弦上,對著射箭的那個人松開了弓弦。
海委注意到這只箭來勢凶猛,微微向旁邊一閃,拔劍將它削做兩段。這只箭的力量太大,被削斷的箭頭擦過海委的身邊著地,大半沒入了泥土裡。
火羽揚著眉毛笑了一下,看到遠處的有翼魔人隊伍在快速靠近,便收起翅膀降落下來。
海委一揮手,他的部下將火羽包圍起來。
在這種距離觀察,火羽才發現海委帶領的這只隊伍中的騎士竟然是沒有呼吸和心跳的。
“行屍……”火羽看著這些騎士,從他們的身形和手上的繭痕看的出,他們在沒有成為被黑魔法操縱的屍體以前,就是經受多年訓練的騎士了,而且火羽剛好也知道,要做出這樣和活人沒有多大差別的僵屍戰士,是需要利用活著的人來做法的。
一股怒意難以壓制的湧上心頭。
火羽對海委的殺機已經不僅僅是因為地華了。
海委在某種意義上從一開始就小看了火羽,在他的心目中,值得重視的對手只有地華和昊風·龍行而已。在剎拿的陣營裡,知道火羽是太陽神之力繼承者又還活著的只有冷靖而已,而她又刻意的對他們隱瞞了這件事。所以在海委眼裡,神聖魔法師青水·遠林雖然也不容小看,但他是魔法師們的對手,他只是盯著使用兩位聖王寶劍的人,游吟詩人身份的火羽·翼不過是個半獸人的“動物”而已,就算有幾下花拳秀腿也不能高明到那裡去。當火羽·翼的箭射到他的面前時,他這個想法才多少有了改變。
火羽帶著憐憫看著這些成為行屍的騎士。他們失去的不僅僅是生命,還有作為戰士的尊嚴和被王者出賣的忠誠。現在,只有毀滅他們的形體才可以讓他們平靜的長眠。火羽聚集起太陽的力量,一瞬間以他為中心的烈焰擴散開來。
等到火光消失,火羽驚訝的發現這些行屍竟然都還“活著”。
他們的坐騎已經都在火焰中化為了灰燼,但這些騎士還站著,而且紛紛用他們已經在火焰裡成為了焦黑色的手拔出武器。
火羽後退半步,急忙將劍拔出來,他知道自己剛才太輕視敵人的魔力了,這些行屍的盔甲上被黑魔法施加了保護,火羽的力量雖然可以擊倒它們,但是只要不能把被魔法護甲保護下的行屍化成灰燼,他們就依舊可以攻擊。
海委在戰斗圈外注視著在行屍包圍中的火羽·翼,為他的身手所驚訝的同時心裡生出了深深的嫉妒,在他的心裡無法容忍這樣一個“動物”都有比自己高超的武藝。他悄悄地張開弓箭,趁著火羽·翼背對著自己時放出了一箭。
火羽聽到箭支劃過空氣的聲音,他反手一劍擋開了這支箭,一個行屍看出了他短暫的破綻,從他的側面攻過來,行屍的長刀撕裂了火羽的衣服,在他腰部留下了一道傷痕。這時一大群有翼魔人黑壓壓的飛到了上空。
“火羽!這邊!”
火羽清楚的聽到了冰鳥的聲音,東張西望卻沒看到她的身影,只好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幾步。
行屍們和有翼魔人也在尋找這個新的敵人,結果也只能向著空氣亂砍。
冰鳥吟誦咒文的聲音在火羽的耳邊響起,太陽神的咒文逐漸和火羽本身的力量融合。
火羽再次發出的魔力比起剛才強大了數倍,靠近他的幾個行屍和有翼魔人被這道光芒包圍消失在光圈裡。經過這次攻擊,冰鳥的身影在火羽身邊漸漸顯現出來,只是還很朦朧,象隔了一層霧氣一樣。
“這是青水的隱身魔法,因為我使用的魔法和它起了抵觸,馬上就要解除了。”冰鳥笑著向火羽解釋。
火羽抓抓頭發笑說:“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我聽到幽靈的聲音呢!”
“我還沒有和自己的哥哥相認,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啊!”冰鳥帶著揶揄和得意的眼光看著慌亂的火羽。
“啊……”火羽不安的有點結巴,“是,是青水說的吧?我就知道,就算瞞過所有人也瞞不過他的。”
有翼魔人和行屍已經在他們說話的當口重新整頓了隊型,再次包圍上來,火羽把精力集中到戰斗中,很慶幸能結束這場令他尷尬的談話。
有了冰鳥的幫助,火羽的力量提升了許多,戰斗起來更加得心應手了,只是敵人源源不斷的增加著,有翼魔人、妖精、地精甚至巨人都在向這邊聚集。看來他們已經成功的吸引了大部分敵人的注意力,大概不知道什麼時候金眼黑龍王都會出現也說不定。
“不能這樣下去,它們數量太多了!”冰鳥向火羽說。
火羽點點頭說:“對,這樣下去累死也沒有完!我們先突圍!”
火羽拉著冰鳥在前面跑,大批的魔物從地面、天空圍追堵截。
火羽不時的回頭用弓箭和魔法擊倒最靠近的敵人,但是這座山上的敵人數目數不勝數,他們終於還是漸漸陷入了一個大的包圍圈。
“差不多了,”火羽想,“現在滿山的敵人應該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和冰鳥的身上,地華和青水他們應該會順利了。”他張開翅膀,准備帶著冰鳥從空中突圍。
一陣密集有力的箭雨從一隊有翼魔人的背後襲來,有翼魔人紛紛墜地,閃出了它們身後的飛行軍隊——一支由大約四百名羽族和半龍人戰士組成的隊伍。他們個個明盔亮甲,手持強弓硬弩,對著火羽和冰鳥周圍的敵人射擊,在這樣准確和力量並重的弓箭襲擊下,敵人的陣腳開始混亂起來。帶領這支隊伍的是一名穿戴著黃金盔甲,有著黑色羽翼的羽族將領。他連發數箭射倒火羽身邊的兩個食人魔,降落到他的面前單膝跪地行禮:“陛下,冬青奉命前來!”——他就是太陽帝國的一名大將,冬青·禹
“奉命?”火羽有些不解。
“是真·天雲公主在十天前傳回的消息,要我們立刻趕往南吏國護駕,三天前又改變計劃,要我們前來聖山和陛下匯合。我們只是前鋒部隊,現在逆影將軍帶領的地面部隊一千人和翔翼將軍帶領的飛行軍隊一千人也已經到達南吏國和億安國邊境,正在火速趕來。”
“小真,”火羽恍然大悟,“你們來得正好,跟我一起來,我要去阻止魔王剎拿復活!”
“魔王剎拿?”冬青吃了一驚,“陛下,原來您獨自離開後是在做這麼危險的事!”
火羽笑說:“這算什麼!”
“陛下!我不是在誇獎您!”冬青對他這種態度有點生氣,聲音不由自主的也提高了,“請您自重,您的安危不僅僅是您一己一身的事,而是關系著千千萬萬半獸人和太陽帝國的將來,請您以後不要再動不動就自己跑去冒險了好嗎!”
如果是其他的王者,即使是地華,部署對自己這樣講話大概也會生氣,但是火羽不同,太陽王在歷史中以能夠誠心地接納諫言而聞名。雖然所有成功的王者身上都有聽取別人意見的優點,象太陽王這樣即使部下的語氣舉止有逾越之處也能笑著接受的卻絕無僅有。只要對方的觀點正確,即使是指著他的鼻子說出來火羽也一樣會認真考慮,如果對方的看法不正確,他也只是笑笑就算了。太陽王能夠在三百多年的時間裡將分裂了兩千多年,彼此之間恩怨重重的的半獸人們從新組織在一起,這種作風在其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火羽拍拍冬青的肩頭安慰他:“我知道,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冬青不十分相信的向他鞠了一躬說:“陛下,但願如此,希望您能記住今天的話。”
火羽向在旁邊驚訝的看著的冰鳥吐吐舌頭,扮了一個鬼臉。
半獸人戰士加入戰斗後,火羽開始在戰場上四處張望著。
冰鳥好奇的問:“你在干什麼?”
“找人。上次和地華一起見到的那個家伙,不能讓他再有機會和地華見面了!”
冰鳥略一沉吟就反應過來:“海委·明!他在哪裡?”
戰場上已經到處都沒有海委的影子了,他在半獸人軍隊前來增援的同時就獨自離開了戰場。
“這個家伙還真善於逃走啊!”火羽不由這樣感歎。
現在還有比海委更要緊的事,也顧不得再去找他了。火羽把這裡的戰場交給冬青他們,自己跟冰鳥一起,准備去和青水、地華他們匯合。
魔法師站在庭院正中,他知道有一些破壞者正在闖進來,但是他相信不論多強大的敵人金眼黑龍王和那些魔物們都能應付。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和另一個世界的聯系越來越清晰,他知道他的主人就要回來了。只要有主人在身邊,他就什麼都不畏懼。
一陣辟哩啪啦的聲音響過,數十只有翼魔人從空中被丟下來,火羽拉著冰鳥隨後落在庭院裡。
接著,地華和月尋也沿著走廊從建築內部出來。
地華的護甲不見了,手臂也用衣襟纏了起來,月尋的衣服因為戰斗和為地華包扎而撕的七零八落得,身上也有好幾處輕傷。但是他們精神都很好,充滿信心地沖進來。
四個人相間,月尋剛要向火羽詢問青水的下落,一聲巨響,半個牆壁塌了下去,青水從他自己用魔法炸開的洞裡走過來。
青水的神態自若,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一身白色的長袍一塵不染,比起身上帶傷,外表狼狽的地華和火羽他們來,這場艱苦的戰斗對他好象游刃有余。但是月尋和冰鳥看著他,覺得好象他有什麼地方令人覺得說不出來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