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欣病在了公寓,高純就可以歇班。他陪金葵回到車庫,路上還想著這個生日之夜,該怎麼浪漫一番。誰料在車庫門外,他們意外地看到了早已等在這裡的李師傅一家,從堆在門口的行李上可以看出,他們絕非串門或旅遊來了。高純馬上意識到李師傅家裡一定出了事情,若非萬般無奈,不可能如此大箱小包地背井離鄉,舉家來投!
這天晚上,李師傅一家就被安頓在車庫,金葵把隔牆一邊高純住的地方讓了出來,鋪上了李師傅一家三口的鋪蓋。李師傅的妻子把女兒叫到金葵面前,讓她快點謝謝金葵姐姐,說上次金葵姐姐拿了那麼多錢給你以後上學用!君君和金葵年齡所差不是很大,很快就有同輩的親切,趁母親轉身咳嗽的片刻,悄悄與金葵耳語: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考大學,我想去考電影學院。金葵笑道:電影學院也是大學呀,也要考的。君君說:那就容易多了吧。你們要考舞蹈學院肯定也是不想上文化課吧?文化課特煩!
隔牆的另一邊,李師傅將高純送給金葵的生日禮物拿在燈下把看,那隻小包上的價簽讓他驚訝萬分。喲,這麼小的包就要一千二啊,看來你們真是發財了?高純一時解釋不清,又聽到隔牆這邊,李師傅的妻子千恩萬謝之後,忽然哭起來了:我這病我知道,就算治得好,那又得花多少錢呀。我們那房子拆遷了,聽說後年回遷回去還要再交些錢呢。今年我們君君就考大學了,我們要是不把錢給她湊出來,這要是考上了再沒錢上,君君那得恨我們一輩子啊。
君君說:「金葵姐你乾脆幫我找個固定的工作吧,我媽有這病,我爸又丟了工作,我都不想考了,沒錢考上了又有什麼用啊。」
李師傅走到隔牆這邊,對女兒正色道:「你好好準備,家裡有沒有錢是我的責任,你考上考不上可是你的責任。你必須給我考下來,你爸爸出去賣血,也要供你把大學上了!」
高純也過來了,笑道:「君君你爸你媽就指望你了。」
君君回嘴:「你老說我,你不是也沒考大學嗎?現在不是也挺好的嗎?」
高純自甘下風地說:「我?我爸我媽不指著我,要指著我,我肯定得考上啊。」
君君沖父母撇撇嘴:「我看出來了,沒爸沒媽也不錯,活得多自由啊,至少沒那麼大壓力了。還是你好。」
高純接不上話,金葵臉上想笑一下的,卻沒笑出來。
李師傅倒不氣,說:「人家高純,千里萬里跑到北京來找他父親!沒爹沒媽是啥滋味,你問問高純!」
大家聊得很晚,才以隔牆為界,各自去睡。這是高純與金葵第一次枕席相接,黑暗中不再授受不親。他們互相擁抱和親吻著對方,礙於「隔牆有耳」,每一個動作都必須輕舉慢動,愛意因此反倒更加纏綿……春宵苦短,天剛放亮,高純不得不離開懷裡的女孩,起身匆匆上路。如往常一樣,他把車子停在了周欣公寓的門外,耐心地等著目標出來。
這一天李師傅也早早起身,到勞務市場找工作去了。金葵帶著小君去了附近的商店,為李師傅一家的「落戶」,購買日用物品。好在車庫很大,李師傅一家的入住,並不使這裡顯得擁擠。只是金葵和高純不能早晚練舞練功了,音樂太吵,動靜太大,李師傅有臥床的病妻,有備考的女兒,再練很不方便。
一周之後,金葵的母親再次來了北京,她乘出租車來到金葵的住處,看到了在車庫門外晾曬被鋪的李師傅,不免神色疑惑。進了車庫她又見到了坐在小板凳上做作業的女孩君君,和床上一個滿面病容的女人。她看他們,他們也看她,都把對方當作不速而來的外人,最後,她在屋子的另一個角落,見到了女兒。
女兒有點吃驚:「媽,你怎麼來了?」
母親還是專為金葵的婚事而來。
車庫裡有外人住宿,有話不便細說。金葵陪著母親走出了車庫,母女二人談得並不投機,看到高純還未搬走,母親顯得很不滿意。
金葵說:「媽,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我們這麼多人住在一起,我跟高純能有什麼事啊。」
看來母親專程到此,目的倒也不在高純。她的話鋒轉開,直奔此行的主題:「你爸這次讓我過來,就為問你一句話,和楊峰的事,你到底同不同意。」
金葵說:「我不是早就說了嗎,我這一陣要集中精力準備比賽,其他事我一概不想考慮。」
母親說:「葵兒,你就別跟媽兜圈子了,你就跟媽說句實話吧,和楊峰這事你到底有心沒心。」
金葵沉默半晌,答得十分鄭重:「媽,我有愛的人了。」
母親雖然早有預料,但女兒這個宣告,還是讓她臉色一沉。
在金葵的母親回到雲朗的當天,楊峰手下的那位助理來到了金葵家的潮皇大酒樓,開始和金葵的父兄商談還款問題。這位姓林的助理年紀與楊峰相仿,口氣卻比他的老闆還要盛氣凌人。
「我們公司楊總雖然不在乎一筆兩筆的欠債,但給你們墊的這筆款怎麼著也是一筆大數,所以咱們雙方還是應該有個還款協議為好,不過我們財務部堅持要求我們在這份借款協議之外,還要再和你們簽一份擔保協議,你們得找一家銀行或者公司實體,為你們這筆借款提供無條件的還款擔保,一旦你們潮皇大酒樓不能償還這筆借款,將由擔保人替你們償還。」
金鵬急赤白臉:「銀行要是願意為我們擔保還錢,當初我們也不會來求你們了。現在哪還有什麼公司實體願意給別人擔這份風險,你讓我們到哪兒找擔保去!」
林助理淡淡一笑:「沒擔保也沒關係,那就由你們潮皇大酒樓自保吧。你們可以跟我們公司簽訂一份抵押合同,以酒樓的全部資產作為抵押,一旦你們還不上錢,我們公司將有權處置被抵押的資產……」
「這不行!」一直沉默的金葵父親斷然拒絕,「我不能把我這個酒樓抵出去,我拿我這條命抵,行了吧!還不上錢你讓楊峰把我的命拿去!」
金葵的母親一直站在門邊旁聽,看到丈夫額頭青筋跳起,金鵬也是一臉怨毒,連忙上前圓場:「咳,光顧說話了,都十二點多了,趕快請客人到前邊吃午飯吧……」但楊峰的助理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
「不吃了,給你們省一點是一點吧。擔保不簽也可以,那你們就抓緊還錢吧。」
楊峰的助理沒吃午飯,走了。酒樓的經理把他送出酒樓大門時,酒樓的一層大廳正同時擺著兩場婚宴,鞭炮聲奏樂聲此起彼伏。但新人的喜氣並未把酒樓二層經理室的晦氣驅散,金葵的父母和哥哥還在一籌莫展地商量對策,對策商量到最後,還是集中到金葵的身上。
金葵的母親幾次進京,已經有了切身感受,她對丈夫說道:「我看葵兒跟那跳舞的男孩感情已經很深了,要想把葵兒拉回來,一兩句話恐怕說了也沒啥用處。」
金鵬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們在這裡沒天沒夜地拚命掙錢,她卻在北京眉開眼笑的談情說愛,她還是不是金家的人了。現在家裡有難了,她憑什麼不管不顧啊!我這就到北京去!爸,金葵和楊峰這事,就得您做主,您得跟金葵下死命令!」
做母親的倒還習慣地向著女兒說話:「這可不是下命令的事呀,再說她現在自己能掙錢養活自己了,你下死命令她死不幹,你又能把她怎麼樣啊!」
金葵父親沉吟片刻,搖了搖頭,說:「這一兩個月是餐飲旺季,差不多每週都有幾場婚宴,咱們潮皇大酒樓把婚宴的名氣做響了,也是一條生財之道。你告訴小陳,讓他多拉這塊生意,多派人出去搞搞促銷,給婚慶公司的人塞點紅包。只要咱們的收入上去了,先把楊峰那筆墊款的利息還上,後面的事情再想主意。」
金鵬說:「還上利息,那本錢怎麼辦呀?本錢還不上他還是要逼咱們簽抵押合同。這抵押合同一簽,他隨時都能處置咱們。」
金葵父親說:「抵押合同咱們先頂著不簽,楊峰要的是金葵,不到最後絕望他不會跟咱家翻臉。只要這幾個月咱們的婚宴一直這麼紅火,就不愁找不到買家合夥入股。現在好多老闆的錢都閒著呢,看見能掙錢的好項目,肯定有人投。所以關鍵是生意。」
金葵母親這才插上嘴來:「那,金葵那邊,怎麼辦呀?」
當天傍晚,華燈初上的時辰。金葵的哥哥獨自走進雲朗市中心的一家飯店,等在大堂的正是白天為還款事幾乎翻臉的那位林助理,但走進二樓餐廳的包間金鵬才知道,備酌做東的,竟是楊峰本人。儘管白天的齟齬餘怒未散,但楊峰的禮賢之酒,還是讓金鵬覺得自己很大面子。
然而酒過三巡,楊峰和他的助理都聽出來了,金鵬在談到他那位同父異母的妹妹時,口氣已不似先前那樣大包大攬。他把責任推給了父親,並且酒後真言,對父親的一再猶豫手軟,也多有抱怨。楊峰的助理不禁提醒金鵬,潮皇大酒樓的情況已容不得你們再猶豫下去了,你父親應該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林助理的口吻強硬,金鵬聽不順耳,為撐一時臉面,竟把中午商定的對策,就著酒菜和盤托出:最近我們婚宴的生意很火,好多人都覺得潮皇那地方特別吉利,新人多喜氣多,所以我們償還每期的利息,應該不成問題。等我們把婚宴的名氣再做大一點,吸引一些有閒錢的老闆參資入股,把欠你們的本錢還上也應該不難!
楊峰和他的助理對視一眼,對金家的如意算盤未做評判,但他沖金鵬意味深長地笑笑,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潮皇那地方,真有那麼吉利?」
晚飯的時間早過,周欣才從東方大廈出來,上了街邊的一輛出租汽車。高純跟著她來到一家露天茶座,他看到並拍下了她與那個青年畫家約會的場面。他看到他們談了一陣,很快發生爭執,青年畫家沖周欣吼了幾句起身便走,周欣一人留在座位上,樣子有幾分難堪。
這天周欣很晚才回到住處,進樓之後沒再出來。高純把中午那塊吃剩的麵包權充了晚餐,結束任務時已餓得眼花繚亂。
這一天的晚上李師傅的妻子吃的也是麵包,吃到一半不知怎麼嘔吐起來,女兒君君喊來父親,父女二人一通清潔,金葵正巧下班回來,幫忙一起將李師傅的妻子送到附近的一家街道診所。李師傅到北京後帶老婆來這裡看過病的,醫生早知道他們狀況拮据,只是出於救死扶傷的義務才把輸液的針管插在了病人的手上。醫生對李師傅說:這一瓶藥我先給你們輸上,是不是接著輸你們家裡人趕快商量。李師傅面帶難色地問:還要輸幾瓶啊?醫生答:今天晚上起碼得輸兩瓶吧,最好連輸三天。李師傅接不上下句,金葵站了出來:就輸三天吧。我們付錢!
當天晚上金葵去了商場,退掉了高純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只精美的女包價值一千二百元整,一千二百元對於李師傅妻子的病狀來說,足以緩解燃眉之急。
李師傅妻子的病況在連續三天輸液過後,果然大大好轉。三天後的一個中午,金葵帶著君君去了一家餐廳上班。那家餐廳鬧中取靜,老闆是個女的,也是觀湖形體訓練班的一個學員,練了三個月依然形體臃腫,也不知練以前該是什麼份量。這女老闆很給金葵面子,同意君君當天上班,工資開到八百,還管兩頓正餐。八百塊錢對李師傅一家當前的現狀,幾乎可算雪中送炭!
一連兩天下雨,周欣哪兒都沒去,高純任務簡單,反倒百無聊賴。第三天雨過天晴,周欣午後即出,高純扔了干啃了一半的方便麵,隨著太陽姍姍的去向,一路向西尾隨。
午後的京西,霧靄深沉,百望山公園山勢雄渾,林莽含煙。周欣負雲登頂,居高臨下,天地之美盡收眼底。山下,能看到公園門前停了些大車小車,能看到如織的遊人和旅行團的小旗。高純的車子,也就停在門前的停車場裡。他透過車前的風擋玻璃,盯著公園的大門。
太陽終於沉到山後去了,百望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陰影。高純看到,周欣出現在公園門口,一邊撥著電話,一邊向等在路邊的出租車走來。這時高純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接起電話,電話正是周欣打過來的。
「高純嗎,我是周欣。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高純嚇了一跳:「啊……啊,當然記得,你身體沒事了吧?」
周欣說:「沒事了,上次真是謝謝你啊。你現在在哪兒,今天有空嗎?」
周欣這時已經走到高純的車前,高純連忙將身體縮到方向盤下,聲音也被手捂得小了許多:「啊,我,我沒事,我在外面呢,你有事嗎?」
周欣從車窗的一側走過去了,很驚險地沒有看到車內的高純,「我想請你吃頓飯你今天有空嗎?啊,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想表示一下感謝……你有空嗎?」
高純微微探起頭來,把一雙眼睛露出窗沿,他看到周欣已經走到路邊的一輛出租車前,拉開車門上去,他才敢坐直了自己的上身。
「啊,你是說今天嗎?」
周欣約會高純的地方,是一家氣氛別緻的餐廳。餐廳的規模不大,卻是白領和小資趨之若鶩的那類去處。這頓晚餐的主題本來只是聊表謝意,但餐廳裡昏暗的燈光和餐桌上浪漫的蠟燭,竟在隔席而坐的這對男女之間,弄出了幾分幽會的味道。這種味道恰巧被剛剛到這裡打工不久的君君嗅到,君君坐在一台收銀機前學著收賬,隔了長長的吧檯,遠處角落裡高純和周欣的噥噥低語,把君君看得一愣一愣的。
面對一杯飯後的冰飲,高純和周欣講述了各自的身世。高純相信周欣的講述發自內心,但他自己的講述則必須真偽兩兼。
他說:「我從小就喜歡跳舞,但現在我的理想差不多已經破滅了,我只能找一份餬口的工作。」
周欣笑問:「就是為老闆開車?」
說完了真話,便是謊言,高純撒謊,畢竟有點結巴:「我,我不會別的,幸虧……學過開車。」
周欣把高純的語遲當作了傷感,於是安慰他說:「開車也不錯啊,你看老闆不在的時候,你多自由啊。」
高純也就笑笑:「你更自由啊,你可以從事你喜愛的藝術,至少你喜歡畫畫,就可以畫畫。」
周欣也笑:「我們一幫畫畫的辦了一個畫坊,中國好多畫家的畫其實相當好,只是缺少推廣的渠道和宣傳的平台,所以我們還想到國外去辦畫展,把中國的畫和中國的畫家介紹到全世界去,這都需要錢。」
高純問:「光靠當秘書的這份工資,能湊齊你們辦畫展的資金嗎?」
周欣沉默片刻,似乎實話實說:「其實,我去那家公司當秘書,不是為了掙錢。」
高純問:「那為什麼?」
周欣說:「是我媽媽叫我去的,是為了完成她的心願。」
高純問:「你媽媽……為什麼希望你去做公司的秘書,你媽媽是做什麼的?」
周欣說:「她是做會計的,一個普通的會計。」
見周欣表情嚴肅,高純試圖讓她恢復輕鬆,他笑著說道:「你媽在公司裡做會計呀?聽說那可是最掙錢的工作!」
但周欣並不笑,她說:「我媽媽只是個記記賬的小會計。現在她連記賬也記不了了,她病了,她回家養病去了。」
高純也只得嚴肅下來,問:「你出來工作掙錢,就是為了治你媽媽的病嗎?你爸爸呢,在家照顧你媽媽?」
周欣說:「我爸爸早不在了。」
高純愕然。
「我跟你正好相反,我爸爸得了重病,我媽媽不在了。」
雙方都沉默下來,互相體會著人生百味。少頃,周欣舉杯:「乾一杯吧,讓我們同命相憐吧。」
他們彼此傾訴,彼此安慰,誰也沒料到餐廳收銀台裡還有一雙幼稚的眼睛,始終盯著他們。
飯後,高純開車送周欣回到公寓。下車前,周欣對高純說道:「我想求你再幫我一個忙,你願意嗎?」
高純問:「什麼忙?」
周欣沉默一下,似乎字斟句酌,她說:「我想請你……當我的男朋友,你願意嗎?」
高純嚇了一跳,不知自己是否聽清。
從周欣的住處趕到觀湖俱樂部,時間已經很晚,金葵在俱樂部的後門,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高純解釋今天目標回家太遲,自己又剛去吃了一份盒飯。
兩人邊說邊走進俱樂部內,穿過一條暗暗的內部通道,分別走進男女更衣間。幾分鐘後,兩人出現在空蕩蕩的練功廳裡,金葵把一盤磁帶放進練功廳的音響帶卡裡,「冰火之戀」的旋律在夜深人靜之時,顯得格外動人。他們沒有開燈,窗外的月光如水銀瀉地,他們在朦朧的水銀上舞起衣裙。音樂的音量不大,月光也寧靜無言,他們的舞蹈並不驚天動地,但卻輪迴著歡樂與痛苦,淒涼與甜美……
街上的夜晚則是金黃色的。
街上沒人了,高純和金葵才開車回家。路上,他們不知怎麼談起了周欣。
周欣的身世,讓高純對她不顧藝術家的斯文去當一個私營老闆的秘書,有了寬容的理解,而金葵不知是否出於女人本能的嫉妒,對高純為周欣所做的解釋嗤之以鼻,她堅信一個人的選擇如果正大光明,也就用不著為自己再找那麼多借口,什麼母親的心願之類,牽強得有點風馬牛不相及。而高純覺得生活中的每個人都有自己面臨的困難,就算是為掙錢也沒什麼不好呀,周欣除了要給她媽媽治病,她和一幫窮畫家還辦了個工作室,搞藝術沒錢也是不行的。
金葵說話越發尖刻起來:「反正我是不會為了藝術這麼掙錢的,她媽媽要是個正直的人,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女兒用這種辦法掙錢給她治病。除非周欣真愛那個陸老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高純訝然:「周欣……真愛那個陸老闆?」
金葵歪頭,奇怪地問:「怎麼,你不希望她真愛那個陸老闆嗎?」
高純連忙搖頭:「啊?沒有,真愛當然好啊,愛情萬歲嘛。」
高純顯得言不由衷,金葵心中悻悻,當然悻悻得也無據無憑。
第二天,高純與往常一樣,早早開車走了。金葵也趁早起床,湊熱鬧與君君一起在門外的水池洗漱。君君看著高純開走車子,悄聲對金葵檢舉揭發:「金葵姐,昨天我看見高純哥了。」
金葵問:「在哪兒看見的?」
君君說:「在我們餐廳呀。」
金葵問:「在你們餐廳,什麼時候呀?」
君君說:「昨天晚上呀。他帶一個女的,在我們那吃飯,我在吧檯裡邊沒法過去跟他說話。我們餐廳有規定,不讓職工跟熟人聊天。」
金葵臉上有些沉不住了:「他帶一個女的?那女的……什麼樣啊?」
君君回憶:「嗯,比你稍矮一點,梳短頭髮,挺好看的,穿的挺講究的,一看就是個白領。是不是高純哥單位裡的同事呀?」
金葵愣了半天,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當她再次開口,聲音竟變得氣憤難耐:「昨天幾點?」
還不到午飯時間,周欣就出現在東方大廈的門口,她和另一位女子一起上了公司的一輛汽車。高純正要跟上,陸子強忽然一個電話命他留下,並且讓他下車上來。
這是陸子強第一次叫高純走進自己的公司,一個公司的工作人員把高純從公司門口帶了進去,一直帶進了陸子強的辦公室裡。工作人員退去之後,陸子強讓高純匯報了周欣這兩天的表現。
「這兩天沒什麼表現,她每天過來上班,不上班的時候就去那個畫坊和那幫畫家在一起,還去公園畫過風景。」
「她帶人去過她的住處嗎?」
「沒有,前天她搬一幅畫回去,還是讓我……」
陸子強沒聽清:「讓誰?」
高純自知語失,連忙遮掩:「啊,還是讓我上次跟您說過的那個男的搬的,那男的也是他們一夥的畫家,把畫幫她搬上去馬上就走了。」
陸子強看定高純:「她昨天晚上在哪兒吃的飯?」
高純嚇了一跳,驚慌不知何以作答:「昨天晚上……」
陸子強尖銳的目光,讓高純幾乎以為昨晚與周欣共進晚餐的事「東窗事發」了,他的氣息變得短促起來:「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她和畫坊的一個畫家吃的,在光華路那邊有個餐廳。」
「又是那個年輕的畫家?」
「不是,是個年紀大一點,咳,可丑呢,髒兮兮的。」
陸子強似乎放心了一些,最後囑咐說:「好,你就這麼繼續跟,要是發現她去了什麼可疑的地方,和什麼陌生的人接觸了,你隨時打我手機。」
高純也松下氣來:「好的。」
陸子強表示見面可以結束了:「那你走吧。」又說:「哎,以後我不叫你,你自己不要到公司裡來。」
高純應聲點頭,退出了陸子強的房間,他順著來時的通道,向公司的出口走去。他看到這家公司的每間辦公室裡都有人忙碌,走廊上的人也個個目不暇顧。在拐彎處他接到了一個手機來電,竟然又是周欣的聲音,他連忙壓了嗓子加快幾步,迅速走到樓道的盡頭。
周欣不知在哪兒打過來的,她問高純在幹什麼,是否有空,是否願意到他們的畫坊來。她建議高純多少接受一點現代藝術的啟蒙,而他們的畫坊正可以承擔這類功能。
高純答應著周欣,匆匆掛斷電話。樓道的盡頭,就是公司的出口,公司的出口,就對著下樓的電梯。高純在按下電梯按鈕後無意回首,目光似乎被眼前的一片金色驀然膠住,那片金色就是掛在公司入口的那塊招牌,那招牌就鑲嵌於樓層白色的牆面,招牌上中英對照的兩個大字格外醒目,讓高純看得不眨一眼。
——百科!
兩個大字的下面,是一行小字,與大字的張揚隆重相比,那行小字顯得鐫刻細緻,筆觸精纖。
——百科投資有限公司。
越是在小城市裡,婚喪嫁娶的陣勢越是嚇人。
在檔次並不很高的潮皇大酒樓舉辦婚宴,照理絕非顯赫一族,但不僅新人的座駕披紅掛綵,親朋好友的車隊也好不威風。門前鞭炮此起彼伏,堂上賓客拱手相慶。喧鬧的音樂中新娘新郎由伴娘伴郎陪著款款走下寬大的樓梯,主持人略帶詼諧的語調抑揚頓挫,烘炒著現場的熱度。
酒樓內的這場婚禮正式開鑼,酒樓門外忽然停下兩輛大型客車,一群素衣男女魚貫而下,個個儀表肅穆面目陰沉。打頭的幾個披麻戴孝,隨後的一群高舉喪幡,他們前擁後攘,漫上台階。酒樓的門僮和領位小姐攔之不及,這群喪頭喪臉的人等已經擁入大廳。
一樓大廳的婚禮漸入佳境,台上新人對飲交杯,台下親友其樂融融,主持人添油加醋地哄抬氣氛,只有新娘酒至半樽斜眼看到大廳入口喪幡搖曳,以為白日撞鬼,不由唬得酒杯失手,面色如紙。
同樣惶然失色的還有酒樓的經理,他衝上去試圖阻止這一大片喪服喪幡的繼續進入,但他和身邊的幾個服務生顯然勢單力薄,辦喪事的人已經自行散開坐滿空桌。一個中年男人上來大聲命令經理拿菜單來,說他們一共要六桌,三百一桌包括酒水。經理擰著眉毛與那中年人低聲交涉,但顯然來不及了,婚禮這邊已經一片嘩然。
經理拉著中年人的胳膊,語無倫次:「不行,你們趕快……對不起對不起,這個廳有人包場了,你們上二樓吧,二樓有座……」
中年人吹鬚瞪眼:「這不是也有座嗎,我們又不是不給你錢!」
經理說:「這廳客人在辦喜事呢,你們幫幫忙到樓上坐吧,我帶你們去!」
中年人索性大吵大鬧:「哎!你們酒樓怎麼回事,光接紅宴不接白宴呀,有這麼做生意的嗎!」
中年人的高腔大嗓,大有攪局之意。幾個女人還在高一聲低一聲地哭喪著死者的名字,不哭的人也七嘴八舌大聲「勸慰」:人死不復生啊,節哀吧阿姨,您自己身體要緊呀……諸如此類。這邊婚禮公司的工作人員和新人的親友也衝上來拉住酒樓經理憤慨理論:怎麼回事呀,你們潮皇大酒樓怎麼婚喪不分呀,今天我們辦喜事你們怎麼還接喪宴呀,你們酒樓有沒有公德,有你們這麼唯利是圖的嗎?你們太缺德啦,缺八輩子德啦……不依不饒。
婚禮的司儀和新娘新郎一樣愣在台上,直到新娘哭著跑上樓梯,司儀才想起該說點什麼挽救局面:「啊,今天我們的婚禮有一些小小的意外,不過我相信我們的新人新氣,一定會把所有意外全都逼退!」可惜他的話音未落,新郎也跑了,一路喊著新娘的名字,追上了樓梯。
台下大亂,新人的親友幾乎都站了起來,有的追上樓梯去安慰新人,有的衝向酒樓經理怒加質問,有的則動手驅趕那群攪局的不速之客,還有的站在原地舉措茫然……婚宴和喪宴的兩撥人大打出手。整個酒樓大廳頃刻被砸得狼藉不堪。金葵的母親聞聲從樓上下來,樓下的場面讓她雙腳癱軟,金葵的父親和哥哥這時開車從外面回來,下車聽到動靜不對,進門才發現局面已經不可收拾……
和雲朗潮皇大酒樓的喧囂恰恰相反,此時北京的獨木畫坊安靜異常。高純陪著周欣走進畫坊,開闊的畫坊空無一人。高純跟著周欣從一幅幅畫作和雕塑的成品半成品前面走過,在從未身臨其境的藝術氛圍裡他的目光無不新奇。直到周欣從庫房裡搬出一幅油畫,才連忙上前幫她搬上門外的汽車。車子起步之後他才問起去向,他沒想到周欣居然說要到觀湖俱樂部去。
「觀湖……俱樂部?」
周欣當然不明白高純為何對觀湖俱樂部如此敏感,方向轉得遲遲疑疑。這個時辰俱樂部的客人寥寥無幾,更衣室裡顯得空空蕩蕩,周欣打開自己閒置已久的櫃子,從中取出存放在這裡的衣服軟鞋毛巾浴液。她離開時將櫃子的鑰匙留在了櫃門上,示意她再也不會重返此地。
她當然沒有留意,自她進入俱樂部後,等在車裡的高純就一直如坐針氈,直到周欣回到車上,直到車子開上馬路,高純懸跳的心才將將沉穩。其實僥倖並未眷顧,命運難逃巧合,此前他瞻前顧後幫周欣拉開車門的樣子,恰恰被提前上班的金葵盡收眼底。
每日此時,金葵總是先於她的學員,提早來到俱樂部進行課前準備。於是她在俱樂部的門外,就意外地看到了高純的汽車,意外地看到了周欣,看到了周欣沖為她開門的高純笑著說了句什麼,表情親熱得相當可疑。
她看到兩人驅車匆匆離去,立即撥打了高純的手機,手機空響,無人接聽。整個下午金葵神不守舍,學員做著動作,她念著口令,總是念著念著就停下來了。學員們都奇怪地看她,不知老師今天出了什麼問題。課間休息時金葵再次撥打了高純的電話,這回高純接了,金葵的惱火可想而知。
「高純,你現在在哪兒?」
此時的高純正在周欣的小公寓裡,搭手幫助主人整理畫室。金葵電話中的質疑和不快他當然聽得出來,但礙於周欣在側,他只能撒謊搪塞一時。
「我在工作呢,呆會兒再跟你聊啊……什麼?我一個人呀,當然是一個人呀,剛才?我一直一個人啊。我呆會兒再跟你聊吧,啊。」
高純話音未落,金葵已把電話憤怒地掛斷。一掛上電話金葵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學員們陸續走進練功房,有人問她:「教練,開始嗎?」她連忙背身擦臉,說:「啊……開始。」
高純接完電話馬上神色有變,周欣也隱隱感覺到了。她問:「你是不是有事呀,我沒耽誤你的事吧?」
高純收了電話,倉促應答:「啊,沒有。」
周欣於是把話題扯開:「有個車還真是方便,學開車難嗎?」
高純心不在焉,也不知自己答了什麼:「啊……不難。」又說:「哦,我有個事先走,行嗎?」
周欣說:「當然。」
周欣當然看出來了,剛才的電話讓高純心神不安。不然他不會走得那麼匆忙,匆忙得近乎惶然。
金葵終於熬到了下課時間。她在更衣室換衣服時,那個當餐廳老闆娘的學員注意到她紅腫的雙眼,關心地問她:怎麼了教練,沒事吧?金葵掩飾地說:沒事。眼淚卻又湧了出來。
女老闆叫道:「喲,怎麼了這是,怎麼了這是?」
金葵也說不清自己這是怎麼了,她走出觀湖俱樂部,恰逢高純匆匆趕來,兩人在俱樂部門口撞個迎面。高純叫了一聲:金葵!金葵視而不見,扭頭甩臉,逕自走向街邊的公交車站。
高純追上去,明知故問:「你怎麼了,生什麼氣呀?」
車輛進站,高純想拉住金葵,卻被金葵甩開,兩人在公交車站拉拉扯扯。金葵索性揚手攔住了一輛出租,上車就走,高純叫著追了幾步,望塵莫及。他急急跑回自己的車子,開車趕回住處,跑進車庫後,看見只有李師傅的妻子一人在屋。高純匆匆問道:阿姨,金葵呢?李師傅的妻子從床上支起身子,說:上班去了,吃完中午飯就走了。高純問:剛才回沒回來?李師傅妻子搖頭:沒有啊,怎麼了,沒出什麼事吧?
顯然,高純臉色不對,李師傅的妻子於是也緊張起來。高純扭頭跑出了車庫,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尋找金葵,他盲目地開車,不停撥打金葵的手機,金葵的手機始終關著。他又撥了方圓的手機,方圓的手機無人接聽。
晚上,高純開車又回到車庫。李師傅早就回來了,正在收拾剛剛吃完的碗筷,高純站在門口,目光在屋裡每個角落快速掃過,知道金葵並未回來。他沒有理會李師傅夫妻詢問的目光,扭頭又跑出了車庫。
高純去了他和金葵去過的小餐廳,去了他和金葵一起購物的商場,當然沒有任何奇跡發生。高純心焦如灼,他看看手錶,時間已晚,用手機再次撥打金葵的手機,手機依然關著。高純站在商場外的街邊,街上的行人已漸漸稀少,他猶豫再三,終於用手機撥打了雲朗金葵家裡的電話。
「喂,這是金葵家嗎?我是金葵的同學,聽說她要回家了,她今天沒給家裡打電話嗎?」
保姆答:「沒有啊,你找她有什麼事嗎?要不要跟她媽媽說說?」
高純連忙表示:「啊,不用了,不用了,謝謝。」
高純掛了電話,他能感覺到金葵的母親就在保姆身邊,他能想像到當金葵的母親聽到「金葵」二字時,表情該有多麼關注,如果不是他早早掛掉,金葵的母親肯定會接了保姆手中的話筒。
他猜得沒錯,金葵的母親就在金家的客廳,就在保姆的身旁,當她聽到來電話的人是找金葵的時候,果然接過了話筒。她沖話筒喂了一聲,發覺電話已經掛了。
金家的客廳裡,這時正在進行一場重要的會晤。會晤主賓,是金葵的父兄和一個輾轉請來的律師。會晤的內容,是關於潮皇大酒樓與婚禮事件的受害方日益複雜的官司。從金葵父親和律師的臉色上,金葵的母親看得出他們已經談得焦頭爛額,唯有金葵的哥哥金鵬仍然嘴硬,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辦喪事的那批人又不是我們請來的,又不是我們拉來的,又沒在我們這兒預訂過,他們自己衝進來……」
律師打斷金鵬:「可結婚的這家人向法院提交的證據已經證明辦喪事的這家向你們酒樓預訂過那天的餐位,也就是說,潮皇大酒樓那天應當知道他們會來。」
金葵父親悶著頭,沒有做聲。金鵬斷然否認:「不可能,要是有預訂我肯定知道。酒樓的業務我天天盯著。」
律師說:「他們通過你們內部的人,從你們酒樓的電腦裡打出了酒樓的預訂登記表,上面記載著在婚禮的前一天,有一個四十六人就餐的預定,而且預交了五百元的訂金。」
金鵬脫口而出:「四十六人,原來就是他們?」
金葵父親抬頭,不滿地掃了金鵬一眼。金鵬支吾了一下,不得不向父親承認:「陳力凡說,那天是有一桌四十六人的預訂,可不知道這夥人是辦喪事的呀,而且他們那天來了至少六十多人,誰知道他們就是這撥人呀。」
律師說:「來的人是不是超過四十六人,並不影響他們曾經做過預訂這個事實的成立。」
金鵬說:「他們預訂時也沒說是辦喪事的呀,我們還以為預訂的那撥人沒到呢。」
律師說:「現在辦婚事那家找到了辦喪事那家,可能是給他們塞了錢吧,反正拿到了他們訂餐人的一份證詞,訂餐的人在證詞中咬定,他訂餐時就說了是四十五六人到六十人之間,是喪事,要求桌上不放花,不圍紅色台裙……」
金鵬叫道:「不可能,要這麼說了我們的人肯定會記下來的,他們不可能說了。」
律師繼續說:「訂餐的和接受訂餐的,一個人說說了,一個人說沒說,在沒有第三者佐證的情況下,就要看哪個人與本案沒有直接利害關係。顯然,訂餐的人與本案沒有利害關係,而接受訂餐的一方,也就是你們潮皇大酒樓,與本案有直接利害關係,所以,法院很可能採信訂餐人的這份證詞。」
金葵父親開了口:「婁律師,你的意思是,這次他們告我們,肯定能告得贏啦,那法院能判我們怎麼著?」
律師想了一下,答:「原告方作為受害人,他們受到的損害是確實發生了的。既然有損害發生,就必然有責任人。法院很可能認為:潮皇大酒樓作為婚禮的承接人,不是在預訂安排上存在紕漏,就是對突發事件現場的處理上有不足之處,法院在責任認定上,肯定不會讓你們一點責任不承擔的。一旦確定我們酒樓方面有失誤,那肯定就要進行賠償。」
金葵父親最關心的正是這個:「賠償多少錢呢?」
律師最不敢答的,也是這個:「賠償包括經濟上的賠償和精神損失的賠償,特別是精神損失的賠償,法無定數,不好估計。」
金鵬傻眼去看父親,父親想了想,又對律師問道:「如果,我們現在跟他們私了這事,他們肯不肯?」
律師說:「現在對方已經向法院起訴了,當然起訴也可以撤訴,庭外和解當然可以。不過,如果婚禮這一方對官司已經有了必勝的信心,我們這一方現在才提出私了,對方提出的賠償數額恐怕不會比他們原先想要的減少太多。既然這樣,還不如把這官司打了呢,法院總不會比原告要求的數額判賠更多吧。」
金葵的父親沉默下來。
律師又說:「還有,我聽說原告方已經把這個事情捅到雲朗晚報上去了,晚報很可能這幾天就登出來。你們在報紙那邊要是有熟人的話,最好把這篇稿子壓下來,否則對你們潮皇大酒樓的聲譽,對接下來的這場官司,都很不利。」
金葵父兄彼此看看,沒有應聲,從他們的表情上律師已經看出,他們在新聞媒體方面,沒什麼過硬的關係。
律師走了,金家老少還都留在客廳裡,愁眉不展。
金葵的父親已經預見到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官司一打,至少半年,這半年生意不可能好做,萬一報紙再一登,誰還願意到咱們這兒來辦婚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那些個記者,就喜歡小題大做。」
金鵬的血氣也降了下來:「生意一差,想給咱們入股投資的人還怎麼來呀……」
「廢話,」金葵父親說:「現在還想什麼入股投資!」
金葵母親想到的,則是眼前現擺的麻煩:「那……欠楊峰的錢,怎麼辦?」
金葵父親低頭抽煙,屋裡沉默良久,直到他把煙頭緩緩按滅,悶聲說了句:「不是我們不認命,是命不認我們。」金葵的母親目光發呆,在她的印象中,丈夫似乎從未如此氣餒。
「現在,咱們一家的命,都攥在金葵手上了。」金葵的父親看一眼妻子,說:「只有咱們這個寶貝女兒,能救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