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老師雖然站在講台上講課,其實心裡比誰都盼望著下課鈴聲早點響起。在他看來,對下面這些學生講課根本是一件浪費口舌和時間的事。這個高一九班中什麼樣的學生都有,就是沒有一個認真讀書的。苟老師腦子裡在胡思亂想,講課的內容也就難免缺斤短兩,不過下面的學生也沒有幾個在聽課,睡覺的、聊天的、看閒書的、吵架的,甚至還有搬著筆記型電腦在上網玩遊戲的。誰都沒有把講台上的老師當成一回事。
就在時間一點點接近苟老師期盼的下課時間時,教室裡的廣播器忽然響了起來:「各班注意,各班注意,請全體師生在十分鐘之內到操場集合,請全體師生在十分鐘之內到操場集合,即將召開重要會議。」廣播突然這麼一響,倒是把講課時講到自己昏昏欲睡的苟老師嚇了一跳,但是他仍馬上如獲大赦般地收拾教材走出教室,把一班學生扔在身後不管了。班上只有七、八個學生跟著他走了出去,大多數學生動都不動,對那還在一遍一遍響著的廣播置若罔聞。陳扛山開始聽話地走到了教室門口,看看只有自己一個人,又回過頭來問:「子雲、桃兒、杏兒,你們不去嗎?」
他那兩個未婚妻不屑地撇著嘴,薛子雲揚揚手中的撲克:「先打完這把再說,你別走啊,咱們眼看就要贏她們了。」
陳扛山和他一向同進共退,聽他這麼說,又走了回來,進行他們那場十七勝十八負的牌局。更多學生連他這種猶豫都沒有,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對學校的廣播通知無動於衷。
二十分鐘後,一個又氣又急地老師推開了教室的門,指著教室裡剩下的不良學生們怒斥:「你們、你們這些混蛋,學校的廣播沒聽見嗎?為什麼不下去!王童童!趕快叫他們集合,你這個班長怎麼當的!」
身為班長的王童童揚起頭說:「我是很想去的,可是我答應過許主任(訓導主任)盡量不出現在那種大場合,聽老師的話可不是我的錯。」過分美貌的她,對異性有著過分的吸引力,有她參加的場合,周圍總是騷動個不停,有幾次竟有幾個男生在校長訓話時為了她打起來,所以訓導主任才對王童童說出那麼過分的話。現在王童童提出來,老師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反駁她。
那位老師再掃幾眼其他那些連個解釋都懶的給的學生,壓壓心頭的怒火--現在不是跟他們生氣的時候:「你們這些混蛋聽著,剛才廣播要全體師生集合,根本不是要開會,是因為二十分鐘前有個瘋子挾持了高一三班的學生,現在他正拿著炸彈跟校方、警方談條件!叫你們集合是為了保護你們,不想死的話就快點跟我走!」聽他說出實情,教室裡面那些頑劣的學生們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大部分人都匆匆奪門而出,跑的比領路的老師都快,只剩下寥寥幾個頑固份子依舊無動於衷。
王童童還在看著她的書,何欣然仍在織毛衣,而那邊的牌局依舊繼續著。
「扛山,你這牌出的不對啊,你這不是給她們搭橋嗎?」
「那,我換這張。」
「出了的牌怎麼能換!你沒聽過起手無回嗎?」
「那是下棋,我們這是打牌!」
「那也一樣!」
「……」
「你們幾個走不走!」老師咬牙切齒地問。
「走,走,等我們打完這一把就來。放心,那挾持犯是為了要錢,不至於這麼快引爆的。」
在老師三番五次的催促中,最後幾個學生好不容易慢悠悠地走出了教室,邊走還邊在討論「三班的傢伙們太倒楣了,這種事都能被他們遇到,不過我們學校不是號稱多麼、多麼安全的嗎?怎麼會讓那種人溜進來?」沒事總溜出校園逛街的兩姐妹之一,對於自己繳納了鉅額學費後,仍得不到足夠的安全而感到忿忿不平。
王童童聳聳肩:「這裡的學生非富即貴,哪一個不是大肥肉,那些歹徒不知眼紅多久了呢,這下那些學生的家長和學校要失血囉。」她好像並不認為自己也是富商的女兒,也有可能成為目標。
「不過也挺有趣的,這樣下節課就不用上了。」何欣然逃過了最討厭的英文課,語氣中儘是「欣然」之意,「下次上英文課時,他們也來劫劫我們班就好了。」
「你簡直唯恐天下不亂!」薛子雲義正詞嚴地指責她,「汪老師(英文老師)那麼老實,怎麼可以受那樣的驚嚇!要劫也應該是上政治課的時候來才對嘛!」
聽著他們那種若無其事的對白,都快氣炸的老師加快腳步,心想著離他們越遠自己犯心臟病的可能性就越低。若不是學校有義務保護每一個學生的安全,他真想扔下這幾個「不良」學生不管了,像這種人就該讓他們吃吃苦頭才有可能學乖。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下了樓,眼看大門就在前方,任務即將完成之際,最老實的陳扛山突然尖叫起來:「等一下,今天三班有生物課!林老師……林老師!老師,你剛才說有老師也被挾持了,是不是我們林老師?」
「是啊,是林青萍老師,綁匪的目標只是那班學生,他們本是要林老師去向校方轉達他們的要求,但是林青萍老師拒絕離開,選擇留下來和學生們在一起。劫持犯向學校提出每個學生一百萬的價格,如果學校在四個小時內不給他們滿意的答覆,他們就要開始殺人質,恐怕他們第一個就會對沒有利用價值的林青萍老師下手。林老師是個好老師啊……」這個老師歎息著,為林青萍老師的命運擔憂不已,一回頭卻發現身後那幾個學生停下了腳步。
王童童臉色發白,著急地問:「怎麼辦?林老師怎麼讓他們抓去了?不行,我要去救她!」
「胡說!」那位老師怒斥,「你說什麼瘋話,你去讓他們再多一個人質嗎!還不快到安全地帶集合,這裡的事交給警察就行了!」
王童童頭一揚,正要反駁,卻感覺身後有人在扯她的衣角;回頭看,何欣然正隨著mp3的音樂晃著身子,若無其事地看著前方,需子雲也一拍她肩:「走,咱們快離開這裡。」同時向她擠擠眼。於是這一行人便用跑百米的速度向校外的集合地點跑去。
那位被扔在後面的老師歎口氣。這幾個「特別班」的「特別學生」雖然頑劣無比,可是平時對他們的班導師林青萍卻十分敬重,誰知道現在聽林老師出了事,除了那個王童童,其他人居然個個面不改色,實在是無可救藥,無可救藥啊……林老師枉為他們費盡了心思。
那幾個乖乖湊到集合地點的頑劣學生,在老師面前露臉晃了晃之後,一眨眼就集體溜回了教學大樓,鑽進了一間無人的教室中。薛子雲回頭看見跟在身後的陳扛山,揮著手吩咐:「你跟來幹嘛?快找個安全地方躲起來,這裡交給我們了,放心,保證那些混蛋不得好死!」
陳扛山看著眼前這幾個因為林老師的安危而聯想到他們自己下場,因而個個青面獠牙、擦爪霍霍的同學們,對拍著胸脯下保證的薛子雲苦笑:「我就是擔心會這樣才來的。」
「你少在那裡假慈悲了。」朱黑黃不客氣地說,「如果那老太婆有什麼事,你也一樣得倒楣。」遇到這事,他是一肚子的不耐煩。對於林青萍,他當然一點好感也沒有,不過林青萍出意外的結果他很清楚,所以比誰都急著去解決問題。
「你剛才叫林老師什麼?」何欣然和朱黑黃是死對頭,這時也不放過機會跳出來,「你這麼叫林老師,你是嫌冷想」烤」烤火了吧?」
「好了,你們別吵了,林老師要是在學校出事,我們誰都逃不過這一烤!」薛子雲加重語氣。
「所以我說別磨蹭了,馬上去救人!」王童童大聲宣佈。她性子急躁,雖然身為班長,卻沒有什麼領導能力,向來是憑著暴力迫使別人聽話,但是這一次她一動身,大家都跟了上去。薛子雲邊走邊在她身邊說:「我本來想大家分好工再動手,別把事情搞弄太大了,讓人起疑心。」
「行了,你就別嘮叨了,咱們班沒有「團結」這回事兒。」杏兒嚷嚷著,先衝出了門。而桃兒在走之前總算還記得陳扛刪這個沒有自衛能力的人類,沒忘了叮囑一下:「你自己找個安全地方,我們回頭再來找你啊……」
「別下手太狠,得饒人處且饒人,至少別殺人……」陳扛山雖然明知他這些同學滿腹殺機,還是不死心地在後面跟著嘮叨,直到送他們出門。
林青萍臉色蒼白,雙手各摟著一個嚇得嚶嚶哭泣的女生,低聲安慰著她們,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盯著那三個綁匪,這三個人都是西裝革履、一身名牌,相貌堂堂的成功人士模樣。大概這樣才能混進這所管理嚴格的貴族學校吧。領頭的那個男人正在與校方通話,那邊的校方卻不知道用什麼答案回答。匪首那眉清目秀的面孔扭曲起來,吼叫幾句:「不然我就殺人質!你們最好照做!」然後重重的關上手機。
林青萍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幾個匪徒的精神會越來越緊張,自己和學生們的處境也越來越危險。她的心中湧現難以抑制的悲傷,不禁想到自己的兒子,他現在應該坐在教室中安靜地上課吧?今天遇見這樣的災禍,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出什麼事?如果有個好歹,小睿怎麼辦?他已經失去了父親,萬一自己再……不行,現在不能想這些!林青萍努力把這種念頭從自己腦海中趕出去,這裡有三十個學生,他們每個家裡都有像自己這樣的父母在牽掛著、擔心著他們。自己身為教師,就算沒有什麼力量,也得竭力保護他們的安全。
「哭什麼,別哭了!再哭老子斃了你!」匪徒們已經開始焦躁,其中一個向哭泣著的女學生們吼叫,被他一嚇,幾個女孩子哭的更大聲了。林青萍連忙安撫她們,免得再刺激匪徒。
匪首李文有掃視著蜷縮在教室各處的學生,個個身上不是名表就是各種貴重首飾;他狠狠在地上吐了口唾沫:這些學生什麼都不是,卻憑著自己的老子有錢,就可以上這麼好的學校,吃好的、喝好的,穿名牌、玩手機,而自己勤勤奮奮半輩子,卻什麼也沒得到,這算什麼世道!反正欠了一屁股債,自己也沒什麼前途可言了,幹上一票,成就一輩子吃喝不愁,不成也要拉上十個八個人店唄。他重新堅定了決心,向一個竟敢稍稍直起腰的男生踹了幾腳,向一個手下吩咐:「把那個女老師拖出來,如果到了五點他們還不拿錢來,就先把她的頭剁下來扔下樓去!」
林青萍心中一顫,還不等她做什麼反應,那個匪徒已經向她下了手。當林青萍被扯著頭髮拖出去時,學生們一起發出驚叫,幾個男生伸手想拉住她,卻被匪徒連踢帶打地趕到一邊。林青萍尖叫:「你們想幹什麼?不許傷害孩子!」
李文友哼哼冷笑:「我們想要錢!錢!如果你們學校和他們的老子不給我們一大筆錢,我們就把你們一個個割下腦袋,丟出去給他們!而且就從你開始!」
林青萍掙扎著說:「你們只不過是要錢而已,只要不傷害孩子,他們的父母會答應條件的,如果你們殺了人,罪名就不是綁架那麼簡單了。那麼一來,警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你們,你們即使拿到了錢,又能逃到哪裡……」
「你他媽別給我講這些大道理!」李文友一腳把林青萍踹倒在地,他揮著手大吼:「我們反正都是窮瘋了的人,不幹這一票也沒活路了,左右都是死,我怕什麼!倒是你們這些千金小姐、大少爺們,你們不是一生下來就高人一等嗎?現在我要死的話,你們全得給我陪葬,怎麼樣,是不是很有趣啊!」他面目猙獰地嘶吼著,嚇的學生們都不敢看他。
「嘻嘻嘻嘻。」教室的一個角落裡傳出一陣嬉笑聲,在一片靜寂中格外刺耳,李文友怒吼:「誰,不想活了!」學生們也以為是哪個女生嚇得精神失常了,紛紛偷眼向那個角落看去,但是那個地方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
李文友和另外兩個匪徒面面相覷,他使個眼色,其中一個匪徒往那個角落走去。他把桌椅板凳全翻了一遍,連只蒼蠅蚊子都沒看見。李文友把目標放回學生們身上,面目猙獰地咆哮:「老子是窮瘋了的人,什麼事都幹的出來!你們最好祈禱你們的老子會乖乖出錢,不然就陪老子一起死……哈哈哈哈……」
「明明買得起幾萬塊一枝的手槍,還說自己是窮人,那些沒飯吃的乞丐成了什麼?上次我想買還捨不得花錢呢。」這次聲音來自另一個角落,不過換成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顯然對李文友那支槍充滿羨慕。
先前那個聲音馬上反駁:「你買個模型車玩具都幾千塊,人家買槍也算是生產工具,幾萬塊不算貴啊。你上次不是因為把錢全買了彩券才買不起槍的嗎?現在有什麼好眼紅的。」
「唉,五萬塊的彩券啊……」這個人發出一聲心疼的長歎。
先前那個聲音不肯放過地在他的傷口撒下一把鹽:「結果就中了兩百塊錢……」
「唉……」
李文友跟著聲音亂找,可是傳來語音的角落還是不見半個人影:「去看看是誰在胡說八道!」他吩咐一個手下。
「文哥,沒人說話啊。」那個匪徒不明白李文友所指何事,愣愣地說。
「剛剛是誰在說話!」李文友向學生們怒問。那些學生都被他嚇的縮成一團,看起來誰都不能說出剛才那麼囂張的話。這時那個聲音又響起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會叫的狗不咬人是不是?這個傢伙就會大呼小叫,沒什麼真本事吧?」這次說話的是個女孩子俏皮的聲音,接著她又說:「他本來就不可能咬人啊,你沒看見他拿著槍嗎?」
「拿著槍又怎麼樣?關鍵時刻槍有什麼用,我覺得還是咬人厲害啊。」
「以為他是你啊,連牛骨頭都能咬碎。我看他這樣子,核桃都咬不開。」
「……」
那個女孩子嘰嘰喳喳、自言自語的說著。這中間,李文友一直跟著那聲音在教室裡尋找,幾乎把每一個女學生都拉起來檢查了一遍,可是那個聲音依舊忽遠忽近的在耳邊說個不停。「誰,給我出來,不然老子斃了你!」他忍無可忍地揮舞著槍喊。
「嘻嘻,都不知道人家在哪裡就要斃了人家,這個人腦子有問題吧?」
「他當然腦子有問題。腦子沒問題誰會去擄人勒贖啊。」教室裡又出現了另一個女孩的聲音,加重了語氣宣稱,「會去搶劫的傢伙都是腦子有毛病的!」
另一個男聲冷冷的插進來:「姓何的,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我什麼意思你不明白嗎?這麼簡單的現代漢語都聽不懂,呵呵呵呵,會去搶劫的人腦子果然都是……」
「姓何的你找死!」
「幹嘛?想打我啊?我怕你不成!」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找個什麼時候再吵吧,正事都還沒辦呢。」最早出現的那個男聲不耐煩地說,「看看那個賊頭子,快被你們煩得發瘋了。」
「所以我說干綁匪的人本來就都……」
「好了,好了,你就少說一句話吧。」最初出現的那個女聲也加入勸說。
聽這些聲音,說話的最少有五個人:三個女的,兩個男的。而且年紀都很輕,也就跟這些當人質的孩子差不多。李文友跟著聲音在教室裡亂轉,一低頭,卻看到自己的同夥和那些人質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你們聽啊,那些小兔崽子在胡說什麼?你們聽不到嗎?聽不到嗎?」他邊說邊注視著眼前人的神情,而那些人臉上清清楚楚寫著她們什麼聲音都沒聽見,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看著李文友。
「嘻嘻,咱們再說下去,他就要神經病了。」
「挺可憐的,別欺負他了吧。」
「反正就要進監獄了,說不定去精神病院待遇還能好一點,我們這是為他好。」
「你們囉囉嗦嗦地說什麼呢,拖過來吃了算了,我還有事沒空磨蹭。」
「你可以走啊,到時候我們就說這件事你一點力都沒出,看看你會有什麼下場。」
「就是啊,又沒有人求你來,你想走就走,也沒人阻止你啊,走吧走吧,走好喔,呵呵呵呵……」
「你們到底是誰!」李文友大吼著,舉起手中的槍,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連開了數槍。所有的聲音一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教室裡的同夥和人質用驚訝的表情看著他。李文友揮舞著手槍,向同夥們叫:「再去打電話!他們要是還不肯出錢,就開始殺人!把他們通通殺光!」看著他口沫橫飛的樣子,包括他的同夥,心裡都生出「他瘋了嗎?」的念頭來。
「你慘了……」那個男聲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響起來的,把李文友嚇得跳起來老高。那少年帶著幸災樂禍的口吻說:「你要開槍也不瞄準點,這下好了,嘖嘖,等著看女孩子的憤怒吧!」李文友揮拳打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那個聲音還在耳邊嗤嗤地笑,他的手臂卻只是在空氣中劃過,沒有觸碰到任何實質的物體。接著「啊……」的一聲慘叫響起,這是那個嘰嘰喳喳的少女的聲音:「我剛買的手鐲啊!你竟然打壞我剛買的手鐲!」
「冷靜點啊,在這裡用法術,會把無辜的人捲進去的……」
接著一陣扭動聲,那個女孩在高叫著:「放開我,我要撕碎他,為我的手鐲報仇!」而其他人則連忙安慰她:「反正他死定了,撕不撕碎差別不大,你別嚇著林老師啊。」
林老師?李文友在聽到這個詞後,突然衝向前,一把揪起林青萍,用力搖晃著:「是不是你在搗鬼!是不是你這個女人在搗鬼!」
自從他開始胡亂開槍之後,林青萍的心便提到了喉頭。這個匪首看起來好像開始瘋狂了,他手裡的槍是多麼危險的武器啊,要怎麼樣才能不讓他傷害到學生們?眼看著李文友把槍抵到了自己的額頭上,林青萍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腦海中閃過的全是兒子的身影。
「說著說著你膽子還不小!」怒氣沖沖的聲音在李文友耳邊響起,接著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五指收緊間,李文友甚至能聽見自己的骨頭在發出「咯咯」聲。李文友奮力往回抽手,卻無法縮回分毫。接著那隻手拉著他那握槍的手,緩緩轉動方向,槍口從林青萍額頭抬高、轉向。
李文友看著槍口慢慢移動,最後定位在自己那個正拿著電話跟警方交涉的同夥身上,忽然明白了握著自己的「那隻手」的用意。在他驚懼地大叫「不要!」的同時,手機被扣下了板機。子彈正中那個同夥的太陽穴,他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都沒反應過來,就命喪黃泉,屍體靠著牆慢慢滑倒在地。
「文哥?」另一個同夥顫聲問,「你、你這是幹什麼?」雖然選擇幹這一票時就有不能活著出去的打算,但是同伴血淋淋的屍體擺在眼前,還是令他膽顫心驚。他看到李文友一言不發,拿槍的手臂正轉向自己,更是大驚失色:「文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哪裡得罪你了?」
李文友現在是有苦說不出,不但他的手臂不聽指揮,就連想要同夥小心都難以開口,彷彿身體不屬於自己一樣,只聽見自己發出一陣瘋狂的笑聲:「反正是逃不掉了,不如大家一起死吧!哈哈哈哈……」說著便對這個同夥開了一槍。
那個匪徒早就覺得不妙,及時向一張桌子後面一滾,子彈在地上擦出一串火花,那個匪徒撿了條命。「李文友,你他媽瘋了不成!」那個匪徒破口大罵,接連在桌子後面閃躲,居然又逃過了李文友一連串的攻擊。
「你的準頭太差了,讓開給我打!」
「你幹什麼?別搶啊,我玩得正高興呢!」
「給我打吧你!」
李文友耳邊再次傳來那些少男少女的聲音,一番爭執之後,李文友聽到那個男聲「哎呀」一聲,接著換上了一隻「纖纖玉手」握著自己的手腕。這個女孩子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向著那個同夥的方向就是一連串射擊。只是她的準頭更差,子彈不是打飛就是打偏,差最遠的一槍居然打到了離那個女老師不遠的地方,引起了她的同伴們一片尖叫:「你差點打著林老師!」「不想活了,林老師你也敢打!」
事情果然和這個女老師有關,李文友再次從他們的交談中聽到了林老師這個名字,他看著那個依舊護在學生前面的女人,目光中透出殺機。就在這時,在那些少男少女的爭執聲中,那個抓著他手的力氣漸漸放鬆。李文友看準機會,猛的從對方那裡抽回了自己的手,緊接著抬手對林青萍連開三槍。
自從李文友開搶打死自己的同夥後,林青萍就更加害怕,看著眼前那句血淋淋的屍體,她一直在小聲告訴學生們不要慌亂,不要亂動,盡量把自己掩藏在桌椅後面等等。孩子們也都嚇傻了,就連那些膽小的女生也都停止了哭聲,盡力蜷縮起身體,生怕那個魔鬼注意到自己。林青萍則擋在幾個學生前面,心中祈禱著警方的救護早點到。看到李文友開始追殺另一個同夥,林青萍本來稍稍鬆了口氣:匪徒們自相殘殺總是好事。誰知道李文友忽然放棄了追殺那個同夥,猛的掉頭回來,衝著自己就是一槍,林青萍雙手抱頭,絕望地閉上了眼。
槍連響了三聲,認為自己在劫難逃的林青萍卻沒有任何被擊中的感覺。等了很久,她試探著睜開眼,卻看見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個匪首竟然把槍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一副想要自殺的模樣。但是他的雙眼圓睜,嘴大張著,臉上青筋暴現,卻是極度驚恐的表情。她手中的槍也是時而抵上腦袋,時而移開一些,就好像在死與不死之間猶豫不決一樣。雖然林青萍是個善良的人,這個時候也在心裡暗暗期盼他趕快開槍自殺算了。
李文友奮力掙扎著。那股控制他的力量是那麼強大,以至於他每次掙扎著把手挪移太陽穴,那股力量就立刻把他的手推回去。每這樣反覆一次,李文友都好像要用全身的力氣一般,但是他知道,自己放棄或者頂不住的話,等待自己的下場就會和那個躺在鮮血與腦漿中的同夥一樣,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掙扎求生,堅決不肯放棄。
「這個傢伙挺倔啊,就是不肯乖乖自殺。」
「少廢話,把他交給我,看我怎麼收拾他!」
「你就別鬧了,剛才若不是你,他怎麼會有機會開槍打林老師!」
「我不是擋下那些子彈了嗎?你怎麼沒完沒了的!」
「就算你擋下來了,可是……」
「行了行了,一人少說一句吧,我聽到警察上來了。」
「這麼快就來了?豬,去讓他們等等,我這邊還沒幹完呢。」
「你說誰是豬!」
「就是你!別人忙著,就你在旁邊看熱鬧!」
「姓何的你找打!」
「來呀來呀!打啊!」
「你們兩個!」一聲怒吼打斷了這場爭執。針對李文友的壓力本來放鬆了些,現在又一下子重重向他施加過來。他的手再一次不聽使喚地指向自己的要害。「趕快動手啊,就是現在,我看見對面樓上的狙擊手準備好了,正好讓他親眼看著這個匪首自殺,幫忙做個證!也省了他一發子彈,一舉兩得。」
李文友不知道那個所謂的狙擊手埋伏在哪裡,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擺脫這股控制自己的力量,不用警方的狙擊手出手,自己很快也會變成一句屍體。他竭力和那股力量對抗,忽然聽到對方輕輕「咦」了一聲,似乎在為什麼事吃驚,那股力量也放鬆了不少。李文友趁機奮力擺脫對方的控制,正想奪路而逃時,背後傳來一陣劇痛。他艱難地回過頭,以為可以看見那個要自己命的神秘人物,但看見的卻是那個本來躲在角落的同夥,對方拿著一把匕首正高高舉起,對著自己又是一下,嘴裡還狠狠咒罵著:「想殺老子,看看誰先死!」
李文友在對方的匕首捅進自己胸膛的一瞬間舉起槍,射出了槍裡最後一顆子彈。李文友最後的意識中,除了看見同夥額頭迸出的血花外,還聽到那些聲音在說:「賺到了,自相殘殺死光光,省了我動手了。」
警察在槍聲後不久衝進了教室,然而那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窗戶、通風管道、走廊殺入的全副武裝的警察們,看到的對手只是三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林青萍看著湧進來的警察,再看看地上的屍體,不知什麼時候臉上已經淌滿了眼淚:「小睿,媽媽很快就可以回家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