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剛一停穩,車廂裡的人就擁了出來。
乘客中的遊客、商人等散去的很快,轉眼間還留在站台上的就只剩下那些肩背行李,臉帶憧憬的打工者了。他們依舊停留在這裡的原因一來是因為驚訝於這車站的一角所透露出的大都市的繁華,二來是像他們這類的打工者來到這種大都市,往往都是由先來一段時間的同鄉介紹的,他們就是在等這些同鄉的迎接。
一群群操著各地鄉音的人從車站走出去,一匯入街上的人群就很快看不見了。這座城市就是這樣,每天「吞食」著這樣外來的勞力和智慧,使它們成為自己的養份,因而使自己越來越龐大。然後又吸引來更多的外來人,再壯大自己……就像滾雪球一樣的效應。
「走近了來看,總覺得這個城市像個特別大的妖怪呢……」一個在車站等待的人自言自語地說,「它一口可以吃下好多東西啊。」
他是個年輕男子,十八、九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相貌普通,身上穿了一件怎麼看也不相稱的西裝,腳上穿的卻是一雙布鞋,背上背著一個好像登山者用的特大背包。他吐噥過那句話後,就繼續東張西望,充滿了好奇。這時站台上的人群已經慢慢散去,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為什麼叔父沒來接我?」他終於開始感覺到了不安,「我記得他給了我這個,說是可以用來和他聯絡……」他在手上背的大背包裡東翻西找,終於找出了一隻手機,「對了,就是這個東西,可是要怎麼用呢?」他皺起眉頭,右手虛空劃了幾個,向手機一指喝道:「顯!」只聽「彭!」地一聲,手機炸成了碎片。他茫然地看著手裡的手機零件,心想:「這樣就算和叔叔聯繫過了嗎?」
站台上的人都看著他,議論紛紛:「看到了嗎?他的手機剛才好像爆炸了!」
「他的手機……」
「『彭』的一聲……」
「爆炸……」
人們指指點點的,他開始有些受不了,抓著自己的行李跑出了車站。
面前是車輛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下好幾層的高架公路,他左顧右盼,根本不知道要向什麼地方走。
「嘀滴……」四周的車嗽叭響聲一團,原來他無意中走到馬路中來了。他慌忙向後退去,被阻住的車疾馳而過,有幾名司機還打開車窗罵幾句髒話,吐口水。
「唉……」大都市根本就是寸步難行的地方嘛,他有些垂頭喪氣,本來是興沖沖地出來開開眼界的,結果連個車站都走不出去。
「請上車。」一輛紅色的車開到他面前停下來,司機打開車門說。
他小心地看看車子,確實它不會突然開起來,才躬著腰坐進去。「這就是書上說的『出租車』吧?」
「先生去哪裡?」
「我,我去……」他記得叔父給過他一個地址,手慌腳亂地在包裡找起來,「唔,這個,山南路167號。」說著抬頭向司機說,「麻煩您了。」他一眼看清楚司機,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頭「彭」的一聲撞上了車頂,他捂著頭,連喊疼都忘了,指著司機說:「你……你也是!」
司機似乎在不解他為什麼這麼驚訝,略一點頭說:「我是周影,你是今天剛來的嗎?」
他一時間明白自己的大驚小怪有點不好意思——叔父不是早就說過了嗎,這座人口五百多萬的城市裡,住著三千多隻妖怪,和人類相比雖然不算多,但是遇見一個兩個也不是很奇怪的事,自己應該像在家鄉那樣,遇見同類以後有禮貌地招呼才對。他忙在座位上向周影鞠了個躬說:「我是鹿,鹿,鹿蜀,我叫小九,今天才到這裡……我叔父本來說來接我的,可是他沒有來,所以我才……」
「一隻鹿蜀,」一個腦袋從周影的口袋裡伸出來,「我第一次看見這種妖怪。」隨著說話的聲音,一隻必方出現在周影肩上,它好像還沒睡醒,用翅膀揉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鹿九,說:「看不出原形是什麼樣,不過聽說你們的毛皮可以讓人多子多孫是吧?」
「必方……」鹿九驚叫的聲音都在打著顫,盡力向坐位一角縮去,看它一雙火眼盯著自己,不是要想扒自己的皮吧?
「火兒,他們不會願意讓別人多子多孫自己就被扒皮的。」周影對必方說。
「那就是真的可以讓人多子多孫了,真想看看他的原形是什麼樣。」火兒這麼說著,但是已經失去了對鹿九的興趣,站在周影肩上開始繼續打盹。
鹿九悄悄鬆了口氣,心「砰砰」地跳著,一時還不能從見到必方的驚嚇中恢復過來。為什麼這裡會有必方?周影又為什麼可能驅使靈獸?難道他是道行圓滿,遊戲人間的仙人?」對了,必方!好像叔父曾經提過!」鹿九又在大背包裡一陣尋找,找出了一本記事本。這是叔父特意為他寫的,關於在這個城市居住要注意的事項。鹿九打開一看,在特別用紅筆寫的危險事項中第一條就寫著:如果在這個城市裡需要乘坐出租車的話,切記不可搭乘一輛車號為XXX00544的紅色桑塔納出租車,因為該車由一隻法術高強的影魅駕駛,並有一隻愛吃妖怪的必方跟隨,一旦搭乘了該車,可能連骨頭都剩不下。
雖然記不清車牌號,可是紅車、影魅、必方已經一樣不缺了,難道自己不一小心就踏入了這個城市最危險的地點之一的出租車。
「喔,這是誹謗!」鹿九一抬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火兒已經來到了自己的椅背上,正伸長了脖子看自己手裡的記事本,一邊忿忿地說,「我才沒有這麼貪吃!我吃妖怪時決不吃骨頭!」
鹿九幾乎要嚇昏過去了——這就是叔父寫的那輛車沒錯,父親、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恐怕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車緩緩停在路邊,周影向他轉過身來。
鹿九把眼一閉:「要被吃了,要被吃了!」
「到了,車費二十三元,謝謝。」
「到了,」鹿九不敢相信地重複周影的話,拉開車門,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
「喂!站住!」火兒大喝一聲,衝到他面前,「竟然不給錢就走,你想知道在我的料理下那些坐『霸王車』的人類的下場是什麼嗎?」
「錢,錢,我帶了。」鹿九記得父親特意給了自己一些錢,說人類很重視這種東西,他從背包裡把錢全掏出來,統統遞給周影。
周影詫異地看看他雙手裡捧的碎金、銀說:「人類早就不用這些了。」
「啊……我只有這些。」他們不會把自己當作晚餐抵車費吧?
周影從錢包裡取出四張百元鈔票遞給鹿九,看他不接便塞在他手裡說:「人類現在使用這種紙幣。這些你拿去吧,這城市裡沒錢很麻煩。」他看看臉色蒼白的鹿九,心想這隻鹿蜀膽子也太小了吧,就算看見火兒,也不至於就嚇成這樣。
「火兒,走了。」
紅色桑塔納揚長而去,鹿九腿一軟坐到地上,一隻手捏著紙幣,一隻手捧著金、銀,冷汗把衣服都濕透了……
「山南路167號……就是這裡……」終於鼓起勇氣站起來的鹿九開始打量眼前的地方時又受到了一次驚嚇,這裡前前後後排著二、三十座樓房,每座樓房都是五、六層高,「人類就是住在那些一個個亮著的小窗子後面吧?」鹿九這麼想,在他的故鄉,住戶之間往往相隔很遠,像他的家就是有一個大大的院落,幾十間房屋,一家人開開心心地住在一起。而人類住的地方卻是上上下下疊在一起的,這樣住一定很辛苦吧?當鹿九為這一切驚訝完了,才又想到這麼多住處不可能全是叔父的,那麼叔父究竟是住在哪裡呢?
鹿九再看一次這個地方,這裡有一個共同的大門,門上寫著「桃源小區」幾個字,旁邊還有幾個小字的鐵牌「山南路167號」。
「這些全都是山南路167號……」鹿九再一次跟在車站一樣,陷入了進退兩難的處境。
「救命!救命啊!」女性的呼救聲吸引了鹿九。
聲音是從不遠處的一條窄街傳出來,但是路過的人類腳步匆匆地,竟然沒有一個人向那邊看一眼。
「救命啊……救命啊……」女子的聲音幾乎是聲嘶力竭了。
鹿九壯起膽子,把背包向肩上托一托,邁著小心地步子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向路燈昏暗的窄街上一探頭,輕輕吐出一口氣:「好在是幾個人類。」如果在前面試圖非禮女性的是幾隻妖怪,還沒從見到必方的驚嚇中恢復過來的鹿九多半轉身就逃走了,可是對方是人類還落荒而逃、見死不救的話實在太丟妖怪的面子了吧?鹿九這麼想著,又向前走近了一些。
四個人類男子圍住一名女性,一邊說著一些下流的話語,一邊捂著女子的嘴,按著她的手腳,撕扯她的衣服。忽然女子的皮包從地上跳起來,狠狠地撞在其中一個男人臉上,硬皮的書包立刻把他的嘴角碰破,他怒吼一聲,回顧尋找「兇手」,卻除了自己的同伴們和受害者之外什麼都沒看見。緊接著他身邊的一名同伴慘叫一聲仰身向後倒去,鼻子也塌了下去,好像被人一拳打飛出去一樣,然後另一個男人摀住下身直跳起來,摀住女子嘴的那個人不解地看著同伴們,自己的脖子卻突然被一雙無形的手卡住,他用力向身才踢去、用手肘撞去,卻什麼也碰不到,那雙手依舊不依不饒,拉著他的頭向牆上撞擊,一下、兩下,血從他的額頭淌下來。
原本是傳出女人尖叫聲的小道上立刻變成了傳來男人的哀嚎聲,隨著殺豬般的聲音,幾個鼻青臉腫的男人衝出來,轉眼跑了個無影無蹤。
鹿九從陰影裡伸出頭來張望,確定他們都去遠了才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看那個女人。
女人還是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眼,咬著嘴唇,一動都不動。
「這位夫人,他們已經走了,你可以起來了。」鹿九小心地說。
女人還是不動。
「難道死了?」鹿九蹲下來推了她,女人似乎抽動了一下,但是還是不醒。鹿九為她搭脈——他不擅長治療法術,卻從母親那裡學得了一手好醫術,迅速判斷出女人是因為驚嚇過度引起的呼吸不順後,他站起來,習慣性地搜尋在深山裡隨處可見的草藥。發覺觸目所及全是牆壁和裝飾性的花草後,他才明白在這個城市裡連找根深山最常見的野草都難,何況是草藥。他跺跺腳——偏偏聽了大哥的話,把針灸用的銀針放在家裡沒有帶來。對了,大哥是怎麼說來著——「人類住在城市中,他們是用一種叫『醫院』的東西來治病的。」
用「醫院」來治病!鹿九想起來了,他知道這個女人再這樣下去會因為不能呼吸而死掉,所以顧不得多想,把女人抱起來向街上跑去。
「要怎麼去找『醫院』?」鹿九東張西望,「對了,出租車,讓它帶我去有『醫院』的地方。」
鹿九站在街邊看見車就招手,終於有一輛車停了下來,司機卻不給他打開車門,隔著車窗看他抱著的女人,一副懷疑的樣子。鹿九拍打著車門:「快帶我去找醫院!她快死了!」
「上來吧。」司機總算讓他上了車,「去那家醫院?」
「只要是可以治病的『醫院』就行!」
「……那去最近的吧。」司機一邊發動車一邊問,「先生,這是你太太嗎?」
「不,當然不是。她被幾個男『人』襲擊,所以……我,我要帶她找『醫院』。」
「喔,你救了她啊!」
鹿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好,看在你這麼勇敢的份,飛車送你去醫院!」司機突然來了精神,連連踩油門,車開的象騰雲駕霧一樣,從其它的行駛中的車縫裡衝來鑽去,鹿九害怕地抓住座椅,張大了嘴,連叫都叫不出來,心裡不住地祈禱著。好不容易「吱……」的一聲,車滑動了一段停住了。
「到了!只用了七分鐘,我的技術了不得吧!」司機用力拍著鹿九的背,自得地說。
鹿九咧著嘴、呲著牙,手抖腳軟地下了車,一下子想起坐車是應該付錢的,忙趕在司機發脾氣之前,把周影給他的錢抽出一張遞上去。
司機豪爽地一揮手:「免了!小兄弟你能救她,難道我還不能免費送你一次,快點送她進去吧,進去免不了是要用錢的!」一邊說一邊發動車子,嘴裡還感歎著,「這年頭啊,這樣的好人不多嘍。」
鹿九看著車馳遠。
「開出租車的不論人和妖怪都很好,不過……也都很可怕。」鹿九這麼想著,抬頭看眼前的「醫院」,脫口叫出來:「什麼!這根本不是一樣東西!而是……好大好大的樓啊……『醫院』會在哪一個房間裡啊?」
一股怪物的氣味從遠處漸漸靠近,鹿九機警地跳起來四處張望,鹿蜀特有的警覺常常可以在關鍵時刻救這種相對弱小的妖怪一命,但是這次因為身處人群之中,各種氣味混雜,等它發覺的時候已經遲了,鹿九眼睜睜地看著一名穿著白衣化作人類女子的妖怪走到了面前。
「是你送這個女人來的?」她看清楚鹿九後也很吃驚。
「是……是的。」
這名妖怪女子看起來沒有什麼惡意,點點頭說:「難道我發覺她身上有妖氣,還以為是有妖怪對她出手呢。」
「我沒有,我沒有,我只是嚇跑傷害她的人類,把她帶到這裡來……我本來想幫她治療的,可是我不會治療法術,這裡找不到草藥,我的銀針又放在山上……」
妖怪女子伸手制止他說下去,微微一笑說:「我知道了,如果你傷害了她就不會送她來醫院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是南羽,在這家醫院作醫生。」
「鹿……鹿九。」南羽溫和的態度使鹿九漸漸放下了一顆心,關切地問:「她……她怎麼樣了?」
「她沒事了,我給她用了鎮靜劑,睡一覺就好了。」
鹿九雖然不知道「鎮靜劑」是什麼,但是聽到那個女子沒事了,輕輕鬆了口氣。
「我想,你還是先離開吧,」南羽建議說,「不然待會兒會有很多麻煩。」
「她不是沒事了嗎?」
南羽看看他說:「不是因為她,而是待會兒警察會來找你問話,要你證明傷害她的不是你,還有她的親屬什麼的,你想面對這一切嗎?」
鹿九用力搖頭。
「那你就走吧,剩下的事交給我處理。」
鹿九點點頭,又想起什麼說:「錢,醫院要用錢吧,我有錢,我先給你錢。」說著把周影給他的錢全掏出來遞給南羽。
「不用這個,你交給我就好了,快回去吧。」南羽推開他,露出了很溫柔的笑容,「很高興認識你,鹿九,希望以後還可以見面。」
鹿九又坐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溪海小區門口,他再次翻看著叔父給他的筆記本,其中用紅筆寫的危險事項中的一條郝然寫著:「市立醫院是本市妖怪的禁區,內有一隻修行千年的吸血殭屍,它是本市妖怪中道行最深的一隻,化身為醫院的醫生,並把市立醫院視為她的勢力範圍,所以進入該醫院的妖怪一律會飽滿著進去(滿血),癟著出來(吸乾了),切記切記!」
「胡說!」鹿九把筆記本用力一合,「全是在嚇唬人!周影,南羽分明都是好人!連那只必方也沒有傷害我。」他把筆記本扔回背包,深吸了口氣,仰望著天空:天上看不見幾顆星星,卻有被霓虹燈映出的紅、青顏色,有咱鹿九沒有領略過的美麗。「城市是個不錯的地方啊,有很多沒有見識過的東西,妖怪們也都很和善,回去後要告訴爹娘,我很喜歡這個城市。」
「哎喲!」
鹿九的肩頭被撞了一下,差點坐到地上。
「喂!小子!」幾名服裝怪異、神情不善的人類男子把他圍在了中間,「你撞到我了!」其中一個頭髮是黃色的男子說,一邊把一口煙噴到鹿九臉上。
「對不起!」一定是自己剛才一直仰著頭,所以不小心碰到了人家,鹿九連忙道歉。
「對不起就完了,鄉巴佬!」男人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對不起值幾個錢啊!」其他幾個男人一擁而上,你一拳我一把地推搡著鹿九。
鹿九在他們當中被推來推去,跌跌撞撞地,結結巴巴地說:「可……可是……」
「可是什麼!把錢交出來,賠償我們!」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敲詐」!鹿九恍然大悟。
「小子,快點,老子們可沒什麼耐性!」
鹿九皺起眉頭,心想教訓他們要用什麼法術「法術……法術……啊……刀子!」一把雪亮的刀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鹿九一感受到那鋼鐵壓住脖子冰冷的感覺,立刻把記憶中所有的法術拋到了九宵雲外。
「把錢交出來!」
鹿九顫抖著手,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捧給了對方。
「早點這麼老實不就沒事!」他們晃著那幾張鈔票塞進口袋中,把鹿九推倒在地,大聲說笑著一些「晚上哪裡快活」之類的話題,搖擺著身體走了。
鹿九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還在驚魂未定的時候,頭上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居然會被人類敲詐,你簡直丟盡了妖怪的臉啊!」鹿九抬起頭來,看到了這個略帶稚氣但是又充滿嘲弄聲音的主人——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
只見男孩伸手虛空一抓,前面那群男子還渾然不覺的情況下,幾個錢包已經落在了他的手裡,他把錢包往鹿九身上一扔,揚著眉毛笑著說:「拿去,別再丟了。」
「小睿,你在幹什麼?」一個人類女性從路邊的超市中走出來,向男孩問。
「媽媽!」男孩立刻露出天真可愛的笑容跑過去,「這個叔叔好奇怪啊,坐在地上。」
他如此迅速地轉變鹿九一時接受不過來,看著他發呆。
他的母親走過來關切地問:「先生,你沒事吧?」從母親的背後,兩道冰冷的目光射來,充滿了警告地意味。
「我……我跌倒了,我……我的錢包也掉了我在撿……」鹿九慌亂地編理由。
「沒事就好了,」她溫柔地笑了,「來,小睿,和叔叔說再見。」
「叔叔再見!」男孩向他揮揮手,牽著母親蹦跳著走了,「媽媽,我寫作業之後可不可以玩電腦?」
「先寫完作業啊。」
「一定!我今天要和他們大戰三百回合……」
鹿九一直看著他們消失在樓群中:「她很像我媽媽……他有個很好的媽媽呢。」鹿九知道自己遇見的一定是叔父記錄中提到的小九尾狐,這個城市中的危險因素之一,不過他一樣看起來挺友善,不像是詭計多端,並且會用看見的妖怪款待朋友「吃飯」的樣子。
鹿九拍拍身上土,心想:「快點找到叔父住的地方吧,不然要這樣遊蕩到什麼時候?」
在桃源小區裡轉了半天,所有的樓房在他眼中看來都一模一樣,他完全不知道怎麼找到叔父住的地方,怎麼辦?難道要一直在街上等到叔父找到自己為止,又累又餓的鹿九頹然地一屁股坐在路沿上。
「啦,啦,啦……」一個人從最近的樓中出來,一邊走一邊還在唱歌,他從鹿九身邊搖擺著走過去,鹿九在一瞬間聽見他唱的一句歌詞,內容竟然是「……一隻妖怪,一隻妖……啦啦啦……」
「一隻……妖怪?」鹿九腦海中閃過一絲疑惑,他遲疑了片刻,想抬頭看看那個人,卻一下子看到一雙盯著自己的眼睛。
「哇!」鹿九驚叫一聲。
那個人雙手插在褲兜裡,正把身體彎成90度,側著頭看著鹿九,眨著眼問:「叫什麼?我又沒把你怎麼樣。」
鹿九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頭看著地面,喏喏地說:「對不起。」
「喂,幹嘛坐在這裡?還背這麼大的包——你剛來的?」
鹿九點點頭。
他逕自在鹿九旁邊坐下來,取出一盒煙遞給鹿九,看鹿九連邊搖頭,就自己抽一根,手指一彈點著了,吞雲吐霧起來,問:「沒找到住的地方?」
「不是,我在找我叔父,他說好會來接我,卻一直沒來。」
「喔,你叔父是誰?說來聽聽,這個城市裡所有的妖怪我都認識。」
他的口氣好大啊,鹿九這麼想著,偷眼看他,他的外表是二十三四歲的人類男子,英俊高大,一副很神氣的樣子,鹿九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像他這樣,有這種充滿了自信的樣子。他又低下眼簾回答說:「他叫鹿為馬,他說他就住在山南路167號。」
「鹿、為、馬?哈哈哈……」他忽然拍著鹿九的背大笑起來,險些把鹿九推到地上,又趴在地上,開始捶著馬路大笑,「鹿為馬,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原來那隻老鹿蜀的名字叫鹿為馬,太有意思了!」
「你真的認識我叔父!你知道他住哪裡嗎?」
對方好不容易收住了笑,說:「他住在哪裡我是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他在河邊公園裡擺了個攤子算卦騙錢,你白天去他一定在那裡。」
「算卦?我叔父?他的占術可是弱項啊。」
「所以才說他在『騙錢』啊。」
「騙……」鹿九沒想到自己極為敬重的叔父,在城市中過活的家族英雄竟然是以騙為生的,有點受到打擊。
「他白天才會在那裡,你今天晚上怎麼過?」
「我去等他……」鹿九垂頭喪氣地說。
「那怎麼行,你初來乍到,讓你露宿公園也太可憐了,今晚我來照顧你吧!」他摟著鹿九的肩膀站起來,「我會帶你在這個城市最值得一去的地方的!今天晚上我們就去吃喝玩樂個痛快!我請客!」
「初次見面,就這麼麻煩你……」好熱心、好善良的妖怪,鹿九都快感動器了。
「走吧,走吧,別那麼客氣了,四海之內皆兄弟嗎。!我們的第一站是……」他拉著鹿九向前走,扭頭問他,「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劉地。」
「撲通!」鹿九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劉地」這個名字不用看叔父的筆記鹿九也知道,因為叔父每次只要回鄉探親,就會提到這只地狼,關於它有多麼強大,多凶狠、多可怕的故事講也講不完,和它博鬥會被吃掉,和它吵架會被吃掉,跟他搶食物會被吃掉,和它搶女人會被吃掉,不聽他的話會被吃掉,讓他看不順眼會被吃掉……總之,他是這個城市中妖怪們的惡夢,據說它連不遵守它定的規矩的猰貐也吃過。
鹿蜀在地上颯颯發抖,不知道他是要帶自己去哪裡:屠宰房還是廚房?
「你也太沒用了吧?」劉地蹲在他面前,「我就有那麼可怕?」
鹿九用待宰羔羊的目光看著他。
「你是不是從鹿為馬……鹿為馬,哈哈哈哈哈哈,什麼時候叫也這麼好笑,哈哈哈……從他那裡聽了些什麼有損我光輝形象的話吧?這個死老頭,下次見到吃了他!」
「啊!」聽到劉地要吃叔父,鹿九慘叫一聲。
「你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啊!」劉地用力拍了他的頭一掌,「快點站起來,我來教你什麼是生活——別沒出息地跟那個鹿為馬(哈哈哈哈哈)學!」
「來,來,來,看看!這是本市最大的夜總會!這裡的美女也是最多的喔!我來介紹幾個給你認識吧。」劉地親熱地摟著鹿九的肩向七彩霓虹閃動的大門裡走去。鹿九一邊喃喃地念叨著:「反抗他會被吃掉!反抗他會被吃掉!」一邊被拖了進去。
坐在兩個衣著暴露的女郎中間,鹿九雙手放在膝上,一動不敢動。劉地坐在他對面,左摟右抱,瞇著眼睛問:「怎麼了,這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鹿九不敢用力地搖頭(怕碰到頭枕在他肩上的女郎)說:「我們……從來不和外族通婚的。」
劉地的眼睛睜地有鈴鐺大:「結婚?和這裡認識的女人?哈哈哈哈,你真是……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到比周影腦子還木的傢伙!哈哈哈哈……」
原來他認識周影,不知道他們誰更強大?在山林中,強大的妖怪信總是不斷地相鬥,因為王只能有一個,想像一下他們彼此爭鬥的情形鹿九都覺得發抖,而且這城市裡還有南羽和九尾狐,這麼多強者在一起,爭鬥一定經常發生吧?
「你身上有周影的氣味?」劉地向他吸著鼻子,「你坐他的車了?」
「……」
「竟然沒有被火兒吃掉,命真大!」劉地側著頭說,「看在你是周影的顧客的面子上,不捉弄你了。」他彈彈手指,不知用了什麼法術,小房間裡的女郎們都默默地出去,不一會,侍應端著裝滿了各色水果的盤子進來。「來,吃飯了!你吃素的是吧?別客氣,說過我請。」
鹿九早就飢腸轆轆了,看著桌子上各色的新鮮水果,甚至還有他叫不上名字的品種,用力吞著口水。
「別客氣啊,」劉地抬起幾個葡萄扔進嘴裡,「就算要吃了你也要把你喂肥了再吃啊!……開玩笑,開玩笑,別動不動一副要死的樣子,快吃!」
鹿九終於忍不住了,向蘋果伸出了手,然後是梨子、小西紅柿、荔枝、彌猴桃、龍眼、甜瓜……桌子上的水果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在他的手指和牙齒之間,劉地一邊叫侍應生添了三次,他才打著飽嗝,看著手裡剩下的西瓜,停了下來。
「吃飽了?」劉地皺著眉說,「這樣暴飲暴食對胃可不好——雖然我也沒什麼資格說你。」
鹿九不好意思地笑著,擰著手裡的毛巾說:「我已經兩天沒吃過了——上了火車後就沒東西吃,車上的東西全有油味,我寧願吃青草。」
「你可真像周影啊!」劉地感歎,「該不會連酒也不會喝吧?」
「酒,我很愛喝,我們家常用水果和谷子釀酒,很好喝。」
「那就好,拿酒來!」劉地高興地一揮手,「我們喝個痛快!」
鹿九看著他笑著說:「我來城市之前叔父一直說這裡很危險,也說你、周影、必方、南羽和九尾狐是非常危險的。可是我今晚全遇見了,你們一點都不可怕……你們都很好……」
「那當然!」劉地毫不謙虛地說,「雖然其他的傢伙都很危險,但我可是數一數二的好人。這個城市的事有什麼不懂得就問我,包在我身上!」這時,侍應用托盤端來了七、八瓶洋酒進來,劉地「彭彭」打開兩瓶,塞到鹿九手裡一瓶,自己抓一瓶,「來,干瓶!」說著一仰頭,一瓶白蘭地就這麼下去了。
鹿九咧咧嘴,看著手裡的伏特加,這種酒聞起來就很烈,可是劉地這麼熱情,拒絕他實在不好,咬咬牙,也灌了下去。
「好!看來你酒量不錯,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和我喝出個高低的對手了!再干!」
在劉地的催促下,他們左一瓶右一瓶,不一會就把桌子上的酒喝了個乾淨。鹿九滿臉通紅,不住眨著眼睛讓自己保持清醒,他自幼跟祖父釀酒,酒量還算很不錯,但是這種喝法也太不得了了。看看劉地,雖然臉也紅通通地,但是神情自若、清醒,一點醉意都不露。
「再來十瓶!」劉地大手一揮。
「還……還喝?」鹿九揮手說,「不……不……行了,我現在看你腦袋都有兩個。」
「等看我腦袋有九個時候再說——剛好和林睿配起來看。來,干了!」又是一瓶白瓶遞過來。
鹿九又強撐著喝了一瓶,覺得自己確實不行了,說什麼也不肯再喝了,「你這傢伙怎麼這個不爽快!」劉地抱怨著,抓住他的脖子,塞開他的嘴,一瓶茅台倒了進去,灌完了自己也干一瓶,抹抹嘴說:「好酒!再來一瓶茅台!」
「我真的喝不下了……」鹿九求饒。
「別客氣,別給我省錢!」劉地「叭叭」又打開兩瓶。鹿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逃走,被躺在沙發上的劉地一把抓住了腳脖子拖回去,「別走啊,還沒喝夠呢!」又是一個瓶子塞進嘴裡,不分由說往下灌。
「咕嘟……咕嘟……救命……」鹿九掙扎著,眼淚湧上來,「叔父,您是對的,這個劉地真的……咕嘟……我要被酒淹死的……救命啊……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咕嘟……救命……咕嘟……」
「啊……」鹿九摀住頭呻吟一聲,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花了數分鐘才回想起昨夜的事:在被劉地連灌了十幾瓶酒後自己完全醉了,後來就昏睡了過去……那麼這裡是什麼地方?劉地的家嗎?
他打量著自己所在的房間。房間所處的地勢一定很高,從窗口可以看見遠處高高低低的樓群和一輪快沉沒的夕陽。房間裡只有鹿九睡的這張床和一個衣櫥。鹿九搖晃著拉開房門——宿醉之後頭疼的像要裂開,他捂著頭,想要去找點水喝。
從睡房走出來是一間臥室,鹿九第一眼就看見了趴在沙發上,抱著一個大靠墊呼呼大睡的劉地。鹿九一陣感動:他雖然把自己灌醉了,但是還是好心地把自己搬回家來,並且把床讓給自己,他卻睡在沙發上。
「唔……「劉地翻了個身,把嘴咂地「叭唧、叭唧」地,咕噥著說:「這個人真好吃,再來兩個我也吃得下,」「叭唧、叭唧」!
光是想像他在作什麼夢就讓鹿九的酒醒了一半,後退了幾步。
「他在說夢話,你不用害怕。「
鹿九被這個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忙轉過頭去,客廳一側是幾面大窗戶,夕陽從中射進來,周影坐在窗下的餘輝中正看著他。
「周影?你怎麼在這裡?」
「這裡是我家。」周影站起來,為鹿九倒了杯開水,鹿九接過去一飲而盡,「今天早上劉地醉醺醺地把你扛來,說是要拉上我一起繼續去喝酒,因為他太吵鬧了,火兒就把他打昏了。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裡,只好把你放在我家裡。」
「原來是這樣……」鹿九本來就隱約覺得劉地不像那種會讓自己睡床他卻睡沙發的人,在周影的浴室裡用冷水洗了臉,又吃了一棵白菜,鹿九總算感覺好了一點。四周看看,自己的大背包劉地也把它弄來了,便背起來向周影告辭:「我要去找我叔父了,劉地說他白天會在公園裡擺攤,我怕天晚下來就又找不到他了。」
「看到了嗎?河邊那個有一大片綠色的地方就是,你跟出租車司機說去『春波園』就行了。」周影站在窗邊為他指那個公園的方向。
「謝謝您!」鹿九向周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雖然時間不長,鹿九已經覺得自己有點習慣這個城市了。他小心地避著那些流氣的青年走,叫了一輛出租車,順利地到達了公園,在到處都是建築的城市裡有這麼一塊充滿了植物的地方讓他覺得神清氣爽起來,腳步也輕快了,頭也不痛了,心中也充滿了對將要在這座城市生活的希望:妖怪們雖然很強大,也有種種可怕的傳說,但是其實他們都很和善,並不難相處,甚至也不像山林中的大妖怪們那麼嗜殺。人類中有好人也有壞人。可是自己是妖怪,如果連區區人類也畏懼不是太沒用了嗎。自己在城市中要修行的地方,就是先學會不害怕那些邪惡的人類!鹿九這樣下定了決心。
決定了自己的下一步目標,一轉過小徑也看到了那個算卦攤,一張小桌子,一面青布幡上面幾個白字:天師嫡傳。「天師?那不是我們妖怪的敵人嗎?為什麼是他的嫡傳?」鹿九顧不得細想這些,歡呼著:「叔父!叔你!」快步跑了過去。
「叔父,你為什麼一直沒來找我?」鹿九快活地問著,等來到卦攤附近,才發現卦桌後面站起來迎接他的並不是他的叔父鹿為馬,而是一個他不認識的妖怪化身的男子。
「你是老鹿的親戚吧?」他一見鹿九就笑著迎上來說:「我在這裡整整等了你一天一夜了,你可算回來了。」
「您是……」
「喔,我是老鹿的朋友齊仲生,是他把我在這裡等你的。」
「那我叔父呢?」
「老鹿他那天本來是高高興興地去車站接你的,結果走到路上被車撞了,等我把他送到家裡再去接你你已經走了,可真讓我擔心壞了,你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點什麼事我可怎麼向老鹿交待啊!」
「我叔父出車禍?怎麼樣?怎麼樣?他……」鹿九抓著他問。
「他沒什麼事,只是腿傷了,不方便走動,在我家裡住著呢。」他靠過來壓低聲音說,「人類的汽車別看是鋼鐵做的,也不見得能把我們怎麼樣啊,對吧!」說著「嗤嗤」地笑了起來。
鹿九也笑了,這個齊仲生看來也是個挺和氣的人。
坐上了劉仲生的車。卻是開向偏僻的街道,齊仲生一邊開車一邊說:「我和兩個兄弟一起來到這個城市,大家都不喜歡吵鬧,所以找了一棟沒人的舊房子住,老舊點,但比鬧市區安靜。」
「城市裡是很吵。」鹿九贊同說。
齊仲生住的地方與其說是棟房子,不如說是一個大倉庫,這裡原本是一家破產的企業的廠房,早已經被閒置,齊氏兄弟就徑直住下來。三層樓高的廠房,上面立著幾根大煙囪,兩扇大門其中一扇已經掉了下來,露出裡面佈滿灰塵的舊機器,工廠的窗子都很小,一格一格的,大部分玻璃都破了,黑洞洞的窗口張在那裡。
這個地方讓鹿九看得不舒服,下車這後猶豫了一下。齊仲生用推著他往前走,連興沖沖地喊:「季生,季生,我把他帶回來了,快通知伯生不用在桃源小區等了!」隨著他的叫聲,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男子從廠房裡走出來,他上上下下打量鹿九一番,滿意地笑了。
齊仲生和齊季生一左一右夾著鹿九往前走,鹿九不安地問:「你們就住在這裡?我叔父呢?」
「他就在裡面,進去你就見到了!」
一踏進廠房裡面,陰暗使鹿九一時間看不清東西,他腳下一步踩到了什麼差點摔倒,揉揉眼睛仔細一看,被自己一腳踢出去,還在「咕嘯咕嘯」轉動的竟然是一個骷髏頭,上面還沾著一些皮肉,兩個空空的眼洞正對著鹿九。
「啊……」
鹿九的驚叫聲驚動了一個被捆在舊機器上,昏昏沉沉的老人,他努力睜開眼嘶喊:「小九,快逃,快逃!他們要吃你啊!」
「叔父!」鹿九大喊,向前衝去,卻被齊仲生一反抓住了,他一掃剛才的和氣,陰笑著說:「聽說他有親戚從山裡來我們才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把你等來了,你想往哪裡去?」
「吃,吃我……」
「小九,他們是窮奇三兄弟,專門抓和騙一些初來這個城市的妖怪來吃,以提高他們自己的法力,你快逃啊!」
「放開我!」鹿九用力掙脫齊仲生,向鹿為馬跑去,手忙腳亂地解他身上的繩子。齊仲生和齊季生也不阻止他,站在大門口看著他們冷笑。
「傻孩子,你解開我有什麼用,我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啊。」
鹿九的手抖的厲害,一個繩結半天都沒有解開,哽咽著說:「可是……可是……」終究還是堅持要解開他。
「年輕的那個肉嫩。」
「年老的更有嚼頭啊!」
齊氏兄弟站在門口悠閒地討論著食物的質量問題。
「小九退下!」鹿為馬被解下來後沉聲說。他一抖衣服,擋在鹿九和齊氏兄弟之間,「那天是他們出手暗算,今天我倒要讓他們知道知道,鹿蜀也不是好欺負的。」
鹿為馬的外表六十歲上下,身體修長,面貌端正,一縷白色長鬚,頭上花白的頭髮挽了一個髻,雙眼有神,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袍,往那裡一站,也確實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滋味,這也是為什麼他在公園擺攤,明明算得不准還生意興隆的原因。他這麼一擺架式,連齊氏兄弟一時也被他唬住了,警惕地看著他。
「看招!」鹿為馬雙手一揚,空蕩的廠房裡突然升起了一片迷霧,他趁機拉起鹿九便跑。兩人還沒跨出門檻,齊仲生便揪住了他們的脖子,陰笑著:「老鹿蜀,這個城市裡的妖怪誰不知道你是個騙子,難道我還能被你唬住!我先咬斷你的脖子,看你還跑不跑!」說著張口向鹿為馬脖子上咬去。
「不!」鹿九用力一甩他的手,推向齊仲生,就看一道紅光閃過,齊仲生和跟他上來的齊季生一起被彈進了廠房,碰倒了好幾台機器,等他們爬起來,兩隻鹿蜀已經沒有了蹤影。
「他們跑了!」
「追!到嘴的肉怎麼能讓他跑了!」
天色已黑,在只有昏暗路燈的小道上,一隻奇怪的動物風般地跑過,它形狀像一匹馬,頭部是白色的,身上卻像生著老虎一樣的斑紋,尾巴又是紅色的,色彩搭配的有點滑稽。它的背上坐著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如果有人看見他們這個組合,不知道是會以為在拍電影,還是會以為遇見了神仙下凡,這就是顯出了原形背著叔父逃跑的鹿九和他背上的鹿為馬了。
「小九,想不到你的法力竟然這麼高,連他們也可以彈開。」
「不是我……」鹿九氣喘吁吁地說,「那是……必方的羽毛……」
今天他一直睡在周影床上,自己也沒發覺身上沾了一片火兒掉下來的羽毛,當齊仲生向他出手,這片靈獸的羽毛自動對妖氣進行了反彈,擊倒了齊氏兄弟,也把鹿氏叔侄向推出了老遠,使他們因此撿了一條命。
「叔父我們該往哪裡跑?」
「去桃源小區!去那裡!白天影魅和必方在家,晚上九尾狐在家,沒有妖怪敢在那裡亂來!(這就是他選擇住在那裡的原因)」
對,鹿九也想到,去向周影求救,他一定會救自己的。這麼想著,他加快了步子。
眼看就要到達燈火通明的街道了,沒有妖怪會笨到在大庭廣眾之下鬧事(因為會被劉地吃掉),到了那裡,在到處都是人類的地方就算可以鬆口氣了,鹿為馬一邊這麼想,一邊催促鹿九。
只差十步,五步……兩步……
鹿九腳下一絆摔了出去,鹿為馬從他背上一路翻滾下來,頭「砰」地撞上了電燈柱,昏了過去。一個和齊仲生他們長得一樣的男子踩住了鹿九說:「仲生、季生快來,我攔住他們了!」
「幸虧伯生在前面攔著,不然晚上要餓肚子了。」齊仲生和齊季生氣吁喘喘地趕上來說。
「收拾收拾,準備回去開飯了!」齊伯生吩咐。
「咦,這裡怎麼有個大背包?」人類的聲音傳來。鹿九的背包滾到了小道外的繁華大街上,被一個人類看見了,他順便往小道裡一瞄,驚叫:「一個老頭躺在那裡!」
齊氏兄弟及時拉著鹿九,摀住他的嘴躲到暗處,沒有被跑進來的人類看見。
「他在流血。」
「沒死吧?」
「誰打一下110!」
「先打急救電話吧!」
「……」
人們議論紛紛地,有人開始拔打電話,齊氏兄弟對視一下說:「反正好吃的這個到手了,走吧!」捉著鹿九消失在黑暗中。
被用鐵鏈繫在鐵柱上,鹿九蜷著身體,連眼睛都不敢睜。他周圍的地上到處都是齊氏兄弟吃剩的妖殘骸:幾個骷髏頭,幾條手臂,還有一張皮毛被掛在上方晾乾著。
「嗚……嗚嗚……」鹿九低聲抽泣著,還不容易得到了父母的允許,自己也鼓足了勇氣到城市裡來,沒想到下場是要被吃掉,自己剛剛才過了五十歲生日,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的就要成為別人的盤中餐了,皮也會被扒掉成為用來求子的法寶了,「爹……娘……我好害怕……嗚嗚嗚……」
一口大鍋裡熱騰騰地開著鍋,齊仲生紮著圍裙,正把蔥花、薑末什麼的往裡放,一邊大聲說:「水開了,準備宰了他吧!」
齊伯生揮動一下磨的雪亮的殺豬刀,大聲答應:「好!」
「別忘了剝皮時小心點,鹿蜀的皮挺有用,能賣大價錢。」
「沒問題,看我的刀功!」
「叭嗒」,一聲輕輕的腳步傳來,在這個寬大空曠的舊廠房裡聽得格外清晰,「叭嗒」,又是一聲。齊氏兄弟一起回過頭去看。一條人影正慢慢地從外面走進來,站在門口處,很有禮貌地問:「請問,有一位名叫『鹿九』的鹿蜀在這裡嗎?」聽聲音是名女子
「你是誰?」齊氏兄弟產肩而站,向她發問。
「南羽。」她已經走到了廠房內唯一的一盞燈下,燈光照在她臉上,正是市立醫院的南羽醫生,只是她現在長頭發放了下來,披散在腦後,臉色十分的蒼白,嘴角微微有一顆尖牙露出來,她對齊氏兄弟點點頭,客氣地說:「我來找鹿九,他在嗎?」
「你找他做什麼?」
「他的叔父住院,我需要他這個親屬去辦理住院手續。」
「他可是我們的晚餐,你想這麼輕易就把它弄走!太小看我們了吧!」齊季生身子一抖,無數尖刺從他身上飛出來,射向南羽。
南羽一向安安靜靜地待在市裡醫院裡治病救人,只以血庫裡的血為生,所以即使是同樣住在本市的妖怪們也大多數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已有了一千年道行的她才是這個城市裡道行最深的妖怪。齊季生的攻擊到達她站的地方,她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哪去了?」齊季生四處尋找,發現她已經走到鹿九身邊。
粗大的鐵鏈被殭屍力大無窮的雙手一扯,碎成了一段一段的,「你能站起來嗎?」她向鹿九問。
「南羽……」已經嚇得神態不清的鹿九顫抖著叫,「救命……」
「你叔父被送到我的醫院裡來,他求我來救你。」南羽邊把他扶起來邊說,「他說如果我可以從窮奇那裡把你救出來的話,我可以隨便吸乾你的血……」
「吸,我的血?」
「他說能把你的乾屍帶回去,總比讓你連皮帶毛被吃了容易向你父母交待。」
「……叔父……你……」鹿九眼淚掉了下來,「爹,娘,小九不孝,就讓你們看見我的乾屍了……」
南羽看著他膽戰心驚的樣子,輕輕一笑:「你放心,我已經很久不吸生物的血了。我們走吧,你叔父的傷需要你去照顧。」
「想走,沒那麼容易!」齊氏兄弟氣勢洶洶地擋住他們,「既然你來了,就留下你做明天的早餐!」齊季生又是第一個衝過來,鹿九直往南羽身手躲,南羽輕輕一伸手捉住齊季生的脖子,「卡嚓」一聲把他的頸骨扭斷了。就在鹿九連眨眼都來不及的情形下,一隻妖怪就這麼丟了性命。
「你……你殺了他?」南羽給鹿九是印像是即文靜又和善,而且慈悲為懷,沒想到她出手時這麼不留餘地,鹿九聲音都直了,不能置信地問。
「殺就殺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南羽泰然自若地說,她的慈悲只針對弱者,經過了漫長的時光,看盡了世事滄桑之後,她和劉地一樣信奉「以殺止殺」的原則。
「你說過你不吸生物的血?」
「我只是不吸生物的血,不是不殺生。我不為自己的食慾殺任何生物,中代表我任何時候都不殺。」南羽一邊回答鹿九的問題,一邊作著應付另外兩隻窮奇的準備——有時候就是這樣,一旦開了殺戒就很難收手,她在心裡這麼歎息。
「季生!季生!」齊伯生和齊仲生抱著季生的屍體大聲哭喊著,「你這個女人!我要殺了你給季生報仇!」齊伯生大喊著,化出了原形:一隻野牛樣的怪物,口中有獠牙,像刺蝟一樣身上長滿了刺,它用腳爪咆著地面,兩隻角閃著鋒利的光,向南羽衝過來。然而不等它衝到南羽面前,一個人影突然從地下冒出來,一伸手把它推了個大跟頭。
「劉地……」南羽皺皺眉頭,她不喜歡這只流里流氣的地狼,雖然他是周影的好朋友。
「嗨,南羽!」劉地可不管人家看到他有沒有皺眉頭,熱絡地迎上來,「真是有緣,在這裡也能見面,待會一起吃個消夜。」
「你來這裡幹什麼?」南羽與他保持距離。
「來幹什麼?」劉地突然一把揪出躲在南羽身後的鹿九,抓著他的脖子用力晃動他,大聲說:「你這個傢伙,竟然敢趁我睡著了溜走!被吃掉也是活該!」
「我不是溜走,我是去找我叔父……」鹿九被他晃得頭昏眼花,慌忙解釋。
「還敢頂嘴!」
「可是……」
「你們也認識?」南羽插口問。她直覺地認為和劉地沾邊的,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這一陣子這個城市裡比較弱小的妖怪和剛來的『鄉下』妖怪大批的失蹤,我一直想弄明白是誰幹的,可是那些傢伙一直躲著我。昨天看見這隻鹿蜀,他剛從鄉下來,而且你看……」他托著鹿九的下巴,給南羽看,「怎麼樣,這只長得也很呆吧?我想那些傢伙一定會選他做食物的,所以一整都陪著他吃喝玩樂,沒想到獵物還沒出現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竟然趁我睡著溜了。差點被吃掉吧?這就是從我身邊逃走的下場。」他把鹿九拎在手裡教訓著。
「陪你玩一整夜?如果那樣的話,連周影都會逃走,別說他了。」南羽同情地看著鹿九。
「喂,站住!」劉地向南羽擺出一個受傷的表情後,板下臉向正準備溜走的齊氏兄弟喊,「你們在我的地盤上獵食,也不來跟我打個招呼,現在不交點保護費就走,說得過去嗎?」
如果對手只是南羽的話齊氏兄弟還會想要給齊季生報仇,可是當劉地出現後,他們腦子裡就只有「逃走」一個念頭了。聽劉地這麼一說,忙不迭地回答:「那隻鹿蜀就,就送給您了,我們馬上就走,馬上離開這個城市。」
「那可不行,這隻鹿蜀本來就是我先發現的,我看……」他的目光從齊氏兄弟身上跳來跳去,彷彿在考慮留哪能只來吃。
齊氏兄弟交換台下眼神,拔足向門外飛奔,不等他們靠近大門,又有一條人影出現在那裡,當看清對方的樣子時,齊氏兄弟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周影,你怎麼來了?」南羽有些驚喜地問。
「我送客人去醫院,想順便看看你,可是一隻老鹿蜀說你來了這裡,我就來了。」周影也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常常會有想保護南羽的想法,一聽說她來救人馬上跟來——她的道行明明比自己高啊。
南羽低下頭,嘴角難以掩飾地露出笑容。
前有影魅,後有地狼和吸血殭屍,齊氏兄弟權衡了一下向前衝去,畢竟沒有必方跟在他身邊,現在的影魅比地狼危險性要小得多。
「嘩啦!」上方傳來為數不多的幾塊玻璃的破碎聲,火兒從窗口直衝起來,原本陰暗的廠房因為它的出現一下明亮起來。它的背上站著一隻雪白色、九條尾巴的小狐狸,九尾狐從火兒背上跳下來,落在地上變成了男孩林睿,他笑嘻嘻地說:「我跟火兒來看看熱鬧。」火兒則飛到周影肩上問:「影,我跟林睿正在玩《傳奇》啊,你著急叫我來幹嗎?」
「他竟然連火兒也叫來了。」南羽心中充滿了感動。
「你們……」齊氏兄弟驚恐地看著他們:地狼、殭屍、影魅、必方、九尾狐……還有鹿蜀(這個可以忽略不計),「弱肉強食本來主是我們妖怪的法則,你們何必擺出一副正義之士的架式來苦苦相逼!」
劉地笑嘻嘻地說:「我們就是在實行這個法則啊,你有什麼意見嗎?」
「弱肉強食,我喜歡這條法則。」火兒稱讚說,「特別是眼前有『食物』的時候,我覺得也可以叫它『弱肉我食』。」它得意洋洋地咬文嚼字,很為自己的文化水平自豪,一邊說一邊盯著劉地,把他視為重要的晚餐爭奪者。
「你們要吃了我們……」
「看看你們把這裡弄的,打掃起來多費勁啊,就當我們為你們打掃不讓人類發現的報酬好了,不要再囉囉嗦嗦的了。」劉地說著,準備動手清理這個地方。
「我,我來幫忙!」林睿興沖沖地舉手,「我常常幫媽媽打掃衛生,很能幹!」
地上、磚縫裡、機器底下,到處都有骨頭、毛髮,牆上、機器上、地上也到處都有血跡,劉地皺皺眉頭:「我要怎麼打掃啊。」
「這還不容易,可見你從來不幹活。」林睿指點說,「這樣不行了!」他伸手掰斷了一根柱子,天花板上的灰土紛紛落下來,「把這裡拆了,火兒再放上一把火……」
「喔」劉地一腳踹倒一面牆,「你都是這樣幫你媽媽打掃的啊!她真可憐……」
鹿九連滾帶爬地從搖搖墜墜的廠房裡逃出去,躲過了一塊險些砸中他的水泥板,被飛揚的塵土嗆得不住咳嗽,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一棟三層樓高的建築在他面前飛快地變成瓦礫。南羽空著手走出來,站在鹿九身邊評價說:「他們幹得挺快的。」
鹿九可不這麼想。
「撲通」火兒把一隻化出原形的窮奇從天上丟下來,鹿九分辨不出它是齊氏兄弟中的哪一個,因為它已經一團焦黑了,「外焦裡嫩,味道剛剛好。」火兒解釋說,接著又飛了回去,從逐漸倒塌的廠房裡搶救剩下的食物。
眼前的「工程」還在繼續,劉地拍著手上的土走過來——身後的牆壁、鋼筋水泥、地板橫樑自動的瓦解,彷彿這只地狼還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拆它們一樣,他踢了鹿九一腳,說:「幹嗎坐在這裡偷懶,也不過來幫忙!」
「他受了這一夜的驚嚇,別再嚇他了。」南羽責備說。她張口輕輕吹出一口氣,一陣炙熱的狂風捲過,廠房裡的機器相互碰撞,乒乒乓乓,成了一大團鐵塊。
火兒從快倒塌的廠房裡拖著另外兩隻窮奇出來:一隻是被南羽擰斷脖子的,另一隻被周影刺穿了心臟。火兒把它們堆在一起,對大家問:「怎麼樣,大家平分?」
南羽搖搖頭:「我不吃肉,你們分吧。」
林睿垂涎地看著窮奇,不甘心地說:「我倒是想吃,可是答應過媽媽不亂吃外面的東西,她說對身體不好。」他舔著嘴唇,在做好孩子和滿足食慾之間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要聽媽媽的話!」火兒立刻把「食物」往自己這邊堆了堆,「那我和劉地『平分』吧」它虎視眈眈地看著劉地,目光中可沒有一點要和對方平分的意思。
「吃、吃、吃……」鹿九忙閉上眼睛,逃避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血肉橫飛的情形。
「你也要吃?」火兒不快地皺眉,「你們鹿蜀不是吃草的嗎?」
「不,我死也不吃!」鹿九忙不迭地搖頭。
「死也不吃?你說要吃才會死呢!」劉地嘟囔著。他和火兒對視了一會,乖乖的放棄了對窮奇的「食用權」,抬頭對倒的七零八落的廠房上喊:「周影,已經十多分鐘了,怕人類快要發覺了!你好了沒有!」
周影從原本是三樓高的地方跳下來,樓的殘影跟著他的動作反轉過去,把整個廢墟拍成了平地。這時原本的建築已經連一塊完整的磚頭也沒有剩下。就算人類出動各種機械和炸藥,沒有幾天時間恐怕也弄不成這個樣子。
「結束了,走了走了!」劉地揮著手,一邊伸手去搭南羽的肩,「大家一起喝一杯去吧?」
南羽用兩根手指把他的手推下去,說:「我要帶鹿九去醫院。」
「我送你們。」周影伸手一指,他的紅色桑塔納自己開過來。
「那我呢?你不是重色輕友的人吧?」劉地不懷好意地摟住周影的肩問。
「你們別爭了,先送我回去!」林睿注意到時間以後扯著頭髮叫起來,「我媽媽快下夜班了!如果被她發現我半夜裡出來;我可就變成壞孩子了!」
「半夜裡出來打架、殺『人』、拆房子,這還不算壞孩子啊!請問你對壞孩子的定義是什麼?」
「我媽不知道這些,我就不算壞孩子!」林睿斬釘截鐵地說。
周影打開了車門,大家一齊擁進去,劉地拎著腿軟走不動的鹿九,火兒拖著三隻窮奇。
「已經夠擠了,別把那種東西帶進來!」劉地堅決反對和自己吃不到的食物一起坐車。
火兒根本不睬他,一起堆起來喜滋滋地說:「放在冰箱裡可以吃上好幾天呢。」
「你們家的冰箱裡還是專門用來放這些東西啊……『
鹿九一陣反胃,他想起周影曾經從那個冰箱裡拿了一棵白菜給自己吃。
一邊是劉地,一邊是林睿,腳邊堆著三隻窮奇,火兒站在前座的椅背上監視劉地不要偷吃。雖然施加了法術使車廂坐起來很寬敞,可是鹿九還坐的心驚膽顫,不住地淌著冷汗。好不容易到了桃源小區,火兒和林睿搬著窮奇的屍體下了車,劉地卻不走,親密地拍著鹿九說:「我跟你一起去醫院,看看鹿為馬(哈哈哈——習慣性發笑),再一起去喝一杯。你的酒量不錯,可以做我的對手。「
鹿九覺得自己快昏過去了。
到了醫院,劉地果然也下了車,「快去,快去,我等著你。「
南羽帶鹿九走進了一間單人病房,鹿為馬躺在床上,身上纏滿繃帶,一見他就坐起來:「小九,你活著回來了……南前輩果然去救你了。「
南羽走出去,關上門,讓這對劫後重逢的叔侄獨處。
「小九,你果真得救了,不然我怎麼跟大哥大嫂交待……」鹿為馬老淚縱橫,「幸虧南前輩法力高強,能人窮奇手中把佻救出來。」
「不止她,」鹿九神情有些呆滯,說「還有劉地、周影、必方和九尾狐」。
「他們一起去救你?」鹿為馬驚喜地抓住他的手,「你竟然能和他們混得這麼熟——只要有了他們作靠山,你就可以在這個城市為所欲為了!我們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小九,你果然是青出於藍啊!」
「叔父……」鹿九顫抖一下嘴唇,終於趴在他身上號啕大哭起來,「您說得對,他們太危險了……嗚嗚嗚……太危險了……嗚……我想回家……嗚嗚嗚……劉地還在外面等著我……嗚嗚……怎麼辦……嗚嗚……」
病房裡傳出如此淒慘的哭聲,路過的病人和醫護人員都不禁歎息,低下頭匆匆走過,有人還輕聲念一句:「人死不能復生啊……」
不久之後,在立新市的車站、機場,剛剛來到這個城市的妖怪們會遇到一隻鹿蜀,他在販賣一本名叫《給妖怪們的安全手冊》的生活指南,這本薄薄數頁的小冊子給初來乍到的妖怪們不少幫助,據說也給這隻鹿蜀帶來了不菲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