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童年最是懵懂時
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和他認識的,五歲?還是六歲?不過輕晚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候的樣子。
那是輕晚第一次來到G市的老家,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院子外面巨大的老槐樹和環繞著小村的水坑。
她跟著父母來的時候,范如笙正一個人蹲在老槐樹下面的沙堆裡埋頭堆堡壘。
這是G市轄的一個小鄉村,一排排低矮的院子連在一起,外面是一片黃色的泥土地,場地很大,很多跟她一般大的小孩子結伴玩著打仗的遊戲,只有他一個人在老槐樹下面靜默地挖沙子,所以輕晚逕自走到他面前,蹲下:「你也是住在這裡的人嗎?」
范如笙從沙子堆裡冒出半個腦袋,瞅了瞅眼前紮著兩個辮子的小女孩,沒有理她,又低下頭專心地挖沙子。
她盯著他的堡壘看了一下,又道:「好奇怪,你的堡壘怎麼沒有門?」
他依舊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有個眼尖的孩子發現了她:「快看——那個小女孩就是我媽媽說的從城裡來的有錢人!」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了過來,好奇的,疑惑的,還有看著輕晚的著裝羨慕的。
有個膽大點的孩子跑過來,好心地說:「喂,你不要理他啦,他是沒有爸爸的孩子,我媽媽說不要跟他說話,不然會帶來厄運的。」
范如笙忽然抬起了頭,秀氣的五官擰成一團,狠狠地咬了下嘴角,從地上站了起來。
膽大的孩子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退了好大一步,可是又覺得自己這樣失去了氣勢,便伸手推了下他的肩膀:「你還敢來啊!這裡是你來的地方嗎?窮鬼!」
另一個男孩子說:「呸!別和他說話,小心把厄運傳給了你,你就死翹了!」
范如笙憤憤地瞪了他們一眼,然後朝地上吐口唾沫。
「嘿!你這小子,還來勁了不是?」一個稍大一點的男孩子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悶哼一聲重重跌在了地上。
「還不快滾?還想挨揍是不是?」
身後有人用手捲著喇叭喊:「滾回你的垃圾窟裡去!哈哈!窮鬼!」然後是哄笑一片。
童言無忌,那個時候的他們不曾意識到自己的話會給同齡的人帶來多大的心理傷害。
輕晚站在一旁,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欺負他。
她只是覺得他好可憐,沒有爸爸,還要被別人欺負。可是,沒有爸爸並不是他的錯啊?
「你沒事吧?」她伸出乾淨的小手在他面前想要拉他起來。
那是一雙白皙柔軟的小手,跟那些在鄉下長大的孩子不一樣,可在如笙眼底,只覺得那雙手特別的刺眼。
他冷冷地從地上爬起來,沒看她一眼,默默地走開了。
身後又有嘲諷的聲音響起:「撿垃圾的孩子,沒人疼沒人愛,撿垃圾的孩子,是災星快滾開……」
范如笙抿了抿嘴角,甩頭跑出了那一片嘈雜。
是該給媽媽和妹妹做飯的時間了,想到這裡,他加快了腳步。
自從那次意外遇見,輕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喜歡追著范如笙跑,如笙更是莫名其妙。於是村子裡的人總會看見這般詭異的情景——一個穿著較好的小女孩整天跟在一個穿著打著無數補丁衣服的男孩身後。
兩個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後,彷彿是小女孩在追著男孩跑,又彷彿是男孩在擺脫小女孩的糾纏。
村子裡的人時常都會向輕晚的父母咬耳朵,說那男孩怎樣怎樣的出生,要是帶壞他們的女兒就不好了。
幸得輕晚的父母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對自己女兒自是有一番教養,卻從來不會作無理的要求。
那時候的鄉下最熱鬧的事情便是看戲,在每個週末晚上,村長都會邀請戲班在村子最大的戲園子裡面表演。
孩子往往為了佔上個好位置,通常會老早就搬著板凳往那跑。
如笙雖然不合群,但是也會搬上板凳帶著自己的妹妹去看戲。
可是他每次占的位置都是老槐樹下面,隔著老遠的距離,看著遙遠的戲檯子。他知道村子裡的人都不喜歡他,所以即使是看戲,他也是一個人帶著妹妹遠離群眾,省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今天,和往常一樣,待到戲已經開始的時候,如笙才帶著妹妹一起過來,不一樣的是身後依舊跟著一個跟屁蟲。
「哥哥。」如簫坐在板凳上,拉拉自己哥哥的衣角,「那個姐姐為什麼一直都跟著我們呢?」
范如笙將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噤聲:「噓,不要說話,戲開始了。」
他們坐得很遠,本來就聽不怎麼清楚,若是講話就更聽不清了。
「噢……」如簫頓了頓,還是不死心,「可是那個姐姐……」
「不要管她。」
「噢。」如簫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看了看遠處的戲台,再瞅瞅不遠處傻傻等著的那個姐姐。
她從來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姐姐,好想叫她過來跟她一起坐,不過哥哥好像會不高興。她知道村子裡面的人都不喜歡他們一家人,可是那姐姐看上去好像並不討厭他們啊,因為有幾次與她對上眼睛的時候,她還朝她笑了呢。
如簫終究忍不住抬起頭:「哥哥,我們把那個姐姐叫來和我們一起坐好不好?」
「……」
「哥哥,哥哥!」
如笙很無奈,撇撇嘴巴,點了點頭。
「嘻……哥哥最好了。」如簫撒嬌地撲抱上去,在他臉上印上了一串黏黏的口水吻。
那時正是初夏,輕晚第二次和那個冷漠的男孩子靠得那麼近。
一顆流星從漆黑的夜空滑落,場地上的大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輕晚恍恍惚惚地聽見,很小很小的呼嚕聲。
當很多年後回憶起來,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一個晚上,依著妹妹的哥哥其實並不喜歡看戲,只因為妹妹喜歡,他便陪著她,然後他倚靠在樹下打盹,輕晚則在一旁傻傻地看著。
後來的後來,她才發現,原來在見到那抹孤寂的身影時,她的心裡便從此住了一個人。
只可惜,那個人,在她離開的時候,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問。
第二章活在回憶裡
「為什麼……」那是她第一聲無力的話語。
為什麼會有這場邂逅?也許她與他之間的緣分就在那一剎那的迷惑,就在那改變一切的剎那。
一剎那有多長?佛說,一彈指為六十剎那。
童年的鄉村,巨大的槐樹和打盹的小男孩,仰望他的小女孩,認識他以來一切的一切在腦中走馬燈似的回放,直到那句:「輕晚,我們離婚吧!」——
黃暈的燈光下,顫抖的睫毛猛地睜開,輕晚望著空蕩的房間,只有她一個人,冰涼的床單安慰不了冰涼的肢體,空氣安靜得只有電腦音響一遍一遍地在放著「原諒我愛得不夠投入,雖然你會守在燈火闌珊處,讓我找到你,下一世彌補欠你的幸福」。
閉上眼睛,讓喘息的胸口得到平撫,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輕晚抬起手擱在額頭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是的,她又做夢了,依然是那個場景,那道熟悉的身影和那句殘忍的話語,一遍一遍從那天起不曾離開她的記憶她的心,淺淺地抽痛。
「不管你去幾年我都會等你的……」
「不,你別等。」
「為什麼?」
「因為不值得……因為我受不起你的等。」
伸手將歌關掉,整個房間都倏地安靜了下來,安靜得讓人有些不能適應。她轉過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她已飢腸轆轆。今天有點感冒,下班回來後,她沒有洗就直接躺在了床上。習慣性地打開電腦,習慣性地點開郵箱,習慣性地看見了只有小藝發來的正常郵件——
「這座城市是片繁華沙漠,只適合盛開妖艷霓虹。悲傷的人們,滿街遊走打聽幸福的下落,愛情都只是傳說,難開花,難結果。」
她勾勾唇角,沒有回復將郵件關了。
走到窗前,雨還在淅瀝瀝地下個不停,伸手讓雨點落在指尖,然後任由雨點拍打著自己尚未從夢中清醒過來的臉。
習慣真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五年了,她的那些習慣仍沒有改變,也許其實她並不是在懷念過去,只是習慣了,於是懶得去改變。
打開冰箱,裡面空蕩蕩的只剩下幾瓶透明的礦泉水,她愣了愣,轉身隨意地披上外套,拿了鑰匙和錢往樓下走去。
糟糕!走到樓下才發現自己竟又忘記帶傘了,最近腦袋裝了石膏,總是不夠用。雙手遮住頭頂,她小跑到不遠處的超市,超市的主人是一個三十多歲容貌很好的女人,店裡的玻璃門被推開,老闆娘看見她走了進來,習慣性地露出一個優雅的微笑:「輕晚,今天比昨天還晚。」
「是啊!睡覺睡忘記了。」輕晚傻笑,基本上每次都是半夜餓了才會下來買東西吃,所以老闆娘對她的印象比較深,偶爾在付賬的時候還會閒聊幾句,也算得上是熟人了吧。
鑽進貨架間找尋自己晚上要補充的食物,一排排貨架上的東西看得人眼花繚亂,她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可是看著眼前的食物卻不知該如何下手。人總是這樣,多項選擇題總是比單項選擇要來得更複雜,因為可以選擇的太多了,往往總是左右徘徊,難作選擇,等到好的都被人選光了,只剩下唯一的選擇,才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作選擇。
左手拿了一盒蛋黃派,右手拿了一包奧利奧,猶豫,最後還是將蛋黃派放回了架子上。雖然都是巧克力味的,可是不吃到嘴裡,誰也不知道它們的味道究竟誰更好。
老闆娘剛送走一位客人,看著櫃檯上擺著的一瓶綠茶,一包奧利奧,一袋可比克,還有一袋貓糧。她抬起頭,微笑道:「總是吃這些沒有營養的東西對胃不好。」雖然這麼說,她還是手腳利落地算好賬,「一共二十三塊零五角。」
輕晚「噢」了一聲,從口袋裡翻出一張微濕的五十,抹平了遞給老闆娘。
找完錢後,她對老闆娘微笑著說再見,拉開門,雨還在滴答答地下,她抱著零食剛要往雨裡沖,就聽見身後老闆娘的聲音:「輕晚……」
她轉過頭,看著老闆娘將一把傘遞了過來:「拿著吧,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
她接過傘忙說謝謝,和老闆娘說再見。轉過身,看著外面朦朧的水汽,水汽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女孩子,沒有撐傘,捧著書本像是在等人的樣子,不一會兒一個拿著藍色傘的男孩便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隔得不是很遠,所以輕晚可以清楚地聽見那男生的抱怨聲:「你怎麼又忘記帶傘了,每次都是這樣,做什麼事情都馬馬虎虎的!」
那女孩被罵了也不還嘴只是輕輕地笑,然後和男孩共撐一把傘離開,男孩一手拿著傘,一手摟著她,傘有意識地往女孩那邊傾斜得更多,嘴裡還是在念叨著:「以後你要是再不長記性,我就不理你了,要是沒有我在你身邊,看你怎麼辦!」
聽不清楚女孩是怎麼回答的,輕晚只是呆呆地看著迷濛的雨霧中透露出的一點小幸福。
突然想起那個時候,也是細雨紛飛的時候,他穿著白襯衫站在她們宿舍樓下,板著那張老古板的臉罵她:「宋輕晚你是屬豬的嗎?要你帶的東西沒帶,你一天到晚腦子裡都想些什麼?」
瞧瞧,這是一個高才生會說出的話嗎?她不只一次在心裡面替那些被他儒雅外表迷惑的女生們打抱不平,但是即使這樣她還是會拉著他的胳膊撒嬌般地說:「為了今天的約會,從昨天晚上開始我滿腦子都想的是你,就想著要快點來你身邊,其他的都忘記了,所以……如笙你不要怪我嘛。沒辦法!誰叫你的魅力那麼大!」
然後她就會成功地看見他的俊顏上染起薄薄的紅暈,在心裡竊喜的同時,她不忘記伸長耳朵聽他呢喃的抱怨:「以後你要是再不長記性,我就不理你!就算你臉皮再厚地扒著也沒用。」
好熟悉的話,然後他就真的做到了,不理她,甚至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到她的身邊了。
范如笙——突然想起他的好,他的聲音,他的身影,還有他的……殘忍。
眼簾突然閃現出一個身影,沉穩的步伐在雨中行走。輕晚睜大了眼睛,腳踏出去的一剎那,連自己都還沒有發覺。
細濛濛的雨滴打在身上,她一路小跑地跟著那背影,直到看見他在小區外攔了一輛出租車,奔馳而去,她才緩緩地停住腳步。
停在雨中,眼神仍是凝望著那個方向,心裡有個弱弱的聲音在叫喊,是他嗎?會是他嗎?可是……他已經離開了五年了,五年不是嗎?
失落感並沒有完全佔據她的心,因為已經習慣,習慣一次次的期盼後的失望,所以她並不是很難過。一顆巨大的雨珠打在她額頭上的時候才將她的神思拉回,這才發覺自己站在雨中發著呆,而原本小了些的雨也突然間就大了起來,輕晚急忙撐開了老闆娘給的傘,抱著自己剛買的晚餐向樓道走去。
她的家在五樓,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見裡面的電話在響,她迅速地拿出鑰匙開了門,脫了鞋,門也沒關,直接撲到沙發上將電話拿了起來:「喂……」
呼吸有些喘,她小心地憋住。
「輕晚,是我。」
電話裡隔了好久才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
心中的大石頭落了下來,輕晚往沙發上一躺,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回答:「是你啊……」
「是你啊……嘖嘖,聽聽這口氣。很失望對不對?」
「你想哪裡去了。」雖然明知道對方看不見,但是她的臉上仍然浮現出了一抹窘迫,急忙轉移話題,「小藝,最近好嗎?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什麼時候回來?哎……你收到我給你發的郵件了嗎?」
「收到了,什麼這座城市是什麼沙漠,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去了撒哈拉大沙漠呢,你在邊疆流浪怎麼也能寫出這麼感性的句子來啊?」
「呵呵,那是在網上不小心看到的,覺得好就記了下來,新疆的姑娘長得真是好看,我要在這裡多待幾天,還有免費的葡萄吃,下次我給你寄些葡萄乾去啊,百分之百正宗的葡萄乾。」
「我不要葡萄乾,你快點回來吧,我一個人在G市朋友不多,都要悶壞了。」
「哎……不是還有湯芃嗎?人家可是追了你很多年啊,你也真夠狠心的,到現在都不接受人家,再怎麼說,人家長得又帥,家裡還有錢,如果是我早就晚節不保了。」
「你想哪去了,我們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這讓輕晚絞著電話線的手停了停。
「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嗯……沒什麼,只是有個事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
「什麼事?」
「昨天跟大勇聊QQ,她說范如笙從美國回來了,已經有一年多,現在是G市醫院的院長……」
後面的輕晚怎麼都聽不進去了,腦袋裡只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重複,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而且已經有一年了,只是這一年他仍然沒有來找過她,這代表什麼呢?以前真的只是往事,所有的記憶只有她一個人在苦苦地守著,抱著,其實另一個人早已經忘記,她還站在原地傻傻地等著……
「輕晚?你還在嗎?你沒事吧?……」
電話裡傳來蘇藝著急的呼喊聲,輕晚回過神,目光有點呆滯空洞,她說:「我沒事,這樣不是很好嗎?他終於實現了他的理想……我應該高興的……」一直認為,《賣火柴的小女孩》是個幸福的童話。
一根小小的火柴,一團小小的火光,就可以看到全部夢想,那不是幸福是什麼?
只是,童話果然是童話,要是在現實中,點燃一根火柴,看到眼睛都酸痛,也不見得能有什麼結果。
最後收穫的,只有滿手的灰燼。
就如同她愛上他,就如同他們短暫的婚姻一般。
第三章相逢何必曾相識
五年前……
十一國慶,宋輕晚回家看完父母之後就直接坐火車來到了G市,他們家在五年前因為父親調職的關係搬去了鄰市H市。
從火車上下來的大多是學生,都是趕回家探親,到了假期最後一天回學校的。
站在人群中,給爸爸發了一條信息報平安,輕晚拖著行李箱順著人潮來到了出站口。
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坐火車,以前不管去哪裡,都是爸爸開著車子送的,但是她現在都上大學了,看著和她同齡的學生都是自己一個人上學的,她覺得自己也可以。何況家已經不在G市,雖說路程不遠,但是她也不希望爸爸總是那麼辛苦。
「同學,要打車嗎?」
「同學,你要去哪裡?」
火車站一般都比較混亂,一出站,許多舉著牌子的人或者是拉客的人都蜂擁向前,各自拉著各自的生意。
宋輕晚咬著唇在烈日下拖著行李向公交車站台走去,這條路在臨走前,她已經叫蘇藝帶她走過一遍了,所以她記得坐202路公交車能夠直接到學校。
車上已經坐了好些人,輕晚提著行李走上車,投幣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口袋裡已經沒有了硬幣,忽然記起,她最後的三枚硬幣在火車上買礦泉水用掉了。
「同學,你上不上去啊?不上去就讓我先上去吧?」
身後已經有其他的學生在催促了,輕晚咬著唇瓣紅著一張臉,急忙將自己的行李拉到了一旁,讓身後的人上來。
在包裡翻遍了,最後能找到的就只有紅色的一百塊錢,這個時候眼看車子就要發動了,而且已經到了六點,是最後一班了,她所在的學校在郊區,所以開往那裡的公交車很早就下班。
她不知所措拽著一百塊錢站在門旁。
開車的師傅發動了車子,看見她仍站在門口,操著濃重的鄉音大聲問道:「同學,你到底坐不坐車?車子要走了!」
那麼大的聲音將車上其他乘客的眼神都吸引了過來。
輕晚的臉更紅了,她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瞅著司機:「師傅,我只有一百塊錢,可是我想坐車。」
「……」
「……」
空氣一時間凝住,接著傳來乘客大笑的聲音,有個男生忍不住怪叫:「天哪……這個人真烏龍,我第一次見有人用一百塊錢坐公交車。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嗚……你幹嗎掐我!」
「你小聲點會死啊……」一個女生的聲音。
「要我小聲不會說啊,掐了不痛嗎?」
「反正你皮那麼厚!」
「哪厚了!」
「哪都厚!你不說你是屬豬的嗎?」
「……」
輕晚火紅的一張臉尷尬地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司機忽然道:「同學,你不要開玩笑好嗎?坐公交車只要兩個硬幣咧,你拿一百塊錢來,叫我怎麼辦咧?」
「可我不是沒有嘛……」
「那同學你是坐不坐車咧?不坐就快下去咧!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咧!」
「……」
她也不想這樣的好不咧,輕晚撇著一張嘴,委屈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第一次獨自出門就遇見這樣的事情,她覺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就在這時,一抹黑影將她的視線遮住:「我替她給。」一個沉穩的聲音伴隨著兩枚硬幣掉進機器裡的「乒乓」聲。
輕晚訝異地抬起頭,那人留給她的只是一個背影,很普通的背影,可就在那一剎那印刻在了她的心裡。窗外的夕陽打在他的身上,讓她覺得所有的人都不再存在,只有那個背影,生動得不可思議。
然而她並沒有看見她的「恩人」的長相,因為司機師傅催促她上車的聲音讓她嚇得一個哆嗦,什麼都不敢再想,提著箱子便走了上來。
車子裡面已經沒有空座了,輕晚站在靠窗的地方,不敢隨意地張望,剛才已經讓她夠丟臉了,現在她都能感覺身後火辣辣的視線。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人的視線並不是因為剛才發生的那段插曲,而是因為他們終於看清楚了那個用一百塊錢坐公交車的女生的容貌——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皙的臉龐漲著奇異的嫣紅,簡單地束著一個馬尾,沒有任何裝飾的臉看上去清純美麗。
在這個滿世界都是塗著裝潢的「妖孽女」裡面,能夠見到如此真實美的女子實在是太少見了。他們更後悔的是,剛才為什麼只顧著笑,而沒有英雄救美。
下車的時候,輕晚又一次地看見了那個背影,她抓著行李的手緊了緊,想要上前去道謝,可是背影的主人似乎很急,下車後便越過馬路,加快腳步趕向對面的公車站牌。
他剛轉過身,輕晚的眼睛就被一雙手在眼前揮啊揮地遮住,轉過身,原來是來學校門口接她的蘇藝。
輕晚朝她微微一笑,下意識地往對面看去的時候,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喂,你在看什麼呢?」蘇藝好奇地朝著她張望的方向看去,當然她什麼都看不見,除了沒有人的公交站台。
「沒什麼。」輕晚收回眼神,望向蘇藝,「你等很久了嗎?」
「也不是很久,不過我幫你拉來了一個搬運工。」蘇藝拍拍身後的人,「是他自己願意跟來,我可沒有強迫他!」
輕晚好奇地望去,這才看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蘇藝身後的湯芃。
「話可不能這麼說,其實我也是來接朋友的,順便嘛!」湯芃開朗地笑,由於他個子高,長得又陽光,惹得不少女生都紛紛回頭。
湯芃是H大有名的「大少爺」,他老爸是設計院的院長,老媽是教務辦的主任,和著他一張英俊不凡的臉,在H大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生,但是自從看見了宋輕晚,就對她跟著了魔似的,誰都看得出他對輕晚的喜歡,不過他沒有像電視劇裡的花花大少一樣整天開著名牌車,送大束的玫瑰花,撒大把的鈔票。當蘇藝問他為什麼不主動積極一點的時候,他回了她一句很吐血的話:「nature,你知道什麼是nature嗎?」
話一說完,身後就又傳來一個男聲:「老大你真的是來接我的啊?剛才接到你的電話,我還以為今天是愚人節。」
三人望去,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聲笑咧咧地走到湯芃面前,笑哈哈的:「跟你講個特搞的事,剛才坐公交車的時候有個女生太逗了,居然拿一百塊錢來坐車。我還是第一次碰見這麼搞笑的事情……」
後面的話越說越弱,興奮勁也消失,那青春痘男生看著一旁臉漲得通紅的輕晚,遲疑地望著湯芃開口:「老大,這……這是你的朋友?」
蘇藝看出事有詭異,眼神瞅著一旁的輕晚問:「輕晚,你臉怎麼那麼紅?生病了嗎?」
「……」輕晚尷尬地直把頭低下去。
蘇藝還不怕死地來一句:「該不會,那個拿一百塊錢坐公交車的人就是你吧?」
輕晚的頭更低了,恨不得找個洞來把自己埋起來。
湯芃高才生的智商一下就看出了輕晚的尷尬,急忙英雄救美地站了出來:「哎,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再送你們回去吧?我請客!」
一旁的「青春痘」收到眼神信號也從僵硬中反應了過來,笑哈哈地說:「是啊是啊,湯哥請客我們不去白不去啊。」
輕晚原本是不想去的,除了蘇藝,她跟他們兩個男孩子都不熟悉,何況她又是那種喜歡安靜的。但是蘇藝好像跟那個叫湯芃的很熟的樣子,哥倆好地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答應,又拉著她非得要陪著不可,不得已,她只能跟著去了。
於是,四個人便打了車到了學校附近最繁華的街道上一家最豪華的餐廳裡去了。
這家餐廳生意很好,因為鄰近學校,裝修得豪華,成了情侶約會的最佳地點,很多學生過生日的時候就會來這邊訂位子。尤其是週末的時候,大學裡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各種各樣的補習班,校內的校外的人,來來往往。大多數人都不喜歡週末在學校裡吃飯,尤其是情侶,忙碌了一個星期總要犒勞一下自己,於是便寧願走路或者坐公交來這邊約會,年輕人嘛,精力旺盛到不知道怎麼揮霍。
其實那裡生意很好,還有一個特殊的原因,那便是餐廳裡有一個極品帥哥服務員,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四個人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生便禮貌地來到他們面前:「請問,需要一點什麼?」
這聲音……
輕晚詫異地抬起頭,一張英俊不凡的臉就出現在她眼前。
他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禮貌性的微笑,從她的角度往上看,能清楚地看見他尖瘦的下巴和那張完美的側臉。他笑起來有一種禮貌卻疏離的感覺,這是輕晚對他第一個微笑的詮釋。
這樣的一個男生也會幫別人解圍的嗎?
就在她呆想之際,湯芃推了份菜單過來:「兩位美女,看看你們要點一些什麼?」
「……不要這麼偏心好不好!」蘇藝一把搶過另一份菜單,「我也要點!」
「你就不會淑女一點嗎!」湯芃白她一眼,「還有……我哪偏心了,我不是說了兩位美女嗎?」
「哼!」蘇藝朝他撇撇嘴巴,湊到輕晚身邊笑呵呵地說,「來來,看看你要吃什麼?專挑貴的哈!這傢伙可有錢著呢,不宰白不宰,像我們這種窮人,一個學期吃這種大餐可是不到三頓。」
湯芃看著她:「拜託別把自己說成跟難民營裡出來的一樣好不好。」
蘇藝聳聳肩膀,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輕晚,你倒是點著看,要吃什麼?」
輕晚的心思根本就沒有放在這上面,輕聲地說了句,「隨便都行」。反正她也沒有很想吃的東西。而且她更想要做的事情是將錢還給眼前的那個服務生。不過現在身上沒零錢,待會兒她跟蘇藝借一下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待會兒可能會跟他說話,她的心就跳得好快。
在她神遊的時候,蘇藝已經嘩啦啦地說了一大堆的菜名了。
湯芃用一種看豬的眼神看她:「我是欠了你的錢嗎,要這麼宰我?」
蘇藝嘿嘿地笑:「你沒欠我錢,可是你欠我其他東西……反正我宰你是天經地義。」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我欠你什麼?」
「不說!」蘇藝將菜單一推,表情得意極了,任由湯芃怎麼問都閉口不說他究竟欠了她什麼。
點完東西之後,服務生收起菜單便禮貌地離開。
湯芃身邊的「青春痘」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八卦:「你們知道嗎?剛才那個服務生,是H大大二的學長,H大的名人啊!」
「名人?」聊起八卦,蘇藝最有精神了,「哪個名人?我對學校的名人都熟知得很,就是沒見過面。「
「范如笙啊,聽過沒?醫學系的才子,因為他英俊帥氣等等一切的光輝形象,H大追他的女生可以從我們學校排到步行街。」
「他就是范如笙?」蘇藝的眼睛瞪得跟撿到了元寶一樣,「你剛才怎麼不早講啊,我久仰他大名。早知道剛才應該多看他幾眼,聽說他對人溫文爾雅,可是渾身總帶著一股很疏離的感覺。這樣的男生最有味道了。」
「砰」只聽清脆的響聲,三人的目光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宋輕晚。
蘇藝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輕晚臉色微微泛白,「不小心掉了湯勺。」
說完便彎下腰去撿了起來。
三人古怪地對視了一眼。
不一會兒,點的菜都上來了。
輕晚呆呆地看著那雙將菜細心捧上的修長指尖,范如笙……他真的是范如笙?那個爛熟於心的名字?
會是他嗎?記憶裡的他。
那麼優秀的他,是因為勤工儉學才來這裡打工的嗎?
看著那熟練的動作,輕晚心中竟泛起異樣的情緒。
「請慢用。」低沉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
回過神之際,那抹身影已經背對著她在燈光下形成一個漂亮的剪影。
有人連穿工作服都那麼英俊挺拔的嗎?
「喂喂……」突然感覺一隻手在自己面前揮來揮去,她嚇了一大跳,看向一樣神情詭異的蘇藝,
「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還問你怎麼了呢!」蘇藝湊過去曖昧地擠擠眉毛,「我說我們美麗的宋輕晚小姐,你該不會也是想加入那個『步行街』的行列吧?」
「什麼『步行街』行列?」
「青春痘剛才說的啊,追范如笙的女生可是從我們學校排到步行街呢!」
輕晚的臉立刻就紅了起來,低著頭故裝擺弄著眼前的餐具,「你在說什麼啊,這一點都不好笑。」
「嘿嘿……」蘇藝還在那不怕死地說,「我們家輕晚真是害羞的女生,如果你真的看上了人家,我挺你哈!范如笙這傢伙真是不錯哎。」
「你少說一句話能憋死你嗎?」對麵湯芃陰鬱的聲音傳了過來。
蘇藝愣了一下,接著笑得更開心了:「哈哈……有人在吃飛醋了。」
吃飯的時候輕晚的心思根本就沒在這上面,基本上都是那三個人在嘰裡呱啦地說個不停,她偶爾回答兩句。好不容易吃完一頓飯,四人剛起身要走,她急忙小聲地在蘇藝耳邊道:「小藝,你身上有沒有兩塊錢?先借我一下啊!
「兩塊錢?」蘇藝翻出自己的口袋搜啊搜,空蕩的口袋裡面半毛錢都沒有,她諂笑了笑,哥倆好地拍了拍湯芃的肩膀:「嘿,你身上有沒兩塊錢?美女要借!」
湯芃沒好氣地將身上的爪子拍開,從口袋裡拿出剛找的兩塊錢,微笑地遞給輕晚:「給你!」
「謝謝!」輕晚同樣微笑地接過,「我會還你的。」
湯芃笑得更樂的:「好啊,我等著。」
蘇藝翻翻白眼:「兩塊錢,你至於那麼小氣嗎?」
湯芃給她一個「你懂什麼的」眼神。
美女還的錢當然不能要了,但是美女還錢就意味著他們有單獨見面的機會,他怎麼可能拒絕?
輕晚放下背包,先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你們能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嗎?」
三人一致點頭,等美女,那是一種幸福。
輕晚說了聲謝謝,逕自地向正在收拾一張餐桌的身影走去。
越是靠近那身影,她心跳得越快,快得就好像要從嘴巴裡飛出來一樣。
「那個……請問……」她結結巴巴地說出聲,腦袋打結,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范如笙轉過身看見的就是一個女生站在他身後,雙手拽著胸口的衣襟,紅著一張臉,表情僵硬,就好像憋了很久的大便沒解乾淨。
別以為高才生說出來的比喻就一定要很文雅,不文雅的又能很恰當說出來的比喻有時候更需要豐富的想像力。
范如笙放下手中的盤子,直起身,他夠高了,一米八二的身材走到哪裡都會引起女生的尖叫。
「同學,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那個……」輕晚怯懦地伸出手,手上兩枚硬幣折射出銀色的光芒,「謝謝你在公交車上幫我投幣,這個還你。」
范如笙挑挑眉,這才想起原來眼前這個女生是剛才在公交車上搞笑的那個女生。
說實話,他並不是什麼大好心人,幫她解圍也只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兼職趕時間而已。
「嗯……」他點點頭,接過她手掌心上的兩枚硬幣放在桌子上沒說什麼,轉過身自顧自地做事情去了。
「輕晚認識范如笙?」
坐在身後的三個人瞪著銅鈴大的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蘇藝詫異地問。
湯芃眼底滿是失望,滿心後悔剛才把錢借了出去。
「青春痘」更是摸摸自己臉上的痘痘感歎道:「莫非,這就是美女追帥哥的伎倆?」
輕晚站在范如笙的身後,懊惱自己的嘴巴怎麼會這麼笨。
在她看來,他們之間不應該只是這樣隨意地打聲招呼,五歲的時候他對她那麼冷漠,長大之後他依舊沒有多少變化。范如笙,范如笙,她喜歡這個名字,就像是很多個夜晚經常在腦袋裡回味一般,那時的她印象裡只刻畫了他小時候的樣子,如今長大版的他就在面前,如果不是有緣,他們又怎麼會再一次遇見,既然再一次遇見,她當然不希望兩個人之間依然如陌生人一般。可是應該怎麼開口?說「你好,我們能不能做朋友」,或者,「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這樣的搭訕他一定聽過很多,說不定也會認為自己是花癡。
可是……莫名的,她真的不希望他們之間只是陌生人而已。
范如笙差不多收拾完,端著盤子轉過身的時候,差點和站在他身後的輕晚撞到了一起,幸好他反應夠快,不然光是那些盤子就讓他這個月的工資全部被扣光光。他皺著眉頭不高興地看著眼前的「禍首」,問:「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輕晚一個緊張說出了最爛的理由,「我想跟你做朋友。」
話應剛落,身後傳來三聲「咚」的聲音,坐在後面的三人非常默契地從椅子上跌落下去。
范如笙看著她的眼神彷彿見到了神經病,「抱歉,同學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麻煩請讓開。」他可沒有那麼多美國時間來跟她做朋友。
輕晚咬著唇瓣,眼神堅定地看著他,頗有種「你不跟我做朋友我就不讓路」的架勢。
范如笙的眼睛暗了下來,將手中的盤子先放回桌子上,看著她,問:「你究竟想怎樣?」
輕晚絞著手:「我沒想怎樣……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
范如笙冷哼一聲:「做完朋友之後呢?是不是要開始做男朋友?早知道做好人會惹來這麼多麻煩,一開始我就不多事了。」
輕晚咬著唇,眼睛裡滿是受傷,她只不過是想跟他做朋友而已,他幹嗎說那麼傷人的話。
眼睛裡的淚水就要出來的時候,「對不起。」她低低的說了一句,轉過身向門外跑去。
「輕晚……」
蘇藝在身後驚呼,急忙從椅子上拿過她的包跟了出去。
范如笙單薄的唇瓣抿成一條線,鬱悶地看著門口的影子,他剛才有說什麼很過分的話嗎?為什麼那個女生像是他對她說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情一般?
無奈地搖搖頭,轉過身,剛要將盤子重新拾起,瞥見桌子上兩枚硬幣折射出的銀色光芒,愣了一下,將它們拿起放進口袋中。
夏日邊緣的傍晚,G市的天空有些沉暗,橘黃的路燈溫暖地照在頭頂上,本應該是暖洋洋的,卻顯得無限的寂寥,影子被拖得很長,像一個年邁的老人,腳步蹣跚。
「輕晚……」蘇藝追了好長一程路才追到了眼睛通紅的輕晚,看著她委屈的樣子,同樣身為女生的她都忍不住要心疼了,「輕晚,你怎麼了?范如笙他欺負了你嗎?」
「沒……」輕晚搖搖頭,他沒有欺負她,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罷了。
「我看到的可不是這樣的!」蘇藝熟練地從她的背包中拿出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她,「發生了什麼事?跟我說說。」
「嗯。」輕晚垂眸,無意識地拽著那張潔白的紙巾,問,「說實話,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討厭?」女生是不是總是這樣,患得患失,以為被自己喜歡的人討厭,就以為全世界的人都特討厭自己。
「怎麼會?你可是我們新生裡面最受歡迎的大美女……」話題一轉,「喂,你今天怪怪的,為什麼突然這麼問?究竟發生麼什麼事情把你刺激成這樣?」好朋友可不是當假的,就算大大咧咧的蘇藝也馬上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他是一個很特別的男生,今天在公交車上幫我的人,是他……」
「范如笙?」蘇藝嘿嘿地笑,「那不是很正常嗎?為了美女,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會去的。搞不好這是吸引你注意的小手段,男生都喜歡這樣。」
「不是這樣,他不是這種人……」輕晚急忙辯解,「他是因為趕時間才湊巧幫我的。」
「哦,既然是湊巧那為什麼你還錢給他的時候,他還把你惹哭了?」
「不是他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輕晚悶悶地說著,從她手中接過自己的背包。
「你自己的問題?」蘇藝摸摸下巴,忽然想起在餐廳的時候兩個人的對話,瞪大眼睛問,「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他了吧?」
沒想到她會問得這麼直接,輕晚臉微微一紅:「我,我不知道,但是,但是在見到他第一面的時候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就很想認識他,好想瞭解他的事情,好想跟他有交集……可是,他好像很討厭我的樣子……」說到這裡,她的心又開始難過了起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蘇藝驚訝地張著嘴巴好半天不能閉起來。這不是偶像劇裡才會發生的事情嗎?她鬱悶。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走著,一個是因為心情不好而沒開口,另一個是因為這個事實太難以接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一陣怪異的鈴聲傳來,蘇藝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顯示,按下接聽鍵:「喂?……我們已經在學校門口了啊……什麼?明明就是你們太慢了還怪我……沒事沒事……那好,我們先回去……好了,你安心了,有我在會有什麼事……拜拜……」接完電話,蘇藝將手機放進口袋裡,朝輕晚擠擠眉:「是湯大少。輕晚,不要想那麼多了,像你這麼漂亮的女生討人喜歡都來不及,怎麼會讓人討厭。要是你真的喜歡上了范如笙,大不了也加入『步行街』行列,你沒聽說過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嗎?」
「……」輕晚詫異地抬起頭,「你是要我追他嗎?」
「聰明!」蘇藝姐妹好地挽著她的肩膀,「美女出手哪有不勝利的道理,何況還有我這個偉大的軍師在這裡。雖然這樣做有點對不起湯大少,可是誰叫你是我的好姐妹,我當然站在你這邊了是不是……輕晚,我剛才好像吃多了,現在肚子有點疼,我們先回寢室解決問題再拿支筆策劃一下……哎呀,不行了,我得先去教學樓那裡上一下廁所,輕晚你待在外面等一下我,我去去就來啊……」
「哎……」輕晚還想說些什麼,蘇藝早就一陣旋風般地跑進了教學樓一樓的廁所裡。
她們學校一共有好幾個門,最大的是二號門,離寢室步行大約有半個鐘頭的路程,離教學樓卻近得很,所以每次誰要是有「急事」都會「就近解決」。
輕晚站在教學樓的扶手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被蘇藝剛才那麼一說,心情也沒先前那麼差了。她從小乖乖女一個,從來都沒有喜歡過男生,碰到這樣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怎麼處理,幸好還有她在身邊。她想。
她手腕擱在扶手上,撐著下巴,呆呆地望著天空,今天的天空和那天的一樣藍得透徹,不同的是偶爾有飛機從頭頂掠過。從沒有想過還會有再見面的時候,可是為什麼,他每一次的出現都可以讓她的世界烈火燎原,而他自己卻依舊波瀾不驚,甚至再見面他已經不記得她是誰了。
想著想著,她「撲哧」笑出了聲,記得才有鬼,那個時候他連自己的名字都沒問呢!
「主人,主人,接電話了。」手機鈴聲從背包裡面傳來,她嚇了一大跳,從包裡搜出了手機,習慣性地按了接聽鍵:「喂,你好……」
蘇藝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輕晚啊,拜託你一件事啊……你進來一下好嗎?我一下子太急了忘記帶手紙了……」
……
輕晚和蘇藝住同一個寢室,一個月的軍訓時間讓514的每個女生都彼此熟悉,寢室都是四人制的。她們都是同一個年級的新生,都是中文系二班的。除了輕晚和蘇藝之外,還有兩個女生都是來自江蘇的,正在打電話的陳嬌嬌是個高個子女生,一米七二的個子留著披肩的長髮,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一天到晚跟她交往過三年的男朋友打電話,說著一口的宿遷話,嗓門特大,眼睛也超大,喜歡和人互瞪。另外一個小個子的只有一米六不到,叫徐分,都是來自江蘇的,和陳嬌嬌任何方面都剛剛相反,她喜歡整天對著電腦玩遊戲,性格跟個男生一樣。雖然大家都挺熟了,但是輕晚和蘇藝的關係比較好。前輩們常說四個人的女生寢室最開始的時候每個人之間的關係都很要好,到了後來就會兩極化,各自找自己的伴,基本上所有上過大學的人都有這樣的感受。
輕晚和蘇藝走進寢室的時候,大嗓門還在打電話,另一個安靜的在玩電腦。
蘇藝不喜歡那隻大嗓門,每次打電話聲音大得像要全世界都知道她在跟男朋友打電話一樣,
「輕晚,熱水我已經跟你打好了,你要洗澡就用啊。」
她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放鬆兩條腿,剛才蹲廁所蹲太久了,腳到現在還有些麻。
「謝謝你啊。」輕晚微笑地說,她們兩的床鋪是對面的,都是那種下面是桌子上面是床鋪的。
「跟我你還客氣什麼。」蘇藝豪爽地大笑,頗有要跟某人比聲音的架勢。
陳嬌嬌剛掛上電話,瞪著大眼睛,朝著她撇撇嘴巴:「就沒見你對我這麼好,上次要你幫我打下水好像要了你的命一樣。」
蘇藝臉朝著她,心想:人家輕晚是美女又溫柔,多討人喜歡,哪像你,一個人就頂得上三千隻鴨子,天天在寢室裡呱呱叫。
嘴上還是笑笑說:「這不我們家輕晚剛回來嗎?而且我答應我家湯大少要好好照顧人家的,打個水算什麼。」
剛說完,手機又響了,蘇藝正好懶得跟她講話,忙接起來:「喂?……啊?對了,怎麼把這個給忘記了……好,我跟輕晚馬上下來啊……好,那就這樣,拜拜。」
掛上電話蘇藝趴在椅子的扶手上對著輕晚說:「我說輕晚啊,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忘記拿上來了啊?」
「啊?」輕晚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自己只拿了個背包,行李箱都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哎呀,我這腦子在想些什麼!我行李箱忘記拿了。」
「哈哈……」蘇藝笑得誇張極了,「我知道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讓我猜猜……是湯大少還是范……大少?後者可能性好像大很多吧?」最後一個字有意提高音量。
輕晚瞪她一眼:「小藝你最壞,老笑我!」
「好了,不跟你鬧了,我們下去吧,湯大少在樓下等著呢!」
「嗯好!」
輕晚點頭,將頭髮理了理便跟著她開門出去了。
到了樓下的時候,湯芃和青春痘等在下面,身邊還有一個大箱子。
看見她倆下來忙走上前,輕晚接過自己的箱子禮貌地道謝:「謝謝你們啊,不然箱子就丟了。」
「不客氣,」湯芃笑道,「要不是跟那家店長熟,人家打電話過來,我也忘記了。」
蘇藝雙手環抱,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原來你跟那家餐廳的店長很熟啊,那我今天不是白宰你一頓嗎?難怪你要帶我們去那家,店長肯定跟你打折了吧?」
湯芃捂頭做頭疼狀:「我說蘇藝,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不算青梅,也算竹馬吧?你從什麼時候看我不順眼的,我好像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吧?」
「得得……別說得那麼曖昧,你做的對不起我的事情可多著,用手指頭數都數不過來!」
「哪多了?不就是你五歲的時候我騙你坐到火盆裡的事情麼?都那麼久了,你怎麼還記得……你……」
「湯包子!」被掀老底,蘇藝氣得直跺腳,「你跟我閉嘴!」
難得見大咧的蘇藝竟然臉紅,青春痘都忍不住笑,一旁的輕晚也低低地笑。
蘇藝的臉更紅了。
湯芃愣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我的媽,我有沒有看錯啊?蘇藝你在臉紅哎……大家快來看,蘇藝臉紅了……」
「你鬼叫什麼啊!欠揍是不!」蘇藝雙手握拳,牙齒咬得咯吱咯吱地響,「你個爛包子,再笑信不信我打爛你的門牙!!」
瞧她那潑辣的樣子,湯芃心知這小丫頭說得出做得到,勉強憋住了笑,可是那要笑不笑的表情看得更讓人心癢癢的。
蘇藝齜牙咧嘴地瞅著他;「爛包子,你下次要是再敢把這件事說出來,自己提頭來見我!」
「啊?」湯芃困惑了一下,「我什麼時候沒有拿頭見過你?」
「……」蘇藝嘴角抽搐得厲害,「輕晚,我們不要理他了,走,上樓去!」
憤恨地瞪了他一眼,蘇藝轉過身就走,走了幾步發現輕晚沒跟上來,奇怪地望去,只見不遠處往這邊走過來的竟是范如笙和他的同學。
輕晚根本就沒想到在這裡能碰見他,更沒想到自己偏頭正要離去的時候,會對上那一道冷眸。
「范……」輕晚下意識地想要叫住他,卻瞥見他身邊的女生,還有他彷彿陌生人的臉,面無表情地與她擦肩而過。
滿腔期待落空,她失落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他們原本就只是陌生人而已,她還能祈求他給她一個微笑嗎?他身邊的女生是他的女朋友嗎?很活潑的樣子,他喜歡那樣的女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