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默謙幾乎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喘氣聲,「你常常來這裡?」
「嗯,有時候會來。」酒吧對別人而言是放鬆的場所,對她而言則是一個可以喝酒、可以看熱鬧的地方。
侯默謙看著壓在杯子底下的一張紙巾,上面有著淩亂的畫線,「在這裡尋找靈感?」
不知是不是錯覺,方思行總覺得他說話時靠得很近很近,近到她可以嗅到他嘴裡威士忌的味道,但她一轉頭,侯默謙卻是規規矩矩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她想她有可能喝多了。
「也不算是尋找靈感,只是隨便畫畫。」她有隨時隨地畫畫的習慣,身上總是帶著筆和紙,剛剛想畫時發現紙已經用完了,就拿紙巾代替。
「你這次想設計男裝?」
「新人展沒有規定男裝或女裝,所以我想往男裝方向走。」方思行沒有否認地說。
「嗯。」侯默謙點點頭,「不過公司一向是以女裝為主。」
酒吧的燈光昏昏沉沉,方思行的思路卻清晰無比,「沒錯,但我認為偶爾也需要改變。」
她的話讓他淡淡地笑了,沒想到她在某些方面與他不謀而同,公司一直以來是以女裝為主打,也一直有很不錯的成績,但一直守舊、不懂變通,這對講究時尚的服裝設計業來講是個致命的缺點。
侯默謙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她,「我很期待你的作品。」
「謝謝。」方思行的嘴邊勾起自信的笑容,她把剩下的酒喝光,對他挑挑眉,「我不打擾你把妹了,我先回去了。」
「我也要回去,一起吧。」侯默謙首先站起來,在她跳下高腳椅時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方思行人高腿長,這讓他的動作顯得多餘,她也覺得很奇怪,但沒有推開他的手。
侯默謙的黑眸掠過她的發頂,看著她背後的男女微微一笑,與她一起離開。
「喂,他真的做到了。」
「真不敢相信。」
「誰管這個,剛才那個誰說要包場請客的?」
在他們走後,酒吧又再次high了起來。
方思行和侯默謙走出酒吧,雙雙站在酒吧門口。
「我家就在這附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方思行拿著包包,想往右邊走。
「我送你……」
侯默謙話還沒說完,一個穿著V領背心、黑色皮裙的女人走了過來,一手搭在侯默謙的肩上,「嗨,帥哥。」
方思行眉一挑,明白地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對侯默謙揮揮手,轉身就要默默地離開了。
在方思行看不見的角度,侯默謙俊顏如冰,「小姐,我已經有伴了。」
侯默謙伸出手,一把抓住想偷溜的方思行,他的力道很大,方思行一下子就被他帶到懷裡,整個人被他鎖在身下,她看不清他的臉。
「她?」那女人顯然不相信,「她這副不男不女的樣子?」
不男不女?方思行的眼裡蒙上一層憂鬱,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說過類似的話,他說她一點女人味都沒有,跟她在一起就像兄弟一樣。
侯默謙感覺懷裡方思行的身子逐漸僵硬,他臉色跟著一沉,「我就喜歡她這副模樣,總比你這個調色盤好吧。」
方思行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沒錯,這個女人臉上的妝容真的很像調色盤,她不由得笑了。
「你是眼睛瞎了吧!」女人生氣地轉過身,誇張地扭著腰離開了。
「侯默謙,你今晚沒有艷遇了。」方思行輕輕地說。
「我只是出來跟朋友聚聚,不是出來把妹的。」侯默謙強調,他雖然不是那種守身如玉的男人,但也不會亂來。
「走吧,我送你回家。」
方思行慢了一拍,等她緩過神時,她的右手早已被他緊緊地握在手心,而他拉著她的力道有點用力,難道他生氣了?她剛剛說了什麼讓他生氣的話嗎?
就這樣被他拉著手上了車,侯默謙開車送她到家門口,「到了。」
方思行偷瞄他一眼,他臉上的怒意彰顯,可見他真的生氣了,「侯默謙,我剛剛有說什麼不對的話嗎?」
她直接問他,沒有花心思去猜,因為她想不起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有。」一道火光在侯默謙眼底閃爍。
「什麼話?」
「你想偷溜。」侯默謙指控她。
「我不走,難道該留下嗎?」她可不想壞了他的好事。
「我說了我要送你回家。」侯默謙沉著氣。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這副模樣就算裸奔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的。」方思行妄自菲薄地說道。
「胡說八道。」侯默謙冷哼一聲。
「侯默謙,謝謝你,不過真的不用麻煩你,我真的很安全。」
侯默謙靜靜地盯著她,黑眸中彷彿有著黑色的龍捲風,就要將她勾進漩渦般。
「好啦,掰掰。」方思行心頭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她甩甩短髮,甩開不該有的漣漪。
如白玉般的手腕又被侯默謙抓住,方思行微蹙眉頭,側過身,嘴才一張開,一道黑影已經俯下來。
「如果你要裸奔,我可不願意。」話音剛落,侯默謙的唇印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睫毛很乾淨,沒有抹睫毛膏。
方思行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湊近的臉,她的臉突然熱了起來,侯默謙的唇從她的眼睛緩緩地移動到她的眼角,輕輕的、細細的、柔柔的。
她沒有被人這麼吻過,她除了全身僵硬、兩眼發直外,全身只剩下臉上的觸覺。
他的唇很柔、很軟,貼在她的眼角時以一種極其緩慢的方式蹭著她,與此同時,他的唇也很燙,不斷地磨著她,害她也跟著發熱,臉頰飛入兩朵紅暈。
侯默謙呼出的氣息如熱浪般一波一波地襲向她,就好像要將她淹沒在他的浪潮之下,他的手撫著她的背,一下一下,宛若在她的脊椎骨那裡彈奏著。
方思行感覺頭有點暈,注意到他的睫毛比她還要長,一顫一顫的,好像一隻飛舞的彩蝶。
她的呼吸變得紊亂,她微微瞇著眼睛,雙頰通紅。
侯默謙退開一小步,薄唇對著她輕語,「思行,你是一個女人,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
心跳好快好快,比坐雲霄飛車還要快,方思行半瞇著眼睛打量著這個男人,雙手不知哪裡來的力量,她推開他。
沉默就如杯中的茶葉,一葉一葉地在水中綻開舞姿。
「你……」方思行愣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侯默謙忽然伸出手,摸摸她的頭,「晚安。」
「晚安。」方思行傻傻地重複。
侯默謙的手伸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隨即說:「快點上去吧。」
不對,好像有什麼東西脫序了,方思行感覺自己的身體一陣一陣的火熱,而這種火熱很奇怪,好難形容。
她微微喘氣,隱約明白他的吻挑起了她身為女性的自覺,她談過一場戀愛,一段自以為是的愛情,但是與那個人之間的吻從來不是這樣的。
她像是要確定什麼,小手扯住他的衣角,妖媚地對他一笑,「你要上來喝一杯咖啡嗎?」
上次他想喝咖啡,她買了一杯即溶咖啡給他;現在她邀請他喝咖啡,她親自泡的咖啡。
侯默謙的黑眸就如晨星般一閃一閃,他的手撫著她的臉,輕喃著,「咖啡欠著,下次我會向你要。」
他明白她的意思,咖啡只是一個藉口,她想解開那個若即若離的吻之後,她的身體為他而激動的秘密,但是他想讓她知道,一個好的女人、一個充滿魅力的女人值得更好的追求,他要讓她享受女人該擁有的愛慕。
方思行明明看見侯默謙的眼底蟄伏著異樣的情緒,但他柔和的表情讓她完全贊同他的提議,「好。」
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了,她不知道是什麼。
她推開車門,「晚安。」
方思行獨自上樓,窈窕的背影讓人心猿意馬。
方思行站在浴室裡,一臉的不敢相信,她竟然向一個才認識不久的男人發出邀請,而他居然沒有直接拒絕,反而氣定神閒地與她約好了下一次,她發瘋了!
望向鏡子中的女人,唇瓣被自己緊張地咬得紅腫,臉頰緋紅,那副模樣竟然與她自己平日看見的截然不同,她習慣原來鏡子中的女人,那個她冷靜自持,眉宇間散發著睿智,即使她的相貌平凡;而現在的她一臉紅艷,雙眼流露出一股風情,本該是看慣的臉,她卻覺得這個人不是自己。
眼還是原來的眼,鼻也是,小嘴卻有些不同了,比平日裡多了一分嬌艷欲滴。
男女之間就該這樣嗎?她的眼睛、她的額上仍留著那份悸動。
為何以前那個人帶給她的不是這樣的感受?跟那個人接吻就好像喝一杯開水,淡而無味,而侯默謙的吻就好像烈酒,又猛又燙,熨燙了她的心,但那最後的晚安吻,他又是那麼的溫柔,帶著珍惜、帶著輕柔、帶著那讓人心碎的小心翼翼。
這還不算真正的吻,他只是吻了她的眼、她的額,而她已經激動得難以自持了。
手機忽然響起來,打斷了方思行的迷茫,她拿起電話,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喂?」
「思行……」
「侯默謙?」不會有異性像他那樣叫她的名字,辦公室裡的男同事要嘛叫她方思行,要嘛稱她為方設計師。
「嗯。」電話那頭是侯默謙沉穩的聲音。
過了許久,方思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開口仍是冷淡,「有事嗎?」
她真像一座火山,爆發時如絕代妖姬般妖媚,一發不可收拾,冷卻時又平靜得像一潭湖水,偏偏他就喜歡這樣的她。
「沒事,只是告訴你,我到家了。」
方思行這才意識到自己回家之後,洗完澡站在鏡子前盯著自己看,整整看了二十分鐘。
侯默謙聽見她低低地應了一聲,他笑著摸摸下巴,「這是我的號碼,記得儲存一下。」
方思行根本不用去想他是怎麼知道她的號碼的,畢竟他有太多管道可以拿到她的號碼,「好。」
「你在做什麼?」他又問。
「準備睡了。」她老實地回答。
「嗯,早點睡吧,晚安。」
方思行道了一句晚安之後便掛了電話,電話那端的侯默謙則是等她掛了電話之後才掛。
他是在追她嗎?
方思行把手機像燙手山芋一樣丟到一旁,她真是瘋了,她怎麼可能跟侯默謙扯上關係,他只是送自己回家罷了,不要多想,千萬不要想太多了。
天黑了,該睡了,明天醒來又是美好的一天。
美好的一天?
當方思行一大早接到方子琦的電話,她就知道今天不是很美好,方子琦不懷好意地告訴她,要她回方家,方振濤有事找她。
方振濤找她有什麼事?難道是關於她進侯氏工作的事情?她想大概八九不離十。
方思行隨即起床,準備下班之後再回方家一趟,她不打算為了方家人請假,她不喜歡方家人,儘管他們和她有著血緣關係,但她一點也不喜歡他們。
她的價值觀與方家人完全不同,他們出門一定要名車接送,他們吃一頓飯一定到高級餐廳,他們不論走到哪裡都要有人服侍著。
他們喜歡排場,而方思行不喜歡,她覺得實用就可以,不一定要穿名牌、坐名車。
方思行在九點之前抵達公司,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拿出畫紙和筆,心頭湧出一股源源不絕的靈感,不知是什麼觸動了她,她快速地在畫紙上畫著,一直低頭畫著,直到手機又一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