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生緣(原版下部) 正文 五十一、天涯共此時
    崑崙山,清晨,當陽光透過薄霧灑落在四周的時候,往往會給人一種亦真亦幻的感覺,四周的一切是如此的寧靜美麗,卻也如此的缺乏真實的感覺。

    自從明月山莊放出風聲,要血洗崑崙之後,似乎這裡已經有好久,沒有這樣美麗的早晨了,其實風景是沒有變化的,變化也只在人心。

    方雲天回到崑崙的當天,就隱約的明白了,也許明月山莊並沒有要對崑崙下手的意思,畢竟崑崙一貫是與世無爭的,浪費人手來進行這樣的屠戮,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候,不是一個精於權謀的人會做的事情。

    那麼,如果明月山莊志不在崑崙,那麼,他要的是什麼呢?

    方雲天心裡雖然隱隱有了自己的答案,其實恐怕人人心裡都明白,只是,說也無益,明月山莊志在江湖,一統江湖,不過,如今的江湖人人自危,就連崑崙這樣的門派,也人心惶惑,整個江湖,正邪兩道,如同散沙一盤,只能固守自己的根本,其實,也不過是等待人家來個各個擊破罷了。

    人人都在等待有人振臂一呼,然後去群起響應,不過,這個關頭,又有誰是有足夠的名望和膽識,能夠振臂一呼的人呢?

    每每想到這裡,方雲天往往忍不住苦笑,明月山莊,明月山莊,是怎樣一個江湖禁地呢?

    蕭子君是明月山莊的人,她當然知道那神秘的地方很多不為外人知道的秘密,不過,他們似乎從來沒有提起過關於明月山莊的任何話題,甚至,在他們朝夕相對的時候,在他們無話不說的時候,有關明月山莊的一切,都是一個禁忌。

    這其中有她失去記憶的原因,更多的卻是,方雲天不願知道,當年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孩子,是怎樣的在那裡,成為了一個頂尖的殺手。

    幾天前,他已經接到了冷家的來信,知道在他離開的當天,雨晨也留書出走了,雨晨,不,是子君,在她離開的時候,她已經為自己的將來做了選擇,她不會是冷家大宅裡,一朵嬌柔的花,她的世界裡,永遠少不了風雨。

    這幾天,方雲天常常想,人的命運,真的是很奇妙,在未知的某個地方,存在著無數的岔路,一不留神,就會距離自己想要的一切,越來越遙遠。

    究竟是在那一個岔路上,他和當年桃花樹下粲然微笑的小小女孩擦肩而過呢?現在回想,竟是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不後悔選擇崑崙而放棄她,但是他後悔,自己最終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他們的一生都並不漫長,但在這並不漫長的日子裡,他們卻經歷了太多的離合,一次次的握住彼此的手,卻又一次次的被迫放手,若是無緣,為何要在茫茫人海中一次次的偶然相遇,若是有緣,為什麼相遇之後,總是痛斷肝腸的別離?

    「子君,此刻,你又身在何方呢?天涯共此時,此時的你,是否也如同我一般,沐浴在晨曦中,靜靜的思念?」

    清晨的霧還沒完全散去,明月山莊召集眾人的信號卻響了起來。

    對著鏡子輕輕梳好了長髮,蕭子君想了想,終究還是從裝胭脂的小玉盒裡挑了一點胭脂塗在了沒什麼血色的唇上,既而,又挑了些,化開塗在了雙頰上。

    她比任何人都更喜歡素面朝天,但是,卻也比任何人更倔強,她的憔悴,不能被人知道。

    待到趕到大廳的時候,卻也正是號角三聲,再遲,就要受罰了,還好,自己的輕功,一直都沒有令自己失望過。

    楚飛揚並不經常正式的召集大家,因為明月山莊的事情,似乎都是很容易就可以解決的,不是因為他們沒有麻煩,而是敢找他們麻煩的人,實在是不多。

    站好的眾人難免猜測,出了什麼狀況,挑了站在對面的司馬浩一眼,這個沒正型的傢伙回給蕭子君的是一個淘氣無比卻有無辜之極的眼神。

    明月山莊的情報網是由司馬浩掌握的,沒想到,他竟然也一無所知,蕭子君的心一沉,最近出的事情實在是很多,而且,很奇怪。

    號角三響之後,大廳裡一片沉靜,不過主座上的人,卻依舊沒有出現,楚飛揚一貫守時,今天,卻不知為何遲到了。

    蕭子君四下裡看了看,所有的人都已經恢復了一本正經的表情,沒有猜測,也沒有不安,只有,耐心的等待,今時今日,幾乎沒有人懷疑,明月山莊會有解決不了的麻煩,他們不找別人麻煩,已經不錯了。

    又等了一會,楚飛揚身邊的護法緩步進入大廳,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看時,廳內的主座上,已經端坐了一人,一身玄色衣衫,卻越發襯的人面色如玉,俊朗不凡,不必開口,那份冷峻威嚴,已經在各人心上。

    「少林最近出頭,請到了幾位隱世的高手出山,又聯絡江湖各派,定在八月十五,準備和咱們約戰太湖,你們怎麼看?」坐了一會之後,楚飛揚有點漫不經心的開口了,聲音輕緩,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的語調。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雖然無聲,但是,眾人臉上,分明寫著答案。

    躍躍欲試的有,摩拳擦掌的有,喜形於色的有,當然,面無表情的也有了。

    「浩,你怎麼看?」目光輕緩的從每個人臉上滑過,最後,落在了左手邊,面無表情的紅衣女郎身上,但是問題,卻丟給了右手邊永遠吊兒郎當的司馬浩。

    「我,我不怎麼看,」司馬浩一張嘴,總能讓寂靜的大廳笑成一片。

    楚飛揚皺了皺眉,輕輕的哼了一聲,眉宇展開,也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容。

    「兵來將擋,少林既然不自量力,咱們倒不如先下手為強。」待到笑聲過後,司馬浩才痞痞的笑說,手裡比了個殺的姿勢。

    眾人當然都知道先下手的意思了,這的確是明月山莊慣用的手法,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於是有人點頭,趁他們準備不充分的當口,先下手掃平少林,讓群龍再次失去首領,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楚飛揚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卻繼續問:「翔,你看呢?」

    從楚飛揚開口時起,諸葛翱翔腦海中,已經轉了千百個念頭,如今的情勢,對山莊有利,這個一舉消滅江湖其他門派的機會,山莊也等了許久了,不過,蹊蹺之處就在於,這個機會來得太過及時了,及時的好像是人刻意為明月山莊量身打造的一般。江湖險惡,人心更是難測,這樣的機會擺在面前,倒叫人不知該進該退了。

    沉吟了片刻,他才說:「謹慎點恐怕更穩妥。」

    楚飛揚神情不變,沒有看諸葛翱翔,只是看著眼前俏麗的紅影問:「子君,你說呢?」

    自楚飛揚出現在大廳時起,蕭子君就知道他一直在看她,這種感覺總是讓人覺得奇怪,也許是早已習慣了楚飛揚的漠視吧,這樣專注的凝視,讓她覺得不安,其實這樣的情況也不是今天才出現,自從這次回來,她早已敏感的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同,楚飛揚的態度,還有那夜的欲言又止。

    這次回來,很多人感覺都不一樣了,也不知是自己變了,還是他們變了。

    蕭子君也在想著,江湖各大門派預備聯手對付明月山莊早已經不是新聞了,不過每次雷聲大雨點小也是真的,所以這次的規模,也有待驗證,不過最近實在是發生太多意外的事情了,雖然週遭的人無一例外的選擇了沉默,但卻並不等於沒有發生過。

    當所有的意外疊加時,就不能用巧合來形容了,這背後,可能是一個不能預期的陰謀,不過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想要抽身退步也是不可能了,最好的自保途徑,當然就是主動出擊了,不過這也可能正中對手下懷,於是她說:「等待時機。」

    楚飛揚依舊沒有表示,只是隨即又問了幾個人,回答也不外乎是兩種,等待或是搶先出手。

    待到大廳重又回歸寂靜,每個人都抬起了頭,他們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但真正的決定,只會從一個人嘴裡說出來。

    楚飛揚斜靠著椅子,閉目品茶,良久,不發一言。

    就在眾人以為今天不會有決定的時候,他卻忽然坐直身子,冷清的聲音在大廳迴盪,只四個字,卻足以讓江湖風雲變色:「夜襲少林」。

    帶隊出手的人是司馬浩和諸葛翱翔,但是這次派出的,卻是蕭子君壇下最精銳的一批殺手,這個決定,讓很多人不解,既然動用的是蕭子君的人,為什麼帶隊的卻是司馬浩?

    蕭子君也有不解,不過,她沒有多話,既然是夜襲,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況,的確是不適宜的,她雖然不明白楚飛揚這樣的安排是處於什麼考慮,但是也隱隱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況,恐怕也瞞不了太久。

    距離八月十五也不過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司馬浩和諸葛翱翔的出發時間當然是越快越好,按照楚飛揚的要求,下午,蕭子君便親自挑選了人手,傍晚收拾停當,只等出發。

    明月初升的時候,楚飛揚的護法過來,請蕭子君去望月樓。

    望月樓坐落在一側,是明月山莊裡最高的建築,樓頂是一片露台,登高賞月,最好不過。

    大戰在即,楚飛揚倒有情致,蕭子君心裡雖然有些好笑,但是,腳下卻也不曾怠慢,上了望月樓,才發現,司馬浩和諸葛翱翔早已到了,正自佔據一角,臨風暢飲。

    「你們好興致,不待人到齊,就自顧自喝起來了,也不知多久沒見這杯中物了。」蕭子君也取了一罈酒走過去,卻忍不住揶揄兩句。

    「如此風情如此夜,只宜把酒話風月。男人的事情,你怎麼懂得。所以,酒,女人還是少喝為妙。」司馬浩也不知喝了多少,說話時,竟然有些微微搖晃,看到蕭子君走近,二話不說,先伸手拽過她手裡的那罈酒,撕開封處,大喝了起來。

    「今天怎麼醉得這麼快?」蕭子君有些奇怪的說。

    他們時常一處喝酒,最先醉倒的常常是諸葛翱翔,而司馬浩,千杯不醉的時候也是常有的,今天,倒反常了。

    「浩說的對,女人嘛,賞月就好了,酒還是少喝吧。」就在蕭子君準備伸手取第二罈酒的時候,斜刺裡,一隻大手已經當先伸出,說這話的同時,也帶走了眼前那壇十年沉釀的女兒紅。

    蕭子君心念一動,面上卻不露聲色的說:「翔,看來你今天喝的也不少,就不和你計較,再在我手裡搶酒,可就對你不客氣了。」

    「是嗎?」今夜的諸葛翱翔的確是不同了,他的臉上,竟然也流露出和司馬浩相似的,痞痞的笑容。

    正想開口,樓梯的聲響讓幾個人同時回頭,月色中,楚飛揚出現在樓頂,換了雪白的長衫,烏黑的頭髮也用髮冠束好,衣角和發稍,在風中飛舞,一瞬間,蕭子君眼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個熟悉的影子。

    微微低頭,壓下心中的酸澀,再抬頭時,頂樓的三個男人已經各自舉酒,無言暢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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