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愛不歡 正文 第七章 追逐著自己的愛情
    她總是這樣,似一隻飛蛾,追逐著自己的愛情,無功而返的時候居多,可她這樣鍥而不捨地努力著。

    那天晚上周芬娜對我說,她愛上了一個男人。

    這次,是她的桃花劫。她吸一口煙說,你信嗎林小白,人的一輩子總會遇到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就是生生世世,就是你等了又等的那個人,你為他生為他死都行,你信嗎?

    我說我當然信。我和顧衛北不就是這樣嗎?假如有人讓我為顧衛北死,說這樣可以讓他活下來,那我可以立馬去死。

    這世界上只有顧衛北可以讓我這樣。後來,再也沒有男人能讓我為他兩肋插刀了,因為我已經不再相信愛情了。

    周芬娜告訴了我她的故事,一個很淒美的愛情故事。

    周芬娜說覺得自己快絕望死了。

    那天晚上,周芬娜一直在敘述中,在去上海之前,我已經和很多男人睡過覺了,然後學會了抽煙、打牌、花枝亂顫地和男人說黃色笑話,和張建邦到了上海以後,我們開了一個夜總會,夜夜紙醉金迷,然後,我遇到了姚小遙,你信命嗎?反正我是信的。

    跟著張建邦是因為他看中了我的機靈。他是來蘇州談買賣的,後來他來我的髮廊洗頭,那一天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不但和他聊天,他說生意上的事情我也跟著他說,請他放寬心,什麼事都一樣,車到山前必有路。

    張建邦的生意很大,房地產、娛樂業,還賣汽車,所以,有人說,誰要是讓張建邦看中了,就等於發了。

    我就讓張建邦看中了。他拍著我的手說,多大了?我說二十。我撒了謊,我才十八,我故意要把自己說得大些,這樣人家用起我來就放心了。

    跟我走吧,張建邦說,給我做老闆娘,那個夜總會交給你行嗎?你有一些股份,但必須和我一條心。

    行,我說,我這就跟你走。

    我來到了夜總會,來到夜總會的第二年,我真正二十歲這一年,我遇到了姚小遙。

    然後,一切改變了。

    周芬娜到這裡又抽了一口煙,她的眼神迷茫,和我比起來,我是為愛情瘋狂,她是為愛情癡迷。

    我不是張建邦唯一的情人,我只是他眾多情人中的一個。來到夜總會一年後,他對我厭倦了,可我經營夜總會是個天才,他捨不得讓我走,所以,他說,繼續吧,就算為了錢。

    錢真是個好東西。有了錢我就有了自尊。

    我不再鳥那些狗男人。我想跟他們睡就跟他們睡,不想跟他們就點一支煙在吧檯前坐著,聽著翻來覆去的愛情歌曲。我很愛聽齊秦的歌,他一唱,我就想哭,他說不讓你的眼淚陪我過夜。

    沒有男人的眼淚陪我過夜。

    我自己的眼淚陪自己過夜。

    然後我就遇到了姚小遙。

    一襲白衣,風度翩翩的姚小遙。他和所有男人不一樣,他不去包間,也不要個小姐。他來了,就坐在大廳裡,安排好那些聲色犬馬的男人,不動聲色地看著周圍,我過去和他打招呼時,他總是愛理不理的。

    我知道他看不起我。他身上有好聞的薄荷香味,他只穿白衣,白襯衣白長褲白鞋子,整個人纖塵不染的,人又瘦,那瘦裡,就有了空靈的感覺。

    我喜歡看他年輕的臉,淡然的,憂鬱地笑著,偶爾會掏出手機擺弄一下,可是,他不會看我。在他眼中我是個什麼?穿了暴露衣服的老闆娘,年輕風騷,甚至,還總是試圖挑逗他。

    可我喜歡了他。我想我要的就是這麼一個男人,乾淨、純粹,有憂鬱的眼神,能把我一網打盡。

    他喝醉的那天是被人架著進來的,我安排了他帶來的那三個男人,然後對旁邊的人說,把他交給我吧。

    我把他扶進了自己的房間。那是一間雪白的房子,沒有任何裝飾,也許我太髒了,所以我要雪白,我突然喜歡上姚小遙是不是和他總穿一身白衣有關係呢?

    姚小遙開始吐,吐得膽汁都出來了,他吐了我一裙子,又臭又髒。可是我喜歡,我真是賤啊,我喜歡這個男人把他的東西吐到我身上,我餵他水喝,他咕嚕著嗓子叫:寶怡,寶怡。

    寶怡是誰?

    我想寶怡是個女人。

    他睡去了。我躺在他身邊,把手伸向他的下邊,不一會,他興奮起來,我又吻他,全是我主動,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說,寶怡,我還沒洗呢,你不嫌髒啊?

    不嫌。我說,我喜歡。

    他做得很纏綿,叫著寶怡的名字,我就那樣癡情地看著他,覺得前世是愛過這個男子的,他瘦卻力氣大,到最後,我叫了,把手死勁地掐進他的後背裡。

    我是先愛上了他的眼神他的白衣,又愛上了他的身體的。

    人和人的緣分就在一剎那吧,我想這個男人是我的了。無論如何我要得到他,無論他讓我做什麼,即使再低賤我也會去做,上一輩子我一定欠他的。

    他醒了以後看到身邊的我。

    我笑了笑說,你睡了我。

    但我愛你,我早就愛上你,你愛不愛我無關,反正我要愛你。

    那時外面下起了雨,他看了我好久,沒說一句話,穿上衣服就走了。

    這一走就是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再看到他的時候,他過來,一把就拉過我,然後死死地親著我說,馬子,你願意當我的馬子嗎?

    馬子這個詞真生動,周芬娜說這個詞的時候很幸福,她轉過臉來對我說,林小白,你相信一見鍾情嗎?我對姚小遙就是一見鍾情。還有,他最吸引我的還是他那氣質,特別像張國榮,散淡、憂鬱,笑時都是憂傷的,而且,他會唱昆曲和京劇。

    你知道我們在床上抽煙唱戲時什麼感覺嗎?你看過《胭脂扣》嗎?周芬娜的說話語速很快,她急於想表達自己遇到了前生今世的人,我明白她,因為我看到顧衛北的第一眼時,也是這種感覺,如出一轍。

    我們倆,特別像十二少和如花。

    她又吐了一口煙,真是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啊。

    說著,她給我唱起了京劇,是《春閨夢》中被糾纏那一段:被糾纏陡想起婚時情景,原來我也曾得幾晌溫存,我不免去安排羅衾秀枕,莫辜負這好春宵一刻千金。

    她唱得可真妖嬈,眼神迷離,儼然是個戲子啊,難怪她的母親和人私奔了啊,有的人,天生就是戲子!

    她接著說她的故事。我就這樣成了姚小遙的馬子。他帶著我去打牌去打高爾夫,當著他朋友的面叫我馬子,有時還拍拍我的屁股,他和所有那些有錢的老總一樣,喜歡帶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充場面。

    只要我在場,他打牌必定會贏,他會把手裡的一堆錢扔給我說,馬子,替咱點點錢。

    我不希望只是替他點錢,我希望他能真的愛我,或者娶我。

    我知道他有老婆時非常絕望。他怎麼可以有老婆?但真的有老婆,我知道了他老婆的名字,他老婆叫寶怡。

    寶怡居然是他老婆的名字。一個男人在醉後能喊老婆名字的人不多,大多數人喊的是情人或曾經戀人的名字,但姚小遙喊的寶怡是他的老婆。

    我說想見見他的老婆,他嘲笑我說,你可沒資格見到她。

    這很傷我自尊,在他心中,我只是一粒小小的棋子,而他老婆是整個棋局。

    所以,我更要見他老婆,我要見那個叫寶怡的女子。

    那天我在臉上花了一個多小時,又去友誼商店花了一萬多塊買了新裙子,我要捨得在自己衣裳上花錢,有些人,只看衣裳不看人,衣裳是一個人的品味呢。

    看著自己有點像個白領之後,我才打車去了那家上海很有規模的廣告公司,我聽姚小遙說過寶怡在那家公司,我進了旋轉玻璃門,有小姐用英語問去多少樓,我沒聽懂,她又說中文。原來,這家公司只做外資業務。

    我說找曾寶怡。

    小姐說,曾總在十七樓,你約了沒有?

    約了。我上了電梯,心有點慌,我沒想到寶怡不是員工,她居然是總經理。

    見到她的瞬間我就傻了,我罵自己*****,何苦自取其辱呢。她簡直不是人,美得似仙女,高挑身材薄施脂粉,身上一件無袖白色緊身衫,一條寬大的白色長褲,更顯得人修長,如小馬駒一樣的長腿走動時,那寬大的褲子飄蕩起來,似仙女下凡。

    難怪姚小遙會喜歡穿白衣啊。

    她笑著看著我,問我什麼事?我轉身要走,因為和她比起來,我更像一個雞了,她是鳳凰啊!雖然我穿了一萬塊一件的裙子,又有什麼用?裙子也不能救我啊!

    她叫住了我。

    我回過頭去尷尬地一笑,幾乎是結巴地說,寶怡,我很愛很愛姚小遙,你能讓給我嗎?

    我能想像周芬娜當時尷尬的樣子,在一個氣質優雅的女人面前,她,一個髮廊女顯得多麼低,縱然她穿得那樣華貴,可在一身白衣的寶怡面前,她是多麼不堪啊。

    她總是這樣,似一隻飛蛾,追逐著自己的愛情,無功而返的時候居多,可她這樣鍥而不捨地努力著。

    那你們怎麼樣了?姚小遙愛上你了嗎?我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問著。

    周芬娜說,我得到的是姚小遙的耳光。他不停地抽我,不停地抽。抽得我眼冒金花,嘴角流了血,他說小*****,臭*****,誰叫你去找寶怡,誰叫你去傷害她?難道你不知道你只是我掌上一個玩物嗎?滅掉你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流著眼淚和血,我爬到他腳下。和狗一樣乞求著他說,姚小遙,我真的愛你,你想你只屬於我一個人,行嗎?我可以為你放棄一切,行嗎?

    真的。我真的沒想到自己賤到這種地步,為了一個白衣的男子,為了他飄渺的眼神,我願意為他當牛做馬。

    姚小遙一腳踢開我,再也沒有回來。

    他踢中了我的腹部。他不明白我為什麼去找寶怡。我懷了他的孩子,寶怡不肯為他生孩子,因為寶怡要丁克,寶怡要保持身材,可是我肯。

    但是他踢中了我,我開始流血,肚子疼得要死,我打他電話他關了機,我去找誰呢?找張建邦嗎?我懷了別人的孩子讓他負責送我去醫院為我簽字嗎?

    不不不,我不能死,我還要愛姚小遙。

    疼痛快要了我的命時,我撥通的是寶怡的電話。

    姐姐,我喊道,救救我!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向她求救,第一次看到她,我就喜歡她的樣子,她的樣子,男人和女人都會捨不得,那喜歡是說不清楚的。

    是寶怡把姚小遙叫來的,姚小遙有個電話,只為寶怡用,另外一個電話,給大家用。我是大家裡的那一個,寶怡那個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

    姚小遙看了我一眼說,別管她,她自找的。

    這是他的話,寶怡看了他一眼罵道:你真不是人!簡直還不如狗!

    是寶怡在手術單子上簽的字,推我進去的剎那,我對寶怡說,姐姐,對不起。寶怡看了我一眼說,你是個傻孩子。

    我真沒想到半年之內在周芬娜的身上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她這樣愛一個人,再次懷孕,再次流產,但她笑著說,我會讓他愛上我的,你信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愛得太苦了。

    都說愛情是兩情相悅的事情,可周芬娜這樣癡癡地愛著,她傻傻地看著我說,姚小遙喜歡穿白衣服的女人,所以,我的衣服已經全是白的了,從前那些衣服已經全讓我扔掉了。

    他還喜歡吸煙的女人,說吸煙的女人有一種迷人的味道,於是我就吸煙,你看我吸煙的姿勢好看嗎?

    我聽著周芬娜說話,想流眼淚,這個大情癡,我說你怎麼這麼賤啊,你明知他有寶怡,明知他不愛你,你這是幹什麼?

    我這是犯賤,周芬娜說,我願意,只要看到他瞇起眼睛看我我就受不了,你知道中愛情之毒什麼感覺嗎?就是一下子天暈地轉了,什麼都顧不得了。

    說著,周芬娜又吸了一支煙,摩爾煙,白色的,細長,如她的手。她吸煙的姿勢真的很迷人,後來我看王祖賢的《遊園驚夢》,裡面有一句經典台詞:早就想勸你戒煙了,可煙霧中的你那麼美……每當看到這一句時,我都會淚流滿面,我會想起為愛情死去的周芬娜,如果不是愛上姚小遙,她永遠不可能死掉,她還會是個快樂的髮廊妹,哪怕沉淪,可她愛上了姚小遙,從此,再也沒有回頭路。

    有人說,當你一直在懷舊時,你已經老了。

    在法國的這一年,我常常會夢到這些人,幾乎每天都要夢到,我夢到他們還活著,生動如初,依然少年。我們的臉生動得像一棵年輕的樹,但醒來時我卻一臉淚水,惆悵萬分。

    青春,就是那樣一點一滴地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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