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書房看來像是遭到一場暴風雨肆虐過一般。雨水大概是在夜裡從開啟的法國式木門打進來的。狂風暴雨把屋裡弄得滿目瘡痍,所有東西都被吹得七零八落。在打濕了的地毯上有幾張被打落的報告,其餘的部分顯然已經被風吹得不知去向。
伊麗莎白走到窗前往外看。草地上不見文件的蹤跡,但是依昨天的風勢看來,那份報告極有可能已經被吹落到懸岸下面了。一定是這樣的。
「無副本」——文件封面上是這樣寫的。所以,伊麗莎白必須先找出受雇於山姆的調查員才能進行追查。或許凱特·埃林知道他是誰。但是,伊麗莎白並不能確定山姆信不信得過凱特,這是一場危險的遊戲,唯一的規則就是不能相信他人。因此,她的每一著棋都必須下得謹慎機警。種種狀況,讓伊麗莎白對每個人都產生了懷疑。
※※※
伊麗莎白突然想起房子裡的食物不夠了。她得趕緊到卡拉迪沃去採購,而且必須趕在亞歷克抵達撒丁島之前回來。
她到櫥櫃裡拿了雨衣和雨巾。等雨停了,她再去找那份報告。她到廚房裡取下吉普車的鑰匙,然後走向通往車房的小路。
伊麗莎白髮動引擎,小心地倒車出庫。她將車頭掉過來,開往車子的專用道。由於天雨路滑,她小心翼翼踩著剎車。開到車道盡頭時,她向右轉,朝通往卡拉迪沃的山路駛去。這條路上原本就人煙罕至,現在更是一輛車也沒有,畢竟住在山上的人太少了。
伊麗莎白向左邊瞄了一眼。挾著暴風雨的餘威,海上怒濤洶湧,好像隨時都會將人吞噬似的。
她很小心地駕駛著,路況不是很好。這條雙向道附近的地勢很險惡,一邊是懸崖,另一邊是峭壁。路又窄又陡。伊麗莎白得時時小心踩剎車,因為坡度實在是太陡了。
車子來到一處大彎道,伊麗莎白不自覺踩下了剎車。
然而,剎車卻失靈了。
伊麗莎白頓時愣在駕駛座上。她再踩了一次剎車,使盡全力猛踩踏板,吉普車卻一直沒有減速,只是一味地直往前衝。伊麗莎白心跳加速,眼看車子繞過彎道,速度有增無減,現在開始往下衝過去了。
車速因為地心引力而愈來愈快。伊麗莎白再踩了一次剎車,沒有用,剎車果然出故障了。
前面又來了一個急轉彎。伊麗莎白根本不敢看計速表,她想專心注意前方的道路,但是眼角卻瞥見計速表裡的數字不斷飛快增加。
伊麗莎白嚇得全身發冷。到達彎道時,伊麗莎白讓車子側滑過去,速度還是太快。後輪掛在懸崖邊緣打轉,駛回正道時車速變得更快,因為前面還有一道更陡的斜坡。根本沒法子讓吉普車停下來,剎車根本就已經失靈了,前方沒有任何障礙物,車子就像瘋狂的雲霄飛車一樣橫衝直撞。眼看前面又是一個大彎道。
伊麗莎白心急如焚,她一直想該如何脫離險境。她想跳車。她朝計速表瞄了一眼,車子目前正以每小時七十里的速度前進,每一秒鐘車速都在增加,一面是險峻的山壁,另一面是萬丈懸崖。如果貿然行動的話,她一定會屍骨無存。突然間,伊麗莎白意識到這個意外可能是有人刻意設計的;有人要謀殺她,就像設計讓山姆遇難一樣。
她真的想不出來會有誰心狠手辣到這種地步,要將他們父女倆都趕盡殺絕。誰跟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呢?她到寧願兇手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這樁謀殺是她認識的人所設計的。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張又一張的面孔。
亞歷克……伊沃……瓦爾特……復爾……一定是他們其中一個人幹的。
兇手一定是洛氏企業的高級主管。
她的死會被認定是一樁單純的意外事件,就跟發生在山姆身上的慘劇一樣。
伊麗莎白嗚咽著,她的淚水混著綿綿細雨靜靜自臉上滑落,她渾然不覺。吉普車在濕滑的路面上完全失去控制了,伊麗莎白仍盡全力不讓輪子離地。她知道要不了幾秒鐘,她就會摔落懸崖,永遠被人遺忘。她的身體似乎變僵了,握在方向盤上的雙手也麻木了。現在,全世界沒有一個人能救得了她。她繼續往下飛馳而去,寒風嗖嗖呼嘯而過,彷彿在說:
「來吧!加入我們吧!」
狂風無情地撕裂著車體,想把它逼到懸崖下。吉普車又開始往外側滑,伊麗莎白死命的想把車子打直。又往外滑了,車子一直有向外側滑的趨勢,只要一讓後輪打直,車子便飛快往下衝。
伊麗莎白心裡怯怯地再瞄了計速表一眼……現在的車速已經是每小時八十里了。
吉普車像被彈射一般往一處U字形變道衝去。伊麗莎白知道她的死期就到此為止了。她的內心似乎停止了活動。剎那間在她和現實之間好像被一層神秘的薄紗所阻隔。
她聽見山姆的聲音,他說: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坐在黑暗的書房裡下嘛?」
他溫柔地抱起她,帶她上樓。
接下來,她看見自己不停的旋轉,怎麼停就是停不下來,而內圖羅娃女士正在對她大吼大叫。
或者,這只是風的聲音?
埋斯出現r。
他坐在那裡,對她說道:
「一個女孩一生能過幾個二十一歲生日?」
伊麗莎白想著——我再也見不到裡斯了,她瘋狂的呼喊著他的名字。
眼前的迷霧突然消失。致命的彎道就在眼前,而吉普車此時狂奔有如一顆子彈。她決定衝向懸崖了。就讓事情早點結束吧!她靜靜的如此祈禱。
就在決定衝下山崖時,伊麗莎白瞥見在她右側有一道小小的森林防火巷,這條防火巷直通往山上。
她必須當機立斷,彎道已在眼前了。
她不知道這條防火巷通往何處,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它是朝上坡走的。也許這能幫助她把車速緩下來,至少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決定放手一搏。
在千鈞一髮之際,吉普車一到達防火巷口,伊麗莎白就猛然把車子轉向右方。後方輪子開始打滑,但是前輪已經攀上鋪著碎石子的小路了,勉強能支撐車子不往下滑。車子繼續往上攀升,伊麗莎白則極力想讓車子不要駛出這條狹窄的防火巷。路旁稀稀疏疏種著幾顆樹,當她飛駛而過時,那些枝椏便紛紛打到她臉上,刮傷了她的手臂。
她往前看,差點沒嚇得魂飛魄散——第勒尼安海就在下方。這條路通往另一邊的懸崖。這裡的下場不會比剛才好。
她愈來愈接近懸崖邊緣,現在的車速快得根本無法跳車。已經可以看見盡頭了,下面就是深不可測的海洋。當吉普車快衝到盡頭時,車身突然瘋狂的打滑了幾下。
伊麗莎白所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一棵迎面而來的大樹,和響徹雲霄的爆炸聲。
在那之後,世界的一切都靜止了,一片白茫茫的,感覺既寧靜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