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剛認識裡斯·威廉時才十五歲。
當時是她在瑞士的女子學校就讀的第二學期。裡斯到學校找她,並且把山姆送給伊麗莎白的十五歲的生日禮物轉交給她。
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他原本想親手交給你。”
裡斯試著讓她接受。
“可惜他真的忙得走不開。”
伊麗莎白企圖掩飾自己的失落和寂寞,但是裡斯一眼就看出來了。
眼前的這個小女孩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強烈的孤獨感。楚楚可憐的她,仿佛禁不起一點風吹雨打。她的孤立無援、自卑閉塞的痛苦,深深感染了裡斯,於是他說道:
“要不要和我一塊兒吃晚餐呢?”
這個主意實在是再糟也不過了,伊麗莎白心中想著,她可以想像得到,當他們兩人一同走進餐廳時,別人對她指指點點的窘境。他的外表英俊挺拔、風度翩翩,而自己呢?自己卻是一個戴著牙套,臃腫不堪的小怪物。
“不,謝謝您。”伊麗莎白很僵硬地說著,“我——我還有事。”
然而,裡斯根本不給她推辭的借口。他想起了自己過去無數個寂寞的生日,那種滋味是非常難熬的。於是他征得了女校長同意,帶著伊麗莎白踏出校門共進晚餐。他們乘著裡斯的私人專車到機場去。
“納夏泰爾應該在另一邊。”
伊麗莎白跟他說。
裡斯看著她,裝出毫不知情的樣子。
“誰說我們要去納夏泰爾的?”
“我們要去哪裡?”
伊麗莎白不解的問道。
“馬克西姆飯店——要好好慶祝十五歲生日就只有到馬克西姆飯店。”
於是,他們搭乘洛氏企業的專機到達巴黎,享用了一頓高級的晚餐——有松菇烤雞、龍蝦濃湯,柚汁脆皮鴨以及馬克西姆飯店的招牌色拉。最後的重頭戲當然就是一瓶上好的法國香檳和生日蛋糕。
飯後,裡斯開車載著伊麗莎白到香榭麗捨大道兜風。一直玩到深夜,他們才意猶未盡地回到瑞士。
那是伊麗莎白畢生最難忘的夜晚。
裡斯用盡一切辦法讓伊麗莎白盡興,而所留下的美好回憶也真的讓她永難忘懷。
當裡斯送伊麗莎白回到學校時,她對裡斯說:
“我真的不知道該要如何謝你——這——這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
“該謝的人是你父親。”裡斯燦然一笑,“這全是他出的主意。”
話雖如此,伊麗莎白卻比誰都清楚,裡斯這麼說只是為了安慰她而已。
伊麗莎白覺得裡斯是她見過最完美的男人。無疑的,也是最有魅力的男人。
當晚就寢時,伊麗莎白還一直念念不忘,裡斯的身影一直索繞在她的腦海中,令她難以入眠。於是她起身,坐在窗前的書桌旁,拿出一枝筆和一張紙寫著:
“伊麗莎白·威廉太太”。
她怔怔看著這行字,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
其實,當晚裡斯原來要去赴一個美麗的法國影星的約。因為伊麗莎白的緣故,使得這個約會整整延遲了一天。裡斯卻一點也不在乎,當裡斯和那位女明星一同在馬克西姆飯店用餐時,他不禁想起與伊麗莎白在此慶祝生日晚宴的情景。昨晚的慶祝生日晚宴比今天的飯局有趣多了。
伊麗莎白多少都有些影響力,這是遲早的事。裡斯想著。
伊麗莎白自己也不清楚是誰改變了她的生活態度——是塞繆爾,還是裡斯?不管是誰,那個人都使得從小自卑沮喪的伊麗莎白重新拾起了信心。
她不再飲食無度,原本臃腫的身體也日趨窈窕。她不僅開始運動,在學校也表現出高昂的學習興趣。她很努力的想打進女孩們的小圈圈,這些舉動使得其他同學驚訝不已。
她們過去也曾邀請過伊麗莎白參加“睡衣晚會”之類女孩的聚會,但是她從來未參加。這就不難理解為何有一天晚上,當伊麗莎白出現在睡衣晚會時,會引來這麼多驚奇的眼光了。
這次的聚會在一間四人同房的寢室裡舉行。當伊莉沙白出現時,所有的女生都目瞪口呆,個個面露懷疑之色。
“天啊!看看誰來了!我們正在打睹你不會來呢!”
“我——我不是在這裡嗎?”
伊麗莎白回答。
房間裡彌漫著香煙濃郁刺鼻的味道。
伊麗莎白知道,這裡的女學生有不少人都在抽大麻,她自己卻一直不願嘗試。一位名叫勒內·托卡的姑娘湊近她,嘴裡叨根粗短的紙煙。她深深吸了一口,把煙遞給伊麗莎白。
“你抽不抽這個?”
言下之意是一定要伊麗莎白吸一口。
“當然。”
伊麗莎白扯了個謊,她接過煙,遲疑了幾秒鍾,把煙夾在唇間,狠狠吸了一大口。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色發青,而且肺也開始不聽使喚了。但是伊麗莎白仍然強顏歡笑,喘著氣說道:
“哇!帥呆了!”
勒內一轉身,伊麗莎白整個人便癱在長椅上。她只覺得頭暈目眩、兩眼昏花。但是她又好奇的吸了第二口,這次她開始覺得比較舒服,甚至還有些神清氣爽的感覺。
伊麗莎白聽人描述過吸食大麻的感覺。只要吸上幾口,包你快樂似神仙,什麼煩惱和束縛都能獲得解放。她又吸了一口,這次她吸得更用力,而且開始有了飄飄然的感覺,全身酥軟,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她知道房裡的女孩正在吱吱喳喳的談天,但是她們的影像卻開始模糊起來,聲音聽起來好遙遠、好遙遠,燈光也變得好刺眼,於是伊麗莎白閉上雙眼。在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身子變得好輕、好輕,仿佛穿過了學校的天花板,往上飄浮,直到瑰燦的星空裡。她飛過了白雪皓皓的阿爾卑斯山,飄進了軟綿綿的雲海裡。直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才跌回現實世界。
她吃力的撐開雙眼,看見勒內一臉好奇端詳著她。
“你還好吧?洛菲?”
伊麗莎白緩緩綻開笑靨,懶洋洋地說道:
“好得不得了。”
她覺得通體舒暢,隨口說出實話:
“我以前沒吸過大麻。”
“大麻?你說什麼大麻?那只是一般的香煙啊!”
※※※
在納夏泰爾村的另一頭有一所男校。
伊麗莎白的同學們總是用盡千方百計,一心想溜過去和男生們幽會。男孩是她們永遠不變的話題。她們無所不談,從男生的體格到他們的寶貝大小,她們都要一一評論。甚至於連她們跟男生做愛的細節,也都成了茶余飯後的話題。伊麗莎白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被一群饑不擇食的色情狂所包圍。性對她們來說,是最刺激不過的事了。
她們私底下最喜歡的游戲叫做“弗洛拉荷”——個女孩赤裸裸躺在床上,任憑其他女孩撫摸她的胸部和雙臂。完事之後,負責取悅那位女孩的人,可以得到村裡精制烘焙的糕點作為獎賞。通常長達十分鍾的“弗洛拉荷”可以得到一個糕餅。經過十分鍾的愛撫之後,女孩們通常都會達到高潮。如果未能達到高潮的話,主事者還得再試一次,但是她可以因此再得到一塊餅。
另外一種深受女學生喜愛的“休閒活動”則必須在浴室進行。學校設置的傳統式澡盆很大,牆上附有活動式蓮蓬頭,女孩們坐進澡盆面向蓮蓬頭,當熱水源源不絕的噴出時,她們便把蓮蓬頭放在雙腿之間輕輕摩擦。
伊麗莎白從來不曾做過“弗洛拉荷”或者是浴室裡的水把戲。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性方面的渴求卻愈來愈強烈。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有了意外的發現。
伊麗莎白班上有個名叫尚塔爾·哈裡奧特的老師。她嬌小苗條,年紀還不到三十歲,看起來活像仍在就學的學生。她長得非常迷人,笑起來的時候更是嫵媚。在所有教師之中,她是最溫柔體貼的一個,因此伊麗莎白對她有極深的好感。每當伊麗莎白感到沮喪時,她都會找哈裡奧特老師傾訴。哈裡奧特老師也一直扮演著絕佳的傾聽者。她在靜靜聽完之後,總會親切的拉起伊麗莎白的手,一面溫柔的撫摸著,一面述說自己的看法,並且還讓伊麗莎白享用熱騰騰的巧克力和餅干,就這樣,所有煩惱似乎都在她輕聲細語中煙消雲散了。
哈裡奧特老師教的是法文,同時也上服裝課。她總是一再強調色彩的協調和得體的佩件兩者之間的重要性。
“記住哦!女孩兒們。就算你身上穿的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服裝,但是一個最不顯眼的小佩件也可能會破壞整體的美感。”
“佩件”這個字眼,儼然成為哈裡奧特小姐的口頭禪了。
伊麗莎白只要坐在澡盆裡,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哈裡奧特老師的一顰一笑、她們聊天時的情景以及哈裡奧特老師輕柔摩挲著她雙手的感覺。
只要不是上哈裡奧特老師的課,伊麗莎白的思緒一定會飄到她身上,想著她把手臂放在她肩膀上的感覺,她安慰人的樣子,還有她輕碰伊麗莎白胸部的模樣。
起初,伊麗莎白覺得那些碰觸並不是刻意的,但是隨著次數日趨頻繁,她發現哈裡奧特老師做出那些舉動時,眼中總是閃爍出異樣的神采,仿佛在責問伊麗莎白的木然。
在腦海中,伊麗莎白可以勾勒出哈裡奧特小姐的倩影、她堅實的胸部、修長的雙腿。她不禁想看看哈裡奧特小姐赤裸躺在床上的模樣。伊麗莎白為自己的想法突然感到一陣惶恐。
她是個同性戀。
她對男孩一直興趣缺乏,她反而比較注意女孩。當然不是她那些傻楞楞的同學,她喜歡的是哈裡奧特小姐那種溫柔敏感,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孩。伊麗莎白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們同床共枕、彼此撫慰的畫面。
從許多文章中,伊麗莎白了解到同性戀是不容於現實社會的,想要共同生活更是困難重重。同性戀有違自然之道,但又何錯之有呢?伊麗莎白在想;難道全心全意愛一個人,溫柔待她是不對的嗎?那麼,愛男人和愛女人又有什麼差別呢?真愛的存在與否,不是更值得重視嗎?難道說,一個毫無感情可言的異性婚姻,會比真心相愛的同性戀者更好嗎?伊麗莎白不停的思索這些問題。
伊麗莎白不難想象,如果她的父親發現真相,那將會是什麼樣的局面。總而言之,今後她得自己獨立面對現實的考驗了。她必須調整對整個人生的看法,因為從今以後,她恐怕無法再過正常人的生活了,也不能跟其他女孩一樣結婚生子。不論她到哪裡去,都會成為眾矢之的,甚至是一個不被社會所接納的異類。最後,她只好跟哈裡奧特老師——尚塔爾租一間小公寓,或一間小房子住。整個房間漆成輕淡柔和的顏色,所有裝飾品布置得恰到好處。有優雅的法國家俱,牆上掛著幾幅雅致的畫。在挑選圖畫方面,或許父親能幫她忙——哦!不!她得自力更生才行,而且在事發之後,他一定會跟她斷絕父女關系的。
伊麗莎白考慮自己的裝扮。或許她是個同性戀沒錯,但是她不想打扮成那種樣子——身穿軟呢斜紋的衣服和褲子,或是合身的西裝加上一頂誇張的男用帽子——這些都會破壞了女人原有的魅力;她應該讓自己更女性化。
伊麗莎白決心學得烹調的秘訣,好下廚為她的哈裡奧特小姐——尚塔爾煮幾道她愛吃的菜。她仿佛看見她們在一間小公寓或小房子裡享受著伊麗莎白准備的燭光晚餐。先上桌的是一道奶油洋芋濃湯,和一些可口的色拉。再來是蝦子甚至大龍蝦,或是烤豬排,最後則是一些可口精致的小點心。飯後,她們一同坐在溫暖的爐火前,欣賞著窗外飄落的雪花。
雪花?那麼這一定是在冬天。
伊麗莎白急忙更換了幻想中的菜單。在這麼寒冷的天氣裡,不能喝冰涼的奶油洋芋湯,應該來些熱騰騰的、美味的洋蔥,或許用奶油煲起來會更香一點。點心則是蛋白牛奶酥。她得多花點心思學做這些菜。
然後她們坐在爐火旁,一同欣賞T.S.艾略特的詩,或是V.J.拉賈登的作品。
【時間是愛情的敵人,
總在不知不覺中
偷走了我們相處的美好時光。
我無法理解,
為何相戀的人們
總喜歡以時間來丈量快樂的多寡,
因而我們的愛情呀,只能蘊含在
歡樂、歎息和淚水之中。】
哦!是的,伊麗莎白可以看到在她們眼前的美好未來,這幅甜蜜的景象開始模糊起來,籠罩在金色的光圈中。
就這麼想著、想著,伊麗莎白進入甜甜的夢鄉。
伊麗莎白日夜期盼著美夢成真。但是,當它一旦發生時,卻又讓她驚諤不已。
一天晚上,她被潛入房間的人弄出來的聲音吵醒。她聽見那個人輕輕把門關上。伊麗莎白張開眼睛,在皎潔的月光下,她看見一個人影靠近她的床邊。一束月光灑在她的臉上,那是哈裡奧特小姐——尚塔爾的臉,伊麗莎白的心狂亂不已,仿佛無法呼吸。
尚塔爾低聲呢喃:
“伊麗莎白。”
站在床邊,很快褪下了睡袍。只見她全身一絲不掛。
伊麗莎白的喉嚨澀得說不出話來。她日日夜夜都在夢想著這一刻的來臨,而現在美夢成真了,她反而感到驚慌失措。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要做什麼,更不懂得該如何進行。她不想讓自己在心愛的尚塔爾老師面前看起來笨手笨腳的。
“看著我。”
尚塔爾以沙啞的聲音命令她。
伊麗莎白照做了。她讓自己的眼睛放肆的在搜尋著尚塔爾老師的每一寸肌膚。尚塔爾·哈裡奧特並不如伊麗莎白想象的苗條而豐滿。她的乳房像兩只縐巴巴的蘋果向下垂掛。她甚至還有一點突出了的小腹。她的臀部則松馳而下垂。
但是這些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尚塔爾的心——她敢異於常人的勇氣,以及和整個世界為敵的決心。更重要的是,她想和伊麗莎白分享這一切。
“靠過去一點,我的小天使。”
尚塔爾低哼著。
伊麗莎白照她的話做了。於是哈裡奧特小姐就滑進伊麗莎白的被窩裡,尚塔爾身上的味道很濃,像只動物。她面向伊麗莎白,抱住她說:
“哦!我的甜心!我夢想這一刻的來臨已經好久了。”
接著,她狂吻著伊麗莎白嬌嫩的雙唇,把自己的舌頭伸進了伊麗莎白的嘴裡,並且還發現急促的呻吟聲。
毫無疑問的,伊麗莎白從來沒有那麼舒服的感覺。她靜靜躺著,身體微微戰栗,尚塔爾的手伸到她胸前,輕揉著她,再緩緩向下游移,順著小肚往下輕撫,進到她的股間。其間,她的嘴唇一直沒有離開過,緊緊吸吮,像饑渴的野獸一般。
時候到了。這將會是最美妙的一刻。
如果能夠合為一體,我們就能一同翱翔在廣大無垠的宇宙裡搖撼天地和星辰。
伊麗莎白這麼想。
哈裡奧特小姐的手繼續往下摸索,愛撫著伊麗莎白,在她兩腿間摩娑。
突然間,伊麗莎白努力想把爐火前兩人的美好夜晚、燭光晚餐和蛋白奶油酥,以及她倆夢幻般的未來和眼前的這一切結合在一起。但是,她的努力似乎是白費的。伊麗莎白無法將腦海中的影像和現在肉體上的刺激結合在一起。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不聽使喚似的。
哈裡奧特小姐一直在呻吟:
“哦!小甜心!我想要你!”
而伊麗莎白腦海中出現的只有——這可能有點兒困難吧!我們兩個人之中有一個人身上的“佩件”不對。
於是,伊麗莎白開始歇斯底裡地又哭又笑。哭的是那些閃耀溫馨燭光的夢境已經破滅,笑的是知道自己是個身心健全的女孩,她已經得到解脫了。
因為她感覺到,這一切是那麼的不對勁,很令她倒胃。
第二天,伊麗莎白便試著開始用蓮蓬頭來解決自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