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沃·帕拉齊羅馬九月七日,星期一晚上六時】
伊沃·帕拉齊站在床上,鮮血從臉頰汩汩流下。
“我的媽呀!看你干的好事!”
“哼!我只不過是給你點顏色瞧瞧罷了!你這個狗娘養的!”
她說。
在蒙特米尼約街一處公寓內,互相叫罵的兩個人身上都是一絲不掛的。
即使鮮血正從那道被多納泰拉抓破的傷口淌下來,但是在面對她那性感、令人亢奮的胴體時,伊沃仍然感覺到一陣顫悚在腰間隱隱流竄。
老天!她太正點了!她有一種既純真又墮落的本質,令伊沃癡狂不已。
多納泰拉擁有一張豹子似的臉蛋,高聳的顴骨、勾人的媚眼、豐滿的雙唇——多麼香甜的雙唇啊!不!他現在不能讓這些影像盤據腦海。
伊沃從椅子上隨手取了一片白布止住淌血的傷口後,才又氣又惱地發現他拿的原來是自己的白襯衫。
多納泰拉站在雙人床上,像個瘋婆子般大叫:
“我巴不得讓你的血流光,就這麼死了算了!卑鄙無恥的皮條客!”
伊沃不止一次想過,自己究竟是怎麼會淌上這灘渾水的。如今的處境,真是所謂進退維谷,無所適從。從前他一直自詡為最快樂的男人,身邊的朋友無不欽羨他的艷福。朋友們?不對,該說是每一個人吧?因為伊沃的“戰績”,是無人可與之匹敵的。
打從光棍時期開始,他就是個幸運小子,就跟唐喬瓦尼1(注:莫扎特歌劇中的男主角)一樣,讓半數以上的意大利男人嫉妒得牙癢癢的。
他的人生哲學就是“男人的榮耀來自女人”,這句座右銘讓他一直周旋於脂粉堆中,忙得不可開交。
他是個十足的浪漫主義者,風流韻事未曾間斷過,每次他都以新的戀情來撫平舊戀的傷痕。
伊沃打從心底崇拜女人。對他而言,每一個女人都美若天仙。從維皮亞的街頭女郎到康得提區的時髦模特兒,無一不受到他的贊賞。唯一不合伊沃胃口的是美國女人。對他而言,她們太獨立了。此外,對一個把朱塞佩·威爾地譯成喬·格林這麼不浪漫字眼的國家,他又能有多大的期望呢?
伊沃總喜歡把上打的女孩們,安置在不同的金屋裡。他的戀愛過程大致上可區分為五個階段。
剛剛與他邂逅的女孩屬於第一級。她們會收到鮮花,每天一通問安的電話,和一紙滿載相思的詩篇。
第二級的女孩則會收到古蒂牌圍巾,以及裝滿佩魯賈出產的巧克力的瓷盒。
第三級的女孩則會收到珠寶和衣物,並且可以和伊沃一起到埃爾圖拉或弗拉維亞酒店那等氣氛優雅的高級餐廳進餐。
第四級的女孩得以與伊沃同床共枕,享受他無微不至的照拂,並且對他的技巧贊歎不已。
他們幽會的地點是伊沃費了許多心思安排的。在瑪爾古塔路的高級小公寓裡,鮮花滿布,有紫丁香和罌粟;依不同的女孩放不同的音樂,有時是歌劇、古典樂,有時則是搖滾樂。伊沃的廚藝更是一流,他的拿手好菜就是“獵人之雞”。當充滿情趣的晚餐結束後,他就會在床上與情人小酌幾杯鎮得冰涼的香模……噢!多麼令伊沃興奮的第四級呀!
但是,與前面四個階段相比,第五級恐怕才是境界最高的一級了,伊沃得准備一篇感人肺腑的臨別感言、一份厚重紀念禮,還有一個含著淚光的長吻。
※※※
然而,這一切都已成了過眼雲煙。
伊沃迅速瞥了一眼鏡中的自己,被多納泰拉抓破的傷口仍然流血不止,他真是嚇壞了。
現在他的臉色看起來,就像被一部失控的打谷機碾過一樣淒慘。
“哦!看看你對我做了什麼!”
他喊著:
“親愛的,我知道你不是存心要這樣待我的,不是嗎?”
說著走向床邊,將多納泰拉拉到懷裡。她柔軟的香臂環過伊沃的頸子,但是當伊沃輕輕摟住她時,她卻突然將十根又尖又長的指甲戳進他的背脊,像一頭發狂的野獸開始對伊沃展開攻擊。伊沃痛得大叫。
“你再叫啊!”
多納泰拉大聲嘶喊。
“如果我手上有一把刀,我就馬上割掉你的舌頭,塞到你喉嚨裡去!”
“哦!求求你!”
伊沃隨之哀號起來:
“孩子們會聽見的!”
“這樣最好!”
多納泰拉更是高聲哭喊:
“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不折不扣的垃圾!”
他向她走近一步。
“我最親愛的——”
“你敢碰我!我寧可跟街上隨便那個喝得醉醺醺、感染梅毒的水手胡搞,也不願讓你碰到我半根汗毛!”
伊沃停下來,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污蔑。
“我不希望我孩子的母親會說出這種話。”
“你要我好好跟你談?你這個敗類!你真的想讓我用你應得的口氣和你說話嗎?”
多納泰拉幾乎尖叫著說:
“那就給我想要的東西!”
伊沃慌張地看著地板:
“親愛的——我……我不能……我沒有……”
“快去弄給我!”她喊道,“是你自己答應過的!”
她又開始變得歇斯底裡起來。伊沃決定趁鄰居叫警察來此之前離開這裡。
“要籌到一百萬美元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他試圖平息多納泰拉的怒火:
“但是我會——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伊沃急急忙忙穿上襯褲、長褲、套上鞋襪,多納泰拉則像發狂似的挺著那對豐滿、堅挺的乳峰在房裡亂轉,這畫面不禁令伊沃暗想:
“老天啊!這是什麼樣的女人!教人如何不為她癡狂啊!”
他伸手取下血跡斑斑的襯衫,看來情況還是很糟。穿上襯衫後,他覺得前胸和後背都黏答答的,一股寒意直竄心窩。他對鏡子投以最後的一眼。鮮血仍從多納泰拉抓破的傷口中徐徐流出。
“親愛的,”他呻吟著,“你叫我如何向我老婆解釋呢?”
伊沃·帕拉齊的妻子是西蒙內塔·洛菲——洛菲家族在羅馬的繼承人。當伊沃認識西蒙內塔·洛菲時,他還只是個年輕的建築師。
當時公司派他監督洛菲家族在厄可港興建的別墅工程。當西蒙內塔第一眼看到伊沃時,伊沃的光棍生涯就注定要譜上休止符了。
不知是誰引誘誰,他們初識的當晚就進入了第四階段。不久之後,就步上了紅地毯的另一端。
西蒙內塔不僅美貌性感、魅力十足,而且意志堅定——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她要伊沃·帕拉齊。因此,伊沃便從一個原本吊兒郎當的光棍,搖身一變而成為年輕貌美的財產繼承人的夫婿。於是,他放棄了投身建築界的野心與夢想,迫不及待地加入了洛氏企業的陣營,並且在墨索裡尼總統規劃的羅馬新市區中,擁有一間豪華的大辦公室,這個市區是羅馬地區前景最被看好的一區,雖然後來也日趨沒落。
從一開始,伊沃就在公司中嶄露頭角,為公司立下了無數的汗馬功勞。他天資過人,學習能力又強又好,公司上下沒有一個人不喜歡他。事實上,要對伊沃產生反感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他總是面帶微笑,風度翩翩。
朋友們無不欽羨他積極的性格與際遇,並且為他的平步青雲嘖嘖稱奇。其實這是有道理的。伊沃的內心也有黑暗的一面,只是他懂得如何隱藏它。就另一方面而言,他是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好惡難以揣測;當他極為憤怒時,就會產生無法抑制的殺人沖動。
伊沃和西蒙內塔的婚姻替他帶來了好運。起初,伊沃還擔心他們的婚姻將會完全扼殺他的男子氣概,但事實證明,他的顧慮是多余的。他只是稍稍調整了一下獵艷的方式,謹守重質不重量的原則,一切都與結婚之前一樣,他仍然是春風得意。
西蒙內塔的父親為這對夫妻買了一棟位於奧爾賈塔的華廈,這棟大宅就在羅馬市區北方二十五公裡處,門禁森嚴,二十四小時均有穿制服的安全警衛環視。
西蒙內塔是個理想的妻子。她深愛著伊沃,把他視為國王一般的侍候著,伊沃甚至擔心自己無福消受。
只是,西蒙內塔有個小小的缺點——當她的醋缸子打翻時,就真的是一發不可收拾了。有一次,她懷疑伊沃帶了一個女客戶到巴西去旅行,而那次伊沃真的是清白的。對於西蒙內塔不分青紅皂白的指控,他自然是非常光火。他們的爭吵還未結束,家中儼然已經變成一個浩劫後滿目瘡痍的戰場了。家裡沒有一只碟子、一件家具是完好的,因為西蒙內塔拿它們來砸伊沃的頭。西蒙內塔甚至握了一把切肉刀追在伊沃後面,揚言拼了命也要殺了他,然後再自我了斷。最後,伊沃使出渾身解數,才從她的手中把刀奪下。刀雖然奪下了,但是事情還沒結束,他們在地板上扭打成一團,結果逼得伊沃不得不扯破她的衣服,好讓她平息胸中的怒火,然後擁抱在一起熱吻。
於是,在這個事件發生之後,伊沃變得更加小心謹慎了。他告訴那位客戶,以後再也無法跟她一同外出旅行。他小心翼翼不讓妻子對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懷疑。他深知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男人。而西蒙內塔年輕、貌美,並非腦袋空空的花瓶,更何況她還是洛氏企業的財產繼承人。
他們對事物的見解一致,極有默契。這是樁人見人羨的婚姻。就連伊沃自己也很懷疑,為何他要從第二階段到第三階段,從第四階段到第五階段和女人胡搞;幾經思索,也未能給自己的不忠找出合理的解釋。他只好饒富意味地聳聳肩,並且告訴自己,總要有人為那些女人帶來快樂。
※※※
當伊沃和西蒙內塔結婚滿三年時,他因公前往西西裡島出差,結果在當地結識了多納泰拉·斯波利尼。他們的邂逅可謂是驚天動地,就像天際滑落的兩顆流星偶然相遇,碰撞出熾烈的火花,到最後是一發不可收拾。
西蒙內塔有著如曼祖大師雕塑出來一般苗條、曼妙、流暢的曲線。而情婦多納泰拉則像魯本斯的作品一樣,性感、豐潤而又韻味十足。她的五官細致、優雅,但是一雙會噴火似的湛藍眼睛,卻能看得伊沃心神蕩漾。在初識的一個小時後,他們就享受了巫山雲雨之樂。
伊沃常以自己的調情技巧自豪,但是在多納泰拉面前,他只不過是個初學者。她讓他飄飄欲仙,她的胴體似乎能給男人帶來許多想都沒想過卻又妙不可言的喜悅。
她就像是永無止境的歡樂泉源。伊沃躺在床上,閉上雙眼,細細品嘗這人境絕無僅有而又不可思議的快感。
他知道,就這麼讓多納泰拉走了,無疑是件最愚蠢不過的事。
於是,多納泰拉便成為伊沃的情婦。她要求的不多,只是告訴伊沃:
“除了你太太之外,我不許你和別的女人搞七捻三。”
伊沃欣然同意了。
果然,在接下來的八年之間,伊沃始終信守諾言,除了多納泰拉和自己的妻子,他未曾對其他女人動過心。
對一個正常的男人而言,想同時滿足兩個饑渴的女人,一定會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盡,但是伊沃的情形卻完全相反。
然而,當他和西蒙內塔做愛時,腦海裡浮現的盡是多納泰拉豐滿誘人的胴體。而在和多納泰拉親熱時,則會想到西蒙內塔堅挺的雙峰和優雅的美臀。這種交互幻想的情境,竟讓他表現得更加狂野不已。
但是,無論是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他總覺得自己在欺騙她們。這種背叛的喜悅,卻讓伊沃心醉神迷。
伊沃在蒙特米尼約街買了一棟漂亮的公寓給多納泰拉,他總是想盡辦法到這個愛巢裡跟她幽會。他會突然假借出外洽公之名,躲到多納泰拉那裡廝磨。當他從外地出差回來時,也一定順道去看看她,或到她那裡小憩一番。
有一次,當伊沃和西蒙內塔搭乘“伊莉莎白二世皇後號”豪華郵輪前往紐約時,他甚至還異想天開地把多納泰拉藏匿在甲板下的頭等艙裡。在海上的五天,無疑是伊沃一生中最刺激不過的美好時光。
※※※
一天晚上,西蒙內塔告訴伊沃她有身孕了。伊沃當時真是喜出望外,雀躍不已。
一星期後,多納泰拉告訴伊沃她也懷孕了,伊沃差點沒昏了過去。
他問自己:
“怎麼會有如此的巧合呢?難道老天對自己真是如此‘眷顧’?”
伊沃常常惶恐地想著,自己真的不值得享有如此美好的一切。這種莫名的罪惡感,經常充塞在他的胸口。想著想著,眼眶在不知不覺中也濕潤了起來。或許是滿心的歉意,也或許是自己覺得太幸福了吧!
不久在西蒙內塔生下了一個女兒之後,多納泰拉在七天後也給伊沃添了一個兒子。有了這麼完美的巧合,伊沃夫復何求?
但是老天爺並不就此罷手。不久之後,多納泰拉又有身孕了。巧的是,一星期之後,西蒙內塔也發現自己有孕在身。
經過了九個多月,多納泰拉和西蒙內塔各自為他多添了一男一女。
更不可思議的是,又過了四個月,這兩個女人同時宣告已懷孕,而且居然是在同一天將孩子產下。
伊沃在西蒙內塔生產的蒙迪醫院和多納泰拉住院的聖基耶拉診所之間來回奔波。
在這段期間,伊沃每天都駕駛汽車在拉克多大道上奔馳。兩旁帳篷林立,有許多撐著粉紅色洋傘的站街女郎,伊沃高興地向她們一一揮手。伊沃等不及要看到那兩位摯愛的女人,他用滿心的愛,衷心希望她們生產順利。
這次多納泰拉又生了個男孩。更巧的是,西蒙內塔生下的還是千金。
有時候,伊沃真希望這一切能夠改變過來。因為他的妻子替他生了三個女孩,而情婦卻生了三個男孩,這不僅是太巧了,而且聽起來有點兒諷刺。話雖如此,伊沃真的是心滿意足了,至少他還有三個兒子能延續帕拉齊家族的香火。
在家裡他有三個小孩,在外頭也有三個。他很愛孩子,對他們來說,他是個再完美不過的父親了。他不僅記得他們的生日、受洗日,更重要的是不會把小孩的名字搞混。依排行順序,女孩分別叫做伊莎貝拉、貝內代塔和卡米拉。三個兒子中,大兒子叫弗朗切斯科,老二叫卡洛,小兒子則名為盧卡。
當孩子們日漸長大時,情況愈變愈復雜了。包括妻子和情婦以及六個小孩在內,他一共要記住八個人的生日、八個人的受洗日,這還不包括重大節慶時兩地奔波之苦。
除此之外,他還得費心將孩子們安排在不同的學校裡念書。三個女兒被送到卡西亞街的聖多米尼克教會學校就讀,三個兒子則被安排到新規劃區的馬西莫天主教會學校。
伊沃一一探訪了孩子們的教師,更以迷人的風采博得她們的好感,他幫孩子們解答家庭作業上的難題,陪他們玩耍,替他們修理壞了的玩具。
在兩個家之間穿梭和處理兩個家的大小事務,累得伊沃幾乎殫精力竭,但是伊沃依然處理得毫無破綻。
他是個實實在在的模范父親、標准丈夫,更是個理想的情人。他先與兩蒙內塔、伊莎貝拉、貝內代塔和卡米拉共度聖誕節,然後再到多納泰拉家去過節。到了一月六日主顯節時,伊沃就把自己打扮成送小孩禮物的老婦人1(注:主顯節有老婦送小孩禮物之習俗)送禮物和“煤炭”——一種黑色的糖果給他的兒子們——弗朗切斯科、卡洛和盧卡。
伊沃同時擁有美麗的妻子和情婦,更有聰明的兒女承歡膝下。他們是伊沃的驕傲,這些足以讓他的生命更加美好。
但是老天卻在這個時刻澆了他一頭冷水。
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一般,接下來發生的一連串不幸,事先都沒有半點的征兆,完全出乎伊沃的意料。
那天,跟西蒙內塔親熱一番之後,伊沃就像平常一樣,匆匆用過早餐就直接驅車前往辦公室,處理那些能日進斗金的生意。下午一點鍾,他告訴他的男秘書(西蒙內塔堅持要他錄用男性秘書),他整個下午都得耗在一項重要的會議上。說完,他便借外出開會之名,離開了辦公室。
想到了即將來臨的快樂時光,伊沃的嘴角不禁漾起了微笑。
他沿著底弗裡湖畔的街道駛去,這個地區興建地下鐵已有十七年之久,湖上橫跨著科索大橋。三十分鍾後,伊沃已經在他蒙特米尼約街的金屋車庫裡了。
在他推開公寓大門的剎那間,伊沃就意識到有件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他看見弗朗切斯科、卡洛與盧卡,挨著他們的母親低聲啜泣。當伊沃靠近他們時,多納泰拉的表情更是充滿了怨恨。有好一會兒,伊沃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你這個人渣!”
她對他大聲尖叫。
伊沃看了看自己,茫然不知所措。他問道:
“親愛的——孩子們——發生什麼事了?我做錯什麼事了?”
多納泰拉站起身,把一本《今日》雜志朝他臉上甩來,然後說道:
“你自己著!”
愣了一會兒,伊沃彎下腰拾起那本雜志。他瞪大眼睛,看著雜志的封面——那是他和西蒙內塔、伊莎貝拉、貝內代塔以及卡米拉的相片。相片下標有“全家福”三個字的圖說。
“老天!”
他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呢?雜志社詢問他可否為他作個人專訪,而他居然也愚蠢地答應了。但是他做夢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演變到這種地步。他低頭看著仍在嚶嚶哭泣的情婦和兒子們說:
“你們聽我解釋,事情不——”
“你不必說了!”多納泰拉憤怒地喊道,“連孩子們的同學都知道真相了!”
多納泰拉的聲音聽起來尖銳刺耳。
“孩子們哭著回家。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學校裡的每一個人都罵他們是小雜種!”
她哭著說。
“親愛的,我——”
伊沃試圖想解釋。
“現在左鄰右捨都拿我們母子像瘟疫一樣看待。我們不能一輩子都這麼遮遮掩掩,過這種見不得人的日子。我必須把孩子帶到別的地方去!”
伊沃吃驚的看著她說道:
“你在胡說些什麼?”
多納泰拉回答:
“我要離開羅馬,我要帶孩子們一塊兒走。”
“他們也是我的兒子啊!”
他大喊著:
“你決不可以這麼做!”
“如果你敢阻止我,我就宰了你!”
多納泰拉也不甘勢弱地吼了回去。
這真是場噩夢。伊沃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心愛的兒子們和情婦歇斯底裡般哭著。他眼前一片茫然,心中在想,這一切的一切,怎麼可能會發生在他身上?
然而,多納泰拉並未這樣輕易放過他。
“在我們離開前,我要拿到一百萬美元的現金。”
她斬釘截鐵地表示。
更荒謬的是,伊沃居然笑了出來。
“一百萬美元?——”
“還有呢!”多納泰托打斷他的話,“如果你敢耍花樣,我就打電話給你老婆,把我們的事情全都抖出來!”
這場噩夢已經是六個月前的事了。雖然多納泰拉並未揭露真相,但是伊沃知道,這終究是遲早的事。每個星期,她都會對伊沃施加更大的壓力。她甚至還打了幾通電話到他辦公室威脅他說:
“我不管你弄不弄得到這筆錢,反正你一定得籌出來!”
要弄到這麼一筆巨款,唯一的辦法就是賣掉自己在洛氏企業裡的股票。但是山姆·洛菲控制了整個企業的股票。想賣股票,只要這個人反對,你就無法如願。現在,這件事情更間接的危害到自己的婚姻,甚至光明似錦的大好前途都可能輕易葬送在她手裡。
如果能找到適當的人選,伊沃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把山姆做掉。
然而,真正令伊沃傷心欲絕的是多納泰拉——他那個原本可人、熱情的情婦,現在卻連一根汗毛都不許他碰。她准許伊沃每個禮拜來探望兒子一次,但是絕不允許他踏進她的閨房一步。多納泰拉告訴他:
“除非你先把錢給我,否則你休想碰我!”
一天下午,伊沃心煩之至,沮喪地打了一通電話給多納泰拉:
“錢已經准備好了,我一會兒就過來。”
他原本想先跟她親熱,然後再安撫她了事。
然而事與願違。在他連哄帶騙的脫下了多納泰拉的衣服,兩人裸裎相見時,他把事實告訴了她:
“我目前還籌不到錢,親愛的,但是我很快就——”
話還沒說完,多納泰拉就像發狂的野獸一樣,毫不留情往他臉上、身上亂抓一通。
※※※
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一直縈繞在腦海裡揮之不去。伊沃手握著方向盤,正駕著車駛離多納泰拉的公寓。當他回過神來,才急急把車調頭,朝北往擁擠的卡西亞街駛去,往他在奧爾賈塔的家前進。
他朝後視鏡瞄一眼。臉上的血好像止了些,但是抓痕仍歷歷可數,顏色也變深了一些。他低頭看看襯衫,四處血跡斑斑。他該如何向西蒙內塔解釋臉上和背上的傷痕呢?
有幾秒的時間,伊沃有想把一切全部告訴西蒙內塔的沖動,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也許”他能騙西蒙內塔說,他是由於一時的鬼迷心竅,才跟一個女孩上床,並且是“不小心”才讓她懷孕的。但是,三個兒子呢?他該怎麼解釋這三個兒子和這份長達幾年的金屋藏嬌關系?
這麼做只會讓自己落到一文不值的田地。
今晚家裡邀請了一些客人共進晚餐,西蒙內塔也一定在等他。他現在是非回去不可了。伊沃真的是一籌莫展。他的婚姻完蛋了。現在恐怕只有靠奇跡的守護神——聖傑納羅顯靈才救得了他。
此刻,卡西亞街道的路牌映入眼簾,伊沃猛然踩下剎車將車頭打彎,轉向另一個路口,並把車停下來。
※※※
三十分鍾後,伊沃穿過奧爾賈塔宅邸的大門。他無視於因為自己受傷的臉頰和染血襯衫而瞠目結舌的警衛,伊沃繼續往專用車道前進,然後在房門口停了下來。他把車停好,打開前門,從容不迫的走進客廳。西蒙內塔和伊莎貝拉都在屋裡。當西蒙內塔看到伊沃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天啊!伊沃!發生什麼事了!”
她驚聲大叫。
伊沃牽強的朝西蒙內塔笑了一下,試圖不去理會臉頰上的疼痛,接下來帶著有點兒怯懦的口氣說道:
“我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親愛的——”
西蒙內塔湊近他的臉。細細端詳那些傷口。伊沃可以看到她警覺性的瞇起了眼睛。
她開口說話了。聲音聽起來冷若冰霜。
“誰把你的臉抓成這副德性?”
“提貝裡歐。”
他回答。
像表演魔術般,他從身後揪出一只呲牙咧嘴,低聲吼叫的大灰貓。這只丑陋的大灰貓在伊沃懷裡蠢蠢欲動,企圖掙脫他的控制。
“我原本是想把它放到籃子裡,打算送給伊莎貝拉一個驚喜的禮物。誰知道這個該死的東西居然跳出籃子攻擊我。”
“哦!我可憐的伊沃!”
傾刻間,西蒙內塔已經站在他那邊了。
“我的寶貝!快上樓躺下!我馬上去找大夫來看看!先讓我幫你搽些優碘吧!哦!不!不要動,我先——”
“不,不必了!我好得很呢!”
伊沃狀似堅強地拒絕了她為他所做的服務。當西蒙內塔走上前去,想好好擁抱他時,他向後退了幾步。
“小心點!這畜牲連我的背都抓得面目全非。”
“我的甜心!你一定很痛對不對?”
西蒙內塔萬般不捨。
“還好!我覺得好多了。”
這可是他的肺腑之言。
此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我來開。”
兩蒙內塔搶著說。
“不!我來就好了!”伊沃很快的同答,“我——我在等一些重要的公文。”
他快步走向前去,打開大門。
“帕拉齊先生嗎?”
來者問。
“我就是。”
伊沃回答。
眼前這個身穿灰色制服的信差遞給他一封信。信封裡裝的是署名裡斯·威廉發的電報。
伊沃很快地把內容看過一遍。他站在門口過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
伊沃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上樓去,准備好好為自己打點一下,好迎接前來晚宴的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