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賈德開門迎來安吉利和麥克銳佛中尉。安吉利兩眼通紅,淚汪汪的,說話聲音嘶啞。把安吉利從病床上拖起來,賈德感到有點內疚,麥克銳佛隨便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並無一點友好之意。
「我把羅曼-莫迪打電話來的事告訴麥克銳佛中尉了。」安吉利說。
「是的。讓咱們瞧瞧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吧。」麥克銳佛慍怒地說。
五分鐘後,他們承一輛無標記的警車奔馳在紐約西部的大道上,開車的是安吉利。方才稀稀拉拉飄灑的雪花不再落了,黃昏時光稀薄的餘輝隱推了,沉悶的暴風雲掃過曼哈頓的天空,遠處炸響一聲驚雷,跟著一把利劍似的閃電劃破雲天,雨點開始滴滴嗒嗒地敲打著汽車前面的擋風玻璃。汽車繼續穿過鬧市區,直矗雲霄的摩天大樓一座座地隱去,代之以骯髒污穢的經濟公寓,一幢一幢地擠在一塊抵禦這刺骨的嚴寒。
車拐進第二十三街,朝西面哈得遜河方向開去,進入那佈滿了廢物對機場,舊貨修理鋪和下等酒吧間的地區,轉過一排排車庫、車場和貨運公司。當車子駛近第十大道時,麥克銳佛讓安吉利把車停在路邊。
「就在這裡下車。」麥克銳佛轉過身子對賈德說,「莫迪說過有旁的人與他在一起嗎?」
「沒有。」
麥克銳佛解開外衣紐扣,從槍套裡取出值勤用的左輪手槍,把它放進外衣口袋。安吉利也做了同樣的準備。「在我們後頭跟著。」麥克銳佛命令賈德。
三個人頂著雨,過了半個街區,來到一幢破爛失修的樓前,樓門上寫著一行已經褪了色的字:五星肉類加工包裝公司。門前沒有汽車,沒有卡車,也沒有燈光;沒有一點生命的痕跡。
兩個偵探走到門跟前,一邊站了一個。麥克銳佛試者推了推門,門鎖上了。他看看四周,沒有發現門鈴。他們豎著耳朵聽著,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外,什麼也聽不到。
「好像關門下班了。」安吉利說。
「有可能。」麥克銳佛說,「聖誕節前的那個星期五,大多數公司正中午就都關門收檔了。」
「肯定還有一個裝卸貨物的入口處。」
兩個偵探避開路上的水坑,小心翼翼地朝樓尾走去;賈德跟在他們後面。他們來到一條發貨道,連一個人影也找不到。三人又往前走到發貨台。
「行了,」麥克銳佛對賈德說,「大聲喊吧。」
賈德躊躇不安,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因為自己正在出賣莫迪。他提起嗓門喊道:「莫迪!」有一隻發怒的雄貓因找不到乾燥的窩在嚎叫,此外,再沒有任何回應。「莫迪先生!」賈德又喊了一聲。
貨台上有一扇可以來回滑動的木門,貨物由此從倉庫裡運出,裝到外面場上的卡車上。貨太四周沒有台階,麥克銳佛縱身跳上平台,動作輕巧敏捷,與他那肥壯的身軀一點也不相符。安吉利和賈德跟著跳上台去。安吉利走到門邊,推了一把,門沒鎖。吱地一聲尖響,門轉開了,那只雄貓聽到人聲,又嚎叫開了,忘記了找窩。庫房裡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
「你帶手電了沒有?」麥克銳佛問安吉利。
「沒帶。」
「媽的!」
他們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地摸索前進。賈德又一次喊道:「莫迪先生!我是賈德-史蒂文斯!」
他們穿過黑屋,腳下的木板踩得吱嘎吱嘎響。麥克銳佛摸摸口袋,掏出一包火柴,劃著一根,舉起來。嗶剝燃燒的微火在這無邊無際空空如也的大洞穴中,投下了一圈搖曳的黃光。火柴熄滅了,麥克銳佛說:「那時我最後一根火柴,找找那個該死的電燈開關吧。」
賈德能聽到安吉利在順牆壁摸著找那開關,便跟著朝前走。他看不見麥克銳佛和安吉利。「莫迪!」他喊道。
從房間的另一邊傳來安吉利的聲音:「這兒有開關。」卡嚓響了一聲,燈沒亮。
「總開關一定給拉死了。」麥克銳佛說。
賈德撞著一堵牆。他伸出雙手撐住,手指頭正好抓住一根門閂,推了一吧,一扇大門開啟了,一股冷風迎面撲來。「我找到了一扇門。」他喊道。他跨過門檻,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他聽到深厚的門關上了,新開始怦怦地跳。這兒筆剛才那間屋子更黑,黑得令人難以忍受,他好像步入了黑魅魅的深淵。
「莫迪!莫迪!」
無邊無涯,死一般的沉寂。一定要找到莫迪,否則麥克銳佛會怎麼想?他一定會把賈德說成是放羊娃,又一次撒謊喊狼來了,好騙人。
賈德向前挪了一步,臉上突然感到被生肉舔了一下。他驚惶地跳閃到一邊,脖子上的汗毛全聳了起來。他問道了周圍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覺得在黑暗中潛伏著的災禍正向自己逼過來。他頭皮下的發怵,心跳得飛快,連氣也透不出來。顫顫兢兢地用手指頭從外衣兜裡摸出一盒火柴,劃了一根,嚓地一聲劃著了。接著火光,他看見一直可怕的大眼隱隱約約顯現在他的聯錢。他全身一震,才發現一頭宰了的牛懸吊在肉鉤子上耷拉著。火柴光熄滅之前,他也瞥見了別的一些宰掉的牲口吊在掛鉤上,最遠頭的角落裡現出了另一扇門的輪廓。那門可能通到辦公室,莫迪可能在那兒等著他。
賈德往黑洞穴的深處走去,朝門的方向移步,又感覺到死牲口的肉在他身上碰來擦去,冷冰冰的。他趕忙閃開,繼續朝辦公室門口走。「莫迪!」
他納悶不解,為什麼麥克銳佛和安吉利遲遲不來。當他走近門口時,又同一具懸吊著的死肉迎面相撞。
賈德煞住步子,辨別方向。他劃著最後一根火柴。在他前面的肉鉤子上,吊著羅曼-莫迪的屍體,-牙咧嘴地獰笑。火柴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