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漢森長得像個洋娃娃,小巧玲瓏,漂亮迷人。從外表看,她是個典型的南方女性,溫柔纖弱;實際上,卻是一隻性情暴燥、脾氣倔強的母老虎。在她丈夫的療程開始後的一個星期,賈德會見了她。她歇斯底里大發作,堅決反對這種療程。賈德約她談話,問她:「你為什麼不讓你丈夫接受精神分析治療?」
「我不想聽見朋友們說我嫁給了一個瘋子。」她說,「讓他跟我離婚,然後他可以愛幹啥就幹啥。」
賈德告訴她,在當時的情況下,離婚會徹底毀滅漢森。
「他已經毀掉了一切!」瑪麗尖叫道,「早知道他是個搞同性戀的傢伙,我會嫁給他嗎?他原來是個陰陽人,是個女人!」
「每個男人身上,都有女人的素質,」賈德說,「同樣道理,每個女人身上,也可以發現男性的氣質。你丈夫的病,是由於某種心理學上的原因引起的,需要克服它。他正在嘗試,漢森太太。幫助他克服病因,是你對他,對孩子們的責任和義務。」
他苦口婆心規勸了三個多小時,總算讓她勉勉強強同意暫不離婚。幾星期後,她自己也對心理分析療法產生了興趣,與丈夫一道參加了這場克服心理病態的戰鬥。賈德為自己定過一條原則,決不接待成對的夫婦。可是,瑪麗請他把自己也當做病人。賈德發現這樣做也不無補益,便同意了。當瑪麗開始自我瞭解,明白在哪些方面未盡到妻子義務的時候,約翰的病情便迅速好轉。
然而現在,賈德卻來通知瑪麗,她丈夫被無緣無故地殺害了她盯住他,無法相信他的話。這一定是開玩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玩笑。終於,她相信了。「他再也回不來了!」她放聲大叫,痛苦地撕扯衣服,好像一頭受傷的動物。兩個才六歲的雙生子走進房間。賈德把孩子哄乖,領到鄰居家。他給漢森太太一服鎮靜劑,叫來家庭醫生,等到確實再沒什麼好插手幫忙的了,這才離開。賈德從漢森太太家出來後,無目標地驅車奔馳,腦海翻騰著。漢森從地獄裡掙扎出來,剛剛贏得勝利,就……這死,太莫名其妙了。難道真是一個同性戀夥伴,因為漢森拋棄了他,一氣之下干的嗎?賈德不相信。麥克銳佛中尉說,漢森是在離診所一個街區的地方被害的。如果兇手真是搞同性戀的夥伴,他會把漢森約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卻他重操舊業,或者臭罵一頓再幹掉,而決不可能在人山人海的鬧市捅上一刀再開溜。
他瞧見前頭拐彎處有一間公用電話室,突然想起已經約好同彼得-哈德利夫婦一道吃飯。他們是莫逆之交了,但此時此刻,他什麼人也不想見。他將車停在路邊,走進電話間,給哈德利電話。
「羅娜,」賈德說,「今晚我不能來了。」
「不行,」她大喊,「我請來一位金髮碧眼、富於性感的女郎,她正坐在這兒,巴望著與你會面呢!」
「改日再說吧,」賈德推辭道,「現在對我很不合適,請代我表示歉意。」
「醫生,」羅娜氣呼呼地叫道,「等一下,我讓你的朋友跟你講話。」
彼得接過話筒:「出什麼事了嗎,賈德?」
賈德閃爍其辭:「今天夠嗆,糟透了。明天再把經過告訴你吧。」
「你會丟掉一頓斯堪的納維亞風味的盛宴佳餚。」
「下次再領略這風味吧。」他應允道。他聽見一陣急促的耳語,然後羅娜又接過話筒。
「聖誕節她還要來吃飯,賈德,你來嗎?」
「以後再說吧。今晚不能赴約,實在抱歉。」他掛上電話,巴不得馬上就能想出個錦囊妙計,不讓羅娜再穿針引線拉皮條。
早在念大學高年紀時,賈德就結婚成家了。伊麗莎白主修社會學,為人熱情、開朗,生性聰明活潑。小倆口感情篤厚,熱戀如初,還為自己的後代設計了一個美好的世界。婚後第一個聖誕節,在一次撞車事故中,伊麗莎白連-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身亡。從此以後,賈德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到工作上,最後,終於成為全國傑出的精神分析學家。可是直到現在,他仍然不願意同別人一道過聖誕節。明知不對,卻於心不忍,總覺得這節日屬於伊麗莎白,還有他們的孩子。
他推開公用電話間的門,發現門口站著一位姑娘,正等著要用電話。她年輕貌美,上穿緊身衫,下垂迷你裙,身披一件色彩鮮艷的雨衣。他步出電話間,向她表示歉意:「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她粲然一笑:「沒關係。」臉上同時顯現出一種眷戀、傾慕的神情。這種表情,他以前見得多了。頓時一種孤獨寂寞感悄然湧上心頭,試圖衝破他無意識中建樹起來的感情屏障。
如果說賈德知道自己對女性具有多大吸引力的話,那不過是一種下意識。他從不去注意這些並深究其原因。異性病人對他一見鍾情,與其說是福,倒不如說是禍,這種事會令他左右為難、難以應付的。
他對姑娘點點頭,擦身而過。但在背後他仍然感覺到那姑娘正呆呆地立在雨霧中,一直目送自己鑽進汽車,開車離去。
他將車轉入東江大道,弛向瑪尼特大街,一個半小時後到達康涅狄格州公路。紐約的積雪又髒又厚,不過這場暴風雪卻把康涅狄格州打扮得像十九世紀的風景明信片。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車輪下正飛馳而過的公路面,集中到四周風雪交加的奇境。思路一轉到約翰-漢森,他就馬上繞開想別的事。汽車終於穿過康涅狄格鄉村,幾小時的驅車使他感到精疲力盡,賈德只好扭過方向盤,朝家開去。
公寓看門的紅臉漢邁克,通常是笑臉相迎,這會兒卻心不在焉,表情淡漠。或許家中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吧?賈德暗暗忖度。以往,賈德總喜歡同他聊聊家常,談談關於邁克十歲的兒子和已婚女兒們的情況,這會兒,他已失去了任何閒扯的興致,只吩咐邁克將車開進車庫。
「是,史蒂文斯醫生。」邁克似乎剛想說點什麼,一想不妙,又閉上了嘴。
賈德步入大樓時,經理本-凱茲正穿過門廳。他看見了賈德,緊張不安地打了個手勢表示招呼,接著匆匆忙忙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今晚是怎麼了?人人都有點反常!賈德想。或許是自己有點神經過敏吧?他走進電梯房。
電梯管理員艾迪對他點頭致意:「晚上好,史蒂文斯醫生。」
「晚上好,艾迪。」
艾迪欲言又止,不安地移開目光。
「出什麼事了?」賈德問。
艾迪馬上搖搖頭,不敢正視醫生的目光。
上帝呵——賈德想,難道這又是一個想躺到我長沙發上去的候選人?大樓裡似乎突然間塞滿了這類同性戀者。
艾迪打開電梯門,賈德走出電梯房,逕直朝自己房間走去。好一會兒,他都沒聽見關門聲,扭頭一看,只見艾迪正盯住自己。他剛要開口,艾迪便把門關上了。賈德走到房門口,打開門鎖,走進去了。
屋內每盞燈都亮著。中尉麥克銳佛正在翻起居室內的一個抽屜,安吉利剛從臥室走出來。賈德怒火頓起:「你們在我房間幹什麼?」
「等你哩,史蒂文斯醫生。」麥克銳佛說。
賈德走上前,「砰」地一聲關上抽屜,差點沒把麥克銳佛的手指頭夾住。「你們怎麼進來的?」
「我們有搜查證。」安吉利說。
賈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死盯住安吉利,說:「搜查證?搜查我的房間?」
「這個問題該由我們來問,這一切倒底是為什麼,請你回答吧。」麥克銳佛說。
「你無需回答了,」安吉利趕緊插話,「如果沒有法律辯護人的話,在這種情況下無論你說什麼,都只能構成對你不利的證據。」
「你打算請律師嗎?」麥克銳佛問。
「我不需要律師,我已經告訴你們,我今早把雨衣借給了漢森,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這雨衣,直到你們把它帶到我的辦公室。羅伯茨小姐可以證明這一點。」
麥克銳佛和安吉利交換了一下顏色。
「今天下午離開辦公室後,你上哪兒去了?」
「去探望漢森太太。」
「知道。」麥克銳佛說,「後來呢?」
賈德停了一下,說:「開車轉了一會兒。」
「去哪兒?」
「到康涅狄格州。」
「在那兒停留吃的晚飯。」麥克銳佛問。
「沒吃,不餓。」
「那麼,有人看見過你嗎?」
賈德想了一會兒:「大概沒人。」
「或許你在哪兒停過下來加加油?」安吉利提醒說。
「沒有。」賈德回答,「我沒停過下來加油。今晚我到何處,跟眼前的事有何關係?漢森是早上被害的呀!」
「下午離開辦公室後,你又拐回去過嗎?」麥克銳佛漫不經心地插問了一句。
「沒有。」賈德說,「怎麼了?」
「門被砸開了。」
「什麼?誰幹的?」
「不知道。」麥克銳佛說,「請你去一趟,看看丟了什麼東西沒有。」
「當然可以。」賈德說,「誰向警察局報告的呢?」
「守夜的人。」安吉利回答,「你有什麼貴重的物品放在辦公室嗎?現金?藥品?或是別的什麼?」
「少量現金。」賈德說,「沒有毒品,沒有什麼值得一偷的。簡直是莫名其妙。」
「好了,」麥克銳佛說,「走吧。」
在電梯內,艾迪投過抱歉的目光,賈德頷首會意。
賈德想,警察總不會懷疑他自己砸開門摸進自己辦公室的吧?麥克銳佛好像硬要把什麼事栽到他身上,好為那個死去的同事報仇。事情已過去五年了,麥克銳佛一直耿耿於懷、伺機報復?
離大門口幾尺遠的地方停著一輛沒有標記的警車。他們上了車,一聲不響地駛往辦公室。
走進辦公大樓,賈德在門口登記處簽了名。門警彼格羅神色異樣地看了他一眼。又是神經過敏嗎?
他們乘電梯上到第十五層,沿著走廊來到賈德的辦公室。一位穿制服的警察守在門口,他朝麥克銳佛點點頭,側身讓到一邊。賈德身手摸鑰匙。
「門沒有鎖。」安吉利說。他推開門,由賈德領路,一起進入室內。
接待室翻得亂七八糟,所有的抽屜都拉出來了,文件撒了一地。賈德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不由得全身一震。
「你估計他們來這兒要找什麼?」麥克銳佛問。
「不知道。」賈德回答。他走過去,一把拉開裡門。麥克銳佛緊跟在他身後。
辦公室內,兩張靠牆邊的桌子翻倒在地,破碎的檯燈跌落在地板上,地毯上浸透了鮮血。在房間內最遠的一個角落裡,躺著卡洛爾-羅伯茨,她全身一絲不掛,雙手被鋼琴弦反綁,臉部、乳房和大腿間灑上了酸類化學物品,右手指已被折斷,面孔被打腫,嘴裡塞著手帕裹著的東西。
醫生呆呆地望著卡洛爾的屍體,兩個偵探注視著他的表情。
「你臉色不好,」安吉利說,「坐下吧。」
賈德搖搖頭,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誰幹的?」他聲音憤怒得顫抖。
「應該由你來告訴我們,史蒂文斯醫生。」麥克銳佛說。
賈德抬頭看了他一眼:「他一生中沒有恨過任何人,不可能有人會對她下這樣的毒手。」
「別裝蒜了,你該換個口氣說話了。」麥克銳佛說,「沒人想傷害漢森,可他背後挨了一刀;沒人想傷害卡洛爾,可她全身被潑山了酸,活活地被折磨死。」他的聲音變得生硬起來,「而你呢?卻站在這兒對我說,沒人想傷害他們。你他媽的到底是個什麼玩意?聾子?啞巴?還是瞎子?這姑娘為你工作了四年,作為一個心理分析學家,你能說不知道或者不關心她的私人生活?」
「當然關心。」賈德繃著臉說,「她有個男朋友,她打算嫁給他。」
「他叫契克,我們同他談過了。」
「可是契克決不會幹這種事,他是個體面的小伙子,他愛卡洛爾。」
「你最後一次看見卡洛爾是在什麼時候?」安吉利問。
「已經講過了,在我離開這兒,去探望漢森太太的時候。我讓卡洛爾收拾一下,關好辦公室的門。」他語不成聲,吸了一口長氣。
「你今天還有什麼預約的病人要來嗎?」
「沒有。」
「會不會是一個瘋子闖進來干的呢?」安吉利問。
「一定是個瘋子。不過——即使是個瘋子,也得先有某種殺人的動機呀!」
「這正是我考慮的。」麥克銳佛說。
賈德朝卡洛爾躺著的地方瞅了一眼,她就像一具變了型的爛洋娃娃,沒用了,被人扔到那兒。「你們讓她就這樣躺著有多長時間了?」賈德生氣的問。
「會把她搬走的。」安吉利說,「驗屍處和兇殺處的小伙子們都已經幹完活了。」
賈德轉過去對著麥克銳佛說:「你是讓她這樣躺著等我來看的?」
「不錯。」麥克銳佛說,「我還得再問你一些事。辦公室內,有沒有值得某種人非常想得到的東西,而不得不幹出這種事?」他指著卡洛爾問。
「沒有。」
「譬如說,病人的病歷檔案?」
賈德搖搖頭:「沒有什麼值得要的。」
「你同我們合作得不太好哇,醫生!」麥克銳佛說道。
「你以為我不想看見你找到兇手嗎?」賈德氣沖沖地頂他,「如果病歷檔案中有任何可助破案的材料,我會告訴你的。我瞭解我的病人,他們中沒人會去殺害她。這是外來者干的。」
「你怎麼知道沒人想得到病歷檔案而作案?」
「檔案沒被碰過。」
麥克銳佛興趣盎然地瞅著醫生,問:「從何而知?你連看都沒看過呢。」
賈德走到另一頭牆邊,按了一下控制盤下方的電鈕,牆板滑開,現出嵌在牆內的一層曾格架,架上放滿了錄音帶。「每次與病人會面,都錄了音,錄音帶就放在這裡。」
「他們會不會折磨卡洛爾,逼她講出錄音帶放在哪裡。」
「錄音帶裡的內容,對任何人都不會有什麼價值。兇手的殺人動機不在這裡。」
賈德又看了看卡洛爾佈滿傷害的屍體,無名的怒氣溢滿全身。「你們必須找出兇手!」
「我打算這樣。」麥克銳佛一邊說,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賈德醫生。
賈德辦公樓前的大街,寒風凜冽,空無一人,麥克銳佛吩咐安吉利開車送賈德回家。他轉身對賈德說:「我還有任務,醫生,晚安。」
賈德注視著那肥碩的身軀沿著大街搖搖擺擺地離去。
「走吧,」安吉利說,「我快凍僵了。」
賈德坐到前面安吉利的旁邊,車開動了。
「我得去通知卡洛爾的親屬。」賈德說。
「我們已經去過了。」
賈德睏倦地點點頭。他原想親自去見見他們,後又轉而一想,還是先等等吧。
兩人在車上沉默不語。賈德心裡直納悶,大清早天沒亮,麥克銳佛會有什麼其他的任務呢?
安吉利似乎摸透了他的心思,說:「麥克銳佛是一位優秀的警官,他堅持認為阿姆斯應該上電椅,因為他殺了麥克銳佛的同事。」
「阿姆斯神經不正常。」
安吉利聳聳肩:「我相信你的話,醫生。」
可是麥克銳佛不相信,賈德想。他的思緒又飄向卡洛爾,想起她是多麼的聰明機靈,多麼的熱情奔放,多麼因自己能自食其力而自豪。這時安吉利又對他講了句什麼,他才發現車已經抵達公寓大樓。
五分鐘後,賈德進到自己的房間。他怎麼也睡不著,於是起來倒了一杯白蘭地酒,端進書齋。他記得那天夜晚卡洛爾鑽進來,赤身露體,美極了,然後用她那溫暖柔軟的肉體在他身上摩擦。他的反應冷漠無情,因為他明白這是他唯一可以拯救她的機會。她從來也不知道他使盡了多麼大的精神力量,才克制住自己不去同她求歡。也許她明白了?他舉起白蘭地,一飲而盡。
凌晨三點了。此刻,紐約市的陳屍所,看上去與其他城市的陳屍所一模一樣,只是有人在門上掛樂意個聖誕花環。麥克銳佛尋思這放花環的人要麼是想整天過節,要麼是生來就具有恐怖嚇人大幽默感。
麥克銳佛在走廊裡不耐煩地等著,一直到屍體剖檢完畢。驗屍官對他招招手,他走進雪白的剖檢室。驗屍官在水池邊使勁地刷洗雙手,他個子矮小,長得像隻鳥,說話尖聲尖氣,動作卻敏捷有力。他東扯西拉地回答完麥克銳佛提出的問題,然後就溜之大吉。麥克銳佛在剖檢室呆了幾分鐘,仔細捉摸和思考著剛瞭解到的情況,然後出門,走進寒冷的夜霧。他原想叫輛出租車,可是連一輛出租汽車的影子也看不見。那些婊子養的都到百慕大度假去了。他站在那兒,屁股都快要凍掉了,才瞅見一部巡邏的警車開過來。他用信號攔住車,朝方向盤前的新手出示政見,命令他把車開到第十九警察管區。明知這樣做是違反紀律的,可管他娘的,夜還長,不能再等了。
麥克銳佛走進管區時,安吉利正在等他。「剛進行完屍體剖檢。」麥克銳佛說。
「結果?」
「她懷孕了。」
安吉利驚訝地看著他。
「三個月的身孕,安全流產晚了一點,露出馬腳卻又早了一點。」
「你認為這件事與謀殺有關嗎?」
「這問題提得好。」麥克銳佛說,「如果卡洛爾的男朋友把她肚子搞大了,他們反正是要結婚的——對案情有什麼意義?婚後沒幾個月就養孩子,這類事每天都有,不足為奇。從另一方面來說,他把她的肚子搞大了,又不想娶她,這同樣與案情關係不大;她有個嬰兒而沒有丈夫,這類事每天都在加倍地發生。」
「我們問過契克了,他是打算娶她的。」
「我知道。」麥克銳佛答道,「所以我們得問問自己,問題在何處。問題在於一個有色種族的姑娘,她懷了孕,她去見她的上司並講出真情,他就將她殺了。」
「除非他瘋了。」
「或者是他非常狡猾。我看是交換,不是瘋了。可以這樣分析:譬如說卡洛爾去見上司,告知這個壞消息,表明不願意墮胎,要把孩子生下來。或許她還以此要挾他娶她,而他又不可能娶她,因為他已有妻子,或者因為他是個白種人。他也許是一位有名的醫生,專看一些奇離古怪的病,如果此事暴露了,他就會身敗名裂。有誰還會再去找一個把自己的接待員、一個黑色姑娘的肚子搞大而不得不娶她的精神病醫生看病呢?」
「史蒂文斯是個醫生。」安吉利說,「他完全有各種辦法殺掉她而不引起任何懷疑呀。」
「也許有,」麥克銳佛說,「也許沒有。真要有什麼可疑之處,線索又追到他身上,那他的日子就難過羅!買毒藥,藥鋪裡有案可查;買繩子、買把刀子,也都能追查清楚。瞧現在這辦法多妙——某個瘋子無緣無故地撞進來,殺了他的門診接待員,而這位悲痛欲絕的僱主則要求警察找出兇手。」
「這聽起來像是件一點就破的案子。」
「我還沒說完。再想想他的病人:約翰-漢森,有是一起無緣無故的謀殺案,兇手還是這個不知姓名的瘋子。聽我告訴你,安吉利,我不相信偶然,而兩件偶然巧合的事發生在同一天,會叫人精神緊張不安。我要問:約翰-漢森的死與卡洛爾-羅伯茨的被害,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呢?這一問,事情就一點也不偶然了。設想卡洛爾走進他的辦公室,告之他要當爸爸了。他們干開了,她企圖要挾他,聲稱他必須娶她,給她錢或是別的什麼東西。約翰-漢森正在辦公室外等著,聽見了裡面的爭吵。也許史蒂文斯開始還不能確定漢森聽見真情沒有,直到他上了長沙發才明白。漢森威脅他,揚言要把事情捅出去,或者以此逼他同自己睡覺。」
「你的分析假設太多了。」
「但是合情合理。漢森走後,醫生跟和衝出去,幹掉了他滅口,然後會來收拾卡洛爾。他把整個兇殺過程佈置得像是個瘋子干的。又去探望漢森太太,還驅車到康涅狄格州兜風打轉,現在他的麻煩沒了,高枕無憂地坐在那兒;警察卻疲於奔命,搖晃著屁股蛋到處尋找這位不知名的瘋子。」
「我無法苟同。」安吉利說,「你沒有一絲具體的證據,就在設立一起謀殺案件。」
「什麼叫『具體』?」麥克銳佛問,「我們手頭有兩具屍體,一具是懷著孕的婦女,史蒂文斯的僱員;另一具是史蒂文斯的病人,就在與他辦公室一個街區的地方被害。病人是個同性戀者,來找史蒂文斯醫生看病,然而醫生卻不讓我聽錄音帶中錄下的話,為什麼?他在替誰打掩護?我問他會不會有人撞進來找什麼東西——這一來,就可以編出一個絕妙的情結,是卡洛爾發現了他們,他們又折磨拷打她,企圖找到那神秘的東西。你猜猜是什麼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神秘的東西。他的錄音帶狗屁不值,辦公室裡也沒有毒品,沒有金錢。於是,我們去尋找某個該死的瘋子了。對吧?好在我沒有上當,我看我是在找一個叫賈德-史蒂文斯的醫生。」
「你是有意盯住他了。」安吉利不動聲色地說。
麥克銳佛氣得滿臉通紅:「因為他罪惡滔天!」
「你打算逮捕他嗎?」
「我先給他一根繩索,」麥克銳佛說,「等他自己把自己叼起來以後,再把他的醜事一件一件挖出來。只要我盯住他,他就逃不脫了。」說畢他轉身走了出去。
安吉利目送他的背影,心中翻滾開了。如果他袖手旁觀,麥克銳佛就有機會捏造罪名將醫生送進監獄。不能讓他得逞,他決定明天一早就向白酞尼局長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