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修鑽進馬車裡在伊晴和翠欣對面坐下。馬車駛離蓮娜家前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這是他第一次踏進『天使』的住處。他覺得他剛才好像是把伊晴和翠欣從蜘蛛網上救下來。
「爵爺,你怎麼會來找我們?」伊晴愉快地說。「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麥修靠在椅墊上把臉轉向她。他強迫自己仔細打量她,找尋悲傷、憤怒或憎惡的蛛絲馬跡。
他沒有看到。令他吃驚的是,伊晴似乎恢復了平時的活潑。過去兩天裡使她愁眉苦臉的陰影奇跡似地消失了。她顯然已從他施加的打擊中復原。這一來反而使麥修不知所措了。
翠欣看著伊晴又看看麥修,眼裡充滿困惑和希望。「土簡上銘文真的只是買賣契約而已嗎?」
伊晴拍拍翠欣的手。「千真萬確。現在流行用來裝飾書房的土簡大部分都是商業交易記錄。」她望向麥修。「我說的對不對,柯契斯?」
「對。」麥修瞄向翠欣。「我向你保證,伊晴是解讀薩瑪文字的專家。我剛才從站的地方親眼看到小麥和牛的符號,土簡上銘文絕對不是什麼詛咒。」
「我不懂。」翠欣低語。「最近發生了這麼多可怕的事。決鬥、范奈克男爵遇害。然後是你兩天前差點送命,麥修。蓮娜夫人說盧氏詛咒又作祟時,我深信不疑。」
「盧氏詛咒根本是一派胡言。」麥修說。「盧喬治在迷宮喪生的消息傳回倫敦後不久,薩瑪學會裡就有一群笨蛋編造出盧氏詛咒之語。但願上流社會早點厭倦薩瑪,把興趣轉回埃及身上。」
「不大可能。」伊晴說。「古埃及怎麼可能跟古薩瑪比?何況我們已經知道埃及的一切了。」
「我認為未必。」麥修說。「如果有人能解讀出那塊被稱為『羅塞塔石碑』的黑色玄武石上的銘文,人們就會對古埃及重新產生興趣。」
伊晴皺皺鼻子。「我還是比較喜歡古薩瑪。」
「忠誠是你最大的優點,親愛的。」麥修輕聲說。
翠欣低頭凝視雙手。「蓮娜夫人說她能夠翻譯薩瑪文字,她說她看得懂那個土簡的銘文。她為什麼要對這種事說謊?」
「蓮娜夫人喜歡玩遊戲。」麥修毫不掩飾他的厭惡。「所以你們兩個最好都離她遠一點。」
伊晴突然皺起眉頭。「翠欣,我有件事要問你。今天下午把露西的日記帶到蓮娜夫人的沙龍,是你的文章嗎?」
麥修心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翠欣渾身一僵。「日記的事我很抱歉,我以為那樣對大家都好。」
麥修張開嘴準備再度要求解釋,但伊晴迅速地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噤聲。他不情願地閉上嘴。他想起最近發生的事,不得不承認伊晴應付翠欣的方法比他有效。
伊晴對翠欣微笑。「沒關係,不要緊。我只是想知道日記落入我們手中之後,你有沒有跟任何人提過它?」
「沒有。」翠欣向她保證。「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日記的事。」
「沒有人建議你今天下午把日記帶去蓮娜夫人的沙龍嗎?」伊晴問。
翠欣肯定地搖頭。「當然沒有。別人怎麼會知道麥修把它從范奈克家拿了來?」
「說的也是。」伊晴故作若無其事地說。「除了我們三個人以外,怎麼可能會有人知道?」
翠欣明顯地放鬆了。「在收到沙龍的朋友寫來的信後,我推斷我必須把日記帶去蓮娜夫人家。」
麥修再也忍不住了。「有人寫信給你提到日記的事?誰?」
翠欣睜大眼睛。「我無法確定。我今天早晨收到的信上沒有簽名,但是有沙龍成員互相聯絡時用的秘密封緘。」
「秘密封緘?」麥修皺眉。「真是胡鬧。你為什麼沒有把那封信拿給我看?信是什麼時候送到的?你認不認得出是誰的筆跡?」
翠欣退縮到馬車座位的角落裡,她用哀求的表情望向伊晴。
伊晴瞪麥修一眼。「拜託你保持安靜,爵爺。你把事情越弄越複雜了。」
「可惡!」麥修想要抓住翠欣的肩膀猛搖,逼她快點回答他的問題。但那個方法顯然不可行,因此他把不耐煩的矛頭指向伊晴。「不要有半點懷疑,夫人。我打算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知道。」伊晴以簡短有力的語氣說。「如果你讓我到冷靜合理的方式跟你妹妹談,這件事可以更快解決。」
麥修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頭著馬車車廂的壁板,他知道她說的對。「好吧,你繼續跟她談吧!」
伊晴轉向翠欣。「別理了,男人總是比較沒耐性。好,我們剛才說到你收到的那封信。裡面有沒有明確的提到露西的日記?」
「當然沒有。」翠欣大惑不解地說。「怎麼會有人知道日記在我們手中?」
「的確。」麥修挖苦地說。「也許你草草寫了幾張便條給你在沙龍的朋友?自然是用秘密封緘封好的。」
翠欣的眼裡開始泛出淚光。「我剛才說過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伊晴責備地又瞪了麥修一眼。「爵爺,如果你真的像我一向認為的那樣聰明,你就會停止插嘴。」
麥修扳起了臉孔,但不再說話。
伊晴朝翠欣鼓勵地微笑。「好,告訴我們那封信裡寫了些什麼。「翠欣戒慎地注視著麥修,深恐他會再次大發雷霆。當他悶聲不響時,她望向伊晴。「信裡說我們大家都必須小心盧氏詛咒,以免禍害降臨其中一個薩瑪沙龍成員的家中,我立刻發覺麥修是最新的受害者。」
「想當然爾,非常合理的推論。」伊晴說。
麥修皺緊眉頭瞪向伊晴,但總算忍住沒有說話。
「信上還有沒有說什麼?」伊晴連忙問。
「只有說任何人只要擁有可能曾經屬於范奈克的東西就會有很大的危險。」翠欣停頓一下。「詛咒玷污他擁有的一切。」
「太明顯了。」麥修咕噥。「可惡!有人知道日記的事。」
伊晴再度以眼神警告他,然後繼續輕聲細語地問翠欣問題。「你知道范奈克的某樣東西在我們家裡,對不對,翠欣?那樣東西就是日記。」
「對。」翠欣回答,但仍不明白伊晴到底想知道什麼。「我知道你和麥修都不相信盧氏詛咒,但我不難袖手旁觀。麥修差點丟掉了性命。誰知道詛咒下次會造成什麼災難?我心相蓮娜夫人一定知道該怎麼處理那本日記。因為她是古薩瑪專家,而且相信盧氏詛咒的存在。」
「見鬼!」麥修咕噥。「除了流行時尚以外,蓮娜對任何事都一無所知。」
伊晴把注意力集中在翠欣身上。「我瞭解你為什麼覺得必須採取行動,但你哥哥說的沒錯,盧氏詛咒根本是一派胡言。蓮娜夫人恐怕是在跟你和其他成員開了個很不有趣的小玩笑。」
翠欣歎口氣。「但是,伊晴,我不明白。如果盧氏詛咒不存在。那麼你要怎麼解釋近來發生的一連串怪事?」
「巧合。」伊晴從容自在地說。「這種事經常發生。」
「巧合個鬼。」二十分鐘後,麥修叫罵著跟在伊晴身後進入書房。「你比誰都清楚,這件事絕不是巧合。」
「我知道,麥修,但我覺得沒有必要使翠欣驚恐。」伊晴望向關閉的書房門,從容不迫地脫掉帽子和手套。「她已經夠焦慮不安了,我認為我們最好不要驚嚇她。」
麥修重重地坐進書桌後的椅子裡,若有所思地望著開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的伊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無法肯定,但露西的日記顯然對某人很重要。」
麥修瞇起眼睛,開始把看似不相關的事聯想在一起。「蓮娜嗎?」
「她無疑是可能的嫌犯。」伊晴似乎毫不困難地就跟上他跳躍式的邏輯。「畢竟她假裝她能詮釋盧氏詛咒。」
「她為什麼要那樣做?」
「不知道。據我所知,露西和蓮娜三年前只能勉強算是點頭之交。露西從來沒有談過她,除了偶爾附帶提到以外。」
「真的嗎?」
伊晴犀利地審視他一眼。「你看出什麼我沒看到的相關性嗎?」
「你記不記得我們在某花園裡親熱的那晚?」
伊晴的臉頰浮起迷人的紅暈。「當然記得,你為了那件事而堅持我們訂婚。」
「我堅持訂婚並不完全是因為那令人難忘的親熱。」
伊晴暫停腳步,「你堅持訂婚是因為蓮娜和雷亞泰撞見我們在親熱。」
「正是。這個訊息是不是很耐人尋味?」
「但那只是巧合。那天晚上他們正好一起在花園裡散步而發現我們。」
「我說過,我不相信這整件事裡有任何部分是巧合。」
「好吧,讓我們先來做些假設。」伊晴背著雙手開始繼續踱方步。「有人知道你從范奈克家拿走日記,那個人企圖騙翠欣把日記帶去沙龍給她。那個人很可能是蓮娜,雖然沒有理由認為她會對日記感興趣,或她怎麼會知道日記在我們手中。」
「也許幕後主使者是其他的沙龍成員中的一個。」
伊晴搖頭。「不大可能。你見過她們。麥修,她們全部都是跟翠欣年紀相仿的貴族女孩,其中大多數還是這一季才第一次進入社交界。三年前她們都在學校唸書,不可能跟露西認識。」
「也許是她們之中某個人的親戚。」
「有可能。」伊晴柳眉微蹙。「但可能性有大。這又回到老問題了。誰會知道你從范奈克的書房裡拿走了日記?」
「你忘了前兩天晚上在范奈克家裡的除了我之年,另外還有兩個人。」麥修說。「我看不見他們的臉孔,因為他們費了不少工夫隱藏身份。但他們一定看見我了。」
「天啊!你說的對。」
「他們可能認定我在找那本日記,因為他們自己的目標就是它。」麥修說。「他們認為它很重要,很可能推斷我也知道它的重要性。」
「但你並不知道它的價值。」
「我進范奈克家時並沒有特別要找什麼,但我在那裡遇到的兩個人不可能知道。我拿走日記完全是因為范奈克顯然費了一番工夫隱藏它,」麥修停頓一下。「同時也是因為我看出它屬於你的朋友露西。」
「你對找出藏著的東西很有一套。」伊晴若有所思地說。
「我們每個人都有獨特的小才能。找東西的本領在我尋找古薩瑪時,對我很有助益。」麥修暗自思導言著伊晴是否察覺出他避重就輕的謊言。他拿走日記並非因為它被刻意藏著或它屬於露西,真正的原因是,他知道他的命運取決於那本日記。
但伊晴似乎專注在他們討論的問題上,沒有注意到他別有用心的重重心事。
「那兩個攻擊你的歹徒可能在你離開後又回到范奈克的屋裡繼續他們的搜尋。」她說。「沒能找到日記時,他們就推斷它被你找到和帶走了。」
「也許他們躲在屋子外面的暗處監視,看到我離開時手裡拿著日記。那晚的月光很亮,他們應該看得很清楚。」
「我不知道,麥修。除非露西的日記裡真的有很重大的秘密,否則這一切都說不通。但那會是什麼秘密呢?只有范奈克才會在意露西和雷亞泰的婚外情。事情都過了三年了,其他人不可能感興趣。」
麥修鼓起勇氣。「日記看完了沒有?」
「差不多了。」她望向窗外的花園,「我的進度恐怕很慢,露西的日記不容易看。」
麥修拿走他用來削羽毛筆尖的小刀把玩著。「伊晴,我懷疑你會相信我的話,但我很後悔逼你看那本日記。」
「胡說。」她露出微笑安他的心。「你做的是你認為應該做的事。我們必須查明日記裡到底有什麼天大的秘密使用權它如此重要。」
他扔下小刀。「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令人吃驚?老天!事實明擺在眼前你卻看不見嗎?再怎麼說,你也是石易欽啊!」
伊晴停在房間中央,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怎麼了?你在生什麼氣,爵爺?」
「你怎麼能夠一方面聰明得要命,另一面又天真得氣人。」
她露出奇怪的笑容。「麥修,你有沒有想過我也許不像你想的那樣天真?我只不過是看事情的角度跟你不同罷了。」
「但是真相只會有一個。」
「我不同意你的說法,爵爺。想想看,我們不是經常在期刊上爭辨薩瑪歷史嗎?我們用完全相同的方式翻譯相同的文字卻詮釋出不同的意義來。這就是對同一真相的兩種見解。」「你怎麼還搞不懂?」麥修咬牙切齒地道。「這跟古薩瑪沒有關係。既然是在討論真相,我們不妨澄清一件事。」
「什麼事?」
麥修被自己的話嚇壞了。他這是在做什麼?自掘墳墓嗎?他應該立刻住口不語,否則他就是大傻瓜。日記的事他僥倖逃過一劫。他應該慶幸自己運氣好,別再自掘墳墓了。
伊晴相信他把日記交給她去看是因為別無選擇。如果他還有一點點腦筋,就會任憑她繼續相信下去。只有傻瓜才會貪心不足地想再交好運。但是他阻止不了自己,他跳進他挖出的深坑裡。
「你想必明白我把露西的日記給你時,知道你很可能從中得知什麼。」他說。
「你根據以前的流言對露西做了一些臆斷,你以為我在看了她的日記後也會如此。」
「那些不只是臆斷而已,日記的內容傷了你的心。我看到你的眼淚了,伊晴。」
伊晴偏著頭,若有所思地注視他。「蕾秋姑姑今天第一次承認,她也注意到露西的怪異行為了。」
「怪異行為?」麥修冷笑一聲。「那是對事實的仁慈歪曲,她是人狠心無情的人。」
「她有很多煩惱。在她去倫敦前我跟她做了好幾年的朋友,我不否認她離開思提郡後有一些改變。」
「改變?」
「我承認我很擔心,尤其是在她不再寫信給我之後,但我原先以為那些改變是她的婚姻造成的。」
「你改變想法了嗎?你不再認為露西的不幸福是范奈克害的?」
「范奈克必須負很大的責任,但現在我相信露西有其他的問題。」
「你在說什麼?」
「我一直思考她的日記內容。」伊晴說。「就你我告訴蕾秋姑姑的,我推得的結論是露西有病。」
麥修瞠目結舌。「有病?」
「我相信她的精神狀態並不健全,她向來神經緊張,很容易激動,經常陷入憂鬱之中。但她的情緒在嫁給范奈克後變得更加變化無常,她寫日記的語氣反映出她日漸嚴重的狂躁不安。而且她對雷亞泰已到了迷戀的地步。」
麥修無法置信地瞪著她。「讓我確定一下我沒有誤解。你推斷露西可能瘋了?」
「不是瘋人院那些可憐人的那種瘋,她沒有看到不存在的東西或聽到奇怪的聲音。她在日記裡寫的字母相當清楚易懂,當時我在這裡時她始終很理性。但現在我看出事情有點不對勁,她對雷亞泰的迷戀有點……有點……」伊晴停頓一下,顯然是在找合適的字眼。「病態。」
「她不安於室,紅杏出牆。」麥修挖苦道。「也許那使她煩惱,畢竟她還沒有替范奈克生下一兒半女。如果讓范奈克知道她不守婦道的行為,他會怒不可遏的。上流社會的好妻子總是先替她們的爵爺丈夫生下繼承人後才紅杏出牆。」
「不,她擔心的不只是怕范奈克會發現她和雷亞泰的姦情。她一心一意想得到雷亞泰。她對他的佔有慾已經到了有點不正常的地步。雷亞泰不肯帶她遠走高飛使她很生氣。」
麥修站起來。「如果我再聽下去,我也會發瘋的。伊晴,你姑姑今天來找我。」
「蕾秋姑姑來找過你?」伊晴困惑地看他一眼。「真奇怪。我今天下午去看過她,她沒有提到要來找你。」
「顯然是你去看她使她決定來找我。」麥修的下顎肌肉因緊繃過久而酸疼。「在你跟她談過露西的日記後,她立刻明白我把日記交給你去看的用意何在。」
「我不明白。」
「顯然如此。」麥修伸展手指把它們平貼在桌面上,他的身體微向前傾,強迫自己直視伊晴清澈的眼眸。「我逼你看露西的日記,是因為我希望你面對你所謂朋友的底細。我想要強迫你認清露西的真面目。天啊!我明知道真相會傷透你的心,我還是殘酷無情地脅迫你看那本該死的日記。」
伊晴的目光不曾動搖。「我不相信。」
「可惡,我說的是實話。」麥修厲聲道。「看著我,伊晴,看清我的真面目。你一定明白把露西的日記給你證明了我有多麼冷酷。」
「麥修——」「我們相識的那天你說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你說對了。」麥修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你不知道你說的有多麼對。」
書房裡陷入可怕的死寂。
房間裡突然充滿鬼魂幽靈,他們包圍住麥修,作無牙的嘴巴奚落他,用空洞的眼窩嘲弄他。他們無聲的嘲笑在他耳邊迴響。
為什麼要破壞她的幻想?它們對你有益無害,不是嗎?你毫不遲疑地用她甜蜜的熱情溫暖你冰冰的靈魂。你陶醉在你在她心目中的假象裡,你為什麼不能順其自然?現在好了,你把一切都毀了。
麥修不需要那些陰魂不散的幽靈告訴他他是個傻瓜,但是他不能再走回頭路了。上午他告訴蕾秋的是實話,他不能活在欺騙伊晴的謊言中。
「爵爺,你到底想說什麼?」伊晴小心翼翼地問。
「別遲鈍了。我被稱為『冷血柯契斯』不是沒有原因的。那個綽號我當之無愧,伊晴。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仁慈寬厚、情操高尚,我既不神經質也是敏感,我強迫你看露西的日記就是最好的證明。一個體貼的好丈夫不會脅迫他的妻子認清她朋友的真面目。」
伊晴凝視他許久,她的眼神彷彿看穿了他的靈魂。麥修鼓起勇氣準備面對往後無盡的漫長黑夜。
伊晴突然微笑起來,她的笑容有如薩瑪妮拉的化身,充滿陽光的溫暖。
「我發覺你把這整件事都看得太嚴重了,柯契斯。」伊晴說。「只有神經過敏的人才會如此小題大做。」
「小題大做?」麥修從桌後衝出來抓住她的肩膀。「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作什麼方法才能讓你看清我的真面目?」
她伸出顫抖的手指碰觸麥修的臉頰。「我已經告訴過你,我看事情的低度未必跟你相同。」
他抓緊她的肩膀。「告訴我,你看著我時看出了什麼?」
「我看出很多,但最重要的是,你我在某些方面非常相似。」
「天啊!我們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
「如果你沒忘記,你曾經說過我們的共同之處是激情和薩瑪。」
絕望和希望同時在他的心海掀起驚濤駭浪。「沒錯,但那並不能使我們心心相印,意氣相投或相像。」
「這你就錯了,爵爺。」伊晴的眼眸閃閃發亮。但麥修無法瞭解那是什麼樣的眼神。」你以邏輯思維自豪,那我們就以符合邏輯的方式來解讀這件事。首先講到激清。這毋需進一步的說明,不是嗎?我從來沒有對別的男人有過對你的那種感覺。」
「你從來沒有跟別的男人上過床,你怎麼知道你跟別人在一起時會有什麼感覺?」他強迫自己說出那些話。想到伊晴躺在別的男人懷裡就使他心如刀割。
「別說了,爵爺。」伊晴用指尖抵住他的唇。「我不需要跟別的男人親熱就知道你我所共享的是獨一無二的。但激清就談到這裡,現在讓我們繼續下個話題,談談我們對薩瑪的共同興趣。」
「你認為我們對古薩瑪的共同興趣使我們以某種形而上的方式結合在一起嗎?夫人,你的情詩看太多了,薩瑪學會有上百名會員跟我們有共同的光趣。我向你保證,我不覺得我跟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有關係。就算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們,我也不在乎。」
「麥修,你還沒搞懂嗎?使我們心靈契合的不是薩瑪的研究,而是我們兩個基於相同的理由鑽研薩瑪的奧秘。」
「什麼理由?」
伊晴踮起腳尖親吻他一下。「當然是逃避孤寂啦!」
麥修啞口無言,她的觀察入微有如醍醐灌頂使他豁然領悟,真相突然清晰得使他不知所措。
他藉著追尋薩瑪來逃避往事的糾纏,他沒有想到伊晴可能也在跟往事的幽靈搏鬥。
「你明白了吧?」伊晴說。「探求古薩瑪的秘密填滿了我們生命中空虛,給我們熱情、意義和目標。沒有薩瑪,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伊晴——」他用力吞嚥。
「我瞭解薩瑪對你的意義,麥修。因為它對我同樣重要。事實上,我永遠無法回報我對你虧欠,因為你做到了我不可能做到的事,你發現了那個失落的島國,你研究和著作開啟了我無從開啟的門扉。你永遠不會知道你的探險對我的影響,它們把一個偉大的謎帶到思提郡。我努力找尋解開薩瑪之謎的方法,從其中重拾了生命活力。」
麥修終於開得了口了。「那樣是不夠的。」
她渾身一僵。「你說過那樣就足夠了,爵爺。你說過那樣的婚姻基礎比大部分的夫妻都要穩固。」
「我是說那樣不足以解釋,你為什麼堅持認為我擁有某種高尚的情操。你嫁給我想必不是因為我發現了古薩瑪。如果第二次薩瑪之行生還返鄉的是盧喬治而不是我呢?萬一替你開啟門扉的人是他呢?你會嫁給他嗎?」
伊晴扮個鬼臉。「當然不會。我告訴過你我為什麼嫁給你,麥修,我愛你。」
「你說那句話是因為你以為我有在決鬥中喪命的危險,當時你心慌意亂、情緒激動。」「胡說。」
「老天為證,我乘人之危,騙你跟我結婚。」
「你沒有。我答應嫁給你時頭腦清醒得很,我要說幾遍你才會明白我的神經堅強得很。我不會心慌意亂,事實是,我當時愛你,現在仍然愛你。」
「但是,伊晴——」她瞇起眼睛。「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固執的人。我不敢相信我居然站在這裡跟你爭辯我對你的感覺。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我們在爭辯某段晦澀的薩瑪古文。」
「我發現你對我的愛比古薩瑪之謎還要令人費解。」
「有些真理只能就這樣接受,因為它們是不言而喻的,愛情就是其中之一,爺。我把我的愛送給了你,你是要接受或拒絕?」
麥修凝視著她的眼眸,在那藍綠色的清澈海洋裡沒有幽靈鬼魅的蹤影。「我也許固執但不愚蠢。我接受你的禮物,老天為證,它比我在古薩瑪圖書館裡發現的任何東西都還要珍貴。我發誓我會好好珍惜保護。」
伊晴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笑容裡包含他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所有秘密。「若非相信你會好好珍惜,我絕不會給你我的愛。」
他不再浪費時間試圖理解她笑容中的女性秘密,他把她拉進懷裡熱烈地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