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從NHK下班的時候,和我一起工作的女演員奈良岡朋子熱情地對我說:
「我要開車去赤阪,如果順路的話,我們一起走吧。」
那天我正巧要去那邊,本來準備坐出租車去的,於是我高高興興地接受了邀請。奈良岡女士自己會開車,這讓我有些吃驚,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她是那種「機器什麼的,我可不懂」的類型。不過仔細想想,奈良岡女士是時尚的現代女性,就說走路吧,雖說她演戲時會慢騰騰地走,似乎很柔弱,但她真正走起來時卻是相當英姿颯爽的。所以,奈良岡女士會開汽車,也許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們來到NHK西門的停車場。奈良岡女士的車是綠色的,停在離西門較近的地方。奈良岡女士取出車鑰匙,打開了駕駛座邊上的車門,指著副駕駛座旁邊的車門,對我說:
「請上來吧。」
我說「好的」,伸手一拉車門,只聽得「啪啦」一聲,車門竟然掉了下來!車門只有下面的部分還連在車上,下面「刷———」地從車裡伸出了長長的金屬管似的東西。奈良岡女士坐在駕駛座上,看到這一幕,「哎呀」一聲驚叫出來,臉上的神色十分複雜,不知該怎麼形容才好。我也非常吃驚,一瞬間,腦子裡浮現出了電影裡相撲選手朝潮先生扮演的大力神「天手力男命」的樣子。我拿起從車裡伸出來的金屬管的一端,試圖把它放進落下來的車門的孔裡,但是車門非常重,看來很難做到。而奈良岡女士可能正急著去做下一個工作。
「車門掉下來了,不可以這樣開車,是吧?」
我也知道車成了這個樣子,肯定不能開了,但還是這麼問了一句。奈良岡女士搖搖頭,說:
「沒事,我可以把車放在這裡,自己先過去……」
她的聲音非常溫和,但多少夾雜著一些無可奈何的歎息。我狼狽極了,說:
「還是把它修好吧。」
一邊說著,我四下張望,看看能不能找到門衛或者其他能幫助我的人。
我的運氣不錯,正在這時,傳來了一陣嘈雜聲,三位手持小提琴的男士從大門裡走了出來。單憑他們也像我爸爸一樣拿著小提琴,我就已經覺得他們是朋友了。我跑過去,請求道:
「不好意思,我們的車門掉下來了,您能幫我們裝上去嗎?」
三人來到奈良岡女士的車旁邊,說:
「哎呀,成這樣了啊!怎麼掉下來的?」
我誠懇地說:
「是我把它拉下來的,麻煩您幾位幫我裝上去吧。」
「咦———車門可不是普通的力氣能拉下來的啊!」
一個人看了看我,說道。聽了這話,另一位高個子男士說:
「不對,正是沒有力氣的人才更會弄壞東西。像弄壞木板套窗的橫桿、拉掉門把手之類的事,一般都是女人幹的。她們以為自己沒有力氣,哪怕不需要怎麼費勁的東西,她們也會一開始就使出蠻力。但男人很少弄壞那些東西,因為男人是用普通的力氣去使用它們。」
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我經常看到女人使出全身力氣去開窗子,結果窗戶脫落,掉了下去;還有的女人用力去拉茶罐的蓋子,結果把茶灑了出來。我沒意識到,原來這也許不是女人行為太粗魯,而是女人認為這個「很難開的」,把勁兒用過了的緣故。
三個人一邊高談闊論,一邊把車門抬起來,往裡一推,我本來還暗暗擔憂會不會修不好,沒想到他們一下子就把車門安上了,令我大為驚訝。其中有一個人對汽車相當在行,真是值得慶幸。伸出車外的金屬管,也不知什麼時候收了回去。我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我對三個人千恩萬謝,直到他們拿著樂器走出停車場,我還一個勁兒地揮手。可是,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關在修好了的車門外面。我從車窗外對奈良岡女士大聲叫道:
「要是再把車門拉下來就不好了,你自己先走好嗎?」
奈良岡女士打開車窗,笑嘻嘻地指著駕駛座邊上的車門,說:
「從我這邊的門上來就可以了,請吧。」
我想了想,車子開動以後,車門沒準還會掉下來,如果我在車裡,到時候可以從裡面摁住車門。我忐忑不安地打開駕駛座的車門鑽了進去,跨過突出來的變速器,坐到了副駕駛座上。奈良岡女士發動車子,駛了出去。我一直盯著車門,幸運的是,車子安然無恙地到了赤阪。我又小心翼翼地跨過變速器,跟在奈良岡女士後面下了車。
我真是給奈良岡女士添了一個大麻煩。
說到我用蠻力,不久前剛發生了一件事。我在名古屋車站準備乘坐北上的新幹線,我急三火四地跑上前去,總算勉強趕上了時間。我心想:「太好了!」正要上車的時候,面前的那扇車門卻沒有打開。我十分驚訝,這時發車鈴聲響了起來,仔細一看,原來這扇車門正位於餐車和簡易餐室之間,這時我才知道乘客是不能從這扇門上下車的。可是現在再去其他車門,已經來不及了,我無奈之下,用力去拉這扇車門,門被拉開了一半,我擠了進去。落腳之處堆滿了箱子,裡面盛著啤酒瓶、果汁瓶,我越過這些箱子,走到車廂裡面,我的經理人也跟在我身後,越過箱子走了進來。兩個繫著白圍裙的售貨小姐張大了嘴巴看著我們。
我後來聽說,那裡是搬運食品和車內出售的貨品的入口,還從來沒有乘客從外面用手拉開車門擠進去。大家還說,居然有客人試圖用手拉開新幹線關閉著的車門,真令人難以置信。
新幹線的車門沒有掉下來,真是讓人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