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津市國家安全局的一名偵查員在辦公時,無意中把一張照片與「名人商廈」殺人案中的五張嫌疑人照片混到了一起,這張照片是唐州市國家安全局向全國發出的要求「協查」的嫌疑人照片,結果被朱文強偶然看到了。朱文強注意到這張照片與「名人商廈」殺人案中的一個嫌疑人面部輪廓非常相似,他像發現新大陸一般,立刻組織人員對這兩張照片進行比對,最後認定:這兩張照片是同一個人!
朱文強指揮的偵查組所取得的突破性進展,為追查「名人商廈」殺手的工作帶來了一道曙光。冷峰立刻命人與唐州市國家安全局聯絡,希望他們能夠提供更進一步的資料,但唐州方面的答覆卻令人失望。
雷震江告訴冷峰,唐州市國家安全局向全國發出的要求「協查」的那張嫌疑人照片,是他們在經營「501」專案時拍攝到的。他們的專案對像「501」,名叫金正陽,男,42歲。在擔任唐州市進出口公司駐漢城代表期間被韓國情報機關安企部策反。後來,由韓國安企部出資,在唐州市成立了韓國獨資的「三江貿易公司」,金正陽出任總經理,主要從事針對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的情報搜集活動。他們對金正陽進行偵控已有三年多的時間,東津「名人商廈」出現的那個殺手,就是在唐州與金正陽接觸時被拍照取證的。但當時為了避免引起金正陽的警覺,負責跟蹤的人員對他們不能跟得太緊,結果沒能盯住照片上的那個人——也就是「名人商廈」出現的那個殺手嫌疑人溜掉了。關於這個人,唐州市國家安全局也沒有更進一步的線索。他是首次在唐州市與金正陽接觸,並且他們之間是單向聯繫,只能他與金正陽聯繫,金正陽不知如何和他聯繫,所以唐州市國家安全局才向全國發出了要求協助查這個人線索的通報。
從唐州方面提供的所有情況進行綜合分析,已經基本可以認定,這個殺手是男性,此人既然與韓國安企部有聯繫,那麼極有可能是個韓國人或是朝鮮族人。
「既然可以認定殺手是個男的,就可以把所有的女人排除在外了。偵查範圍一下子縮小了百分之五十,這也算不小的收穫啦。」冷峰這樣安慰沮喪的朱文強。
就在大家按照常規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追查「名人商廈」出現的那個殺手身上時,冷峰還注意到了另一些十分可疑的現象。在幫助丁中校調查馬千里主任突然死亡事件的過程中,他發現在這幾周的時間裡,「840研究所」共發生了兩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一是他們的計劃室主任因醉酒淹死在路邊的淺水溝裡;二是從四川基地專人送來的機密資料居然變成了《鄧小平文選》。冷峰很自然地把這兩個事件聯繫在了一起。
冷峰通過電話向丁中校瞭解「840研究所」機密資料變成《鄧小平文選》的事件。丁中校的解釋是:一個月以前,四川基地辦公室的一名幹事在清理檔案櫃的時候,從檔案櫃裡清理出一些下發部隊後剩下的《鄧小平文選》,當時因為找不到地方放這些《文選》,就臨時用一隻專用的密碼箱把這些《文選》裝了起來。湊巧的是,當天另兩個幹事正在準備第二天帶給「840研究所」的技術資料,而用來裝這些技術資料的密碼箱與那只裝《文選》的密碼箱完全一樣。更湊巧的是,那兩個準備第二天出差的幹事,在當天晚上突然同時得了急病,領導不得不臨時指派另外兩名幹事送資料。這兩名被臨時指派的幹事在奉命從辦公室取走箱子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辦公室裡有兩隻完全相同的密碼箱,結果他們就把裝有《文選》的那只密碼箱送到了「840研究所」,而那只裝資料的密碼箱則自始至終都放在基地的辦公室裡,連密封條都完好無損。
「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冷峰有些懷疑,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可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冷峰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他認為一個人在受過眾多的理性教育之後,即使他最直接的感受中也或多或少要帶有理性分析的色彩。在他看來直覺就是存在於人的下意識中的感覺和印象的積累,是在萬分之一秒的時間裡,把新的情況同舊的印象和感覺聯繫起來,作出的判斷。所以他認為一個受過良好訓練的人必須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冷峰從來就不是一個很守規矩的人。
冷峰經常教育自己的部下:想要成功地完成任務,就一定不能完全循規蹈矩。
問題是「840研究所」屬於軍隊科研單位,要想對「840研究所」進行調查還必須有軍隊高層保衛部門的配合才行,所以冷峰現在需要一些足以使軍方對「840研究所」產生興趣的線索,而那個「意外」淹死在水溝裡的該所計劃室主任馬千里則無疑是很好的引子。這件案子是軍方首先提出來要深入調查的,案子本身的確有很多疑點,如果此案有所突破,那麼軍方辦案人員自然是首功一件,因此他們在協助對「840研究所」進行調查時也會更積極一些。
冷峰給唐靜瑩撥了個電話,他需要知道那個馬千里主任當天晚上到底是在哪裡喝的酒,和誰在一起喝的酒,怎麼會醉倒在路邊的小水溝裡就能淹死?
「大哥,多給我點時間好不好?」唐靜瑩在電話裡向冷峰告饒,「我知道你的事情急,可我也沒閒著呀,我總得一個個來吧?從明天開始我親自去查,您滿意了吧?」冷峰聽出唐靜瑩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本來就是在求人家唐靜瑩幫忙,實際上她也的確毫無怨言地幫過他很多的忙。幫他是情誼,不幫他是本分,這一點冷峰自己也很清楚,但唐靜瑩那種不耐煩的口氣卻讓他有種被侮辱的感覺。冷峰感到血往上湧,他對著電話冷冰冰地說了句「抱歉」,就掛上了電話。
但冷峰放下電話還沒有半分鐘,唐靜瑩就又打了過來。
「是我,」她說,「怎麼,生氣啦?對不起,我剛才態度不好,剛才我正和一個屬下鬥氣呢,不要和我計較好嗎?」她頓了頓,又說,「我真的不願意失去你這樣一個知心朋友。」
唐靜瑩誠摯的話語令冷峰有些感動。
「別傻啦!」他笑了笑。他聽見唐靜瑩在電話的那一端長長地鬆了口氣。
這兩天,冷峰一直在試圖根據自己的直覺,把全國有關「60109專案」的情況同東津方面發生的這些情況聯繫在一起。
根據軍方對案件的最新分析,軍方懷疑在四川軍事基地內部有一個隱藏很深的敵方間諜網。軍方最新的判斷是:那兩個鈦金屬盒並不是被歹徒劫走的。因為從那個追繳到的假鈦金屬盒分析,這個假盒雖然製作粗糙,但外形卻與真的十分相似,要製作這樣一個外形如此相似的假盒,沒有多張近距離拍攝的照片是根本無法做到的,而這種鈦金屬盒的存在本身就是軍事機密,要拍攝並複製這樣一個假的鈦金屬盒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如果敵人只是想在逃跑時用它來迷惑追捕的部隊,以便使攜帶真盒的人能夠從其他方向僥倖逃脫的話,那麼,他們也沒有必要冒那麼大風險把贗品做得那麼逼真。因此軍方懷疑那兩個保存絕密軍事資料光盤的鈦金屬盒,很可能在被盜之前,就已經讓人用假鈦金屬盒調了包,而那五個被派去明目張膽地搶金屬盒的人,實際上搶的是已經被調了包的贗品,目的是為了製造假象,真鈦金屬盒已經被僥倖逃脫的人帶走了,誤導軍隊保衛部門和國家安全機構的偵察方向,以保護那個隱藏很深,具有很高利用價值的間諜網。於是才會有那五個劫匪被事先下毒的事情發生。這五個人明擺著就是去送死的。
種種跡象表明,軍方對案件的分析是正確的。實際上軍方承認在偵查初期也的確險些落入敵人的圈套,他們也只是在近期才徹底推翻了以前作出的假設,確定了以尋找內奸為主的偵查方向。
但冷峰認為,敵人既然能夠接觸到如此高級的絕密資料,說明敵人一直偽裝得很好,深受組織上的信任,要從自己的內部挖出隱藏如此之深的敵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三天兩天就能夠做到的。從軍隊保衛部門介紹的情況來看,四川軍事基地採取的安全保衛措施相當嚴密,接觸機密人員的行動都被嚴格限制,禁止與外界接觸,即使是非直接接觸機密人員,在進出基地時也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也就是說,敵人即使得到了那兩個鈦金屬盒,也很難把它們帶出基地。但敵人如果真的得到了那兩個盒子,那麼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把金屬盒帶出基地的。基地安全防衛森嚴,他們會從哪裡帶出來呢?
冷峰通過專線電話向丁中校詢問:在進出四川軍事基地的物品中有哪些是不受檢查的?
丁中校的答覆是:進出四川軍事基地的所有物品中沒有不接受嚴格檢查的。
「那麼基地裡安全保衛措施的漏洞會出在哪裡呢?」冷峰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出答案來。
下午一上班,冷峰就接到唐靜瑩打來的電話,說已經查到那個馬千里的有關情況。據「夜來香夜總會」一名男服務生回憶,7月2日晚,馬千里是在六號包房裡和一個很漂亮的女人一起喝的酒。
「他們喝了很多酒,所以服務員的印象比較深。」唐靜瑩說。
「他記不記得那個女人的樣子?」
「身高有一米七左右,身材很好,穿長裙,戴一頂淑女帽,面部遮了一層面紗,他沒有看清她的臉。」
「他沒有看清她的臉還說她很漂亮?」
「他是隔著面紗看的。」
「隔著面紗看,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很漂亮。」冷峰不以為然地說。
「你知道燭光晚餐為什麼很美、很浪漫嗎?那是因為在燭光裡大家都看不清對方臉上的麻子。」唐靜瑩在電話裡笑,接著又回到了正題,「服務生說他們很親密,你看這個女人會不會是馬千里的秘密情人?」
「你有沒有注意到,驗屍報告裡說馬千里死前曾有過性行為?」
「這我倒沒有注意,不過這就更說明他可能是在和情人約會啦,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難查啦,現在人都死了,查到誰頭上誰都不會承認。在這種死無對證的情況下,沒有哪個女人會站出來承認是他的情人。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又不想和他結婚,那麼這個女人想要的只是兩個人在一起的那種浪漫,而這種浪漫一定是要安全第一,所以要查這個女人還是有一定難度的。不過我會先從這個主任身邊的女人查起,先查那些個子高、身材好、隔著面紗看還很漂亮的女人。」唐靜瑩笑問,「您看我這麼安排還妥當嗎?」
「嗯,有進步。」冷峰故意老氣橫秋地答。電話的那一端唐靜瑩開朗地笑。
晚上,冷峰把雨兒和雪兒送到少年宮以後,閒著沒事,就騎著三輪來到江邊散心。吹著清涼的江風,腦子裡還在轉白天的工作。對於這件案子,他隱約感到自己好像已經抓住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抓住,千頭萬緒,給人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冷峰伏在江邊的鐵欄杆上,不經意地一回頭,忽然眼前一亮,看見小慧和高雅蘭正靠在遠處江邊低聲說話。過了一會兒,小慧走開了,高雅蘭一個人還站在那裡獨自望著江水。清風徐徐,柳枝依依,江水與佳人構成了一幅非常美麗的圖畫。冷峰認為高雅蘭有一種高雅而沉靜的美,如果說小慧的回眸一笑對男人是某種挑逗的話,那麼高雅蘭的矜持則是對男人更具挑戰性的誘惑。冷峰喜歡從側面欣賞高雅蘭的身影,她是那麼高雅、脫俗、自然,全身都散發出一種迷人的性感。
高雅蘭偶爾一轉臉,與冷峰的目光相遇,她對他笑笑,他也對她笑笑。她想了想,然後徑直向冷峰走來。
「現在可以送我回家嗎?」她用一種迷離的眼神望著冷峰。
「我沒有把車開來……」
「就坐這個。」高雅蘭指著給雨兒和雪兒用的三輪車,「它很別緻!」
「這個……不好吧?」
「不瞞你說,我以前從未坐過三輪車。」高雅蘭的眼底掠過一縷童真的神情。
冷峰看看表,覺得送她回家再來接孩子還來得及,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高雅蘭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一路上和冷峰嘮了許多家常。
「聽小慧說,你有一對非常可愛的雙胞胎女兒?」
「嗯。」
「做爸爸的感覺一定很幸福吧?」
「也很辛苦。」
「女兒快上學了吧?」
「嗯。」
「聽小慧說,你經常要加班?」
「啊。」
「公司的效益不好嗎?」
……
冷峰把高雅蘭送到家門口,高雅蘭從手袋裡拿出些錢對冷峰說:
「孩子上學花錢的地方多,這些錢你拿著,給孩子買些文具什麼的。」
冷峰看看錢,搖了搖頭:「謝謝,我自己目前還可以應付。」
冷峰的拒絕又一次令高雅蘭感到非常意外,她開始覺得面前這個結實的男人的確有些與眾不同。望著冷峰離去的背影,她感到這個男人很有趣,可以看出他受過良好的教育,猜想他一定是個優秀的父親。「我要有個雙胞胎的女兒多好。」她美滋滋地想。
冷峰把雨兒和雪兒接回家,洗漱完畢,正準備上床,突然接到唐靜瑩的電話。
「是我。」唐靜瑩說,「睡了嗎?」
「知道你會打電話來,正在等你的電話呢。」冷峰和她貧嘴。
「你晚上吃什麼,是蜂蜜吧?嘴真甜!你是不是對每個女人都這麼嘴甜?老實交代,最近又騙了幾個女人上床?」
「我最近比較忙,還沒抽出時間去騙呢。」
「哦——」唐靜瑩拖著長音說,「比較忙,沒有時間去『騙』,所以就去『買』嘍?」
「什麼?」冷峰沒聽明白。
「沒有時間去騙女人,所以就去招妓女!」唐靜瑩氣哼哼地說。
「我?招妓女?我會花錢去招妓女?」冷峰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哈哈!我就是有那份閒心,也沒那份閒錢啊。」
「是嗎?我們『掃黃』掃進來的一個『三陪女』,她說她和你很熟哎——」唐靜瑩的語調中有一股酸味。
「你確定她沒有搞錯?」
「她對我的手下說她認識我。見了我她又說她認識你。她曾經在江邊看見你和我在一起說話。」唐靜瑩解釋道。
「她叫什麼名字?」
「叫什麼……小慧。」
「我認識她,不過……僅僅是認識而已。」
「你和她真的僅僅是認識?」
「是真的!」
電話那邊唐靜瑩彷彿一下輕鬆了許多:「暫且相信你一次!」她頓了頓,「那麼,你想讓我怎麼處理她呢?」
「隨你的便,那是你的事。如果沒什麼大事,能放她一馬就放她一馬吧,她們那種圈子裡聽到的消息比較多,對你破案或許能有些幫助。」
唐靜瑩想了想,說:「你以前怎麼不告訴我?」
……
唐靜瑩把小慧放了,但把一起抓進來的那個姓林的老傢伙罰了一萬元,原因是他不肯說出他的單位。現在各地的公安部門對這種風化案件的處理,大都是交了罰款就放人。唐靜瑩他們也基本採取這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