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規蹈矩的人,大多都是庸才,這是溫柔的觀點。冷峰就從來不守規矩,但他不守規矩的程度遠沒有溫柔估計得那麼糟糕。按照規定,只有經過特別的批准程序,九處和東津市國家安全局這兩班人馬才可以被允許相互交流情報,聯合辦案。按照規定的批准程序去辦理審批手續至少要用去三天的時間,這將使朱文強負責的九處與東津市國家安全局聯合查找「名人商廈」殺手線索的工作在這三天時間裡基本上處於停滯狀態。
「能不能一邊辦案,一邊請示?」冷峰在工作會議上提議道。
「不行,這不符合規定。」朱文強說,「有制度就一定要遵守,否則還要制度作什麼?」
冷峰也沒有再說什麼,因為朱文強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工作效率雖然低下,理由卻無懈可擊。何況朱文強還是九處的副處長,既然任務已經交給朱文強負責,冷峰也不便干預太多。
「下面我們研究謝功勳的案子。」冷峰說。
當一科科長提出通過謝功勳女兒這條途徑來接近謝功勳的方案時,朱文強又立刻提出不同意見。
「這與我們的政策相悖,如果決定執行這一方案,我保留意見,我要求在會議記錄中註明。」
溫柔抬起頭看冷峰,冷峰對她點點頭,溫柔在會議記錄中註明朱文強對這一方案的保留意見。
「還有其他問題嗎?」冷峰環視四周,「沒有?散會!」
冷峰不喜歡開會,尤其不喜歡開長會,他給部下開會的目的只有一個:告訴他們現在要幹些什麼和下一步應該幹些什麼。很多事情並不是坐在會議室裡瞎聊就能研究出來的。
冷峰回到辦公室,溫柔跟著拿來幾份文件讓他簽字。他翻了翻,然後簽上名字。
「給家裡打電話了嗎?」冷峰問。
「打了。」
「以後要常打,『兒行千里母擔憂』,趁雙親還健在,多盡點孝道。」
「我知道了。」溫柔臉有些發燙。
「還有,謝謝你的綠豆糕。」冷峰把簽好的文件遞給她,「雨兒說,你的綠豆糕被她們兩個吃掉了一大半。」
「也不是啦,我吃得也很多,我們三個比賽看誰吃得多。」溫柔不好意思地笑笑,「結果我輸啦。」
冷峰提醒她:「不要太寵她們啦,小孩子會被寵壞的。」
「沒有啊,她們都很乖。」
從冷峰的辦公室裡出來,溫柔高興地跳起來。溫柔從四天前就開始央求肖局長把她重新調回局機要室,因為她認為像冷峰這樣的人是永遠都不會和屬下談情說愛的,這也是她要求重新調回總局的惟一原因。自從局裡把她重新調回的調令下來以後,溫柔發覺冷峰對她的態度明顯地一下子親近了許多,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你真的要回去?」李石休息時躥到溫柔的辦公室問。
溫柔點點頭。
「你是不是被咱們老闆拒絕啦?」李石猜測。
「誰說我被老闆拒絕啦?」溫柔驚慌得猶如一個被抓住了手腕的小偷。「我,我說過喜歡他嗎?」
「沒有,那麼你是不喜歡咱們老闆啦?」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喜歡?」
「那就還是喜歡!」
「是啊,喜歡。但我也同樣很喜歡你呀。」溫柔終於穩住了心緒,又可以侃侃而談了,「你對我這麼好,總像大哥哥一樣照顧我,除了我的鼻子長得像你妹妹,還因為我不算討厭。你也喜歡我,對不對?喜歡本身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是很正常的一種感情,我喜歡肉粽子、桂花糖、綠豆糕、牛肉乾……你總不能說我愛它們,就讓我也嫁給它們吧?」
女人的道理往往夾纏不清,有時偏偏又令人難以反駁。李石几次想和溫柔辯論,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種想法。他記起一位哲人說過:只有白癡才會和女人論理。
溫柔好不容易才把李石攆出了辦公室,靠在門上如釋重負地長長出了口氣。其實李石這人還不壞,就是笨了一點點,因為一個真正聰明的人絕對不會表現出自己很聰明,可以洞察一切。溫柔平靜了片刻,然後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為交接工作做準備。她在整理抽屜的時候,從抽屜裡翻出了她兩周前根據李石無意中透露的情況寫成的一份秘密報告。內容是有關九處那個神秘情報組織的。
據李石說,法國的一家公司研製成功一種新型去污劑,這種去污劑的配方具有極高的商業價值,很多國家的化工企業都對它很感興趣。於是在半年前,九處的這個情報組就以一個香港公司的名義,在巴黎的報紙上刊登了一則「為成立歐洲子公司,特招聘八名高級專家」的廣告。由於條件極其優厚,報酬令人垂涎,以至於求職者甚眾,有幾名竟是參加過這項新產品設計工作的化學專家。情報組通過與這幾個人的分別交談,將他們在談話時無意中透露的部分製造工藝,輕而易舉地拼湊成了製造這種新型去污劑的配方。
從李石口中得到的這個消息,進一步證明了溫柔關於「這個神秘的情報組織是以經商為掩護」的判斷。溫柔權衡之後,還是覺得明天去局裡報到時把這份報告交上去比較好,這好歹也可以向乾爹證明,她在九處這段時間還是做了些工作的。
清晨,冷峰走進辦公室,一眼就看到了擺在辦公桌上的那盆插花,不用問,這又是溫柔的傑作。這盆插花構圖簡單,意蘊豐富,頗有幾分「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由此可見,溫柔在插花方面的功力又有了長足的進步,這標誌著她的修為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溫柔拎著暖水瓶走進冷峰的辦公室。她今天穿一件藍色的連衣裙,婷婷玉立,但眉宇間卻多了一分傷感,彷彿一夜間成熟了許多。
「還沒有回局裡報到?」冷峰和溫柔打著招呼。
「我為你倒了這杯水就走。」溫柔幽幽地說。為冷峰沏茶是溫柔每天必定要做的一件事情。溫柔沏好茶,把杯子放到冷峰面前。
「不要搞得那麼傷感嘛,」冷峰有趣地看著溫柔,女人的情感有時真的是很奇妙!「大家離得又不是很遠,以後你還可以常來看看大家嘛。」冷峰安慰溫柔。
「我真的還可以來?」溫柔的眼睛亮了。
「當然。你又不是外人。」雖然冷峰明知道這不符合紀律。
「我也可以常去看雨兒和雪兒嗎?」溫柔小心地問。
「當然,求之不得,有空的時候還要請你多指導雨兒和雪兒練琴啊。」
「其實我的琴彈得很差,」溫柔謙虛地說,「不過比起少年宮教彈琴的那個女老師還是要好些。」
其實冷峰也是幾天前偶然看到溫柔指導雨兒和雪兒練琴,才知道她會彈鋼琴的。聽著悅耳的音符由溫柔那纖細的指尖潺潺流淌出來,冷峰感覺溫柔彈得很專業。
「如果把雨兒和雪兒交給我,至少我一定會教得比少年宮的那個女老師好!」溫柔自信地說,「那個教雨兒和雪兒彈琴的女老師純粹是在誤人子弟!」
「那麼,以後就把雨兒和雪兒托付給你啦。」
「好哇,一言為定!我一定會把雨兒和雪兒教好的。」溫柔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冷峰並不知道溫柔一直在等的就是這種機會,因為只有這樣她才可以更名正言順地接近冷峰的生活。
冷峰把李石叫到辦公室:「你開車送溫柔。」
「可以走了嗎?」李石問溫柔。
「當然,我們走吧!」溫柔興高采烈地說。
溫柔走到門口時俏皮地對冷峰擺了擺小手,樣子很是嬌憨可愛,冷峰不由得晃頭笑了笑。他剛低下頭準備看文件,溫柔突然又從門外探進頭來:「我明天早晨去教雨兒和雪兒練琴。」
「你不上班?」
「我經常『翹班』的,你不知道嗎?」溫柔對冷峰淘氣地眨了眨眼睛。
「噢?有這種事?」冷峰還真不知道溫柔是經常曠工的,「早知道我就扣你的獎金啦。」冷峰和她開著玩笑。
「所以我今天才告訴你真相呀。」
溫柔用了半宿的時間專門為雨兒和雪兒選擇了教材和曲目,並編寫了一套教學計劃,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她對自己編寫的這套教學計劃非常滿意。
「或許我真的很適合當老師。」上床前,溫柔對自己說。
第二天,溫柔到局裡轉了一圈就開始準備「翹班」啦,她走之前先跑到肖局長的辦公室,甜甜地叫道:「乾爹!」
正在低頭批閱文件的肖局長抬起頭從老花鏡的上方看了看溫柔。按照以往的經驗,每當溫柔叫「乾爹」叫得特別甜的時候,就一定是又有什麼事情需要求他了。果然不出所料。
「乾爹,如果有人找我,你就說你讓我出去為你辦事了啊。」
「我讓你辦什麼事?」
「隨便你說好啦,我走啦!」
溫柔不但帶去了教雨兒和雪兒練琴的教材,還帶去了很多的蔬菜和零食。零食是為雨兒和雪兒準備的,菜則是為冷峰準備的。小時候溫柔常聽媽媽說,男人都是很嘴饞的,如果一個女人要抓住男人的心,那麼首先就應該抓住這個男人的胃。溫柔不知道爸爸是不是就這樣被媽媽抓到的,她現在只希望媽媽說的是真的。溫柔自信她燒菜要比彈鋼琴更得心應手。
雨兒和雪兒練琴的時候,溫柔坐在那裡,無所事事,無意中打開了冷峰的個人電腦,並意外地發現了冷峰存在電腦中的一些文章。偷看冷峰的文章使溫柔感到自己像是在做賊,而通過這些文章可以進一步瞭解冷峰內心世界的誘惑又使溫柔興奮不已。一路讀下來,溫柔不禁有些瞠目結舌。冷峰文章觀點之獨特,立意之深遠,實在超出了她想像的範圍。
「原來冷峰的腦子裡竟有這麼多與眾不同的東西!」溫柔對自己說。
考慮再三,溫柔最後還是將冷峰的這些文章拷貝一份帶回局裡放入那個秘密檔案中。她的本意是希望上面的那些人讀了冷峰的這些文章後,能夠像她一樣被冷峰文章中透出的那份堅定和沉穩所打動,這樣一來對冷峰今後的發展就極為有利了。
但溫柔沒有想到的是,正是她所提供的冷峰的這些文章,讓反對他的人抓住了「把柄」,最終導致了冷峰被停職審查。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