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峰剛把小慧送到她住的地方就收到唐靜瑩的傳呼。
「那個女人走掉了!」唐靜瑩在電話裡說。
「你在哪兒?」冷峰問,「我馬上過去。」
「這裡太遠,我去你家吧,到你家再說。」
冷峰放下電話,立刻騎上三輪車匆匆趕回家,他到家裡的時候唐靜瑩已經在樓下等他了。兩個人都沒說話,上了樓,進了屋,唐靜瑩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冷峰:「這是那個女人留下的。」
冷峰接過來。這是一份留言,說是她讓歹徒糟蹋的事不想讓任何認識自己的人知道,所以不辭而別,希望公安局能理解。
「我分析這個女人不是什麼受害者,」唐靜瑩說,「她應該和那伙毒販是一路的。我問過醫生,她的腕部根本就沒有淤血!我分析她極有可能是在聽到槍聲後知道自己已經被包圍了,所以就鋌而走險,用膠帶把自己的嘴封住,脫了內褲扔到地板上,又用手銬把自己銬在床上,偽裝成受害者,然後等待時機不留痕跡地逃走。當時情況緊急,要快速把自己銬在床上只能面對著床頭,所以才會造成她是平趴在床上被人強姦的假象……」唐靜瑩發現冷峰並沒有在聽她分析案情,而是在聚精會神查看她給他的那張字條,便問:「有問題?」
冷峰抬起頭:「我要重新勘察現場,把你們搜到的東西立刻全部移交給我們。」
「沒問題!」唐靜瑩說,接著她又試探地問,「事態嚴重嗎?」
冷峰長長出了口氣:「這個女人在書寫上有多處不很明顯的海外漢字書寫特徵,也就是說她不是在國內受的教育,但她卻在極力模仿是在大陸受的教育。」
唐靜瑩拿過那張字條看了看,並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妥,但她也知道冷峰的話意味著什麼,他在懷疑這個女人是間諜,因為只有那種人才有閒心去刻意掩飾自己的真實字體。
冷峰拿起電話,撥出一組組的傳呼號碼,這是緊急聯絡號碼,接收人看到這組號碼後就會立即緊急呼叫他下一級的聯絡人,所有的人都會在一小時內趕到指定的位置。
「我們走。」冷峰撥完緊急傳呼號碼後對唐靜瑩說。但他回過身卻沒有看見唐靜瑩的影子,原來唐靜瑩趁著冷峰打電話的空當,躡手躡腳地溜進了雨兒和雪兒的房間。
冷峰來到房間門口,看見唐靜瑩正慈愛地端詳著熟睡的雨兒和雪兒,臉上自然地流露出女性那種天生的母愛。他在心中為唐靜瑩輕歎了口氣,他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擾她,但情況緊急,他還是朝她招了招手。唐靜瑩看見了冷峰,知道該走了,這才滿眼憐愛地從雨兒和雪兒的房間裡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下樓的時候,冷峰對她說:「自己也生個孩子吧。」
「跟誰生?」唐靜瑩反問。
「找個看著順眼的。」
「人老珠黃,哪裡還有人肯要!」
「年紀雖大,不過風韻猶存。如果實在沒有人要,吃點虧,我倒是樂於幫這個忙。」冷峰討著口頭上的便宜。
「去你的!」唐靜瑩在冷峰的身上捶了一拳。
五龍鎮的現場被重新勘察,唐靜瑩掌握的物品也全部移交給九處。溫柔去上班的時候才得知,九處的各個部門已經高負荷地工作一個通宵了。
「怎麼沒有叫我?」溫柔問。
「是老闆特別交代不要呼你的,他說深更半夜的一個女孩子行動不方便。」李石說。
一種暖暖的、甜甜的感覺從溫柔的心底升起,然後又流遍了全身,縈繞在心頭久久不肯散去。
「我去陪雨兒和雪兒吧,」溫柔跑到冷峰的辦公室為自己請求工作,「反正這裡有這麼多人,偵察工作我懂得又不多,昨晚我都不在了,現在少我一個也不算少,我還是去照顧雨兒和雪兒比較合適,我負責後方工作!」溫柔看到了自己的機會。
冷峰想了想,雨兒和雪兒正好從今天開始放暑假,把兩個小傢伙單獨扔在家裡他也有些不放心,自己忙了一整夜,雨兒和雪兒的早餐還沒有著落呢,於是掏出家裡的門鑰匙交給溫柔。
「讓李石送你去。」他說。
李石把溫柔送去後,又急急忙忙地趕回情報處,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李石經過技術部門時,看見技術人員正把一隻箱子拎進實驗室,這是一隻很精緻的真皮旅行箱,結構美觀大方,深灰色的色澤顯得高貴氣派,李石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他已經走過去了,又禁不住回過身問技術人員:
「從哪裡能買到這種箱子?」
「這是從現場抄來的,可能是毒販從境外帶進來的,怎麼,想買一隻?」
李石有些失望,這只箱子實在太漂亮,但只是為買只箱子出趟國就不太划算了。
冷峰面前的桌面上放著一張一百美元的鈔票,經過鑒定,這張美鈔是真的,也沒有從中化驗出密寫成分,實際上這張鈔票除了右下角有兩組用鉛筆書寫的數字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就是這兩組數字已經耗去了冷峰幾個小時的時間。這張美鈔是在一個女式錢包的夾層裡發現的,這說明這張鈔票對錢包的主人一定有著特殊的意義,因為擔心自己會不小心把它混在其他錢幣裡花掉,所以才把它與其他錢幣分開放。那麼這兩組數字又代表什麼呢?冷峰百思不得其解。這張鈔票的影印件已經發到所有相關人員手中研究,但均沒有進展。這個女士錢包是在那個深灰色的真皮旅行箱內找到的。真皮旅行箱裡面裝有易容喬裝用的各種道具和各式男女服裝,此外技術人員還在其中找到了一瓶口服避孕藥和半包衛生巾,這說明皮箱是屬於那個神秘女人的,而這張寫有數字的美鈔也自然應該和她有關。這兩組數字是「11142713」和「3516828365」。
「老闆!」李石異常興奮地從門外衝進來叫道,「有人傳呼『99920591』啦!」
「99920591」是台灣軍情局潛伏特務段世雄奉命向東津市一潛伏間諜提供六隻無聲手槍時使用的傳呼機號碼,這種型號的手槍曾在劫持鈦金屬盒子的現場出現過,說明這個傳呼機號與「金屬盒」案有著直接的關聯,而這個傳呼機號又是目前掌握的「金屬盒」案中惟一的線索。冷峰聽到李石的報告,「騰」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快步走向電訊偵控室。
偵控室內氣氛異常凝重,工作人員的每一步操作都非常小心謹慎,深怕由於自己的失誤而失掉這一寶貴的線索。
「電話查到了嗎?」冷峰問。
「是一部公用電話。」
和冷峰預料的一樣。
「馬上派人去調查。」
「我們已經通知二科,他們的人已經出發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人向這個電話復機,冷峰估計打傳呼的人已經離開了。果然派去調查的人報告說,看管公用電話的老太太證實,二十分鐘前有一個女人在那個公用電話亭打了一個傳呼,等了幾分鐘見沒有復機就走了。從老太太描繪的特徵看,打傳呼的女人極有可能就是昨晚失蹤的那個神秘女人。
冷峰抱著手臂站在那裡沉思。這個女人一定還會和「99920591」傳呼機的主人聯絡,但冷峰他們已經嘗試過,打這個傳呼機號碼是根本就不會有人復機的,據此冷峰推測,這個「99920591」傳呼機已經不存在了。一個傳呼機只使用一次,不留下任何的線索,這是行家的做法。這個女人肯定還有其他的渠道可以和傳呼機的主人聯絡,她現在仍使用「99920591」這個號碼,說明她還不知道這個號碼已經作廢,如果有作廢這一說法,那麼就一定有備用號碼。當一個號碼因作廢而無法取得聯繫時就啟用備用號碼聯繫,這是最常規的做法。那麼這個備用號碼又是什麼呢?她一定不會記在紙上,按照慣例這種東西只能記在腦子裡……突然冷峰腦子裡一閃——記在紙上!
冷峰匆匆趕回辦公室,拿出筆和紙,拿過那張寫有數字的美鈔,美鈔上的第一組數字是「11142713」。冷峰在紙上用11142713減99920591,按照世界通用的密碼加減作業不借位、不進位方法,得出的數字為22222222,這說明這個神秘女人採用的加密方法是在原始碼的每個數字下面加「2」且不進位,冷峰用美鈔下角的35168283365減22222222,得出的數字為「1294606143」——這就是另一個傳呼機號碼!這個女人可能是為了防止自己萬一忘記了號碼,才違反了最起碼的特工常識,用簡易密碼的形式把號碼記了下來,但她沒有想到的是中國的偵查人員已經掌握了其中的一個傳呼機號碼!
冷峰拿起電話:「馬上著手偵控『1294606143』號傳呼機。」
不出冷峰所料,一小時後電訊偵控室發現有人利用公用電話呼叫「1294606143」,並很快有人復機。
「追查電話來源!」
「追查電話來源。」
「是移動電話!」
「移動電話。」
「查找方位和號碼!」
「……」
電訊偵控室內機器和人員都在高速地運轉著。
「電話斷了,沒有查到方位!」
「查電話號碼!」
冷峰來到偵控室,工作人員把電話錄音重播給他聽,可以聽出使用移動電話的一方使用了電子變音裝置,與段世雄交代的情況吻合。
女人:請幫我買本書。
移動電話:《三國演義》還是《紅樓夢》?
女人:《西遊記》。
這是在核對暗號。
移動電話:在哪裡見面?
女人:十點鐘,「名人商廈」室內噴水池。
移動電話:十點鐘,「名人商廈」室內噴水池。
女人:左手拿報紙,右手拿紅玫瑰。
移動電話:左手拿報紙,右手拿紅玫瑰。
女人:再見。
移動電話:再見。
電話掛斷了。
「調裝備去『名人商廈』!」冷峰果斷地下達命令,「請東津市國家安全局準備支援我們!」
冷峰與東津市國家安全局朱局長的個人關係很差,朱局長不喜歡冷峰就和冷峰不喜歡他一樣,但涉及到工作上的事情,冷峰相信局長大人這點覺悟還是有的,個人恩怨歸個人恩怨,黨的事業是黨的事業。為了保險起見,冷峰還是讓朱文強與東津市國家安全局聯繫支援和協調工作,因為東津市國家安全局的朱局長是朱文強的二叔。
九點四十分,反間諜情報九處的特工以元興公安分局的名義接管了「名人商廈」的閉路監視系統,室內噴水池的四周更是架起了多部隱藏式攝像機。
九點五十四分,監控人員報告有一名戴太陽鏡、手持報紙和玫瑰的女人進入商廈。
九點五十八分,這個持玫瑰的女人在噴水池附近出現,站在冷峰身邊的唐靜瑩認出她就是昨晚失蹤的那個神秘女人,幾部隱藏式攝像機的鏡頭全部對準了她。
十點鐘,另外那一枝玫瑰沒有出現。
十點零五分,另一枝玫瑰還沒有出現!站在噴水池旁的女人不安地看著手錶。
十點零九分,仍不見另一枝玫瑰的蹤影!
冷峰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他剛要發出「選擇適當時機密捕這個女人」的命令,突然,只見噴水池旁的女人晃了幾晃,然後一頭栽倒在地上,四周的顧客一片嘩然。
「立刻送她去醫院!」冷峰好像預感到有什麼不妙。
距離噴水池最近的兩名特工收到冷峰的指示後立刻擠上前,不露聲色地背起這個女人作救護狀快速地往外跑,在商廈門口攔住一輛本就是為他們準備的小汽車飛馳而去。冷峰隨後也趕去醫院,但他還沒有趕到那裡,那個女人就已經嚥氣了。
「你安排人解剖。」冷峰對唐靜瑩說。
解剖工作很不順利,經過了整整一下午的剖析,這個女人的死因仍舊沒有查出來,只查出在她的大腿後側有一小塊灼傷。法醫雖沒有查出死因,但也排除了她是自然死亡的可能。
「他們也叫專家?」唐靜瑩在背後指著那幾個一籌莫展的法醫不屑地對冷峰說。
「你有沒有告訴他們這是一起間諜案?」
「沒有,」唐靜瑩搖頭,「你不是要盡量縮小知情面嗎?」
「對他們不能保密,你去告訴他們,這可能是間諜謀殺案,不要讓他們把思維只局限於一般的刑事謀殺案裡,我們會利用東津市國家安全局做掩護聯合辦這件案子。」
「那麼我不是搶不到功了?」唐靜瑩和冷峰開著玩笑。
在解剖工作進行的同時,追查移動電話和審查現場拍攝錄像帶的工作也在緊張地進行。
「查找重點要放在那些戴帽子、戴眼鏡、留鬍子、面部有明顯特徵和總是低著頭的人身上,把這些人的照片全部複製下來。」反間諜情報九處的副處長朱文強說。他負責查找可疑人員的工作。暗殺者總會想方設法地掩飾自己的真實面目,這是正常的心理反應。
夜幕降臨的時候,負責解剖屍體的法醫終於得出了一致的結論——死者死於芥子氣嚴重灼傷。
「芥子氣?」冷峰皺了皺眉頭。他知道這是一種化學毒劑,這種東西弄到身上起初只會有一點點潮濕感,並不引人注意,當感到不舒服時就會很快處於半昏迷狀態,搶救不及時就會死掉,是在公共場所實施近距離暗殺的理想工具,殺手可以不留痕跡地從容離開。看來他們是算準了很少有醫生精通這東西。
負責追查移動電話這條線索的偵查工作進展不利。移動電話所有的登記資料和傳呼機一樣都是假的,不同的是移動電話每個月都要交電話費,朱文強認為這是一條很不錯的線索,他命令電訊偵控室要進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偵聽,希望能在這部移動電話再次使用的時候抓住它。實際上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對方可能會有疏漏這一假想前提下的,所謂老虎還有打盹兒的時候。冷峰認為他們面對的是一夥職業級的高手,對方留下線索的概率基本為零。但這種尋找漏洞的基礎工作又不能不去做,就像人生,有些事情明知道做了也沒用,但又不得不去做一樣。至少有幾百種方法可以不留線索地交上電話費,而且從目前掌握的資料看,這部移動電話從來就沒有使用過,每月交的都是基礎話費,可見對手非常小心,冷峰相信以後也不會有人再使用這部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