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在下一個街角 正文 第四章 弦動
    ACT1食堂

    「若徽--」若徽從美味的鴨脖子中抬頭,從容賊忒兮兮地伸過頭來:「聽說,封珈鉞是你新任男朋友?」

    若徽直接噴。

    一旁悶頭扒飯的章釗連忙拍她後背:「沒事吧沒事吧沒事吧有那事兒吧?啊?」

    ACT2路上

    梁逸群拍拍手招她過去,哄小狗般半是威逼半是誘哄地:「說來聽聽,你跟珈鉞是怎麼勾搭成奸的?」他思索片刻,「那晚麼?嘖嘖,瞧瞧這效率,我就知道珈鉞不是一般人兒!」他極其關心地,「他沒利用你神志不清的時機欺負你強迫你勾引你?」他摸摸下巴,曖昧萬分地,「呃,還有沒有……對你不軌?」

    若徽先是莫名其妙,爾後大駭,拚命搖頭,脖子都快扭斷。

    梁逸群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他瞄瞄若徽看似聰明的臉,唔,要不要把老大淒慘的傷心往事告訴她捏?硬生生被甩啊,要多淒慘就有多淒慘啊--

    算了,這個小席妹妹雖然調皮又大而化之,但這把年紀的小女生彆扭著哪,還是不要引火上身了吧。

    於是,他伸出手無限欣慰地:「感謝您為民除害。」

    若徽再噴。

    ACT3社團中心

    「封主席什麼時候來?」麻花辮小女生怯怯地問。

    若徽眨眨眼,咱國家主席不姓封哪,半天回過神來,又眨眨眼,他來不來,幹嘛問她呀?跟她什麼關係呀?

    突然,插進來一個聲音:「我也找不著他,請問,你知道他在哪兒麼?」若徽回頭,看到一張兩年前就見過的含蓄平靜的臉。

    鄭鷥萱,藝術系美女。

    若徽苦著臉:「不知道。」知道才怪。

    鄭鷥萱意味深長地:「你怎麼會不知道?」她頓了頓,「你不是他女朋友麼?」

    若徽只好石化。由眾人心目中跟主席大人最匹配的人選來揭曉她的最新身份,雖然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仍沒法不肝顫。

    她連傻笑也忘了奉陪。

    這種表現在鄭鷥萱看來,彷彿是氣定神閒的默認。她不由哼了一聲:「才大一,記得多放些精力在學習上,F大可沒這麼好混!」

    她心裡頭其實有點堵。那只QQ是她專程托人從香港帶回來,由表弟梁逸群混在封珈鉞參賽的獎品中。

    白白便宜了眼前這個外人。

    那邊廂,若徽已經郁卒,噴也噴不出。

    封珈鉞一下樓,就看到苦成一張五官擠在一起的皺巴巴小臉蛋的某人,沒精打采蹲在他宿舍樓前。

    他走近,咳了一聲,明知故問:「你找我?」

    席若徽眨巴眨巴眼:「我找了你整整三天。」

    他當然知道,可是他「哦」了一聲,聽不出一絲一毫抱歉意味:「是嗎?」他看看她,「找我有事麼?」

    她燙手山芋般一甩手,一個不明物體咻--地一聲直接飛了過去:「還給你。」直到昨天,梁逸群總算大發慈悲不再拐彎抹角耍她,無限詫異地:「我聽得真真兒的,封珈鉞那天晚上講,如果贏了就把QQ送給女朋友……」

    一言驚醒夢中人!

    席若徽先是呆若木雞,爾後無限唏噓。眼前的這個封某人,一定是秉承向來半死不活的欠扁態度,被某女生十分骨氣地狠拒之後精神失常,無限落魄之下才錯手導出這場烏龍戲。唉,口憐啊口憐,要不要意思意思同情一下下?

    她抬頭,神情肅穆:「我想你還是自己留著,或……」她含蓄地,「呃……好些。」

    天涯何處無芳草呀,以他封某人的名號,會有幸運,哦不幸的後來者爭先恐後滴。

    封珈鉞看著她,詫異她的無限天真,好笑她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錯愕她的死不開竅,他陰惻惻地:「這個QQ,我打算送給我的女朋友。」

    席若徽皺眉,糊塗:「對呀,所以我拿來還給你。」

    封珈鉞慢條斯理心安理得地模仿她:「對呀,」他頓了頓,「兩年前,你可不就自稱是我女朋友了麼?」

    她忘了麼?他可沒忘!

    CHAPTER4弦動

    兩年前,男生宿舍樓下。

    封珈鉞承認,自己下樓的時候心裡詫異之至。他原本在宿舍裡獨自一人功課做得好好的,準備應付期末考試,突然傳達室老大爺把電話打上來:「你女朋友來找你。」口氣中掩藏不住的揚揚得意。儼然知悉了什麼要不得的秘密般。

    他的……女朋友?封珈鉞不可置信,被突如其來冠上後綴的他這個當事人怎麼都不知道?!

    他一眼看到那個身影,不算熟悉,好像也並不陌生,他不知道是應該氣還是笑,走過去:「你來幹嘛?」她該是還在上高二吧?巴巴地跨越了大半個城市跑來找他?他哼了一聲,黃鼠狼給雞拜年吧?一肚子的壞水兒沒忘記順便捎來吧?

    自從認識這個席若徽,他開始對性本善這個人生基本命題心存無限疑慮。

    席若徽非常好脾氣地笑笑,彷彿抱歉用這樣不入流的方法,隨即遞過去一個信封:「給你。」封珈鉞接過來一探,皺巴巴一堆大大小小的毛票:「這是什麼?」若徽有幾分不好意思:「上次你請我們班同學看電影……」

    封珈鉞哼了一聲,知道亡羊補牢,還算有救,他咳了一聲,毫不客氣照單收下:「還有呢?」

    「什麼?」

    「利息。」平白無故佔用他寶貴資金這麼長時間,不該表示一下麼?平日裡對梁逸群動不動喜歡招惹小女生他不置可否,只是現在,他依稀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幾分同樣的惡趣味。

    啊?若徽的神情詭異,複雜交錯,片刻之後,她吶吶地:「我就多帶了兩塊錢,」她警惕地昂起臉,想要捍衛自己的正當權利,「待會兒還要坐車回家。」

    「那怎麼辦?」面對這個顛覆經典奸詐無比的楊喜兒,他不介意如黃世仁般惡行惡狀。

    誰叫她自己主動送上門來??!

    若徽低頭,翻開背上那個鬆鬆垮垮的背包,不聲不響尋摸出一個東西:「這個行嗎?」封珈鉞接過一看,一個十字繡的小豬掛件。

    他暼她一眼,她立即撇清:「不是我繡的……」她似乎還嘟嘟囔囔了一句什麼,他沒仔細聽,掂了掂那個其實輕飄飄的小東西:「唔,還有呢?」

    他似乎決定就這麼一直黃世仁下去了。

    席若徽聳聳鼻子,繼續在包裡掏東掏西,到最後索性將包翻轉過來,稀里嘩啦倒了一地的亂七八糟。她蹲下去,老半天撿出一張券,忍痛般閉眼,放在封珈鉞手中:「給你。」

    封珈鉞一看,微微一愣。本市一個小型郵票藏品交流會入場券。限量發售,權威雲集。他愛好集郵,卻知人不多。他心底微微一漾,以致於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沒留意低下頭去的她眼中淺淺的懊惱。

    封珈鉞看著她。

    兩年過去,他終於看到她眼中淡淡的情緒,那張曾經皮厚得堪比城牆的小臉終於開始略略粉紅。

    唔,總算知道要長進一點。還是他拔苗助長。悲哀。

    他輕咳一聲,止住自己無邊無際的遐思:「那個女孩子,是白血病?」

    若徽愣了一下之後:「阿阮?」

    夜空中繁星如洗,屋頂上兩道月光下長長的人影。

    若徽托著腮看向夜空:「阿阮長得漂亮,有點自命清高,脾氣也不好,除了幾個男生愛跟她搭訕,班裡絕大多數女生都不喜歡她,」她聳聳肩,「我好像也是吧。直到後來知道她從來不跟我們一塊兒玩是因為她不能出血。」她低頭,腳尖無意識在地上亂劃著些什麼,「後來老班大牛說了,同學一場,阿阮想要什麼,只要不是摘星星摸月亮,咱都要設法給她弄來。」她輕輕地,「包括她自己,誰都知道她活不過十八歲。」

    封珈鉞默然,片刻之後:「席若徽。」彷彿第一次叫她。他回味片刻,不覺陌生,忍不住又叫了一遍,「席若徽……」

    若徽彷彿沒有聽見,她的手也開始無意識在地上劃圈:「我其實不愛管阿阮的閒事。班裡那麼多人,又不缺我一個。可是,阿阮跟我媽性格真像,我媽也是這樣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一點兒也不招人待見,後來我八歲的時候,她留下一封信就不見了。」她的聲音噎了一下,「然後,到我十六歲的時候,她又回來了,她請我跟我爸吃飯,手裡牽著一個男孩子,後面還跟著一個男人,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她背著我跟我爸早就離婚,跟她那個打小兒的青梅竹馬跑到國外去破鏡重圓。怪不得原先時候她總是故意找爸爸的茬。」她的聲音淡淡地,「我看不得爸爸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還笑瞇瞇地跟他們說話,掀翻了一桌子的菜跑了。後來爸爸追上來,他跟我說,結果不重要,因為我們預料不到,要學會享受過程。」她垂下眼眸,「那個時候我不懂,看到阿阮躺在那兒,突然間我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轉身,看向封珈鉞:「那個掛件,是阿阮繡的,那張券,是阿阮交給我的,她只是想看看你。」一個月後,阿阮安靜去世。

    那是若徽第一次知道什麼叫人生無常。

    要學會享受過程。所以她一直在給自己,給身邊的人找快樂。她一直在慢慢成長,慢慢修正以前的點點滴滴,疏忽抑或錯誤。

    她皺了皺眉,明明自己不是嚕囌的人,不明白為什麼要稀里糊塗跟他說那麼多。

    封珈鉞靜聽不語,那個害羞的女孩子,自始至終坐在他身旁,從頭到尾小心翼翼地努力找話跟他交流。她不懂集郵,完全一竅不通,但看得出來學得很用心,如果不是她實在太緊張,手中的書不小心滑落在地,他未必會聯想起這其中的關門竅節。

    直至現在,他不由慶幸,雖然當時一腔火氣,他仍很好地維持了一貫的風度。逝者為尊,他或者可以略略心安。

    但活著的……他瞇起眼,卻未必可以如此幸運:「席若徽。」口氣恢復F大初見時的似笑非笑。

    來了!若徽頭皮一緊:「嗯?」

    封珈鉞用手撫著下巴,淺淺一笑:「何必枉擔了這個虛名?」

    月光下,人影恍惚。

    「唉。」若徽輾轉,索性把頭深埋到被單裡。

    片刻之後。

    「六十七?」

    「不對,七十三。」

    「才不是,八十八!」

    「……」

    「……」

    若徽一把掀開被單:「吵什麼吵?!」

    沈從容瞪大雙眼:「我還正想問你哪姐姐,大老晚上的不睡覺唉聲歎氣地幹什麼呀?」一旁二丫也老實不客氣地:「我明天選修課還要考試呢,席若徽我告兒你,要擾了我大好思路,等我考完你的皮給我繃緊點!!」

    若徽怏怏地趴在臂上,有氣無力復又咬牙切齒地:「他還真當自己是范柳原呢!」從容耳尖:「什麼?」她直接跳到若徽床上,咬耳朵般:「喂--」她悄悄說了句什麼,若徽的耳朵根唰地一下就紅了。這個臭從容,硬生生被那個不可貌相的章釗給帶壞了。

    壞就壞在一語中的!

    她是騙過他誆過他整過他沒錯,她是偶爾會偷瞄他偵察他揣測他最近心情好不好會不會殃及池魚沒錯,她只是……

    好吧!她承認她沒有迫不及待退社團沒有渾渾噩噩過日子沒有最近再興之所至作弄人,或者是因為……

    可是,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她重又呻吟一聲,繼續鴕鳥。

    幾乎是同一時間,鏡前顧盼生輝的那個人暼了一眼床上那個半躺著看書的另一個人,心想,我梁某人大顯身手的時刻終於到了。

    兩年前吧,他攔住那個要出門的人,半調侃半八卦地:「這麼急,會女朋友去麼?」

    沒想到居然得到一個石破天驚的答案:「是啊。」

    更石破天驚的還在後頭。那個人回來,一臉的如喪考妣。梁逸群實在太震驚於這樣的結果了,以致於一直不敢去細想其中的過程。

    不過捏,人生苦短啊,過去滴就過去吧,現在這個席小妹還滿招他待見的,他向來幫理不幫親,大表姐,委屈您吶!

    她暼了一眼他,趕緊扭過頭去,臉上飄起淡淡紅暈。

    他暼了一眼她,淡淡垂眸,略帶詭異地面色騰起一陣淺霧。

    梁逸群特意戴上據說方便觀察的墨鏡,摸著下巴,骨碌碌轉著眼珠來回研判地看著這兩人打啞謎,片刻之後,他咳了一聲:「今年西紅柿可真豐收。」這兩人,搞什麼飛機?演默劇麼?那也好歹敬業點嘛,雙雙心不在焉算怎麼回事呀?他咳了一聲,剛想說些什麼,突然電話響,他哼哼哈哈了幾聲便連忙站了起來:「對不住二位,老金約我聯機,」他走了兩步又轉回頭來,「對了,他讓我向你問好。」

    若徽撇嘴。重色輕友,重友輕色,他倒好,兩個齊齊全佔!先是交了個女朋友,從此再不像從前那樣三天兩頭打電話來騷擾她,然後呢,她才是他多年的「女」同學加好友吧,人家現在跟T大第一遊戲高人梁逸群比跟她親切多啦,切--!什麼銀--!!

    封珈鉞看著她,皺眉,那是什麼表情?她就不能淑女點麼??見慣了梁逸群大表姐他小表妹的笑不露齒衣袂翩然,呃……他心裡歎氣,時間還長,慢慢適應好了。

    沒人知道梁逸群跟他是姑表兄弟,然後呢,鄭鷥萱很小時候被二姑父自香港帶回來,不能生育的二姑母閉口不問視若己出,養得嬌滴滴如花似玉,該是需要多大的忍耐跟愛心?記得她大老遠打電話給他:「珈鉞你才多大?著什麼急?不能再等等麼?」她替自己悶悶不樂的女兒抱屈。

    他笑了笑:「我不急的,姑媽。」反正也已經兩年過去啦。以前年紀小,只是覺得她有點好玩,有點賴皮,有點讓他哭笑不得,而現在呢……

    他天生喜歡農藝,不介意繼續拔苗助長。

    兩三分鐘之後--

    「找我什麼事?」

    「找我什麼事?

    兩人面面相覷,都是聰明人,頓時知道梁某人奇門遁甲的真實原因。若徽嘟囔:「幼稚!」封珈鉞冷哼:「無聊!」兩人聽到對方的話雙雙一怔,對視,爾後竟然都忍俊不禁。

    封珈鉞清清嗓子。講演無數口若懸河的學生會主席竟然覺得開口也是一件負累重重的事。怪不得身經百戰的央視播音員偶爾因情勢所需還得上學習班回爐再造呢。他又是一聲輕咳--

    「手好點兒沒有?」

    「臉好點兒沒有?」

    兩人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封珈鉞湊近她,點點自己的左頰,無限委屈地:「這兒疼。」她是練過鐵餅嗎?唉,越來越同情當年那個猥瑣男,「不過,我不介意你手完全好以後,再來拿我練習。」沒關係,他會努力,多多創造條件。

    眼前那個人臉上的紅暈逐漸逐漸氤開,若徽起身,跺腳跑開。原本還有點兒抱歉呢!唉,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只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心底那一絲絲慢慢漾開的甜意。

    封珈鉞單手撐在桌上,看著那個輕盈的背影,大得離譜的背包,和當年一樣,說不出的瀟灑跳脫。

    這樣的過程,他正在享受。

    在她面前,他果真十分十分地惡趣味。

    他輕輕一笑,跨腿追了上去。

    如果能一輩子都這樣也不錯,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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