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懶洋洋走在學校的小路上。
又是一個週末,不想回家。不想回去對著那些空曠的房間,空曠的牆壁,冷冰冰的,毫無人氣。
昨天,司機打電話來問他用不用接,他一口回絕。他知道,老爸已經去紐約洽公。
還不是談那些永遠談不完的生意。他冷哼一聲,錢,果然是掙不完的,對那個人來說,親情算什麼,三個月半年地看不見兒子,又算什麼,只要每個月往銀行卡上打一筆錢,他就覺得ENOUGH了。
校園小道上,間或有小女生走過,盯著他看看,然後彼此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宋聿耶,宋聿耶」
一副十分仰慕的純純少女的樣子,而且,不止一個兩個。
宋聿挑挑眉,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這麼有名了?
應該是從前一陣子班主任陷害他去參加那個無聊的校園十大歌手比賽開始。
在那次比賽上,十分不情願上場的他,在班主任的軟硬兼施下,最終且歌且彈吉他地,以一曲MEMORY技震四座,毫無異議地,一舉奪魁。
MEMORY一向是他最愛的歌,也許是因為
他不再想下去了,無視過往的小女生們不斷瞟向他的眼光,不動聲色地,逕自向前走。
方纔,姚遠他們打電話讓他一起出去玩,去HAPPY,但是,現在的他,沒那份心情。
也許,可以去校門口那家小小的咖啡吧消磨一下時光。
藍山咖啡,他一向喜歡。
剛剛快走到咖啡館門口時,突然,拐角處一個人影飛快地衝了出來。一下子撞到他身上。然後,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粘乎乎的東西就直接粘到了他的襯衫上。
他第一反應是閉眼。
他們宿舍的小男生們從不知道,宋聿同學的襯衫,閒閒地也要上千。
明明是看上去有些皺巴巴的料子,法國進口,立刻身價倍增。
在置裝方面,他老爸從來不需要他省。
人靠衣裝佛靠金,生意場上的定律,這一點,宋致山先生一向謹記。
於是,他也就老實不客氣地,從來不省。
如今,一件上千的襯衫,就這麼,無辜地,陣亡了。
等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極其極其平靜的臉。
而且,似曾相識。
他在記憶的叢林中搜索了半天,沒辦法,認識的女生太多,經常結伴出去玩的也不在少數,想著想著,終於靈光一閃,記起來了。
是那座冰山。
叫什麼陸小小,陸笑笑,還是什麼該死的陸瀟瀟的冰山。
他記得當初他無意識地說那句話被她聽到時,她跟看一隻下水道裡的老鼠般的眼神。
一臉的氣定神閒,還帶有些微輕視地,打量了他一眼。
果然,定力非常,明明撞到了人,還一副極其極其無辜的樣子。
於是,他抱起手臂,口氣陰冷:「你後面到底有狼還是有豹,走路不會看人啊?!」
憑著過人的辨識力,陸瀟瀟一早就認出來了,是那個一把將她歸入高齡女士之列的小男生。
長得還挺高高大大,人模人樣的,只可惜,一開口就破功。
身為知名專欄作家的女兒,她的鑒賞力一向驚人地挑剔。
只是這會兒,她暫時還沒心情計較。
因為,就在方纔,她後面的確有東西在追,但是,既非狼也非豹,只是一條小小的狗而已。
但她就是怕。小時候被狗咬過一次,打了兩個星期的針,算是給從小視打針為毒蛇猛獸的她開了先河。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她對狗的懼怕程度僅次於武瘋子。
她心裡在低低哀歎,只不過想在回家前,吃著最愛的龜苓膏,逛著最愛的小書店,然後買到了最愛的《源式物語》,再回去喝劉阿姨燉的最愛的烏骨雞湯,今天一天的人生眼看就要功德圓滿,只可惜,因為一條小小的土狗,毀於一旦。
但是,絕不能讓這個小男生看出來。
對敵人,要知己知彼,但是,敵人對自己,千萬不可知彼。
於是,她十分十分冷靜地說:「我賠你乾洗費。你先墊著,回頭拿*****來,我付錢。」
還沒跟他算她報銷的一大塊龜苓膏的帳,算他佔便宜。
只可惜,對面的小男生繼續冷哼:「干-洗-費-?你知不知道我身上這件襯衫,是你身上這條裙子的十倍價格都不止!!」
一條廉價的棉布長裙而已。他罔顧其實她穿得還挺好看的事實。
陸瀟瀟愣了一下,有這麼貴嗎?她的裙子,還是艾格的啊,淺米色,式樣簡潔大方,雖然只要一百出頭,但穿得明顯比那個小男生身上那件皺巴巴的襯衫SUIT很多啊。
接著,她反應過來,他瞧-不-起-她----
她有些微詫異和惱怒,這種狀況,陸瀟瀟同學真的還很少碰到呢!但是,這麼多年的冰山生涯自然不是虛度的,於是,她繼續冷靜地談判:「那,請問,你,想怎樣?」
宋聿從她的眼神中,明顯看出一絲絲嘲弄,一絲絲不屑,還有,一絲絲看好戲的態度。
他一怔,這個冰山顯然並非體積虛大腹中空的那種,怪不得能當李莫愁。
於是,他也收起輕視的態度,打疊起精神小心應戰:「我這件襯衫,從法國進口,折合人民幣一千八百三十塊整,有*****為證。」他有些嫌惡地掏出袋中的餐巾紙,擦擦那不知是什麼的黑糊糊的東東,眼看衣服上留下了一塊不小的污跡,然後,面帶一絲冷笑地,「你說怎樣?」
不知為什麼,他很想看看這座冰山失控的樣子。
一定很有趣,非常有趣。他心裡不無惡意地想。
可是,他失望了。
乍一聽到他的那句話,陸瀟瀟心裡早就尖叫過百轉千回,這個年頭,實在是世風日下,無商不奸,這麼醜的襯衫,上千,騙鬼去!!
但是,從小到大,和從珊女士鬥智鬥勇慣了,她的控制力早就已經非常人可比,於是,她的臉上依然波瀾不起:「我提出的條件,你不接受,大不了,民事法庭見。」
開玩笑,想當初念大學時,她的第二學位可是法律呢,的的確確就是為防這種不時之需的。
真應該感謝從珊女士當初火眼金睛,從一大堆待選專業中一眼相中這個專業,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即便上了法庭,她也絕對絕對不用賠RMB1830的十分之一給他。
她不是沒看出這個小男生對她有一種莫名奇妙的為難態度。
果然,小男生又冷哼一聲:「是嗎?那麼,D大大名鼎鼎的冰山美女陸瀟瀟同學,撞了人,毀了別人的襯衫,態度居然還這麼差,是不是有必要讓你的師長加強一下教導呢?」
瞧瞧,連一向別人用來讚美她的話在他口中說出來都是一副極其諷刺的口氣,真真是人間極品。
不過,這個臉色臭臭,話語尖刻的小男生,還真是像郭靖一樣,誤打誤撞擊中她的罩門。
拜好強的從珊女士所賜,她的家教就是:一件事,能做好,就要做得更好,好上加好。
總之,最好不要有哪怕一絲瑕疵。
這也就是她冰山性格的真正由來。
在師長們眼中,陸瀟瀟同學是絕對絕對笑不露齒,冷靜內斂,美貌與智慧並重的零缺點淑女型資優生。
在她的字典裡,謹言慎行是必須的,行差踏錯,則是絕不允許的。
如今,天道報應,要她踢到鐵板,差點破功。
她忍住心底的尖叫,緩緩開口:「好吧,那你開條件吧。」
臉上絕對還是一片平靜。
波瀾不驚。
然後,她就看到那個小男生在她臉上仔仔細細地,搜尋了老半天。
再然後,只說了一句:「等我想好了,自然會告訴你。」一副你別急的樣子。
再再然後,瀟灑前行,沒有再看她一眼,逕直進了在D大學生中素來以價格貴,奇貴,TOO貴的口碑出名的,猶如孫二娘家所開黑店的,那家小小的咖啡館。
她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但是,片刻後,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為盛名所累。
以她在D大的赫赫聲名,那個小男生壓根不用怕找不到她。
已在明,敵在暗,十分不妙,大大不妙。
陸瀟瀟陡然身上一陣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