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明媚·相思謀 正文 第六章 連環計下
    東方已泛起了白肚皮,淺藍色的天際隱現亮光。杜昕言回了正對後花園的宅子,坐在樹上凝望對面的相府後花園苦苦思索。

    明明看到有男人身影,為什麼找遍繡樓與花園卻無人?

    兵是撤了,仍有暗探盯著相府。他一夜未睡,眼中泛起了紅絲,卻堅信,沈笑菲一定會有耶律從飛的消息。杜昕言又打起了精神。

    直到辰時,沈笑菲才帶著嫣然和無雙回到後花院。她並沒回繡樓,對無雙和嫣然說了些什麼。無雙便守在院門處,嫣然則進了繡樓。

    沈笑菲一個人沿著花園小徑漫步過了荷池假山。似在賞景,又左顧右看,一副極警覺的模樣,勾得杜昕言情不自禁從樹上站起身來。他來了精神,暗自猜測花園裡是否還有暗室一類,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個白色身影。

    卻見沈笑菲走到離院牆不遠的花園鞦韆旁,自顧自的蕩起了鞦韆。

    她並不如許多閨秀一樣坐在鞦韆上,而是站在上面用力蹬,鞦韆漸漸蕩得高了,溫暖的太陽照在她身上,白裙飄飄,空中傳來笑聲清脆如銀鈴。

    杜昕言聽到笑聲,心裡就起了惱怒。因為她房中可疑的男子身影,他守了一夜,她卻在蕩鞦韆玩耍。他躍下大樹,幾個起落落在花園牆邊,正巧鞦韆蕩來,沈笑菲突然看到牆頭上出現的杜昕言,失聲驚呼,手鬆開,人就往下墜。

    杜昕言下意識的掠過去,不偏不斜將她摟在了懷裡。低頭一看,沈笑菲覆了面紗的臉上露出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著他。

    他尷尬的鬆開手,板了臉道:「小姐蕩鞦韆也不囑咐人守著,千金之身莫要這般行險。鞦韆也未免蕩得太高了。」

    沈笑菲遺憾的離開他的懷抱,突然放聲尖叫:「有賊……」

    「你幹什麼?」杜昕言嚇了一跳,想也沒想伸手摀住她的嘴。

    沈笑菲眼一閉乾脆裝暈,一副被驚嚇過度的模樣。心裡偷笑,身體軟倒再次滿意地偎進了杜昕言懷裡。

    「沈小姐?!」她真有這麼膽小?杜昕言哭笑不得,無奈的抱起她坐在鞦韆上,手握住她的手腕真氣一沖。

    只感覺一股熱氣從腕間透進來。沈笑菲本想再裝,卻下意識的啊了一聲,只得醒了。

    「下官的不是,驚著小姐了。」杜昕言長歎。

    「誰說你驚著了?是我驚著杜大人了吧?嘖嘖,折騰一宵還不忍離開。杜大人是想找昨晚繡樓窗戶影上那個身材高大之人吧?」沈笑菲扁扁嘴,腿蹬了蹬,鞦韆悠悠晃動。

    他真想一把又扯下她的面紗瞧個清楚。與耶律從飛摟摟抱抱還好意思說出口來?杜昕言望著沈笑菲,突然反應過來。她什麼都知道,連自己晚間會觀察她的繡樓都知道。

    沈笑菲目光盯著一隻翩翩的蝶,慢條斯理的說:「蝴蝶叢中飛,花香繞鼻撲。這園子重新佈置過,倒比以前還美了。」

    「知道私通契丹會被處以何罪?」杜昕言聽到那句蝴蝶叢中飛就冷了臉。

    鞦韆微蕩,白裙下露出一雙玲瓏繡鞋,得意的晃動著。沈笑菲偏過頭眨眨眼笑了,「杜大人不是找遍了園子,沒找到人麼?我爹好歹還是百官之首,當朝宰相。胡亂說話,可是要被重重治罪的!」

    杜昕言被她惹得火起,煩躁不安,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再上她的當,強壓了脾氣笑道:「昨晚看到繡樓人影的可不止下官一人。那名身材高大之人,嗯,與小姐親呢無間的人究竟是誰?」

    「為什麼要告訴你?夜色沉沉,沒準兒是杜大人和監察院的大人看花了眼。」沈笑菲矢口否認。

    「沈小姐不說也無妨,他只要還在相府中,就絕對跑不了。」杜昕言冷哼一聲拂袖便走。

    沈笑菲笑容可掬的喚住了他:「哎,誰說人家與他親呢了?沒準兒是他脅迫於我呢?杜大人嫉惡如仇,是清官,是好官。可得好好保護小女子才對。」

    杜昕言回頭,沈笑菲哪有半點受脅迫的樣子。想起兩人偎依在一起的影子,他就火大。眼睛下意識的瞇了瞇,見沈笑菲瞪大了眼睛仔細盯著他,他趕緊露出笑容道:「沈小姐不必擔心,若是受了脅迫,下官一定捉住那賊千刀萬剮為小姐出氣。而且,一定守口如瓶,不會壞了小姐清譽。」

    沈笑菲笑了起來,眼珠一轉道:「我告訴你,你怎麼謝我?呀,杜大人還欠了我七千兩銀子呢,肯定沒銀子謝我了。這樣吧,杜大人答應幫小女人做一件事,笑菲就一定幫杜大人一個大忙。哦,錯了,是幫大殿下立得一功。」

    杜昕言一愣,心裡又好奇得不得了。難道沈笑菲真能幫他抓住耶律從飛?可是這沈笑菲奸滑無比,她要他做的事會是什麼?杜昕言想了想道:「小姐要下官做什麼事?」

    「笑菲四更天就被喚醒,現在困得緊了。花園裡陽光充足,小憩一會兒一定很舒服。可是曬多了太陽,臉上又要起痱子,無雙和嫣然又要罵我。可不可以麻煩杜大人為笑菲擋了臉上陽光,容我睡會兒?」沈笑菲嬌柔的說完看到杜昕言雙眼一瞪,她轉過頭壓住笑,歎了口氣道,「耶律從飛秘密南下,是為了私會佳人,還是另有圖謀呢?一定是另有圖謀。」

    杜昕言趕緊接口:「能為小姐效勞是在下的榮幸。今晨擾了小姐好夢,自當為小姐擋住臉上陽光,讓小姐能在鳥語花香中好眠。」

    沈笑菲下了鞦韆,走到一側貴妃椅上躺了。眼波一轉,杜昕言便笑容可掬的走了過去,伸開手,用袍袖擋了她臉上的陽光。

    「真好。又不會起痱子,又能曬太陽。」沈笑菲滿足的閉上眼睛,不緊不慢的說,「昨晚呢,笑菲突然想起虞姬來,唏噓不己。無雙便自告奮勇扮了霸王,踩著凳子強做男人狀。嫣然在園子裡瞧著說,那影子還真像男人呢。」

    杜昕言一呆,手便放了下來。

    「喂!知不知道我戴了面紗睡在太陽底下久了,也會起痱子?」沈笑菲睜開眼,杜昕言一副上當受騙後的惱怒模樣。手已落下,人轉身欲走。

    想走?她磨了磨牙,懶洋洋道:「我雖然不知道耶律從飛人在哪兒。但他想圖謀的事,笑菲倒也能猜到一二。」

    聲音未停,臉上又一片陰涼。杜昕言已站回身邊,老老實實舉著袍袖為她遮陽。臉上已恢復了常態,換上了一副笑臉:「適才一隻蜂飛過,在下拂了拂。」

    笑菲暗笑,閉上眼喃喃道:「如果再有蜂蝶騷擾,杜大人拂了又拂。笑菲擔心起痱子,睡不好。睡不好精神就不好,要是忘記了耶律從飛的事情可怎麼辦呢?」

    「蜂蝶再來,在下自有辦法驅趕,絕不會讓小姐的臉曬到一絲陽光。小姐放心補眠就是。一覺睡醒,神清氣爽,肯定不會忘記的。」杜昕言語聲溫柔,眼裡氣惱全化為陽光淺淺。果然站在睡榻前,抬著手一動不動。

    笑菲滿足的睡過去。想著他站在身邊舉手為自己遮擋陽光,嘴角浮起笑容。

    隔了面紗也透出她臉上的笑意,杜昕言看在眼中直想掐死了她。可是他的聲音更低更柔,像和煦的風拂過,「好好睡吧。下官親為小姐遮陽護衛,一定會做個好夢的。」

    笑菲開始還想著杜昕言的神情與心思,漸漸的,暖暖的陽光,飄渺的花香,竟真的睡著了。

    杜昕言聽到她呼吸聲漸漸平穩綿長,知道她真的睡著,鬆懈了神經默默的看著她。他對沈笑菲有種摸不透的感覺。她彷彿事事都能猜到他的心意。從約了四公主去聚友客棧吃糖糕起,她一定就知道自己會疑心於她。為了誘他來,才特意與雙兒上演了繡樓上的好戲。等他來了,無功折返,又獨入花園讓他有機會見她一問究竟。

    偏偏又不肯痛快的說了,非要折騰他為她擋太陽。這女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杜昕言的手舉了半個時辰,好在他長年習武,也不是很難受。他其實最擔心的是無雙和嫣兒闖來尋她,看到這一幕笑話。若是傳到衛子浩耳中,他不知道會被他敲詐多少罈好酒。

    杜昕言目光一轉,環顧四周,正對上無雙的眼睛,駭了一跳。他苦著臉將手指放在唇間,又指了指貴妃榻上熟睡的笑菲。

    無雙坐在極遠的一棵樹上瞟了他一眼,把臉扭到一邊,卻不離去。顯然是防備著他,又得了笑菲吩咐,並不出聲靠近。

    杜昕言心裡苦笑,只盼沈笑菲快點睡醒,趕緊說完他好走人。他手指動了動想不動聲色弄醒笑菲。低頭看到她睫下淡淡的暗影,帶了幾分倦怠,又不忍心了。

    風吹動寬大的袍袖,靜謐的花園中幾隻蝶飛過。杜昕言便想起了落楓山楓紅山靜的景致。琴簫之音從風中傳來。他的臉不自覺的變得柔和,微低下的手臂又抬高了些。

    足足睡了一個時辰,沈笑菲才醒。她睜開眼,臉籠在袍袖的陰影中,杜昕言似乎在看著她,又似乎目光越過她想起了別的事,怔怔出神。

    他是在想丁淺荷嗎?笑菲看到他臉上的柔和神色暗忖。可是他真的一動不動為自己擋住了陽光,這樣一想,心裡又溫暖起來,她笑著支起身道:「睡得很舒服,多謝了。」

    杜昕言的手移了移,始終沒有讓半點陽光曬著她的臉。手一個時辰不動也有些發酸。他慇勤問道:「不如移步涼亭敘話?」

    笑菲忍住笑點頭:「那當然好,總不能讓杜大人一直抬著手為笑菲遮陽吧?又不是木頭。」她下了榻,信步走向涼亭。

    杜昕言在她身後眼睛忍不住又瞇了瞇。口中卻道:「就算化成了石頭,下官也樂意。」

    見兩人進了涼亭,無雙飛身下樹,喚了嫣然送來一壺茶,兩碟點心。

    茶香四溢,笑菲舒服的啜了口茶,也不再逗杜昕言,輕聲道:「昨日,笑菲陪同了四公主前去長蘆寺進香。無意中見到了耶律從飛與他的侍從。」

    「哦?沈小姐怎麼知道他就是耶律從飛?」杜昕言昨晚沒睡,今晨站了一個時辰,手舉了一個時辰,又沒吃早飯,又餓又渴。卻不敢動桌上的茶點。

    「呵呵,這茶裡沒放黃連,點心裡也沒有巴豆毒藥,杜公子放心。唉,站了一個時辰,不渴?」笑菲揶揄笑道。

    杜昕言面不改色,以同樣的揶揄語氣回道:「下官怕了,小姐不開口,下官不敢哪。」他端起一杯茶喝了,滿口生津,舒服到了骨子裡。毫不客氣挾起一隻水晶蝦餃,滿口鮮香,一口一個,連吃三個。

    笑菲見他狼吞虎嚥,在自己面前第一次顯得無拘無束,心裡高興,笑道:「是無雙提醒我那二人會武。有四公主在,小心為好。笑菲便多看了幾眼,無意中看到他腰間的一柄小刀。金絲纏柄,七寶鑲綴。聽傳言說契丹國大比,勝者便會得到一柄勇士之刀。耶律從飛奪得第一勇士稱號,他父王高興,便將一柄削鐵如泥的七星寶刀送給了他。不知就裡的人不明白。可這傳言,笑菲很早就聽說了。笑菲便猜,這柄刀一定是七星寶刀,這人,一定是京城衙門這些日子一直在找的耶律從飛。」

    杜昕言聽了大笑:「沈小姐心思細密,舉一反三,著實聰明。接下來沈上姐便誑了四公主去客棧吃糖糕,順便通風報訊,讓耶律從飛跑了。好叫在下無功而返,只能來相府要個答案,順便再捉弄下官是麼?」

    沈笑菲也笑:「杜公子聞一知十,也不笨嘛。別的都說對了,只有一點說錯。」

    「難道不是這樣?」

    笑菲睜大了眼睛,很無辜的眨了眨:「當然不是這樣。我不過好奇,拉著四公主去瞧了瞧,主要是為了吃客棧的糖糕。吃完就走了。」

    杜昕言不信,就為了沈笑菲這副看起來單純天真的模樣,他也不信。他伸手一把拽過她冷聲說道:「知道私縱契丹王子的後果?我現在就能鎖了你回監察院,哪怕是沈相出面,也要顧及縱女通敵的罪名!」

    笑菲抬起臉,眉心緊皺,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樣:「上回手上淤青過得好幾日才消哪!」

    杜昕言並不鬆開,語氣變得狠絕:「進了監察院,莫說這手淤青,廢了它也不是件難事。酷刑之下,不怕你不供出幕後主使!三殿下會如何自處?」

    笑菲撲哧笑了:「我有說過我做了什麼?你這麼本事,何不一塊把四公主也請進監察院去?罪名就是在耶律從飛住過的客棧裡吃了幾塊糖糕?」

    杜昕言聞方一怔,鬆了她的手。他一直盯著她的眸子,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我知道一定是你。」

    笑菲坦然地任他盯著,微笑道:「我放走他會得到什麼好處?憑什麼認定是我?」

    「沈小姐當然知道若是明裡抓了耶律從飛,契丹王必會大兵壓境。如今國庫空虛,年年戰事不斷。皇上為了平息戰爭,休養生息,索要賠償後一定會放他回去。你只不過是順水推舟救他,順便再賣了他一份人情。不是嗎?」

    杜昕言移開身體,悠然看著沈笑菲。他知道是她放走的耶律從飛,一定是她!他被她柔弱的模樣騙了一次又一次,他不會再相信她了。杜昕言沉吟片刻後道:「我現在沒有證據。但是我總會找到證據的。你信嗎?」

    笑菲的眼神清澈如水,彷彿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她心裡突然劃過一個念頭,身體隨之有些發涼。杜昕言很聰明,他總有一天會明白她的意圖。他會如何報復?

    「沈小姐故意誘下官來相府,想必也有目的。差點忘了,剛才沈小姐說,能幫大殿下立得一功,說來聽聽?」杜昕言話峰一轉,提起了笑菲說過的話。

    皇上身體漸弱。太子之位懸而未決。北有契丹,東有吐蕃,都對中原虎視眈眈。沈笑菲江南貢米案中順手擺了大皇子一道的事情他記得清楚。他想暗中抓到耶律從飛不外也是想借此查出是與朝中哪位官員勾結,順便也借耶律從飛擺三皇子高睿一道罷了。

    他認定是沈笑菲放走的耶律從飛。她認不認他都無所謂。放長線釣大魚,他總會抓到高睿的把柄。現在,他只能找著機會助大皇子高熙得到更大的好處。

    沈笑菲沉默了會說:「我在長蘆寺中發現耶律從飛之後,讓無雙盯住了他們。發現耶律從飛單獨回到了客棧。他的侍從卻偷偷宿在長蘆寺外的船上。聽說這是一艘來自大名府的船,今日要運送開光佛像前往大名府。那佛像精美壯觀,渾身貼金。若是生鐵鑄就怕是有幾千斤……」

    她話未說完,杜昕言已然明白。塞外少鐵,耶律從飛用佛像聚鐵,明裡運往大名府。暗中到了邊境再拆散了送往北地,他是想要多鑄刀兵。

    他看了看天色,心急如焚。對笑菲一拱手道:「多謝小姐指點。下官告辭。」他為趕時間,輕功施展開來,像只黑色的鷹飛掠而出。

    笑菲癡癡望著,長歎一聲。她取下面紗,白皙的臉上掛著寥落的神情。

    無雙和嫣然這才進來涼亭。嫣然不解問道:「一切都在小姐計算之中,杜公子還為小姐遮了一個時辰的陽光,為什麼小姐不高興?」

    笑菲取了面紗,露出容貌。蒼白的臉上掛著寥落的神情。她懶懶的撐著頭說:「他哪裡是為了我遮擋陽光?他是為著幫大殿下。他心知肚明是我放走的耶律從飛,此時不深究是為了將來能抓住把柄一舉擊敗三殿下。哼,得了消息像兔子一般跑開,心裡沒有半點留戀。我能高興嗎?」

    嫣然嘟了嘴道:「契丹賊子,人人得以殺之而後快。小姐為什麼一定放過耶律從飛?」

    笑菲歎了口氣道:「他不是說了?耶律從飛一回到客棧就發現了暗探監視,密捕他是不成的了。一旦公開抓了耶律從飛,契丹王必然起兵。戰事不斷,再打國庫裡也沒銀子了。皇上收點好處還不是要放了他。我不過是順水推舟藉機要點好處。這不是又將耶律從飛聚鐵器鑄佛像的事告訴了杜公子?能拿獲鐵佛,總也能幫自家軍隊的。」

    笑菲懶洋洋的坐在亭子裡,覺得嫣然太笨,事事都需要她解釋。無雙依然一聲不吭的站在亭外。笑菲這時倒覺得她安靜的好,省得她再說言不由衷的話。

    她回想起送耶律從飛出城的那一幕。那個男人讓她覺得危險。看向她的時候,她渾身都有種浸進雪水的感覺。縱然他穿著漢人衣裳,衣袂帶風書生氣十足。可是他身上卻有種殺氣,那是在戰場上養出來的凌利。

    只等他道謝時,眼神變得柔和,那層殺氣才消失不見。下意識的,她便說自己是四公主高婉,受人之托放他走。

    她不想讓耶律從飛知道,與契丹勾結的人是她。

    江南貢米案已經了結,那些掉包的水寇一個活口沒留。沒有人知道那些被掉包的新米去了什麼地方,以為糧運副使貪財全換了金銀。而她去江南最大的目的就是為了掩飾被掉包運往北方契丹的糧食。

    她用糧食成功與契丹王達成協議。耶律從飛此番南下就是為了把五船糧食成功運走。至於鐵佛,那是順水推舟掩人耳目之用。這是連高睿都不曾知曉的秘密。她沒有民族大義,沒有家國榮恥,她只為自己。笑菲只是想為自己多重保障,有了契丹這個外援,高睿將來想踢開她只怕沒那麼容易。

    在她眼中,人只有可用與不可用兩種。

    三皇子高睿在朝中政務上不能與大皇子高熙相抗衡,就只能掌握軍權。耶律從飛這次借運糧之事南下親視邊境我軍佈防,怕是要起兵大打一場了。

    笑菲微笑的想,反正戰事是免不了了。武威將軍丁奉年的河北東西路大軍分別駐守大名府與真定。耶律從飛首率軍南下當其衝會在真定與他對戰。

    她冒充四公主放走耶律從飛的確有條件。她告訴耶律從飛,兩軍交戰,各憑本事。若是丁奉年不敵,不能殺他,只能生擒為俘。而且還要找個機會讓三皇子救回丁奉年。

    耶律從飛聽了,盯著她直笑,上馬離去時回頭說:「四公主聰慧過人,有你這樣的妹妹,實在是三殿下的福氣。」

    笑菲其實打的主意並不是讓丁奉年被三皇子所救,感恩之下支持於他。她向來定計都愛一箭雙鵰。她還很想知道,丁奉年會不會經此一役後將丁淺荷嫁給高睿,鞏固關係。她更想知道,如果是這樣,杜昕言會怎麼辦。

    這招好像對丁淺荷最不公平,笑菲偏著腦袋想了想,不得不得出一個讓她很傷心的結論。那就是如果丁淺荷不想嫁,杜昕言不想她嫁,他有的是辦法讓她離開。這個結論一出,笑菲就不想再深想下去。

    棋子落下,棋局立時千變萬化。她也只能因勢而為。

    第二天,大皇子高熙上奏,抓獲契丹奸細四名,繳獲佛像和四大金鋼五尊,全系生鐵鑄就,重七千餘斤。

    明帝大喜之下重重誇了高熙,心裡又生憂意。契丹人南下聚鐵,顯然是為了鑄兵器,準備開戰。他迅急下旨,令武威將軍丁奉年加緊邊境防備,隨時應戰。同時令兵馬指揮使杜成峰抽調西北道與淮南道兵馬隨時準備增援。

    高睿請旨前往大名府助丁奉年一臂之力,明帝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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