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太難(1)
今晚的莫府注定不會太平。
院內森嚴的戒備並沒有嚇退前來打探消息的人。先是外院一角起了火,緊接著竟有人直接用了火箭直射進內院,引發小騷亂。數條黑影幾乎從莫府各個方向潛進府中。內院之中隱約聽見有刀兵之聲。
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中,莫府像一張四腳不整平的桌子,按下一端,另一邊就翹起來。
雲琅在這個時候回到了莫府。護院大總管楊寧親自守在了莫若菲院子外,鎮定的告訴他莫若菲此時正在由林家兄妹診治,可保三天性命。
雲琅鬆了口氣的同時心中的疑惑更重。世子陳煜彷彿早知道這個結果似的,在他去七王府找他幫忙時告訴他,不用擔心,明天之後定會有解藥奉上。
沒有月,漫天星辰黯淡無光。
不管怎樣,莫若菲無事自然是最好。他想不明白的事也*天就真相大白。雲琅寬了心。不棄今晚肯定也沒睡好,她會在等著自己的消息嗎?
想到這裡,雲琅毫不遲疑的走向凌波館。
院門虛掩。雲琅大大咧咧的推開了門,走了進去。「忍冬,靈姑!」雲琅喊了聲,沒有聽到任何回答。
遠處傳來隱約的呼喊聲,莫府護衛又發現有人侵入。雲琅警覺起來,手已拔出靴間匕首。他望著不棄的房間眼皮跳了跳,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
房門被他一腳踢開的同時,他手中的匕首叮噹落地。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趴在書桌上的不棄似睡著了般的安靜。
「不棄?」雲琅小聲喊了她一聲,兩步跨了過去,將不棄的頭扶了起來。
她的臉蒼白中泛著青,嘴角有凝固的血跡。莫若菲中毒的時候雲琅著急,此時看到不棄生死未卜,他有種想哭的感覺。
「不棄,不棄!」他著急的拍了拍她的臉,手指擱在她的頸間試探。他的心跳得太急,急得他感覺不到不棄的脈搏。雲琅抄住不棄的腿彎將她抱起來往外走。
「雲大哥,放我下來啊。」
細若游絲的聲音傳進耳朵,雲琅低頭一看,不棄睜開了眼睛。他的心情由悲至喜,再由喜化悲,哄孩子似的說道:「不棄,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你忍著,回頭我買糖給你吃。」
不棄仰面躺在他懷裡覺得難受。雲琅的臉哭也似的難看,不棄嘴一咧笑了:「雲大哥,我想和你說會話呢。天就快亮了吧?我活不到天亮。」
雲琅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炸了,瞪著不棄吼道:「胡說!」
「下毒的人說過的。放我下來啊,我難受,胸口悶得很。」不棄輕咳了聲,咳出口血,胸口的悶結散了些,舒服多了。
那口血噴出,屋裡飄起股帶著惡臭的腥氣。屋裡的血都是她吐的嗎?雲琅的腿一軟,抱著不棄緩緩滑坐在了地上。他心裡明鏡似的,不棄中毒已深了,救不回來了。莫若菲有三天的時間,可是不棄沒時間了。他用衣袖拭去不棄嘴唇上的血漬,柔聲的說道:「不棄,誰下的毒,你告訴雲大哥,我這就找他拿解藥救你。他要不給,我打到他給。」
回頭太難(2)
不棄呵呵笑了。她知道雲琅也發現救不了她了。她沒有回答雲琅的問題,輕聲說:「雲大哥,出藥靈莊往東走,有片亂墳崗。半山上有棵枯死的樹,樹下埋著九叔和阿黃。你送我去好不好?」
雲琅心裡一緊,硬梆梆的說:「不好。」
「雲大哥,你答應我啊!我想和九叔還有阿黃在一起。」不棄扯著他的衣裳輕輕搖晃著,滿臉求懇之意。
雲琅沒有回答,他彷彿已看到了那片亂墳崗,那棵枯死樹,樹下的小墳包。不,他不要不棄死。他低聲哄著她說:「這世間有很多神奇的東西。不棄,你沒進過江湖不明白。明明啊有的人馬上就要死了。可是拿到了解藥就好了。真的,我不騙你。你告訴我是誰下的毒,我去找他。你別亂想,有了解藥你就不會死了。」
不棄的回答是一口鮮血噴在他衣襟上。她閉上了眼睛,又努力的睜開,眨了眨。似乎在告訴他,你看,真的不行了。
她的臉比初見他時瘦了很多。不棄靠在他懷裡,他從來沒有覺得她的膚色白皙。一口又一口的鮮血彷彿把她身體裡的血色吐盡了,只餘得一種磣白的顏色。那雙眼睛明亮得能照亮屋裡的黑暗,如水晶似寶石,煥發出異樣的光來。
是迴光返照麼?雲琅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她眼裡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不棄就沒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終於埋在不棄的頸邊哭了起來。
「雲琅,真對不住你。」不棄的精神突然間變得好了,說話也利索起來。她想起那年的雪天,雲琅一掌打死阿黃的時候。又想起他鑽狗洞時咬牙切齒的樣子,便笑出了聲。「其實啊,我就是膽小了點。當時我真想一棍子打死你給阿黃報仇呢。」
「對不起。」
「沒有呢。你也不知道啊。我一直罵你小賊呢,其實你和阿黃一樣,對我真好。雲大哥,你別怪我,他來紅樹莊給我送雞腿的時候我就喜歡了他。我本來活不到現在的,他天門關救了我,在南下坊又替我擋了一箭。當時我的心跳得真快,那麼冷的棉衣穿在身上都不覺得冷了。我就知道,我是真喜歡了他,心裡容不下別人了。」
「只要你能活下去,喜歡誰都好。」雲琅低聲說道,手抱緊了她。似乎遠了,就感覺不到生命在她身上燃燒的熱度。
回頭太難(3)
不棄顫抖著手去拉頸中的銅錢。手酸軟無力,在頸邊撓了半天最終只按到那枚銅錢再也抬不上去。
她臉上露出一股嫵媚。像夜色中綻放的白色香花,讓雲琅*。他替她拿出銅錢,看到那枚蓮花刻痕,他突然有了衝動:「他是誰?我去找他來!」
心頭一股熱血湧現,雲琅想滿足不棄所有的要求。
他,會來看她的。在沒有人打撓的時候,他會來看她,告訴她,他是她的蓮衣客。
不棄微微一笑道:「他會來看我的,會一個人悄悄的和我說話。要是我能穿著白色的婚紗嫁給他就好了。穿婚紗的新娘子可美了。」
只有喪服才會是全白的,她糊塗了,她就快要死了。雲琅心裡想著,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他搖了搖不棄,哽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傻丫頭,新娘子都會穿大紅的喜服,你以後也會有的。姑姑出嫁的時候,用了四丈闊的紅錦緞,用金錢和寶石繡了鳳。你喜歡,我找蘇州最好的繡娘做給你穿。」
「莫夫人年輕時肯定是個美人。」不棄輕歎了口氣。
她想起前世那些穿旗袍的新娘子。旗袍上用金線繡了團花,喜氣洋洋。山哥曾經說她說,你身材好,穿旗袍也肯定好看。那是讓她想起去山裡騙婚時說的。山裡很冷,山哥給她買了件大紅的羽絨服,她還是冷得直吸鼻涕。莫夫人是個可憐的女人,也是山哥這世慈愛的母親。山哥帶大了她,原來這一世是要回報給他的。
不棄的心思漸漸飄遠。如果再轉世,她會不會投胎到一個正常的好人家?有慈祥的母親,有愛她的父親。她可以背著小書包去上學,結識同學,然後長大。讀完高中讀大學,讀完大學找到一份工作。在大城市裡買間屬於自己的房子,和一個男孩子談戀愛,結婚,生小孩。
雲琅看到不棄的雙眼由明亮轉為渙散。她似看著他,眼瞳裡的光在漸漸的黯寂。身上有只小耗子在亂竄,他怎麼也抓不著。雲琅的心一陣又一陣的緊,慌亂的搖晃著她,喊她的名字。
回頭太難(4)
一股風從門口捲了進來。雲琅抬頭一看,屋子裡已多了個蒙著面巾的黑衣人。他摟緊了不棄,隨手從地上撿起了掉落的匕首,警惕的盯著來人。
「想她活,就收起你的匕首。」海伯不容置疑的走近,瞧也未瞧雲琅手裡的匕首,蹲下身體說道,「不棄,是我。」
他的聲音拉回了不棄的神智。她看不到海伯的臉,聽出了他的聲音。不棄像看到親人似的委屈,她用盡力氣只擠出個笑容,再也沒有力氣說話了。
「別怕,你不會死。」海伯說完握住她的手腕切著脈。片刻後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慎重的打開。裡面放著一顆珍珠色的丸藥。他捏開不棄的嘴將那顆丸藥擠破,清亮的液體帶著股蓮花的清香餵進不棄的喉間。
「這是解藥?!」雲琅驚喜交加。
只見不棄頭一歪,手輕飄飄的垂落。雲琅瞧得分明,手按上她的頸側,沒有半點動靜。不棄死了?她就這樣死了?他悲愴的揮手向海伯刺去,怒吼道:「你說你能救她的!你給她吃的是什麼?!」
海伯略一側身躲開。雲琅沒有再出手,抱著不棄放聲大哭。
「噤聲!少堡主,她沒有死。靜下心聽我說。」海伯嚴厲的說道。窗戶紙上已經染得層灰白色,天已經快亮了,他沒有時間做更多的解釋。「現在老夫能保她不死,但她身上的毒在望京城解不了。她身份特殊,若是有人知道她不死,她將來的下場會比死更淒慘。」
雲琅反應過來:「你是說要悄悄帶不棄去解毒?要我瞞過所有的人?為什麼?你可知道七王爺要是聽到不棄的死訊,會給莫府帶來多大的風波?你究竟是何人?!你能救她為什麼不早點來?!」
「我是能救她之人。」海伯冷笑道:「少堡主,你以為不棄今晚才中的毒嗎?她已經中毒很久了。今晚下得份量更重,要她立時死去罷了。此事錯綜複雜,我沒時間再向你解釋。你若真心待她好,就記住老夫的話。不棄要盡快下葬,老夫自會帶她離開。莫少爺不也中了暗算?七王爺未必遷怒莫府。老夫言盡於此,你瞧著辦吧。」
窗戶紙又白得兩分,晨曦初現,海伯憐惜的看了眼不棄,轉身就走。
回頭太難(5)
雲琅腦袋亂成一鍋粥。不棄中毒很久了?是誰?誰下的毒?這個神秘老人又是誰?為什麼要他瞞過所有人,為什麼她不死下場會更淒慘?
他抱著不棄呆呆的坐著思考著。不知不覺天已大亮,陽光窗欞照了進來。雲琅還是沒想明白。
「啊——」房門口一聲淒厲的尖叫響起。
靈姑渾身發抖癱坐在地上。尖叫聲是忍冬發出來的。小丫頭被房裡的血跡嚇壞了。
雲琅木然的看過去,語氣淡漠:「昨晚凌波館發生了什麼事?」
靈姑連滾帶爬的進了屋,哭道:「表少爺,奴婢不知道啊。莫伯送小姐回來時她還好好的,只說困了要睡。奴婢侍候她睡了這才離開的。一夜好睡,醒了太陽都出來了。小姐怎麼了?」
雲琅淡淡地問道:「什麼時辰了?」
忍冬顫聲回道:「近巳時了。」
內庫已經封門開標了。雲琅靜靜的說道:「去通知少爺,小姐中毒身亡了。問他是現在報知王府還是等內庫招標完畢再報。靈姑你去,不要聲張,一切由少爺作主。」
靈姑哎了聲,心裡慌張,出門又絆了一跤。她爬起來,提起裙子就跑。
雲琅抱著不棄站起來。在地上坐了一夜,腿上酸麻,身體搖晃了下。
忍冬見狀,大哭道:「表少爺,你別太難過了。」
難過?真正讓他難過的是什麼?他看到書桌上那只染血的兔兒燈,心裡又一陣憤怒。
雲琅眼中透著冷意,輕蔑的彎了彎嘴角。他低下頭輕聲對不棄說:「不棄,你還會回來嗎?」
不棄沒有半點知覺。雲琅歎了口氣,抱著她出了房門,吩咐道:「這裡的一切都不要動。王府會來人察看的。」
將不棄放在忍冬的床上,雲琅握住她的手頭也不回的說道:「打盆水來。」
忍冬擰來熱毛巾,雲琅專注的替不棄擦乾淨臉手。他從不棄脖子上解下了那枚蓮花銅錢,輕聲說道:「我曾經說過讓你扔掉他的銅錢,你不肯。我替你還給他。」
他握緊了銅錢站起身說道:「替小姐換身乾淨衣裳。沾血的衣裳不要扔了。」
雲琅出了房門,瞇縫著眼睛看向藍天。
蔚藍天空中高高的飄著幾隻紙鳶。院子裡的茶花開得正艷,桃花開得正夭。粉紅粉白的花間有鳥雀跳躍輕鳴。和不棄一起扎孔明燈恍如昨天。雲琅想起不棄當時的虛弱露出了慘笑。她不是病了,是已經中毒了。
可是她不說。她知道是誰下的毒,卻不說。
她要保護誰?是她喜歡的蓮衣客嗎?虧他還熱心的讓蓮衣客去看她。
他早就該想到,不棄怎麼會認識那個神秘的獨行俠。明明是蓮衣客有意接近她。
不棄不肯說的人,有能力在戒備森嚴的莫府出入自如的人。雲琅握住手裡的銅錢,心裡酸苦,恨意頓生。
不棄,這就是你喜歡的人?我一定會殺了他。雲琅在心裡暗暗說道。
回頭太難(6)
院門口傳來腳步聲。雲琅一看,吃驚的喊道:「表哥?!」
莫若菲已洗去臉上的藥汁,帶著靈姑匆匆走來。他穿著件白色繡花的袍子,俊美如玉。他腳步輕快,看不出半點中過毒的跡象。
「阿琅,不棄怎麼突然就死了?!她人在哪兒?」莫若菲蹙緊了眉,沉著臉問道。
「表哥,你沒有中毒?」雲琅呆呆的問道。
莫若菲匆匆回道:「說來話長,不棄在哪兒?」
他沒有中毒。雲琅突然怒了,他扭住莫若菲的衣襟嘶聲喊道:「如果不是替你找解藥,我怎麼會離開?我如果不離開,怎麼會讓蓮衣客潛進府中對不棄下毒?!」
蓮衣客潛進府中對不棄下毒?莫若菲眉毛一揚,神情嚴峻起來:「阿琅,你冷靜點。你就算留在府中,難不成你有先知先覺,會在凌波館裡守她一夜?你怎麼知道是蓮衣客下的毒?」
是啊,他就算在,又怎麼可能事先知道在這裡守一晚呢?雲琅無力地鬆開手,悲憤的說:「是他!我知道是他!我會殺了他!」
突然冒出的蓮衣客讓莫若菲心情複雜。背黑鍋的人是蓮衣客。此人行蹤詭秘,來去無蹤。江湖中都無人知曉他的身份。讓他來扛殺不棄的罪責是否可行呢?他冷聲道:「阿琅,我先去瞧不棄,蓮衣客的事回頭再說。」
雲琅重重的點頭,指了下忍冬的房間。
莫若菲推開房門,腳步遲疑了下走了進去。
「公子!」忍冬一見莫若菲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不棄平靜的躺在床上,忍冬已替她換了身衣裙。她臉上的血跡已被擦拭乾淨,臉色如紙,蒙著層淡淡的青灰。
遠遠的看她一眼,莫若菲的腳再也邁不過去。他離開凌波館後就再沒有睡著。從來沒有過的焦燥不安,從來沒有過的驚慌失措。看著天慢慢的亮了,看著陽光照進屋來。凌波館遲遲沒有動靜,他在房中坐如針氈。終於見靈姑慌亂的來報訊,確認不棄已死後,莫若菲似乎鬆了口氣。
然而此時,再看到躺在床上的不棄,他的血直湧上頭頂。他聽到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聲。他突然想起了從莫少爺身體裡醒過來的時候。他茫然的看著陌生的身體,茫然看著陌生的環境。府中眾人的簇擁中,孤獨得彷彿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為什麼不棄死了,他又有了那種孤獨的感覺?她不會是她,不會是那個跟著她討生活的小不點。難道過了十幾年,他還忘不了前塵往事?不,他是莫若菲,是望京莫家的家主,是莫家的大少爺!莫若菲狠狠的轉開頭,不敢再看不棄一眼。他心裡暗暗向不棄說對不起。母親殺了她,他也只能選擇保護母親。
回頭太難(7)
莫若菲轉過身道:「靈姑,吩咐莫伯趕緊購置棺木佈置靈堂。對外則說小姐突發急病過世了。」
雲琅望著他道:「不等七王爺示下?」
「皇上沒有下旨冊封不棄,在外人眼中,她還是莫府的小姐。後事也只能在莫府辦。」莫若菲又道,「我這就去會館稟報七王爺。阿琅,有人對我下毒,我是順水推舟將計就計,個中緣由回頭再說。不棄的後事你先照料著。」
他匆忙的來,又匆忙的離開。雲琅望著他的背影,消化著莫若菲沒有中毒的事實。看來七王爺和世子都知道他沒有中毒。這場戲是演給明月山莊看的嗎?雲琅明白了莫若菲的意思。然而不棄呢?在這場內庫利益之爭中,她就成了犧牲品嗎?蓮衣客為什麼要對不棄下手?他難道也是明月山莊的人,藉機要挑撥莫府和七王府的關係嗎?
雲琅想的頭痛。
靈姑眼瞅著雲琅滿眼血絲,衣襟染血,失魂落魄的站在廓下,心一軟說道:「表少爺,小姐已去了,你千萬保重身體。去換件衣裳可好?」
雲琅低頭一看,胸前的血跡已經乾涸,凝結成紫褐色的花。他想起黑衣蒙面老人的囑咐,搖了搖頭道:「我哪兒也不去。靈姑忍冬,你去找莫伯,把靈堂搭起來。消息傳出去,晚些時候,府裡會來人弔唁。」
他說著進了屋,坐在床前握住了不棄的手。
二婢抹了把淚,轉身去找莫伯。
雲琅這才低聲說道:「不棄,我腦中亂得很。表哥沒有中毒,他讓我感覺怪怪的。平時他那麼疼你,為什麼今天看到你身亡連床邊都沒挨一下。他也不問你是怎麼中的毒。看到你躺在忍冬房間,他也沒覺得奇怪。就好像他知道你房裡躺不住人似的。還有,他似乎比我還著急購置棺木搭設靈堂。不棄,你也怪怪的。今天來的蒙面老者和你很熟悉,你什麼時候認識這樣的人?你認識了蓮衣客,還認識蒙面老人。你身上究竟有什麼秘密?」
他輕輕拂開垂在不棄臉頰旁的一絡髮絲,怔怔的看了她一會兒,溫柔的說道:「只要你能活著就好。你不告訴我總有你的理由。我過了年才滿十七歲,我的力量還小。將來,我會變得強大,再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回頭太難(8)
他握著不棄的手,安靜的陪著她。春陽照進來,在地上印下溫和的光。雲琅的心已經平靜下來。只要不棄能活下去就好。
隔了兩個時辰,莫伯親領著一群下人來了凌波館。他恭敬地對雲琅說道:「表少爺,前廳靈堂已經搭好,老奴來請小姐。」
他和前來的下人都已經換上了麻衣。靈姑眼裡噙著淚,和忍冬捧著替不棄準備的壽衣和首飾默默的站在門口。
不棄的手冰涼而柔軟。雲琅捨不得放開。他轉念又想,如果時間長了,不棄身體仍不僵硬豈非要惹人懷疑?他馬上站起了身。他一夜未睡眼睛裡充滿了血絲,看上去憔悴不堪。不用再裝,就能看出他的傷心。
莫伯歎了口氣,拿過一根白色的布條替他繫在了腰間,低聲道:「表少爺,別太傷心了。當心自己的身體。」
雲琅回轉身,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半個時辰後,靈姑開了門,哽咽著說:「奴婢已替小姐收拾妥當。」
莫伯招了招手,四名身強力壯的小廝抬來了一乘軟轎。
「不必了。」雲琅說著走進了屋。
不棄已換上了全新的衣裳,頭髮梳得又光又滑。青灰的臉色被厚厚的脂粉蓋住,洇紅的胭脂自臉頰暈開。看不出中毒的跡象,她只是睡著了。
雲琅俯身抱起她,淡淡的說道:「我抱她過去。」
不棄的手無力的垂下,風吹得袍袖輕輕飄起。雲琅走得很慢,彷彿這是他抱著不棄走的最後一程路。
前廳大堂一片素白,靈幡飄揚。所有的僕役都換上了麻衣。一群人跪在堂前,見雲琅抱著不棄進來,哭聲頓起。
大戶人家往往會請一些哭靈人來府中哭喪。雲琅知道台階下跪著這些人就是哭靈人,他忍不住心酸。如果不棄真的去世,肯真心為她落淚的又有幾人?
重重白色的帷帳之後擺放著一口棺材。上等的紫檀木,泛著紫得發黑的光,厚重結實。雲琅輕輕放下不棄,拿過一個蒲團盤膝坐在了棺材旁。他平靜的說莫伯說道:「我在這裡陪她。」
莫伯歎了口氣走了出去。
帷帳圍住了塊小天地,雲琅轉頭看著棺材,嘴角溢出了一絲笑容。從現在起到不棄下葬,他會一直守著她,寸步不離。
回頭太難(9)
內庫開標的會場設在望京城的醉仙樓。
醉仙樓是四合院建築,正中廂房裡坐著七王爺,世子陳煜,宮中內務府大太監,戶部尚書。
左右一排廂房中則是前來應標的商賈們。
靠近正房的四間廂房分給了四大家。別的商賈依次排序往後。
辰時起酒樓大門關閉。大內侍衛和京都守備府的兵馬將醉仙樓圍了個水洩不通。四周街道封鎖,飛鳥難進。
陳煜今天換上了紫紅色的蟒袍,腰纏玉帶,頭戴金蟬冠。雍容華貴。七王爺今天只是列席。他往堂前這麼一站,眾商賈都知道世子爺是今天的正主。心頭也有幾分不安,誰知道今年在世子的主持下,內庫的開標會不會翻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新花樣來呢?
陳煜眼風一掃,內務府總管大太監笑咪咪的請了香案讀完聖旨。陳煜微微一笑道:「今年父王身體不好,由長卿主持開標。為避免拉鋸戰,今年每項標各家只有三次出價機會。時間以一柱香為限。老規矩,每輪提標當場唱標,價高者得。阿石!」
他的隨身小太監阿石頭一回擔當重任,臉上有層興奮的光。扯開了喉嚨唱出了第一項採買貨品數量。
陳煜微笑著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色,也不管眾商賈的反應,折身就進了房。
時間短,要判斷對手的底價,這不是要大家拼著最薄的利提交標的銀子嗎?眾商賈傻了眼,又無可奈何。廂房裡的算盤聲越發的密集起來。
官銀流通權,貢瓷,絲綢茶葉,馬匹,藥丸藥材,水果蔬菜等等一項項頒下。
正房裡坐著的人看起來沒什麼事。七王爺和戶部尚書下起了圍棋。陳煜悠悠閒閒的喝起了茶。
庭院裡的算盤聲劈里啪啦的響著。精於計算的賬房先生們此時正根據今天頒布的採買數量為東家計算著利潤空間。
陳煜就坐在正房門口,溫暖的太陽照在身上挺舒服。他端著茶杯慢條斯理的喝著,目光移向緊挨正房的四間廂房。四大家的廂房門都緊閉著,現在頒出的標與他們沒有什麼關係,廂房裡沒有傳出任何聲響。他的目光停在了明月山莊的廂房門口。今天出現的人是柳青蕪,並不是柳青妍。那麼,柳青蕪擔憂的明月山莊繼承權是否發生了變化?她還會不會依靠他呢?
昨天,七王爺告訴他莫若菲沒有中毒,將計就計的安排。陳煜就好奇的想,明月山莊今天是否會中計。會場之上哪一個商賈是明月山莊安排的人?
柳青蕪向他投來一個否定的眼神後,陳煜沒有向朱府暗示爭奪貢瓷一項。這是讓柳青蕪展現能力的時候。陳煜並不想現在就棄了柳青蕪這顆棋子。
他忍不住又看向江南朱府的廂房。朱老太爺在很多年前就不再親自參與內庫的開標。聽聞朱府的生意由四大總管管理。四個總管以福祿壽喜為名。以前參加開標,朱府只派大總管朱福一人前來。今年很特別,朱府的四大總管全來了。這讓他感覺今年的內庫開標會有些意外的事情發生。
回頭太難(10)
開標唱標定標一項項進行著,與往年差不多,有一些小小的高潮,並不十分激烈。陳煜新定的規矩讓商賈們幾乎在第一輪投標書就把價喊到了薄利的頂點。沒有利潤可賺,大多數商人是不願意做的,哪怕是和皇上做生意。
隨著標項的減少,今年也似乎沒有什麼變化,飛雲堡的官馬,明月山莊的貢瓷,江南朱府的絲綢茶葉無一例外順利拿到了手。
在藥材一項裡,藥靈莊得了莫府的支持,打敗了南北兩方的大藥材商競標成功。算得上是今年的黑馬。
陳煜和七王爺商議後刻意將官銀流通權放到了最後。
莫若菲沒有來,莫夫人一開口就將標開到了去年的價位。
正房裡所有人都等著明月山莊的人跳出來和莫府爭。目光紛紛看向庭院,關注著誰是明月山莊的人。
一柱細線香眼見就要燒到了底,仍沒有第二封標書送來。難道一切都是假象?並沒有人和莫府相爭?明月山莊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見線香馬上就要燒盡,掩住眼底的詫異,陳煜示意阿石唱標。這時,朱府的廂房門開了,一個長像喜慶滿臉笑容的老頭腳步穩健的將封標的信封遞了上來。
江南朱府要爭官銀流通權?七王爺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為什麼是江南朱府?他情不自禁想起二十年前江南商賈掀起的擠兌風波,難道二十年後,又要來一回?可是,怎麼也不該是江南朱府跳出來爭呀。明月山莊什麼時候和江南朱府聯了手?
正房裡眾人瞪著桌上的信封都有些無語。
戶部尚書打開信封,眼睛鼓成了鬥雞眼,顫抖著手說:「四百萬……萬兩?」
一出手就番了倍,朱府好大的口氣!
陳煜倒吸口涼氣,同情的望了眼莫府緊閉的廂房門,讓阿石唱標。
一聲顫巍巍的江南朱府四百萬兩呼出之後,莫府的廂房內發出了茶杯撞擊桌面的聲響。
院子裡別家廂房的門口都探出了好奇的目光。或興奮或期待著望向莫府緊閉門窗的廂房。
第二柱線香再次點燃。一縷細細的青煙寂寞的飄蕩在香爐中。寸寸燃燒,也步步緊逼著莫府的神經。
劍聲從懷中掏出莫若菲的親筆書信低聲說道:「夫人,少爺囑咐,一旦有人出價高出莫府一倍,就把信給你。」
正在惱怒之中的莫夫人拆開信,一顆心歡喜的落到了實處。在她眼中,只要兒子沒有事,朱府和莫府相爭也無關緊要了。
她微笑著把信拿給方圓錢莊的四位掌櫃們看,溫言道:「憶山說,到了這個地步,莫府可以再加二百萬兩,也可以放棄。無論哪一種結果,咱們都不輸。」
回頭太難(11)
四位掌櫃合計下了道:「夫人,咱們再加一百萬兩銀好了。今年就算錢莊在官銀上損失三百萬兩,擁有皇商的牌子,今年就算錢莊不贏利,也不會虧的。」
莫夫人寬了心,笑道:「掌櫃們作主就行了。」
於是莫府的五百萬兩銀標書遞了出去。
朱府拿到手會虧損三百萬兩,朱府拿不到,莫府拼得一文不賺,也不會虧。
莫夫人樂呵呵的等著看江南朱府的好戲。
一陣寂靜之後,阿石大聲唱出了第二輪標:「江南朱府五百二十萬兩銀。」
莫府方圓錢莊的掌櫃們都驚得站了起來,只多二十萬兩?江南朱府莫非有千里眼順風耳?能看透莫府的標的?就這一項計算,讓經營方圓錢莊的老掌櫃們對朱府的賬房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莫夫人並不懂這些,她只是輕鬆笑道:「第三輪咱們就再加十萬兩吧。得與不得都沒關係。」
阿石吼了一天,嗓子估計拉傷了。第三次唱標時有些嘶啞。也許他也覺得奇怪,第三輪,江南朱府也就比著莫府的銀子往上又加了十萬兩而己。
就這樣,江南朱府在眾人驚羨的目光中,在莫府錢莊老掌櫃們的佩服中奪得了官銀流通權。
驗完銀票之後,陳煜對朱府長得喜慶的老頭道:「敢問是江南朱府哪一位總管?」
老頭兒呵呵笑道:「在下不才,江南朱府四總管朱喜。」
陳煜肅然起敬。江南朱府四總管朱喜號神算盤,一把算盤算無遺漏。難怪今天朱府總能壓著莫府出手。他又忍不住問道:「朱府高價拿到官銀流通權,豈非要虧上幾百萬兩銀子?」
朱喜摸了摸光滑的大額頭,笑咪咪的說道:「我家老太爺聽別人說望京莫府比江南朱府有錢。他老人家聽了這話就不服氣,令小的砸鍋賣鐵也要把官銀流通權搶過來。老太爺說了,如果莫府連幾百萬兩銀子都虧不起,以後就別在朱府前提有錢這兩個字。」
內庫的標已經招完了。廂房門紛紛打開,眾商賈只等著內務府總管大太監提著封存的銀箱離開後開禁走人。朱喜說這話的時候正好站在正房廓下,他中氣十足的這麼一喝,鎮驚四座。
朱喜的語氣彷彿江南朱府隨便可以扔幾百萬玩似的,令商賈們咋舌不已。
莫夫人氣得臉色發白,語帶譏諷的說道:「朱府的手要伸到望京未免伸得太長了。」
回頭太難(12)
朱府廂房內依次又走出三個人。其中一個乾瘦老者撫著下頜稀疏的鬍子翻了個白眼道:「朱府的四海錢莊明天將在望京城方圓錢莊對門開業。四海錢莊新開業,六月之前存銀年息一律六分!歡迎各位前來存銀。」
方圓錢莊年息最高五分息,還針對的是大商戶的大筆存銀。小筆銀子年息只有四分。沒拿到官銀流通權之前,四海錢莊說這話沒有人敢相信。大魏朝的官銀,皇帝陛下的私房銀子都將通過四海錢莊流通周轉,四海錢莊就成了塊金字招牌。沒來得走的商賈們眼裡頓時冒出了精光。連戶部尚書都在想,是否將國庫裡的銀子提上一千萬在四海錢莊裡存上一年多生點銀子出來。
七王爺和陳煜對視一眼,深感佩服。朱府出了五百多萬兩現銀,流水銀子必然不夠充足。年息一漲,四海錢莊就能在短時間內吸納到大筆現銀。有錢在手,還怕生意不好做?一年下來,朱府是虧是賺誰說得清楚?兩人對遠在江南不露面的朱老太爺敬仰不己。
乾瘦老者四周團團一揖道:「老夫朱府二總管朱祿,四海錢莊總掌櫃。各位同仁明日若有空,還請來錢莊捧個人場。」
他旁邊一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溫和的走到七王爺和戶部尚書前道:「在下是朱府大總管朱福。四海錢莊取得了官銀流通權,為皇上辦事自當盡心盡力。照老規矩,請王爺與尚書大人明日為錢莊剪綵。」
七王爺和戶部尚書自然笑著應允。心裡又一番感歎朱府的老謀深算。開業,取得官銀流通權,年息漲一個點。四海錢莊一露面,勢必將對門的方圓錢莊壓得喘不過氣來。
回頭太難(13)
另一名肚子圓得像彌勒佛的年輕人抱著禮帖,逕直走到飛雲堡堡主,明月夫人和莫夫人身前恭敬地將禮帖送上,笑呵呵的說:「四海錢莊新開業,還望拔冗前來觀禮。朱壽替老太爺謝過了。」
雲鐵翼看了眼朱壽的手,微微一笑抱拳還了禮。
戴著幃帽的明月夫人嬌笑道:「朱八爺的面子誰敢不給?妾身先向朱府賀喜了。」
見朱府風光,莫夫人心裡發堵。她明知道朱府會虧幾百萬兩銀子,現在的感覺卻是莫府面子裡子都輸了個精光。她沉著臉接過禮帖遞給劍聲,拂袖而去。
這時聽得禮炮三響,醉仙樓的大門敞開。江南朱府四名總管在眾商賈熱情的簇擁中離開。
莫若菲一直在外等候,見內庫開標已畢,官兵撤走,他趕緊往醉仙樓走。在門口與莫夫人擦肩而過時,莫夫人低聲說:「江南朱府把官銀流通權奪走了。」
莫若菲無心責怪母親,漂亮的眼睛裡泛起了憂思。失了官銀流通權,方圓錢莊必受打擊。而不棄突然死在莫府,山雨欲來風滿樓,他更擔心莫府的安危。如果可以重來,他還會不會再瞞著母親呢?如果不是他心思放在官銀流通權和對付明月山莊上,不棄是否還活著?然而,現在說這些都遲了,回頭太難。
他輕歎了口氣低聲說:「府中不棄的靈堂已搭好了。母親勞累一天,先回府歇著吧。我這就去見七王爺。」
莫夫人幽怨的看了兒子一眼,如果不是瞞著她,她又怎麼會不顧一切的對花不棄下手?此事已成定局,只能看如何把事掩蓋過去。她望著兒子匆匆走進醉仙樓的背影低聲道:「為了你,娘就算賠了性命也值。」
正房中,七王爺,陳煜和戶部尚書還在議論今天朱府奪標之事。為皇上的內庫多掙了幾百萬兩銀子,三人臉上都有著喜色。
莫若菲在院子裡略一踟躕,便請侍衛通報。
聽到七王爺請他進去,莫若菲掀袍進了正房。七王爺溫和地說道:「內庫競標,價高者得,莫府失了官銀流通權,莫少爺不必太難過。明年還有機會。」
莫若菲恭敬的應了聲是,看到戶部尚書仍在,他欲言又止。
回頭太難(14)
戶部尚書呵呵笑道:「王爺,下官這就回宮復旨。明天四海錢莊見。」
等人走後,莫若菲掀袍向七王爺跪下,輕聲道:「憶山沒照顧好不棄,請王爺降罪。」
七王爺眉頭緊皺問道:「不棄怎麼了?」
莫若菲一咬牙道:「昨晚蓮衣客夜入莫府,毒殺了不棄。府中靈堂已經設好。因醉仙樓被封閉,在下一直等到現在才來稟報。」
「彭!」的一聲巨響,又聽得「咚」的一聲。莫若菲抬頭一看,陳煜竟一掌將廳中的杉木圓桌劈成了兩半,而七王爺側朝後摔倒。
「父王!」陳煜惡狠狠的看了莫若菲一眼,扶起暈倒的七王爺。
侍奉在側的老太監阿福嚇了一跳。他接過七王爺抱起他就走,身形展動如鷹,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陳煜一把從地上揪起莫若菲,咬牙切齒的問道:「你再說一遍,是誰夜入莫府毒殺了不棄?誰的靈堂佈置好了?」
莫若菲深吸口氣道:「世子節哀。阿琅寅時回府,在凌波館發現不棄中毒,已經無救了。他說是蓮衣客下的手。」
陳煜嘴角掠起諷刺的冷笑。蓮衣客,他就是蓮衣客,髒水潑到了他身上了!陳煜鬆開他的衣襟,黑著臉高呼道:「阿石,備馬!」
不親眼看到,他絕不相信不棄會死。陳煜策馬狂奔,馬鞭揚起響亮的鞭花,一路風馳電掣。
他身後的小太監阿石尖聲高叫道:「閃開,快閃開!」
跟在他們身後的莫若菲嘴裡發苦,一顆心卻漸漸的變得硬了。無論如何,莫府也要渡過這個難關。
蹄聲重重的踏在石板路上,能碎金裂石。從來在望京城中溫文爾雅只知吃喝玩樂的世子生平頭一回在城中放肆地縱馬。夕陽已經下山,遠處的府邸民居漸漸籠罩在蒼茫的夜色中。陳煜一顆心彷彿也在走向黑暗。
坊間漸漸明亮的燈光讓他看到一絲希望。也許,讓他保有這絲希望的是蓮衣客毒殺不棄的話。雲琅見過蓮衣客,他絕對不會認錯。陳煜希望莫若菲在撒謊。自己沒有半點感覺,不棄就死了?他不肯相信。
遠遠的,幾盞素白燈籠映入眼簾。馬眨眼間已到了莫府大門,不待馬停,陳煜凌空自馬上一躍而起。等候在府門口的莫伯才彎下腰向他行禮,眼睛一花,陳煜已一陣風似的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