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眼影沉沉 正文 第5254章
    第52章

    她忽然趔趄了一下,彷彿被錘子重重擊了一下,差點跌倒在地,幸虧陳喬其眼明手快,一手扶住了她,緊緊帶在懷裡。看見她眼中噙淚,忙問:「蕭君,蕭君,怎麼了?」趙蕭君緊蹙著眉頭,心裡面卻是驚濤駭浪,排山倒海,風雲變色。忽然抬起頭,怔怔的看著他,整個人不斷在叫囂:「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除非他——」莫名的悲哀和憤怒席捲而來,浸的她全身發涼,四肢冰冷。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行差踏錯一步,終成千古遺恨!還有什麼好說的!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用力推開陳喬其,歪身倒在旁邊的椅子上。

    陳喬其見她粗喘著氣,神情似乎十分痛苦,低下身問:「怎麼了?扭到腳了嗎?」趙蕭君這個時候忽然恨起他對自己的瞭解,他只要輕輕瞄一眼,就知道她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生氣了。她緊緊咬著牙齒,偏過頭去沒有說話,腦門子卻脹的發酸發疼,整個人昏沉沉的,茫然不知所措。

    陳喬其蹲下身扯起她的褲腿,想要看看有沒有腫起來。她忽然扶著桌子沿,強撐著站起來,避開了,有氣無力的說:「沒事,只是抽筋了。等一下就緩過來了。」陳喬其詫異她突如其來的疏遠冷淡,當下怔住了,半蹲在地上,手還停在半空,抬起頭看著她,脖子有點酸。趙蕭君彷彿沒看見他剎那間受傷的表情似的,靠在桌子邊上,眼睛看著窗外。現在該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這一切該如何收場?插在口袋裡的手瑟瑟的抖著,腳踝處彷彿斷了一樣,根本移動不了,一陣一陣鑽心的疼!肯定腫起來了。可是好像又覺得木木的,沒有什麼大的感覺。

    陳喬其緩了一緩,才慢慢站起來,臉上愕然的表情一閃而過,隨即用力扳過她的身體,力道大的好像帶有某種說不出來的懲罰。語氣卻是淡淡的:「怎麼了,為什麼這樣?出什麼事了?」頭卻危險的低下來。趙蕭君想要推開他,卻是徒然無功,被他牢牢的禁錮在懷裡。忽然發狠,抬起腿,往他下身撞去。陳喬其萬萬沒想到她會來這一招,卒不及防,手上的力道一鬆,隨即痛的彎下腰,咬牙切齒,吸著氣含糊不清的說:「蕭君,你瘋了!」

    趙蕭君此刻真是恨透了他,明明見他撕了安全套,沒想到還只是哄她!也怪她自己,愧疚不安之下,什麼都是迷迷糊糊,彷彿做夢一樣,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一直不敢再往回想。見他痛的直不起身,心裡有一種快意,真是活該!全都是他,全都是因為他,逃沒有地方逃,躲也躲不過。本以為跌了這麼多次,總會爬起來的,沒想到到最後卻是泥足深陷,越掙扎陷的越深。她這一生注定毀在他手裡,有緣沒份,要它幹什麼!

    陳喬其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氣憤的「哼」了一聲,罵:「你這女人,想讓陳家絕後是不是!」趙蕭君一聽這話,又戳到痛處,臉色一變,冷冷的說:「陳喬其,你給我滾!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不要再來惹我了!」語氣很不好,滿身的火氣,還有憤怒!陳喬其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矛頭直指自己,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變的這麼不近情理,覺得有些遷怒的嫌疑,可是考慮到今天發生的事,有些心疼,沒有再說什麼。歎了口氣,一天之內,發生這麼多的事,她或許需要好好的靜一靜,於是說:「那好,你一個人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等會兒再來看你。」趙蕭君狠狠的說:「不要再來了!」氣勢洶洶,毫不客氣,聽起來卻像是在賭氣。陳喬其笑一笑,伸手要扶她坐過來,她甩手躲開了,冷著臉瞪他。他也不生氣,囑咐她幾句,並說:「安安——,會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先回去一趟。」

    趙蕭君看著他離開,半晌摀住臉,無聲的嗚咽著。身體裡有一種極細極細的哀愁,無論如何都發洩不出來,卻一直存在著,躲在找尋不到的陰暗的角落裡,至始至終不肯消失。世事茫茫難自料,難道就是這樣出其不意,攻你個頭破血流,粉身碎骨麼!多麼的蒼涼無奈!她抱緊胳膊,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像有蛇在腳底盤旋纏繞,又驚又駭,孤苦無依,茫然無助。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整個人都僵了,木了,彷彿面前坐著另外一個自己似的,驚愕,吃痛,羞愧,茫然,將她擠的小到不能再小,骨骼咯咯作響,一截一截的,全是可怕的聲音。

    成微打電話過來,問她怎麼還沒回家,又問安安呢。低沉黯啞的聲音傳過來,她沉重的抬不起頭。未語先凝咽,成微著了慌,連聲問她怎麼了,見她始終不說話,只聽見幾聲壓抑的抽泣聲。心裡驀地一軟,彷彿進了水,跟著一痛,長長歎息一聲,終於還是說了出來:「蕭君——,對不起,我以後都改了——」他以為她是因為這個在傷心哭泣。趙蕭君哽咽出聲:「成微——,不是的——」現在該怎麼說?又該怎麼辦?過了一會兒說:「安安撞到頭了,現在正在醫院。」成微一驚,連忙說:「不用擔心,沒事的,我馬上過來。」二話不說,立即趕過去。

    成微趕到醫院的時候,趙蕭君正哄著剛醒過來的安安,他額頭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隱隱的看的見血跡,大大的眼睛也陷了下去,紅紅的腫起來,臉色有些蒼白。趙蕭君有點吃力將他抱在懷裡,讓他別亂動。口裡不斷說:「安安乖哦,不痛不痛,馬上就好了。」安安雖然沒有哭,眼淚卻在眼眶裡滴溜溜的打轉,身體動來動去,極不安分,似乎痛的很難受。看見推門進來的成微,撇著嘴可憐兮兮的叫了一聲「爸爸」,再也忍不住,哇啦啦的哭起來。趙蕭君手忙腳亂的替他擦眼淚,抓住他正要扯紗布的雙手,急的連聲說:「安安乖,不動不動,不能扯不能扯!」差點抱不住作亂的他。

    成微接過來,一把抱在懷裡,一手按住他,一手替他擦眼淚,鎮定的說:「安安,不哭,再哭就不是男子漢了!」安安總算停止哭泣,拉著他的手抽泣說:「爸爸,我要回家——,嗚嗚——」趙蕭君傾過大半個身子,心疼的替他擦滿臉的淚水,頭髮越過安安,掃在成微光裸的手臂上,麻癢微疼。他替她攏了攏掉下來的頭髮,別在腦後,兩個人到底有多久沒有這樣親密了?趙蕭君脊背一硬,手停住了,不敢亂動,倒也沒有躲避,僵在那裡,只是神情有些不自然。伸手小心的抱過安安,低著頭哄他:「安安乖,先睡一覺。睡完覺再帶你回家好不好?」安安大概很不喜歡醫院的氣味,紅著眼看了看她,然後又轉頭巴巴的看著成微,哽著聲叫:「爸爸——」成微替他蓋好被子,說:「生病了就要住院,知不知道?」安安委屈的含下眼淚,在趙蕭君的誘哄下過了許久才睡著了。

    安安一睡著,病房裡立即靜下來,奇異的令人不安的寂靜,尷尬而無措。趙蕭君垂著眼睛,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拍著睡夢中的安安,沒有抬頭看他。心裡有千言萬語,想了一遍又一遍,隨著血液在身體裡到處遊走,最後還是只能無語,彷彿融化消失了一樣,一句都說不出來。成微輕輕咳嗽一聲,打破沉寂,說:「折騰了一天,累了吧,先睡一會兒。我在這守著。」

    趙蕭君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立即又覺得不妥似的,說:「還好,不是很累。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陸醫生說了,等拆了線就可以出院了。我已經請好假了。」成微卻說:「沒事,我留下來,萬一安安又鬧起來。」趙蕭君手緊緊扯住被子底下的床單,汗水浸的床單一片濡濕,過了一會兒,覺得颼颼的彷彿有風穿過,冰冷冰冷,連聲音也凍住了,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連帶一切都凍住了,緩慢而哀傷,凝結在胸口裡,像萬載不化的玄冰。

    成微掀開被角,說:「你抱著安安先睡一下。」趙蕭君看著他走到沙發邊準備就這樣坐一夜,低聲說:「你還是先回去吧,夜還很長呢。」成微命令式的說:「快躺下來。」按著她的肩,她只好鑽進去,調整好姿勢,將安安護在懷裡。成微替她們拉好被子,輕聲說:「睡吧。」然後倒在沙發上,瞇著眼睛。趙蕭君睜著眼半點睡意都沒有,卻不敢輾轉反側,生怕壓到安安,一直維持同一個姿勢,偶爾看一眼倒在沙發上的成微,身體在輕微的顫抖,整個夜晚半夢半醒,渾渾噩噩,幾乎沒有片刻安寧。

    忽然一個激靈,猛的醒過來,半邊身子都麻了,酸麻疼痛感像遊走的動物一直不斷往上蠕動,十分難受,她忍不住呻吟一聲,轉頭看見成微半仰著身子歪在那裡。那樣高大的一個人,真是難為他了。看了看時間,窗外的光隱隱透進來。推他說:「回去吧,天都要亮了。先好好睡一覺再去上班。」成微抹了把臉清醒過來,看了看她,再看了眼睡的安安穩穩的安安,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點頭:「那好,我先回去梳洗梳洗,等會兒來換你。」趙蕭君忙說:「不急,我問一下陸醫生今天是不是可以出院。如果要換藥什麼的再送他來醫院好了。」

    趙蕭君趁安安還沒有醒過來先出去買了些早點,回來的時候陳喬其已經過來了,趙蕭君對他不理不睬,視若無睹。安安睜大眼睛看他,見到趙蕭君回來,一邊喝奶一邊趴在她耳邊悄聲問:「媽媽,他是誰?」十分好奇。她聽了,心弦一顫,安安向來不主動問人的名字。趙蕭君沒有回答,只說:「乖,先把這些吃了,才會好的快。」安安乖乖的吃,眼睛卻一直打量坐在一邊,好整以暇的陳喬其。陳喬其莫名的很喜歡他,微笑問:「你叫什麼名字?」他一本正經的回答:「我叫成安。」又問:「你呢?」陳喬其沒有摸他的頭,而是握住他的小手說:「我叫陳喬其。」然後從隨身攜帶的紙袋裡掏出一把包裝精美的組合槍,笑問:「喜不喜歡?」成安點頭,迫不及待拿在手裡,兩手端槍,穩穩的對著窗外,神情興奮。陳喬其怔怔的看著他,然後又看了看趙蕭君,彷彿有什麼困惑似的。

    趙蕭君忽然覺得難以呼吸,站起來匆匆的說:「我去找一下陸醫生,然後辦一辦出院手續。」說完快速的離開了。陳喬其教他怎麼瞄準,怎麼發射,怎麼打中目標,完全像自己小時候。護士進來檢查,看見他們一大一小玩的不亦樂乎,笑說:「你們父子感情真好。」陳喬其微笑,說:「我也希望我是他的父親。」護士仔細看了他們一眼,吃驚的說:「你們不是父子?可是長的真的很像!那一定是你侄子吧?」陳喬其笑問:「長的真的很像?我怎麼不覺得?」護士笑說:「這還用看?你們根本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你看那眼睛那鼻子,完全一個樣。外人看都不用看。」收拾好東西出去了。

    陳喬其心裡悚然一驚,看著安安,想起那一天,忽然跳起來,彎腰說:「我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安安猶豫了一下,慢慢點頭,雙手搭在他的脖子上。陳喬其抱著他走出來,心急如焚,可是等他站在長長的走廊裡,忽然又沒了主意,心裡空落落的,沒上沒下。見到她該說什麼呢,難道就這麼冒冒失失的衝上去?想起來簡直像天方夜譚。他將安安放在椅子上,暗自沉吟,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多,越來越深。旁邊坐了一個中年婦女,抱著一個女孩子,像在等人,搭訕著問:「你兒子怎麼了?撞到了嗎?」陳喬其一驚,回過神來。他們真的長的這麼像?像到外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笑問:「哦?你怎麼知道他是我兒子?」那人笑說:「嗨,那還用問,長的一模一樣,眼睛尤其像。」說的他微笑起來。身在局中的人都看不出來,可是外人倒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忽然想起前幾天趙蕭君得知安安是B型血時極其異常的反應,而他自己也正好是B型血。再看安安,似乎和自己長的確實有些像,儘管這麼近的距離,根本就看不出什麼。再也坐不住,連忙打電話找趙蕭君,等她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匆匆的趕過來的時候,他忽然又啞口無言,彷彿難以啟齒。隔了好半天,才艱難的吐出一句:「蕭君——,那天,那天,其實那天——,我並沒有……」趙蕭君現在知道他要說什麼了,卻不耐煩的打斷他,甚至含著一股怒氣,故意裝作不知道:「吞吞吐吐的,你到底想說什麼!」就是他,就是他,才會將事情弄成今天這個樣子!心裡仍然咬牙切齒,為什麼所有的事情偏偏就這麼湊巧?沒有再看他,彎下腰抱起安安,有些吃力,柔聲問:「安安還疼不疼?」可是她自己卻疼痛無比,像尖銳的機器壓過身體,隆隆隆的難以停止。安安搖頭,她又說:「準備好了沒?爸爸要來接我們回家了。」陳喬其黯然,雖然怒不可遏,又嫉又妒,卻無可奈何,惟有眼睜睜的看著她們離開。

    他找到陸醫生,裝作漫不經心的閒聊,問:「陸醫生,你和成微好像很熟是不是?」陸醫生客氣的笑說:「還可以。我們還是在美國唸書的時候就認識了。算起來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他和陳喬其也算得上認識。陳喬其笑說:「那稱的上是老朋友了。那他體檢或是做檢查什麼的都是來找你吧?這樣比較方便。」陸醫生說:「成微還好,不過他們的小孩安安一向都是在我這裡看病的。」陳喬其忽然說:「前幾天你給安安驗血是B型血是嗎?」陸醫生覺得奇怪,怎麼人人都問這個問題,仍舊點頭:「是呀,化驗單還在我這裡呢?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陳喬其連忙說:「不是,我是想問孩子還健康嗎?」陸醫生釋然的笑說:「很健康,只不過撞破頭而已,休養休養就沒什麼大礙,不用擔心,不用擔心。」

    陳喬其隨口笑問:「陸醫生是什麼血型?」陸醫生說:「我是O型的,萬能血型。」陳喬其又不經意的問:「那成微又是什麼血型?是B型嗎?」陸醫生想了想說:「好像不是吧,我也記不大清楚了。」陳喬其有些失望,再問了幾個醫學常識問題之後就走了。

    自從安安出院後,成微每天按時上下班,不過就算回來了,還是帶了一大堆的數據文件,不是對著電腦就是拚命打電話下指示。趙蕭君問他:「怎麼了?最近怎麼這麼忙?要開發新的產品嗎?」成微盯著電腦,眉頭緊皺,旁邊放的一杯咖啡早就涼了。趙蕭君出去給他泡了一杯濃茶進來,他看也不看,完全沒有喝的興致,過了一個小時進來,茶還是滿滿的。她沒有辦法,柔聲勸道:「還是吃完飯再辦公吧。」成微充耳不聞。趙蕭君歎了口氣,安安一推開門跑進來,搖著他的腿:「爸爸,吃飯了,吃飯了,安安餓了。」

    成微一疊聲說「好,好,好」,眼睛仍然盯著筆記本轉都不轉。安安催了他幾遍,他口裡只管答應,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安安很不耐煩,手指在插座的開關上一按。趙蕭君連忙呵斥:「安安!幹什麼呢!找打是不是?」語氣難得的嚴厲。成微一向視他的筆記本為寶,看的比他自己還重要,說整個公司的機密全在裡面了。趙蕭君才會反應這麼大。安安被嚇住了,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趙蕭君,睜大眼睛撇著嘴,幾乎要哭了。成微鬱悶的臉舒了口氣,卻說:「好了,好了,反正保存了的,先出去吃飯吧。」牽著安安的手先出去了。趙蕭君忽然靠在牆上用力深呼吸,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彷彿不負重荷,多綁上一塊石頭似的,艱難的運作。成微,成微是真的將安安當成他自己的孩子!而安安,也一直將他當作爸爸呀!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也很好呢?

    可是陳喬其是絕對不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趙蕭君提前下了班,早早的就去接安安,但是他的老師卻說安安上午就被人接走了。趙蕭君心想難道是成微?打電話給他,問他接安安回家了沒。他說:「安安一向不都是由你去接的嗎?怎麼?還在加班嗎?讓我去接嗎,不過我現在在開會。」趙蕭君聽見他在開會,忙忙的掛了電話。到底是誰呢?安安輕易不跟人走的,難道是林晴川?應該不至於呀!林晴川哪有這個閒工夫。

    正茫然無緒,急的滿頭都是汗的時候,陳喬其的電話打過來,一接竟然是安安的聲音,興奮的喊「媽媽」。趙蕭君急的滿心火起,冷著聲音問:「安安,你現在在哪裡?」安安縮著頭說:「在遊樂園。」似乎精靈的聽出了她正不高興,聲音越說越小,底氣不足。陳喬其接過電話說:「我帶安安正在石景山遊樂園玩呢。他很高興,說你從來沒有帶他來玩過。」趙蕭君默然,安安很早以前就說要去玩,只不過因為忙,一直拖到現在也沒有去成。

    停了一停說:「你們趕緊回來!這都幾點了!」陳喬其說:「正出來呢,馬上就回去了。」趙蕭君估量著時間,一直站在樓下等,見到安安就數落:「你這孩子怎麼這樣!玩到現在才回來,說都不說一聲,不知道媽媽會擔心嗎?」安安求助似的看著陳喬其。陳喬其立即說:「蕭君,你平時不帶孩子出去玩,現在反倒怪起孩子來了。哪有你這樣教育孩子的。」趙蕭君現在真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何種面貌來面對他,遷怒到他身上:「喬其,你帶孩子出去玩好歹說一聲!你到底想幹什麼!」陳喬其不答,卻反過來問她:「蕭君,我倒想問問你到底想幹什麼!」趙蕭君冷著臉說:「我想幹什麼!我只不過教育孩子而已!喬其,你下次做事能不能不這麼任性,孩子氣?」

    陳喬其忽然失去控制,吼道:「蕭君,我做的還不夠多嗎?我什麼時候孩子氣了?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睛看看,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陳喬其了!我現在已經將一切都握在自己的手中!你為什麼不肯回頭看看?我現在已經害怕了,怕你對我的愛就這麼在時間無邊的荒崖裡磨掉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說!你到底要我怎麼做?」趙蕭君急促喘息,倒退一大步,不敢再看他。安安見他們似乎吵起來了,紅著眼睛嗚咽的喊:「媽媽!」拉著她的手拚命搖晃。

    趙蕭君吸了口氣說:「喬其,你嚇到安安了。今天很謝謝你帶他出去玩。我們先上去了,你也趕緊回去吧。」抱起安安,快步離開,不敢回頭,似乎一回頭就可以看見陳喬其站在後面傻傻等待的身影,被路燈拉的很長很長,是如此的消瘦單薄,令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可是沒過幾天,陳喬其不避嫌疑,直接到她公司來找她。一副胸有成竹,興師問罪的樣子。趙蕭君沒有辦法,只好請他進來。他額頭上滿是汗水,氣喘如牛,顯然一路跑上來的,竟然連電梯都等不及。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分外晶亮——滿是希望亦滿是怒氣!趙蕭君歎了口氣,皺眉說:「喬其,你不應該到我公司來,你不應該這樣,我們再也不是以前那樣了,早就不是了——」不勝唏噓。

    陳喬其將一份診斷書扔在她眼前,打斷她的說話。趙蕭君看清楚前面幾個字,臉色慘白。紙怎麼包的住火?裂了縫的天再怎麼補還是倒了下來。

    第53章

    他帶安安去石景山遊樂園玩的那天做的DNA鑒定,用話哄的安安什麼都沒說。眼睛裡的喜悅,彷彿真的是突然從天上降下來不偏不倚砸到他身上,差點承受不住,不敢置信,做夢都難以想像。一而再,再而三的看著手裡的鑒定報告,紙張嘩啦啦作響,像是解除封咒的咒語,「芝麻開門」,啪的一聲,一道從地獄通往天堂的門在他面前奇跡般的打開。死命攥的緊緊的,生怕一陣風就吹沒了,一不留神,時刻有消失的危險——是這樣的又驚又喜,又害又怕。

    趙蕭君從一開始的震驚到慌亂再到頹然,全身都倒在坐椅上,默默看了他半天,然後無力的解釋:「當那天給安安輸血時得知他是B型血,我就知道了。我和成微都是A型血,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你,你是B型血——真是晴天裡的霹靂,可是,不相信都不行。說起來像是一齣戲,巧合的令人覺得恐懼。可是,可是——我真的不希望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難道就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嗎?懲罰我對婚姻的不忠?」語氣是如此的灰敗黯然,彷彿一切都認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甘願接受懲罰。因果循環,說起來多麼的玄,可是事到如今,不由得我不心悸,原來早就注定,這是報應,絲毫不爽,無論如何都逃不過。」

    陳喬其走近她,貪婪的看著,還是記憶中的眉眼,還是心上的那個人——這麼多年過去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個轉機是多麼的難得,求都求不來。現在連上天都降下這麼一個突如其來的奇跡,是為了成全他們嗎?他伸出手指,拇指來回的在她眼角處撫摩,慢慢的說:「蕭君,如果真的要說是命運的話,為何還要抗拒我呢!我們的命運彼此相連,深入骨髓,早就化在一起了。不管時間空間怎麼轉變,我對你的心意始終如一。」雖然是毫不經意,淡淡的說出來,卻是擲地有聲,堅硬如磐石,不可轉移。

    趙蕭君微仰起臉,眼睛分外黑沉,那是倒流回去的淚水濕潤的痕跡。雙手抓住他的手,捧在手心裡,臉蹭上去,輕輕的磨蹭,瞇著眼睛說:「可是喬其,事情早就不同了。我的心不再是完整的了!成微對我一直很好,就算偶爾做了錯事,說實話,我也不怪他。只有我對不起他的,沒有他對不起我的。」陳喬其彎下腰,一點一點逼近她:「蕭君,你怎麼能這麼想!就因為你愧對他,所以對他的出軌就可以視而不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嗎?蕭君,這完全是兩碼事,你不能這樣!更何況現在還有安安,安安他是我的孩子!你難道還不準備做個了斷嗎?」

    趙蕭君覺得喉嚨一陣苦澀,又乾又痛,彷彿被人狠狠抓了一下。垂著眼避開他灼人的目光,緩緩說:「喬其,你大概不知道,成微他,他早就知道安安不是他的孩子!他帶安安去打針,早就知道安安是B型血,卻什麼都沒說,待安安還是和以前一樣。該罵的時候罵,該疼的時候疼,我完全不知道。成微,成微,只有我辜負了他——」

    陳喬其愣住了,成微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麼不說出來,為什麼要瞞著?是為了面子嗎?可是他待安安很好,沒有半點虐待,看的出來是真心誠意的。難道說是他真的愛蕭君嗎?以至於愛屋及烏?他不願意深想下去。可是不管如何,安安始終是他的孩子。頓了頓打斷她說:「既成事實,便不可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蕭君,我不逼你,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只要你依然愛我。」

    趙蕭君絕望的搖頭:「不,喬其,我的愛已經被生活磨的黯淡無光,支離破碎了!就像我這個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趙蕭君了。走了這麼長長的一段路,怎麼還可能回到原點?現在回過頭來往回想,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初更堅決一點,如果那個時候再狠心一點,凡事是不是就兩樣了——可是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喬其,真是我害了你!」

    陳喬其臉上現出從來都不曾出現的脆弱無助,她的話像刀,像劍,像戟,閃著森森的寒光,慢慢的逼到他眼前,絕望而無助。可是他隨即又恢復鎮定,一字一句的說:「縱然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可是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暫且不說這些。蕭君,我想現在應該打開天窗說亮話,不能自以為是的將對方瞞在鼓裡。」趙蕭君一下子似乎接受不了,甩開他急道:「喬其,你想幹什麼?」陳喬其轉過她的臉,認真的說:「蕭君,這件事拖一天錯一天,何不快刀斬亂麻,徹底解決!」趙蕭君淒然的看著他:「喬其!你一直愛著我,是覺得多麼的奢侈!可是事情是不會如你所願,圓滿解決的。日久生情這句古話,老祖宗說的話總是對的。不管是什麼情,總是緊緊的牽絆著你——」她再一次緩緩搖頭:「喬其,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我的心境已經發生很大變化了。」

    陳喬其阻止她再說下去,眸光沉痛,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上,裡面是一片赤誠的心,「砰砰砰」的跳著,手底下是溫暖的體溫。他抬起臉看她的時候像個孩子,彷彿又回到多年多年以前,他還沒有她高的時候,兩個人就這麼說著話。握著她的十指慢慢說:「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什麼都在變,或許是這樣吧。可是總有一些東西是不變的,總有一些東西一直存在著。蕭君,我只知道,我們應該在一起。我不會再錯過了。」機會稍縱即逝,他不會白白讓它溜走。

    趙蕭君拉住急欲離開的他,哽咽的喊:「喬其,如果真要解決的話,也是我和成微之間的事情。如果非得攤開來說的話,我希望你先不要插手。既然已經到這個地步,再也不能粉飾太平的話,不管是什麼結果,我都心甘情願承受下來。」她做了最壞的打算,已經無所畏懼。想起前塵往事,她彷彿做了一張繭,將自己密不透風的束縛在裡面。

    陳喬其迫不及待的離開,打電話給成微:「有時間嗎?」成微料不到竟然是他,想了想一口回絕:「兩分鐘後我有個會議要開。」陳喬其沒有讓步,「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你說吧。」成微冷哼一聲,說:「陳總,如果你這麼想見一面的話,還是先問過我的秘書吧。」陳喬其諷刺的說:「難道『齊成』要倒了嗎?堂堂一個老闆連這點時間都擠不出來。」成微覺得他惡劣無比,欺人太甚!咨詢了一下秘書,然後冷冷的說:「我晚上七點有四十五分鐘的時間。」陳喬其立即約了地點,冷著臉然後掛了電話。

    離晚上還早著呢,他簡直有點坐不住了,是如此的焦慮不安,蕭君的態度太讓他不安了!她看著他的眼睛仍然在顫抖,仍然有抹之不去的憂傷,可是她是累了嗎?抑或疲憊不堪?突然間發生這麼多的事情。時間真是可怕的東西,不著痕跡的改變萬事萬物。可是他的心卻罩上了一層透明的玻璃,將一切的塵埃隔離開來,還是那麼的玲瓏剔透,纖塵不染,時間腐蝕的只是外面的玻璃。

    他趁機去看安安。安安見到他興奮的喊「喬其叔叔」,抬起頭問:「今天又要帶我出去玩嗎?」陳喬其蹲下來,笑著問他:「那安安想去哪裡玩?」他先仔細的想著,然後又搖了搖頭,怏怏的說:「不去了。」陳喬其摸著他的頭問為什麼。他咬著嘴巴小聲說:「媽媽會生氣……」眼睛卻亮晶晶的看著他,一眨不眨。陳喬其笑起來,這個小鬼!說:「那你說怎麼辦?」他睜大眼睛說:「要不我們先出去玩一會兒,然後再回來?」陳喬其教訓他:「以後不可以這樣知不知道?」卻笑嘻嘻的帶他去附近的動物園看新進的動物,完全是共犯。

    剛進去安安就吵著要吃冰淇淋,陳喬其替他要了一大杯,他先挖了一口,又抬起頭問:「你要不要?」將勺子遞給他。陳喬其看著他彷彿看見了自己,那個時候也總是這樣問蕭君「你要不要?」時光兜來轉去,不是很神奇麼?就著他的手吃了一口,笑說:「先坐著吃完,再看動物。」安安吃的滿手都是,陳喬其替他挽高襯衫的袖子,脫下自己的外套拿在手裡,父子倆因為太出色,引得許多人回頭看。也有帶著小孩坐在一邊休息的大人熱情的稱讚:「這是您的孩子嗎?長的真漂亮!」又問多大了,有沒有上學之類的。陳喬其笑一笑,客氣的敷衍。

    安安有些不耐煩別人的搭訕詢問,喊他:「叔叔,吃完了。我們走吧。」那人「咦」了一聲,說:「這不是您的孩子嗎?長的可真像!」陳喬其眉頭一皺,沒有回答,牽著安安的手先走了。以前是蕭君,現在還有安安,他不會放棄的!安安指著各種各樣的動物不斷的詢問,興奮不已,小眼睛熠熠發光。陳喬其告訴他:「這是獅子,百獸之王,充滿勇氣,從不懼怕,無比英勇,敢於和成群的獵人搏鬥。」安安睜著雙眼,仔細的看著,表示敬佩,他又說:「以後安安就要做獅子一樣的男子漢,然後保護媽媽好不好?」安安連連點頭。

    他們經過樹林的時候,安安問:「那是什麼鳥?」陳喬其也回答不出來,旁邊的飼養員笑說:「那是斑鳩,忠貞無比。如果配偶不幸先死的話,另一方就保持忠貞,再也不停歇綠枝,也不再喝一口水。」陳喬其歎息一聲,想起「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其實並不是忠貞,而是因為愛情,才會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安安趴在欄杆外面看飛來飛去的鳥兒,非常羨慕,問:「那又是什麼鳥?」陳喬其一路差點被他問倒了,看了指示牌,不知道是不是,猶疑的說:「是——鷓鴣……」自己都不大確定。看著那些鳥兒,又接著說:「鷓鴣這種鳥很有意思,喜歡偷取彼此的卵,可是由卵孵出的小鷓鴣,總是能正確的找到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安安到底有沒有聽懂,忽然抱起他,讓他坐在右肩上,笑說:「這樣就看的更清楚了。」安安先是嚇了一跳,從來沒有坐在別人的肩膀上的經驗。趙蕭君不可能做這種事,成微也沒有想過做這種事。過了一會兒,手舞足蹈,異常興奮,到後來簡直不肯下來,連連大喊大叫:「好棒哦!」叫的聲音有些嘶啞。

    陳喬其在趙蕭君下班前送他回去了。安安拉著他的手說:「叔叔,上次去醫院是秘密,這次去看動物也是秘密好不好?」陳喬其捏了一下他的臉,說:「那好!可是你要聽媽媽的話,不然的話,我就不幫你保密了。」他連連點頭。陳喬其一邊搖頭一邊笑著走了。

    他匆匆趕到指定的地方,成微已經在那裡等著了。陳喬其雙手交疊,平放在桌子上,開門見山的說:「成微——,你還是離婚吧。」成微一聽,冷著臉站起來,推開椅子就要離開。對他完全聽而不聞,視而不見。陳喬其忽然說:「我現在知道兩年前的展銷會,你為什麼毫無預兆的出手打我。」成微停下離開的腳步,眼睛仍然沒有朝他看,冷淡的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陳喬其將鑒定書拿出來,然後推到他面前,彷彿是合同。成微先是不在意的掃了一眼,然後死命盯著他,閃電雷鳴,轟隆巨響,頃刻間大廈忽倒,卡嚓卡嚓折斷成兩截。所有的一切被陳喬其狠狠的踩在腳底——包括自尊和顏面,如墜萬丈深淵,萬劫不復。半晌,他終於抬起頭——眉梢眼底掩飾不了的難堪和羞辱,說:「我以前就說過,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手!」聲音卻沒有大的變化,可是仔細聽的話,最後幾個字的尾音隱隱的抖動。

    陳喬其沒有發怒,看著他說:「成微——,說實話,我現在沒有以前那麼嫉恨你了——,我沒想到——你竟能做到這樣!我現在才真正欣賞你。說我糾纏不放也好,說我居心不良也好,都到這個地步了,我想你自己也清楚。我一直希望和蕭君在一起,就算她和你在一起這麼多年。」成微冷笑:「你如果想找聽眾彰顯你的偉大的話,我想你是找錯人了。」陳喬其誠實的如此可恨!

    陳喬其喝了口酒,慢慢說:「蕭君一直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安安出事了,要輸血,蕭君才發現了。她並沒有說出來,既沒有對我說,大概也沒有對你說。是我自己懷疑,畢竟很多人都說安安長的像我,才帶安安去做了鑒定。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完全不關蕭君的事。」他仍然記得為蕭君開脫,「成微,不是說要你放手或成全什麼的,我不屑說,你也不屑做。可是任何正常人到這種地步,應該都會離婚的。我只是將事實說出來而已,我不想藏著瞞著,突然浪費時間。你也痛苦,我也難受,蕭君更不好過。反正到最後,終究是會知道的。或許我也有錯,如果真要追究的話,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

    成微沒想到蕭君居然早就知道了。手握成拳,忽然疼痛難擋,恨不得重重的往他臉上砸下去——卻不得不忍住。蕭君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什麼沒有說出來?她這是幹什麼?良心不安還是憐憫呢?可是成微是不會輕易低下尊貴的頭顱的,陰沉著臉說:「這種地步?到底是哪種地步?蕭君既然不願說出來,代表她並不想改變現狀。我們的婚姻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想會更和諧美滿的。」

    陳喬其這次才真正動怒:「成微——你!如果不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會有你們這一段錯誤的婚姻!我唯一恨的是,當初為什麼任由蕭君嫁給你!」那時的他為什麼不強大一些,為什麼不更執著一些,為什麼要錐心刺骨的等到現在!不客氣的提醒他:「你別忘了,安安是我的孩子。」一劍毫不留情的刺向他。

    成微顯然被他一劍擊中了,許久才恢復元氣,斜睨著他冷冷的說:「是又怎麼樣?看著安安一天一天長大的是我,罵他呵斥他的是我,帶他出門旅行的也是我,你有什麼資格說他是你的孩子?哼——,安安叫我做爸爸,不是叫你!」這下換陳喬其踉蹌的倒下來。他和蕭君之間只不過隔了五年的時間而已,怎麼就像隔了整整一條銀河,再怎麼舀都舀不幹!現在再加上安安,不止是一條銀河,而是整個銀河系了。

    他扶著桌子站起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我今天晚上找你的目的只不過想將所有事情擺開來說。我不是神,不知道最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但是,總是要解決的。可是還是不希望僵成一團,一個一個吊在那裡,風化成屍體。那樣的滋味我不好受,想必你也不好受。」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成微並沒有從中獲得多大的快意,他自己也被擲出去的反擊力彈的跌跌撞撞,渾身是傷,砰然倒下來。他並沒有回去,而是連夜趕回公司,整個齊成的高層都在等他開緊急會議。趙蕭君打電話給他,他任由鈴聲丁零零的響,沒有接。響一聲就像被人砍了一刀,淋淋漓漓的流著血和汗,一直凝結不了。大約響了十多聲後,鈴聲才斷了——她一向有耐心。可是對他,就僅僅只有耐心而已嗎?其他的呢?其他的呢?想要的總是得不到,得不到就更想要!

    隨後趙蕭君的短信息跟著過來了,問他「又在加班嗎?什麼時候回來?吃過飯了嗎?」那被砍的傷口彷彿又結了疤,血立刻止住了,可是裡面大概是腐爛了。他一邊聽著大家的發言,有些心不在焉。還是忍不住,偷偷發了條短信給過去,告訴她自己正在開會,晚一點回去。他這陣子總是工作到深夜。趙蕭君說那她先睡了,飯菜在冰箱的第二層。她的精神亦很不好,心神憔悴,容顏慘淡。

    第54章

    趙蕭君收到成微回的短信,一時半會兒,呆呆的沒有反應。想到近日發生的這些事,像一波高過一波的巨浪,狂風咆哮,波濤洶湧,迎頭罩臉打下來,淹的她幾乎溺在水裡,就此沉下去。安安揉著眼睛在房門口喊:「媽媽!」她才驚醒過來,說:「安安醒了呀?」停了停,隨後才問:「餓不餓?」他點頭,自動爬到桌子邊。安安大概是玩累了,接他回來,還在車上就睡著了。趙蕭君抱他上樓,一直睡到現在,晚飯都沒吃。而她因為心情不好,沒有胃口,雖然做了,也沒有吃。

    熱了飯菜,安安盯著碗筷,遲遲沒有動手,撒嬌道:「媽媽,你餵我嘛!」趙蕭君坐近他,問:「怎麼了?又不肯自己吃了?」他轉著眼睛說:「安安累了嘛!」趙蕭君微笑起來,端起他專用的碗,餵他吃了一大口菜。他剛睡醒,精力充沛,跳下椅子,跑到沙發前打開電視。趙蕭君端著碗哄他說:「安安乖,吃完飯再看。」他偏過頭吃了一大勺米飯,眼睛仍然一眨不眨的盯著電視上出現的許多動物。趙蕭君拿起遙控器,安安忙說:「媽媽,別關別關。我告訴你,我今天也看見大象了。」趙蕭君隨口問:「你在哪看見的?老師帶你們去看了嗎?」安安忽然垂下眼,偏著頭想了想,最後還是咬著嘴唇說:「媽媽,我跟你說,你可不能生氣……」趙蕭君替他擦掉嘴邊的菜汁,問:「那你說你又做什麼壞事了?」

    安安拉著她的手說:「今天我去動物園了,看了很多的動物,有獅子,有大象,還有孔雀,很好看——是陳叔叔帶我去的。」趙蕭君愣了一下,心裡驀地沉甸甸的,只是拌著他碗裡的飯和湯,沒有說話。安安繼續興奮的說:「媽媽,你不知道,陳叔叔讓我坐在他肩膀上——」他漲紅了小臉,還是很激動,「我可以看見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努力搜尋詞彙,想要表達心中那種喜悅之情。趙蕭君輕聲說:「好了,好了,快吃飯,飯都要涼了。」頓了頓,遲疑的問:「那安安喜歡他嗎?」安安問:「是陳叔叔嗎?」趙蕭君點了點頭,彷彿有些艱難似的。安安毫不猶豫的說:「喜歡呀!陳叔叔跟以前那些叔叔不一樣,他也很喜歡安安。」小孩子的心思真是靈敏,憑直覺就分辨的出來。

    趙蕭君摸他的頭,手一直停在那裡,許久沒有移動,回過神來才說:「吃飽了嗎?不能再看電視了,洗完澡去睡覺吧。」人一吃飽,困意就上來了,安安點頭,跟她去浴室。出來的時候,一道閃電驀地劈過窗外,緊接著是轟隆轟隆的雷聲,像*****的聲音,地動山搖,震的人耳朵有瞬間的失聰——好像就在跟前。趙蕭君忙把安安摟在懷裡,摀住他的耳朵問:「安安怕不怕?」他搖頭,挺起胸膛說:「安安是男子漢,要保護媽媽。」趙蕭君總算真心的笑了,親著他的臉問:「是誰說的?」安安吐了吐舌頭,說:「是陳叔叔說的——,不過——,安安也是這麼想的。」真是人小鬼大。趙蕭君的心又冷又熱,半干半濕,像這個時候潮濕沉悶的空氣——說不出的滋味。

    她替安安蓋好被子,推開窗戶看了看,漆黑的一片,又悶又沉,說:「要下雨了。天氣變涼了,安安,晚上不要亂掀被子,小心感冒。」坐在他身邊,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幾聲響雷,說:「快睡吧,媽媽在這裡陪你。」安安忽然爬起來,說:「媽媽,你跟安安一塊睡嘛!」趙蕭君說:「媽媽現在睡不著,你先睡吧。」安安搖著她的手說:「安安想跟你睡!」趙蕭君只好躺下來,抱他在懷裡,柔聲說:「好了,乖,快睡吧。」聽著外面辟里啪啦砸到窗戶上的雨聲,只覺得惶惶然,尤其是在這麼一個心事重重的夜裡。

    安安很快便睡著了。她一下又一下深深的吐氣,還是睡不著,卻不敢亂動,生怕吵醒了他。屋子裡留著一盞昏昏的床頭燈,照的到處迷迷糊糊,朦朦朧朧的。雨勢越發急了,窗子上汩汩的流下一股一股的水流,最後匯成一大片灑到陽台外面,到處都是滴滴答答的聲音,聽的人心煩意亂,難以成眠。她忽然想起外面的衣服還沒有收進來,這麼大的風,也不知道又沒有吹走。悄悄的爬起來,陽台窗外欄杆上掛著的衣服全部被吹的擠到一邊,在風雨裡狂亂的扭動,有些變形。

    拉開窗戶,風雨猛的灌進來,她被吹的打了個趔趄,秋風秋雨冷冷的掃過來,禁不住顫抖了一下。踮起腳尖,攀著窗沿,伸長手去拿衣架,漆黑的風雨中忽然有一道強光由遠及近——是車燈發出的聚光。暗處看亮處,分外明顯,像是成微的車。車子在樓下戛然而止,濺起滿地的水花。可是燈卻一直亮著,人也沒有下來。趙蕭君被打的滿臉都是雨水,喘了口氣,連忙關上了窗戶。

    她扶住半身高的窗欞,整個人隱在燈影幢幢的黑暗裡,靜靜的看著樓下的車子,萬千思緒,一起湧上心頭。突然間心如刀割,眼淚如瀑布,飛流直下,怎麼抹都抹不幹。他是不是每次半夜回來都停在下面徘徊猶豫?抑或是努力調整忿忿不平的心態?帶著悲哀還是傷痛?車子像一座山,沒有半點動靜。隔著風雨,裡面是她,外面是他——都是一樣的。趙蕭君胸口被突出來的窗沿壓的悶疼,卻一動不動,一直維持那個姿勢,彷彿沒有任何感覺似的。

    茫茫然似乎感覺到他的目光往這邊掃過來,她縮回頭,躲進視線不及的角落裡。右手被窗戶邊上的金屬拉手狠狠的刮了一下,從手腕的右邊一直延伸到食指部位,血立即淡淡的滲出來,像一條慢慢蠕動的血蟲。她漫不經心一點一點擦掉,好像失去了痛覺神經。等到血液好不容易自動凝結了,聽到「砰」的一聲,車門打開的聲音。她立即站起來,快步衝進浴室,地板上留下淺淺的腳印,過了一會兒,才蒸發不見了。她頭髮和衣服上濺的到處是水,全身冷的像冰塊——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

    用熱水嘩啦嘩啦的沖了許久,估量著他早就回來了。走出來卻沒有看到他的人,躊躇了一下,倒了杯熱咖啡打開書房的門,裡面漆黑一片,打開燈,還是沒有人。怔怔的站在那裡,咖啡冒出的熱氣熏的眼睛有些難受,像受了刺激。可是為什麼連帶喉嚨也難受起來。她吐了口氣,輕輕的啜了一小口——這麼苦的滋味,簡直像中藥,他竟然喝的慣。可是習慣不就是這樣麼!

    忽然聽到腳步聲,連忙背轉身,用手指揉了揉眼睛,再轉過來的時候,成微已經站在門口,肩頭全部濕了,正無言的看著她。她將手中的咖啡輕輕的放在桌上,說:「回來了?淋到雨沒?」成微開始沒有說話,看了看桌子上放的咖啡,他知道,她不喜歡喝咖啡。過了一會兒才說:「還好,現在下的不大,沒怎麼淋到。」明明只是平常之極的普通的對話,從兩個人的嘴裡說出來,彷彿失了真,變了調,全然不是那個味了。

    明明都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是該說清楚的時候了,可是誰也沒有打破那層不成禁忌的禁忌——世界上的事有那麼簡單嗎?這麼多年過去了,就是相互折磨也有相互折磨的情分。趙蕭君最終說出來的話是:「這麼晚了,還要不要吃點東西?」成微沒有回答,卻問:「為什麼還沒睡?」平時這個時候,她早該睡了,是有話要說嗎?他靜靜等著,臉上看不出表情。

    趙蕭君「嗯,恩」了兩聲,說:「剛哄安安睡著了。」見到他前額滴下來的水珠,說:「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越過他先走出去了。成微蹦緊的弦惘然的鬆懈下來,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趙蕭君給他拌了炸醬麵,他三兩下就吃完了,從沙發上拿起筆記本包。趙蕭君停住腳步,輕聲問:「不睡嗎?這麼晚了。」他手搭在門把上,沒有轉身,「有一個投資案要忙,等會兒就睡了。」趙蕭君回到主臥室,睜著眼直躺了一夜。成微沒有進來,一大早又走了。

    等到報紙上炒的沸沸揚揚的時候,趙蕭君才知道他近日為什麼這麼忙,忙的投資案究竟怎麼一回事。她去接安安,在門口等的無聊,隨手翻了翻小攤上的報紙。本地一家生活報紙商業刊的標題聳動的寫著「齊成投資不當,內部搖搖欲墜」。本來她從來不看金融證券之類的新聞的,因為底下登了成微的照片她才留意到了。她駭然的想怪不得他這些時候忙的焦頭爛額。每次問只說「沒事,沒事」,什麼都不肯說。都到這樣了還叫沒事?看了看日期,都是幾天前的報紙了。這家報紙一個星期出一期。

    她手上捏著報紙,卻像是握著匕首的刀刃,斬斷了神經末梢,什麼痛覺都傳不過去。報攤的老闆皺眉:「小姐,這報紙您買不買?不買的話可別弄皺了。」她「哦」一聲,無意識的走開,報紙還拿在手中。老闆又叫住她:「小姐,您還沒給錢呢!」趙蕭君彷彿沒聽到,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才折回來,彷彿這個時候信息才由耳朵傳到大腦裡。到處翻皮包,連錢擱哪裡了一時都想不起來。最後給了人家一張十塊的,轉頭就走。老闆連聲說:「小姐,還沒找您錢呢!您這是怎麼了!」搶著上去將找好的零錢塞給她,她木木的接在手裡,也沒說謝謝。

    她立在附近的十字路口,紅綠燈來回亮了好幾次她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過路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過了許久,她又重新走回來,彎到裡面去接安安。一份報紙卻有一大疊,手指濕滑滑的,「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彎腰揀起來,抽出其中一張,仔細疊好放進皮包的夾層,小心的拉上拉鏈。然後將其他的胡亂纏成一團,扔進路邊的鐵皮垃圾桶裡。

    照例打電話給成微,他還是說忙,不回來,其他的事什麼都沒說。抱著頭胡思亂想了一整個晚上,雙目紅腫,沒有去上班,送安安出去後,直接打電話給陳喬其。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陳喬其看見她的號碼赫然在手機屏幕上奇跡般的顯示出來,激動的剛翻開的手機蓋又不小心合上了。正懊惱不已,她的電話又打過來:「喬其——,你現在在哪裡?」陳喬其心情大好的說:「在機場。」她默然了一會兒,聲音漸漸低下來:「你要走了?」

    陳喬其完全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這是她悵然失落下的依依不捨,簡直心花怒放,連忙說:「本來是的,不過現在不走了。我馬上回去。」等不及她尚留在唇上的解釋——幸好還來不及說出來,讓陳喬其偷得一路的歡欣陶醉。

    他一路上不斷忙著打電話,下指示,車子一停下來,他首先關了機。當他跑著推開咖啡廳的門的時候,趙蕭君並沒有發現他的到來,她手裡捏著那薄薄的一張報紙,輕的幾乎沒有重量。可是上面卻在無端的廝殺,上演一出又一出悲歡離合。動不動生離死別,硝煙瀰漫,殺人於無形。陳喬其像個孩子一樣連跨幾步,走到她跟前,熱切的喊:「蕭君!」他惴惴的以為事情終於落下帷幕。

    趙蕭君面容平靜,歎了口氣說:「喬其,我有事想請你幫忙。」陳喬其愣了一下,隨即問:「什麼事?」看著她的表情,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將報紙放在桌上,陳喬其看了一眼,沒有接過來。她悠悠的問:「你知道這件事?」他看著她,眼神複雜,慢慢說:「很少有人不知道。可是蕭君,你有什麼辦法?你只不過一個小小的部門經理。連我都沒有辦法!我個人能動用的資金不會比任何人多多少。」趙蕭君的心被戳了一下,陳氏是他的,可是他也是陳氏的一員。惶急的問:「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陳喬其坐正身體:「這是齊成內部的事,便得由他們自己解決。」趙蕭君無力的搖頭:「喬其,你知道我的想法。」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總要做點什麼,興許就成功了呢。奇跡也不過如此罷了。

    陳喬其反問:「那你想我怎麼做?」趙蕭君緩緩說:「說來說去還是錢的問題,我知道你人脈廣,暗中可否幫幫忙?」陳喬其皺眉:「蕭君,兵敗如山倒,商場上的事情也一樣。你不是不明白。現在只有銀行能幫他,如果加上政府的鼎立支持的話。可是銀行家的眼光就像千錘百煉的照妖鏡,什麼都照的一清二楚。錦上添花可以,但是不是人人都會雪中送炭。」趙蕭君心都焦了,乾燥枯黃,無一絲生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成微,成微——

    陳喬其看著她痛苦悲傷的表情,又嫉又妒,又惱又恨。「齊成」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為什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過不去!上天嫌他和蕭君之間的阻礙還不夠多麼?幫成微?想都沒想過!這本來就只是商場上的事情,不該拖到生活中來。可是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趙蕭君,縱然這樣,仍然不滿,仍然嫉恨。偏過頭悶聲說:「蕭君,給我一個幫他的理由,滿意的話我就答應盡量試試。」趙蕭君有絲驚喜,想了下,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他是安安的爸爸。」當然,還是她的丈夫——算來算去整整七年,無論如何。

    他按住她的手,用力攥在手心裡,氣沖沖的說:「蕭君,說實話,我巴不得他倒霉落魄,一蹶不振!不過就為了你這個理由,我會盡量試試。這件事到底是我虧欠了他——儘管氣的七竅生煙。不過,我也沒有把握,我頂多只能活動活動關節,疏通疏通人脈——而且不一定成功。」他總是在她面前妥協。不管她說出什麼理由,他都會答應的,為的還不就是她本人麼。只要是她親口說出來的就行,再惡劣的答案恐怕也得接受下來。只是他和她之間又隔了蓬山一萬重。如果說得知安安是他的孩子那是喜從天降,那麼這次於他就是飛來橫禍。

    不過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趙蕭君看著他,忽然說:「喬其,你真的成了獨當一面的人了。」真的是大人了。直到今天她才清楚的意識到。以前雖然總聽別人說怎麼樣怎麼樣,可是一直只不過聽說過,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概念。可是聽在陳喬其耳內,卻不是讚揚,他眸光中露出傷痛的神色:「可是為什麼這麼晚?」如果早一點話,再早一點的話,一切都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了!

    趙蕭君沒有回應,心如刀絞,剜出一個大大的缺口。現在,他們是不可能了!其實——他們一直就沒有可能過。她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呢。她對成微不止是不愛那麼簡單乾脆。或許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愛與不愛。

    兩個人無言的走出來的時候,陳喬其忽然抱住她,死都不肯放開。她開始掙扎了一會兒,隨即沒有反應,淡淡說:「你幫他的話,能不能盡量不讓他知道?」陳喬其一把鬆開手,恨恨的盯著她。為什麼出現危機的不是陳氏,而是齊成?他被她的話刺激的怒氣沖沖的離開了——還是像小孩。

    趙蕭君沒有直接回去,而是打車來到齊成大樓的底下。她曾經發誓,再也不會進齊成,這次她也沒有想要進去。成微為什麼藏著掖著不告訴她,只不過不想讓她知道。任何人都可以知道他的難堪,或許單單她不可以,那她就裝作不知道好了。現在的齊成一定雞飛狗跳,人心惶惶吧,她也不想進去湊熱鬧。

    她在對面站了半天,看見齊成幾個部門主任匆匆出來,人人臉色倉皇,腳步匆匆。鋼筋水泥建成的大樓和往日沒有什麼分別,一樣絢麗奪目,流光溢彩,可是裡面到底發生什麼樣的喜怒哀樂它一概不管。她看著車過了馬路,沿著街道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快出了這條街,才給成微打電話。

    「喂,下班了嗎?」成微的聲音仍然平靜,沒有回答,只問:「怎麼了?」她抬頭看了看四周,然後說:「我車子送去保養了,剛辦完公司裡的事。我現在在你公司附近,就在星巴克附近,旁邊有一超市的那個星巴克。你下班了的話,就過來接我一起回去吧。」成微隔了一會兒才說:「那你在那先等著。」推開凌亂不堪的辦公桌,筆記本也不帶,拿了外套就走。眾人見他出來,全部噤聲,無一人敢說話,連咳嗽都聽不見。大家等他走遠,才悄悄議論:「齊成都出了這麼大的事,成總倒跟沒事似的。」資歷長一些的說:「這叫沉著,這才是見過風浪的!你以為成總像你一樣沒出息!」齊成亂歸亂,人心倒還沒有離散。

    趙蕭君有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雖然顯得疲憊,表面上非常的鎮定,彷彿真的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她偏過頭問:「回去嗎?」盡量也表現的和平常一樣。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不過車速明顯比平常快了許多。在立交橋下賭車的時候,手指不斷敲打著方向盤,顯得有些不耐煩。趙蕭君裝作疲累的樣子,頭向車窗這邊歪著,似乎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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