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開庭那天,為了避免左學看到父母在法庭上爭鋒相對的場景,鍾筆沒有讓他出席。她穿著一身黑色套裝在張說的陪伴下出現在法院裡,底下的旁聽席有不少是媒體記者,舉著攝像機,對準她的臉不斷拍照。上庭之前,她吞了一顆鎮定劑,可是此刻仍然慌張。
張說很生氣,要汪明涵過去交涉,不得影響當事人的心情。
鍾筆時不時抬腕看時間,非常焦急,陸美琪還沒有到。倆人明明說好了的,早上還通過電話,一切都沒有問題。
汪明涵站在樓道裡,不斷打電話,一遍又一遍,依然是無人接聽。派出去找她的人回來說,陸美琪不在家,也沒有人知道她上哪兒去了。
鍾筆猶不放棄,不停地撥號,簡直要把手機鍵按塌了。終於有人接了,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鍾小姐,阿琪讓我向你道歉,她不會出庭作證了。對不起,她也是迫不得已。」說完就掛了。再打已經關機。
鍾筆整個人心都涼了,她快支撐不住,差點要倒下來。
左思,左思,你為何要這樣做?此刻她恨不得噬其肉、喝其血。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她無話可說。
張說握緊她的雙手,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一臉鎮定說:「沒事,她不出庭,我們這場官司照樣打。」叫來汪明涵,「不要有心理負擔,你盡力而為。」
汪明涵也寬慰鍾筆:「香港法律偏向母親這邊,左學年紀還小,需要母親更多一些。很多離婚官司,法官都是將孩子判給母親的,經濟條件並不重要,可以讓對方付贍養費。」
鍾筆心裡重新湧起希望,理智才沒有崩潰。此刻,她壓力太大了。
左思在開庭前五分鐘進來,引起一陣轟動,所有記者都站起來,閃光燈啪啪啪一陣亂響,直到法官敲著驚堂木大喊:「肅靜,肅靜。」大家才重又坐了下來。
先是雙方律師陳述,然後是答辯。鍾筆非常緊張,整張臉慘白,心跳的簡直要從嘴裡蹦出來。她覺得大廳裡氧氣不足,令她呼吸艱難,對於法官提出的問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汪明涵拿出左思與各色女人的親密照,但是因為沒有人證,通姦罪並不能成立。而左思這方同樣將矛頭直指張說。雙方唇槍舌戰,你來我往,僵持不下,當場在法庭上吵了起來。
法官揮手示意安靜,揉了揉眉頭,拿出社會福利署的報告,「上面說左先生的兒子左學十分聰明,智商超群,建議接受最好的教育,切不可埋沒天才。」他拍了下驚堂木,一錘定音:「綜上所述,我決定將左學判給他父親左思。」
鍾筆眼前一黑,已經站不起來,她覺得自己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張說連忙扶住她,在她耳旁說:「不要緊,我們可以上訴。」這場官司錯在他們準備不足,一開始就落了下風。
鍾筆咬著牙點頭,對,她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她不能讓別人看笑話。她一定要堅持到底。
左思在保鏢開路下走了。那些娛樂記者沒堵到他,一窩蜂湧到鍾筆這邊,無數人舉著麥克風問她,「左太太,這場離婚官司,據說你不要一分錢的贍養費,只要兒子的撫養權,對於今天的判決,你可有不滿?」
鍾筆這時已緩過勁來了,看著如狼似虎的記者群,頓時頭眼發昏、眼冒金星,但是她背靠著柱子站著,穩住自己,一字一句回答得非常緩慢:「我沒有不滿,但是我要上訴。兒子的撫養權,我絕不會放棄。」
鍾筆決定上訴的消息放了出去,整個香江都開始關注起這場離婚官司來。眾人議論紛紛,一時罵左思風流成性,一時又罵鍾筆水性楊花,更有甚者說他們夫妻半斤八兩、天作之合,弄至今天這步田地,活該。
鍾筆這段時間情緒跌至最低谷,她甚至連飯都不想吃。她將左學暫時送進了一所全日制封閉式學校,一則不想他看到自己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另一則也不想外面的風言風語給他帶來不好的影響。
汪明涵立即著手上訴一事,並且要求社會福利署重新做一份調查報告。
張說大部分時間都留在香港陪她,只有極其重要的事才會回北京。
鍾筆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懨懨一息下去了,她要站起來,重新打贏這場官司。梳洗了一下,覺得不至於影響市容,她戴上帽子、太陽鏡出去吃飯。外面的陽光很好,溫暖明亮,照在人身上有一種久違的味道,吹過來的海風清新柔軟,不知為何,她想起了母親。
冬天不知不覺過去了,春天早已來臨,只是她還沒發現。
她戴著眼鏡坐在路邊的遮陽傘下喝飲料,聽的旁邊兩個中年大媽拿著報紙在議論她的離婚案。
「煩死了,到處是他們的報道,想不看都不行。你說這個女人是不是犯傻?丈夫那麼有錢,偏要離婚,還不要一分錢的贍養費。」
另外一人嗤笑說:「你沒看見人家有更好的了麼?連雀兒都知道揀高枝飛呢。那個叫張說的,又年輕又英俊又有錢,她當然要離婚了!她自己出軌,要跟別的男人跑,哪還有臉要贍養費!」
「不錯,不錯,這女人真不要臉。」
另外一人罵的更毒:「何止不要臉,簡直水性楊花,也不為兒子著想,那麼小,聽說才六歲,就想著跟男人跑。」
倆人嘻嘻哈哈笑一陣,又議論起張說,「這人年紀輕輕,據說非常厲害,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了一個結了婚又生過孩子的女人?」拿著報紙顛來倒去的看,撇嘴說:「我瞧她長得一般,眼睛死魚一樣往上翻。」
另外一人想起來了,一臉興奮說:「聽說他們以前是戀人。你還記得有一期的天上人間麼,有一個姓張的通過電視跟心上人傾情告白,好多人都感動了,可不就是這個張說!」
所有人都來了興致,圍在一處聽八卦。
「哎呀,真的啊,快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
鍾筆聽不下去了,失魂落魄回到酒店,直挺挺倒在床上,眼淚不由自主流了出來,枕頭全濕了。她怕人聽到,極力壓抑,肩膀一聳一聳,肝腸寸斷。是的,她不要臉,她水性楊花,她道德敗壞,她無情無義!
沒有人會同情她,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張說此刻正在隔壁對著秘書打來的電話大發雷霆,「談判,談判,我高薪聘請那麼多員工幹什麼用的?讓楊副總去。」他很少發火,更不用說沖人大聲嚷嚷了,聽的人不寒而慄。
秘書硬著頭皮懦懦說:「對方說,張總如果不親自出席,這個合作項目就不用談了。」
張說稍稍冷靜了一下,扔下一句話,差點把秘書給砸暈了,「不談就不談。」
這真的不像是張總這樣的人會說出來的話。
鍾筆聽到隔壁大吼大叫,以為出了什麼事,腫著核桃眼跑過來,聽清了一大半。哭過一陣,她心情反倒好了一些。
換位思考,其實她不也很喜歡偷窺人家的隱私、議論別人的八卦麼!越是出格的事情越是轟動。
誰喜歡看結婚生子的新聞報道啊,都喜歡聽離婚、未婚生子、偷情、劈腿這樣的勁爆八卦。
她敲了敲未關緊的門,抽著鼻子說:「你回去吧,離開庭時間還長著呢。」聲音仍然有些哽咽。
張說仔細瞅了她一眼,皺眉問:「你哭了?」為什麼?
鍾筆撇過頭去,「我沒哭。」哭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有什麼好說的。
他不依不饒問:「為什麼哭?」
鍾筆火了,「說了沒哭就沒哭,你怎麼那麼多的為什麼!我沒事了,你趕緊回北京——不過,出庭的時候可要記得來啊。」揉了揉眼睛,有點癢。
張說微微一愣,只得原諒了她的睜眼說瞎話,聳肩說:「好吧,就算你沒哭。」
鍾筆氣急,跺腳說:「我本來就沒哭。」她就沒哭,她就沒哭,什麼叫做「就算你沒哭」?張說連忙安撫她:「好好好,你沒哭,你沒哭。」心想,激動什麼,哭了我也不會取笑你啊。眼睛都哭腫了,還口是心非,女人啊。
鍾筆氣哄哄哼了一聲,不再圍在這個問題上打轉,「你還不收拾東西?」不是十萬火急麼。頓了頓又問,「打算什麼時候走?」
張說大喇喇往床上一躺,閉著眼睛說:「我不走。」
鍾筆難以置信,跳過去搖他,「你不走?不是有一個重要的談判麼?」難道他瘋了,不要愛百勝了?
張說一把按住她,「別搖了,再搖骨架都散了。你若真好心,不如剩下力氣替我捏捏腿捶捶背。」
鍾筆給了他一拳,「想得美!我真沒事,不就一場離婚官司麼,又不是出了命案,死不了人的,開庭那天你不來也沒關係。」
張說雙手枕在腦後,平靜地說:「一個談判而已,不談也沒什麼要緊的。愛百勝少了這一樁合作,倒不了。」睜開眼看著她,神情淡淡的,並不顯得如何深情,「事有輕重緩急,我分得清。」這樣感動人心的話,由他隨隨便便說出來,就像天天吃飯睡覺一樣普通平常。
他心裡很明白,此刻的鍾筆需要他比他需要愛百勝多的多,多很多很多,他不能離開。何況愛百勝又不會倒,只不過少幾項合作項目罷了。
鍾筆感動的無以復加,流著淚親他,不斷呢喃著他的名字,「阿悅,阿悅,阿悅……」遇見張說,她今生何德何能,何其有幸!的
疾風知勁草,患難見真情。
她一定要打贏這場官司,不辜負張說為她做出的犧牲。
她搜腸刮肚、苦思冥想,最後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無論如何要說服楊芙林出庭作證。若想要法官改判,她不得不兵行險招。
楊芙林不知道她為什麼還來找她,倆人的離婚官司鬧得沸沸揚揚,街知巷聞,打的整個香江都轟動了。
鍾筆開門見山:「我這次來,是請你出庭證明你和左思有過親密行為。」楊芙林一開始一口拒絕,還是那句話,「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鍾筆按住要站起來的她,看著她的眼睛問:「難道你不想我們離婚,然後光明正大嫁給他?」沒有人願意當見不得光的情婦,尤其是她默默跟在左思身邊這麼多年。看得出她對左思不是沒有感情,這口氣怎麼咽的下?
楊芙林聽到她這句話,神情一黯。
鍾筆分析雙方的利害關係,一陣見血:「你若想嫁給他,就必須幫我離婚。」幫她拿到左學的撫養權。鍾筆不再多說,跟聰明人說話,最聰明的做法便是點到即止。結賬離開之前,又回頭看了她一眼,說:「你仔細考慮,我等你的消息。」
楊芙林坐在那裡,許久沒有動。
鍾筆越等越沒有把握,楊芙林一直沒來找她。萬念俱灰,心中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這是命,她也只得認了。
然而就在開庭的前一天,她收到一封匿名信,是一個小小的U盤,錄的畫面是左學和楊芙林。雖然做過處理,尺度不是很大,但是足以說服法官倆人之間的關係親密到何等程度。
鍾筆激動不已,一口氣衝到酒店頂樓,仰天長嘯,一吐胸中抑鬱之氣。這場官司她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