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學伸長筷子嚷嚷:「我要吃奶酪焗扇貝。」他人小手臂短,夾不到。鍾筆充耳不聞,扔給他一片檸檬片,「就知道吃,你要多讀書,省的以後當文盲。」話對著兒子說,眼睛卻直溜溜看著張說。
張說很沉得住氣,目不斜視,一點反應都沒有,整個連盤子端起放在左學跟前。左學歡呼一聲,「張叔叔,你真好。」他背地裡可是左一個張說右一個張說直呼其名的。
鍾簀一直安安靜靜吃他的飯,張說偶爾跟他寒暄他就微笑。張說心想這個男孩子修養恁地好,看了眼對面的女人,嘰嘰喳喳鬧個不停,實在不像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人。他也沒注意鍾簀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過,直到臨別前,鍾簀打著手勢說他要回去了,又讓左學去他畫室玩兒。他心裡很是吃驚,面上依然保持微笑,客氣地同鍾簀握手。
鍾簀走後,鍾筆說時間還早,想再轉轉。左學立即說:「我要早睡早起,做個好孩子。」鍾筆白了他一眼,明白這個兒子大概是不想讓她單獨跟張說在一起,便說:「那好,我們先回酒店。」到了酒店,她將左學扔給服務生,「你自己上去睡覺吧。」掉頭就往外走。
左學傻了眼,拽著她衣角:「我又不想睡覺了。」鍾筆無奈地說:「是誰說要早睡早起,做個好孩子的?」左學怏怏說:「那好吧——你早點回來,我等你睡覺。」心裡感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也攔不住啊。
鍾筆一上車,張說就問:「你什麼時候有個弟弟?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鍾筆頓了頓,「十八年前就有了,你又沒問。」張說突然發覺自己對她的瞭解竟然這麼少,「那你家還有什麼人?」鍾筆眼睛看著窗外,「今天你都見全了。」
張說好一會兒沒說話,「想去哪兒?」她歪著頭想了想,「後海。」張說眉頭一皺,還是掉了個方向。今天暫不跟她計較。
來到後海最著名的一間酒吧,張說點了兩瓶酒。鍾筆心中感歎,果然是出人頭地了,那個價格——
倆人坐在最後面的角落,燈光昏暗,氣氛曖昧,最適宜做一些兒童不宜的事情。可是張說並沒有這個意思,他很正經地問:「這些年,你過的好不好?」鍾筆將玻璃杯裡的酒一氣喝完,「托福,還不錯——你呢,什麼時候回的國?」張說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在燈光下忽明忽暗,緩緩說:「最近。」
鍾筆愣了愣,問:「一直在美國?」倆人分手後,他便去了美國發展。
張說沉吟許久,終於問出來:「你跟左思……」左思的風流緋聞,他不是沒聽過。鍾筆撫著額頭歎氣:「哎,一言難盡,冤孽。」一杯酒又下了肚,伸手要倒酒。張說攔住她,「這可不是檸檬汁。」
鍾筆斜眼看他:「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張說一聽她咬文嚼字就頭疼,「借酒澆愁愁更愁。」招手喊:「來杯熱牛奶。」鍾筆撒酒瘋,「我不要熱牛奶,我要伏特加。」張說橫了她一眼,「你給我老老實實坐著。」鍾筆自然不依,撐著桌子站起來。張說按住她肩頭,不讓她動彈。鍾筆掙扎不開,索性手一環,抱住他腰,整個人往他懷裡鑽。
張說冷著臉站在那裡,「你幹什麼?」鍾筆似笑非笑,「馬上你就知道了。」嫣紅的唇在他敞開的鎖骨上落下一吻,這個妖孽,在酒店她就想這麼做了。張說渾身一顫,硬生生從身上拉開她,「你喝醉了。」鍾筆挑眉,一雙桃花眼滴溜溜亂轉,眉目含情,「你說醉了,那就醉了吧。」
張說終於受不了了,一手按在她腰上,拉向自己,一手壓住她後腦勺,低頭吻她,她噴出的熱氣落在他臉側,一冷一熱,冰火兩重天。鍾筆沒想到他這麼強悍,當年他可是輕易不吻她的,果然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她故意刁難他,撇開臉,轉過頭去。張說不容她逃開,右手固定在她臉側,趁她錯愕的當口,軟滑的舌尖溜了進去,像蛇一樣在她口腔裡各個角落肆意遊走。她氣喘吁吁,不能呼吸。
張說也好不到哪裡去,白皙的俊容罩上一層情動的紅暈,心跳如雷,渾身燥熱,他趕緊喝了一口酒,冰塊頂著舌尖,令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著眼前猶反應不過來的女子,眼神迷濛,胸脯劇烈起伏,艷若桃李,他情不自禁湊上去,將嘴裡的冰塊渡給她,在她唇角流連不去,不過不敢再造次了。
鍾筆嚶嚀一聲,情熱如火,抱住他脖頸。張說卻離開了她,拿起衣服,「你跟左思馬上離婚,我會安排香港那邊的律師——現在我送你回酒店。」鍾筆清醒過來,跟在他後面乖乖出來。他回頭,「還有——酒吧這種地方,我一向不來,希望你以後也不要再來。」
鍾筆暗中做了個鬼臉。
倆人去停車場取車,正好有幾輛車一前一後開進來,車還沒停穩就跳下一夥人,有男有女,嘻嘻哈哈。張說拉著鍾筆站在邊上等他們過去。鍾筆眼尖,看見領頭的魏建平,跟以前一樣,還是一張圓臉,大眼睛,露出的一大截手臂,粉嫩嫩的,雪白似蓮藕,換上嬰兒服就可以去拍「雅士利」奶粉廣告。她剛要打招呼,張說拉著她往陰影裡躲。鍾筆「咦」了一聲,他們倆以前不是一向孟不離焦、焦不離孟麼!
果然是形影不離、心有靈犀,魏建平人都走遠了,猛然一個回頭,雙方當面鑼、對面鼓硬生生打了個照面。魏建平一愣,揮手讓大家先走,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待看見旁邊的鍾筆,硬生生剎住步子,臉色冷下來,不屑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滿臉嘲諷。
魏建平這個人沒什麼大優點,脾氣出了名的好,從不跟人生氣,沒想到也會有給人難堪的時候,話說的這麼難聽,看來對她是前嫌難釋。就這麼點段數,想跟她鬥?她裝作聽不懂,「原來你也讀過《論語》啊,下面兩句呢,知道嗎?」魏建平當然不知道這句話原來沒完,他不過是從電視上學來的,他不慣於跟人吵架,不知該如何反駁,於是瞪著她,不說話。
鍾筆自顧自往下說:「子曰: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知道什麼意思嗎?」魏建平最恨她將他們理工科的人當文盲看,最恨她掉書袋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他雖然沒讀過《大學》、《中庸》、《禮記》、《春秋》,俗語還是知道的,便諷刺道:「百無一用是書生,負心多是讀書人。」鍾筆詫異地說:「不錯,不錯,這麼有深度的話你都知道,很博學嘛。」面色突變,一手掩唇,一手指著某個角落大喊:「啊——蜘蛛!」
魏建平連忙跳起來抱住張說,「啊啊啊啊啊啊——蜘蛛!」又問:「在哪裡,在哪裡?」鍾筆笑嘻嘻地看著他,「心魔難除,當然是在你的心裡。」一個大男人也太沒用了,活了一大把年紀,到頭來還怕蜘蛛。魏建平明白過來被她耍了,十分狼狽,氣得渾身發抖,「你——」
張說連忙攔在中間,「有什麼話上車再說。」
魏建平甩頭就走,「回頭我找你。」張說明顯護著她。上車?幹什麼?眼睜睜看著他倆在自己眼皮底下打情罵俏、卿卿我我?
鍾筆上車後大放厥詞:「他們這些高幹子弟,取名字實在有欠大方,不是安平便是衛國,建平?咦——「做了個渾身發麻的動作。
張說看了她一眼,「建平脾氣雖好,你這麼得罪他,只怕他以後要跟你搗亂。」鍾筆完全不在乎,「歡迎之至。」她現在連左思都不怕了,還怕他這個毛頭小子?她現在是豁出去了。過了會兒又問:「小薇呢?」小薇以前是魏建平的女朋友,南方一女孩兒,白白淨淨的,家裡也是有權有勢,算得上門當戶對。
張說眼睛看著路況,「結婚了,離婚了。」
「喲——」她沒有發表任何議論,掏出鏡子補唇蜜。
張說送她上樓,電梯裡,她踮起腳尖要吻他。張說看了眼頂上的監視器,推開她,手固定在她腰上,不讓她亂來。送她到門口,轉身要走。鍾筆不甘心,叫住他:「張說——」連名帶姓叫他,表示她正處於發飆的狀態。
她衝上前,在他襯衫領口、胸前狠狠落下兩個紅印。
張說看著白襯衫上醒目的唇印,異常引人注目,試著用手帕擦,更加一塌糊塗。他看著得意洋洋、揚長而去的那個背影,衝上前,將她壓在門上,手抬起她下巴,吃干抹淨不等她回味,立馬抽身就走。
鍾筆被他挑逗的芳心亂顫,唯有眼如春水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她伏在門上喘氣,完了,她沒救了,還是這樣又愛又恨——
門「匡」的一聲從裡打開,左學穿著小短褲出現在眼前,摀住嘴打哈欠。鍾筆重心不穩差點跌倒,橫了他一眼,「把睡衣穿上,感冒了休想我帶你去看醫生。」
左學瞄了她一眼,「口紅亂了。」
鍾筆居然紅了臉,佯裝冷靜,「我去洗澡,回來時你沒有睡著,七龍珠的電影,你可以不用去看了。」
左學暗罵她顧左右而言他,但是人在鍾家的屋簷下,他不得不低頭,乾脆連小短褲也脫了,掀開被子往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