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聲名狼藉的日子 正文 第03節
    必須承認,緋聞纏身的確是我不小的苦惱。主要是我得花費很多的精力向朋友們剖白自己,同時還得拜託他們為我嚴加保密。我唯一的擔心便是我的父母。我可憐的父母,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女兒少不更事,在生活作風上犯錯誤,栽觔斗。他們認為,一個人如果犯政治錯誤,那是可以理解的;如果犯生活作風錯誤,那便不可饒恕。假如一個女孩子不能夠守身如玉,那她一輩子就完蛋了!就連女孩子的父母,也沒有臉面見人了。豆

    芽菜再調皮,也不願意不孝,她不能讓她的父母沒有臉見人。

    除此苦惱之外,我的生活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幸福。

    關山經常要檢查知青工作,他已經來馬襠知青隊好幾次了。關山每一次來,都要到豆芽菜的宿舍裡轉悠轉悠,對她說幾句語重心長的話,偶爾還拍拍她的肩,這使得豆芽菜心裡非常滋潤。一心為了提拔的老王由於需要巴結關山,只能對豆芽菜睜隻眼閉只眼了。馬想福隊長是一個老實巴交心底善良的農民伯伯,對豆芽菜總是那麼慈祥。知青隊長冬瓜對豆芽菜的批評永遠停留在表面上,私下卻對她照顧有加。

    豆芽菜經常去別的知青隊玩耍,別隊的知青也經常來找豆芽菜玩耍。豆芽菜會親自參與偷竊他隊的菱角、紅薯、蔬菜、甘蔗和玉米棒子。豆芽菜年輕的肚子實在是太容易飢餓了,缺乏油水的米飯實在安撫不了它。但是,豆芽菜絕不偷竊貧下中農的雞鴨魚鵝狗,因為豆芽菜從小就喜歡小動物。還因為,她既怕看見貧下中農的眼淚,也怕聽到貧下中農的咒罵。貧下中農罵起人來那是很厲害的,有些大媽和小媳婦,跳著腳罵大街,句句

    咒罵裡面都有生殖器和性動作,意志薄弱的知青不躲快一點,很容易受到教唆和刺激。不過,假如有知青朋友叫豆芽菜去喝雞湯或者去吃肉,她還是不問出處,來者不拒的。豆芽菜的吃喝哲學是眼不見為淨。如果長時間沒有吃葷了,豆芽菜便樂意跟她的知青朋友們成群結隊地到鎮上趕集。他們的隊伍裡,總有那麼幾個二百五的厚臉皮男孩子。總是這些男孩子用五分錢購買一個肉包子,哄得店主將蒸籠掀開,然後大家趁著迷眼的蒸氣,七手八腳將整籠屜的肉包子裝進自己挎包。假如這一計不成,他們一定會再生一計。還是派遣那幾個二百五厚臉皮男孩子,跑進餐館,選中一桌豐富的菜餚,緊靠著人家的餐桌,故意口沫飛濺地談笑風生。這一計實在無賴和噁心,幾乎沒有食客還能夠繼續吃下去,幾乎也沒有食客敢於向知青討公道。因為我們的那幾個無賴會強詞奪理地這麼說:「你們吃你們的飯,我們說我們的話,難道不行嗎?想剝奪我們知青最起碼的人身自由嗎?」

    想想,連毛主席都要支援李慶霖的知青兒子三百元人民幣,客氣地說容當統籌解決,誰還敢把知青怎麼樣?中央的有關文件規定:打罵和欺負知青都是犯法的事情。況且知青們一出現就是一大夥子人,腰裡都別傢伙,一般食客,只要不是傻子,誰都會主動放棄菜餚,自認倒霉,趕緊撤退。於是,豐富的菜餚便要替豆芽菜和她的朋友們好好打打牙祭了。

    第一年的春節,冬瓜聲稱她不回家,她要與貧下中農一起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以表示她扎根農村幹一輩子革命的決心,一個知青,只要公開表示了這種決心,就比較容易入黨了。冬瓜要撈黨票那是冬瓜自己的事情,豆芽菜還是想回家過春節的。說實話,豆芽菜並不是想念她的父母和弟妹,是想與她的知青朋友們把回家當作一趟旅行,是想回城看望和結識更多的知青朋友,是想與大家交流更多的信息,學會更多的黑話,是想逛

    逛大商場,飽飽眼福,購買一點女孩子心愛的小東西。大城市畢竟大城市啊!那裡有寬敞的大街和高樓大廈啊,有中山公園的小橋流水和鞦韆滑梯啊,有筱桃園的瓦罐雞湯和四季美的湯包啊,有銀幕清晰的電影院和能夠自動翻轉的皮靠椅啊,武漢武漢,美麗的江城,我們懷念你啊!當豆芽菜跟著小瓦他們,搖搖晃晃,旁若無人地走進候車室的時候,候車室的廣播響了。播音員怯弱地說:「乘客同志們請注意,乘客同志們請注意,現在有一夥知青進入候車室了,請大家照顧好自己的錢包、車票和行李。」

    廣播一響,樂壞了我們。本來小瓦他們一路都在發愁。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錢購買到達武漢的車票,大約只能在蔡甸鎮提前下車。在蔡甸下車對小瓦他們男知青沒有問題,他們可以很熟練地飛大卡車回武漢,豆芽菜也是可以飛大卡車的。可是還有幾個女知青,卻只有本事扒手扶拖拉機。手扶拖拉機與大卡車,那簡直就是蝸牛和獵狗,不是一個質量和檔次。一旦我們飛身上車,那就等於我們拋棄了幾個戰友了。我們知青,既然一起

    出門,就必須一同到達目的地,階級友愛是我們做人的原則,拋棄戰友是極不道德的行為,我們絕對不能那麼做!小瓦提議,為了照顧那幾個笨手笨腳的女知青,他也就扒手扶拖拉機算了,或者,我們統統都扒手扶拖拉機算了。但是,身手高強的飛車者們都接受不了手扶拖拉機,他們認為這遠遠還不是一個拋棄不拋棄戰友的問題,扒了手扶,連他們自己人格都受到了嚴重的侮辱,正如大盜做了小偷一樣羞恥。一個身懷絕技的人去扒手扶拖拉機,今後傳了出去,那還不被廣大知青恥笑一輩子?

    我們嘟嘟囔囔,意見紛雜地來到候車室。幾個男知青心亂如麻,打算索性從這裡就開始飛車,以便集中可憐的鈔票,給幾個女知青購買到達終點的車票。然而,我們庸人自擾,枉然費神了。隨著播音員善意的提醒,擁擠的候車室一陣騷動。我們所到之處,人們面露驚惶之色,紛紛給我們讓開道路;這道路並沒有通向售票處,而是從我們腳下直接延伸到檢票口;檢票口的兩個檢票員,看見我們過來,便把眼睛望到天上去了,那根

    攔在檢票口的麻繩,也自動地垂落了下來。這一切都說明了什麼問題呢?顯然說明祖國人民都認為我們知青應該免票乘車!大家夾道歡迎我們免票乘車!我們頓時受寵若驚,我們甚至沒有交換意見的必要了,我們默契地接受了祖國人民的美意。我們當然不傻。小瓦將攔腰的草繩公然緊了緊,把胸脯挺得更高了,其他的男知青,故意強著脖子看人,凶神惡煞一般,豆芽菜率領女知青,努力學習電影裡面女土匪的神態,聳眉,撇嘴,目中無人,揚長而去。

    到了車上,我們擠在最後一排座位上,捂著肚皮哈哈大笑。豆芽菜簡直樂得直不起腰來了。她從來沒有感到自己是這麼強大和威風,是這麼有主人翁精神。風馳電掣的長途汽車使豆芽菜產生了美麗的幻覺,豆芽菜覺得從農村到城市,從城市到農村,祖國大地,任她馳騁。知青生活可不真是清爽透頂嗎?短短幾個月的知青生活,遠遠超過了豆芽菜十七年生活質量的總和,也遠遠超過了豆芽菜的預計和想像。

    如此的旅途無法使豆芽菜安坐不動。我年輕的同伴們,也全都像屁股底下有麥芒似的,誰都無法端坐。他們不住手腳地打打鬧鬧,互相呵癢癢。豆芽菜可不太喜歡別人沒輕沒重地動她的身體。於是,她便把過於充沛的精力和過於充沛的快樂化成了縱情歌唱。年輕人誰不迷歌?誰的青春時光不是與歌相伴?豆芽菜拉開喉嚨,率先唱起了革命歌曲。要知道,不是什麼歌曲都適合在長途旅行中歌唱的,最適合在長途的汽車旅途中引吭高歌的,絕對是毛主席語錄歌和革命歌曲,不信誰都可以試試,讓實踐說明一切。

    窗邊閃過的田野啊,明鏡般的湖泊啊,天邊的流雲啊,金色的太陽啊,擁擠在車廂裡的我的父老鄉親啊.掛著冬天的鼻涕滿臉凍瘡的小弟弟小妹妹啊!憋在尿素化肥袋子裡悲鳴的老母雞啊,豆芽菜要對你們歌唱,要讓你們寂寞的旅途充滿嚮往,要讓你們記住一個女知青十七歲的歡歌十七歲的快樂!

    聽吧: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千好萬好不如社會主義好,河深海深不如階級友愛深,思想是革命的寶,誰要是反對他,誰就是我們的敵人!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頭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據這個道理,於是就反抗,就鬥爭,就干社會主義!

    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背叛,要是革命就跟著毛主席,要是不革命,就滾他媽的蛋!

    豆芽菜一唱百應。豆芽菜唱得熱血沸騰,大家也都唱得熱血沸騰,就連司機和售票員,還有絕大多數的乘客,也都跟著唱了起來。當大夥兒唱到「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的時候,乘客們明顯地消除了對我們這群知青的嫌惡,我。們大伙真覺得是同一個革命隊伍的人了,我們都應該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了。我們的車廂內嚴寒驅盡,熱浪滾滾,大家彼此贈送開水和饃饃,社會主義的公路上奔馳著一輛革命的長途汽車。

    後來到了家,我才發現,我的嗓子已經嘶啞得叫媽媽都叫不成了。媽媽見狀,哽噎起來,以為我在農村吃了多大的苦頭呢。她哪裡知道,我簡直幸福得愧對她慈愛的哽噎。

    三

    大家知道,豆芽菜從來就不是一個假模假式的好學生,自然,豆芽菜也一定不是一個假模假式的好知青。下放幾個月,豆芽菜已經就小有名氣了。老王提起豆芽菜,太陽穴就發脹。廣大知青提起豆芽菜,人人都開心。所以我並不因為自己的名氣感到內疚,恰恰相反,我沒有理由不高興。

    事實上,我的朋友越來越多了,就連其他公社的知青,也有不少人長途跋涉地找到我們馬襠來。我和冬瓜的宿舍裡,經常開地鋪;我的床上,也經常擠著睡上四五個女知青;我的口糧,也經常只能吃上半個月。就連我們馬襠大隊書記的女兒馬想嬌,一個比我大好幾歲的回鄉青年,為了爭取自由戀愛的權利,也來尋求我的幫助。我幫助馬想嬌的辦法就是我幾次三番把冬瓜約出去,在田埂上散步,向冬瓜匯報接受再教育的心得體會,長時間纏住冬瓜交心談心,而我們的宿舍,則提供給馬想嬌和她的戀愛對像約會,讓他們盡情商量對付家長的對策。不久,馬想嬌懷孕了,生米做成了熟飯,大隊書記只好同意把女兒嫁給地主的兒子。這對新人以及他們的父母,恭敬地請我而不是請冬瓜或者別的誰,在婚禮的喜筵上,代表知青致賀詞。試想,如果不是下放農村當知青,十七歲的豆芽菜怎麼可能人模狗樣地在人家的婚禮上致賀詞呢?別看豆芽菜在學校不是冬瓜那種

    優秀學生,在深受貧下中農抬舉的時刻,她也還是很會講話的。

    豆芽菜說:「馬想嬌同志的婚姻好得很,體現的是社會主義的自由戀愛,反對的是封建主義的父母包辦,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新郎大膽追求馬想嬌,證明他是一個要求進步,要求改變個人成份,主動改造自己世界觀的好青年,應該受到我們大家的尊重和讚揚。」

    豆芽菜的一席話,說得新郎新娘熱淚盈眶,貧下中農頻頻點頭。人一得意,話就多了,豆芽菜接著說:「一般人,都是舉行了結婚儀式以後才有孩子,還有不少人,結了婚很久都懷不上孩子,而我們的新娘,還沒有舉行結婚儀式,就有孩子了,這難道不能夠說明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嗎!」

    作為婚禮司儀的馬想福隊長趕緊上來救場,抓起簸箕裡的糖果,向賓客們撒去。賓客們的哄堂大笑使我意識到我的講話可能有點不妥,但是我想不通我的講話有哪一點不妥。事實就是這樣,別人都是結了婚才能夠懷孕,村頭馬想德的老婆結婚五年都沒有孩子,愁得上吊的心思都有了,而馬想嬌能夠在婚禮之前懷孕,這難道不是奇跡和喜事嗎?何況馬想嬌又不是和別的什麼人懷孕,是和她的丈夫,非常的名正言順,怎麼不能夠說明

    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呢?

    也就是因為有了這一次的講話,廣大貧下中農也開始親暱地稱呼我為「豆豆」。關於我的緋聞,貧下中農們根本就不相信。不知道為什麼,貧下中農認定我是一個單純的幼稚的小丫頭。還有幾個大嫂子對我耳提面命,要我一定與關山把對像搞成。她們認為關山這麼年輕,就已經是這麼大的官了,跟定了他,傻豆豆這輩子肯定享福!她們叮囑傻豆豆,一定要趁十七八歲與關山定下婚約,拖到二十歲就不好辦了。廣大貧下中農可不管婚姻法的晚婚規定,他們認定二十歲的姑娘就是老姑娘了,像打了霜的蔬菜一樣不夠新鮮水靈了。我們的隊長馬想福,老婆剛剛病死,貧下中農便立刻張羅,把他的寡嫂填到他的房裡去了。豆芽菜對這種事情非常吃驚,貧下中農教導豆芽菜說:「傻豆豆啊,這是好事情啊,叔嫂之間又沒有血緣關係,一個孤男,一個寡女,兩個半邊人,不是日子啊,他們在一起就是全乎日子了。」

    貧下中農的語言都很土,豆芽菜不是完全聽得懂。但是豆芽菜感覺貧下中農的話說得實在和真誠。是啊,沒有血緣關係的男女就是能夠結婚的嘛。男人沒有女人就是不健全,女人沒有男人也就是不健全嘛。豆芽菜發自內心地喜歡貧下中農們講的一些日常道理,也發自內心地喜歡貧下中農對她的親暱。如果豆芽菜真的生活在貧下中農之中,她是絕對不會落得聲名狼藉的下場的。

    遺憾的是,豆芽菜和冬瓜一個宿舍,過的是一種知青生活,於是豆芽菜就不幸地聲名狼藉了。使豆芽菜落到聲名狼藉的地步的,就是冬瓜。

    冬瓜這個人,我真是不知道怎麼形容她才好。她這個人,實在不怕累。她是一定要做一個好學生好知青好幹部的,是一定要積極要求進步的,是一定要加入的,是一定要出人頭地前程錦繡的。可是,她又不願意放棄墮落。豆芽菜和她朋友們的生活方式,被老王評判為「墮落」。我們的墮落,冬瓜其實非常羨慕。我偷回來的紅薯,蓋在我自己的臉盆裡,放在我自己的床底下,數量肯定會神秘地減少。我漂亮的手絹和發卡,數

    量也會神秘地減少。我只是與冬瓜一個人同住,我所有的好東西都在神秘地減少,然後在我們都不經意的偶然時刻,我的好東西,會突然出現在冬瓜的床上。每當這種時候,不用我指責,冬瓜就會臉紅。然而,聰明的冬瓜懂得如何進行彌補和交換。冬瓜會在派工的時候派我從事輕鬆的活路,還會把老王對我的暗算提前告訴我,還會把老王、馬想福和冬瓜三個幹部開會的秘密內容也告訴我,由於我也得到了非分的東西,因此也就想通了。我讓小瓦給我做了一隻帶鎖的木箱,專門存放我不願意被冬瓜分享的一部分東西,比如我收藏了多年的糖果紙和香煙盒,我那只妃紅色的有機玻璃發卡和牙邊手絹,其餘如瓜果、鞋襪和圓珠筆之類,我就隨她去了。

    我是公開地墮落,冬瓜是暗地裡墮落。我公開所以我輕鬆,她搞地下工作所以她勞累。早春二月,水田里還是冰封雪凍,冬瓜不顧月經在身,帶頭跳進去插早秧,過後經血淋漓不斷,只好半夜三更,一邊熬中草藥喝,一邊偷聲啜泣。而我,對不起,我有情況在身的話,誰拿槍比著我,我也絕對不往冰冷的水田里跳。我心血來潮地想見我們知青的偶像阿骨了,我會拔腿就走,去公社!或者,大庭廣眾之下拜託公社通訊員捎帶口信,說豆豆歡迎關山書記來馬襠知青隊視察。冬瓜就不敢這麼無私無畏地與絲瓜瓤子交往了。冬瓜總是在從事了一天繁重的體力勞動之後悄悄動身,摸黑去與雞腸知青隊的絲瓜瓤子約會。雞腸知青隊與我們馬襠知青隊相隔十五

    裡路程,其間還有一片巨大的荒湖,至少得步行一個半小時。而且冬瓜還得披星戴月地趕回來出早工,裝出一

    副純潔的沒有外出接觸男知青的正經模樣。

    豆芽菜原本非常討厭冬瓜這種陰暗的行為方式,但不知為什麼,與冬瓜相處的時間久了,豆芽菜卻同情起她來了。雖然冬瓜大我兩歲,畢竟也還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啊!她把自己的生活搞得這麼詭秘這麼累人,年紀輕輕眼角都生了皺紋,這可怎麼好啊。她爸爸李結巴還給我做了那麼漂亮的一身衣服,往後我還想要她爸爸繼續給我裁剪衣服啊!我們報紙上的社論總是說: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敵人一天天爛下去,我們一天天好起來。可是,為什麼優秀的主流代表冬瓜在一天一天地憔悴下去,而我這個令老王頭痛的好逸惡勞的墮落的豆芽菜,卻是一天一天地鮮潤起來呢?我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幸福生活使我對冬瓜充滿了憐憫,就好像我欠了冬瓜什麼債似的。

    貧下中農總是管豆芽菜叫做「傻豆豆」。豆芽菜還以為是呢稱。豆芽菜不知道她自己真是一個傻丫頭。與豆芽菜相比,冬瓜可就太成熟,太精明了。冬瓜和豆芽菜同住一間宿舍,她隨時都在揣摩豆芽菜。冬瓜對豆芽菜的心理活動洞若觀火。

    在她們同住了將近一年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冬瓜破天荒地在大隊小賣部買了幾塊餅乾。冬瓜親熱地說:「豆豆,平時我總是吃你的東西,今天我要請你吃餅乾。」

    豆芽菜一點警惕都沒有,拿起餅乾就吃,還高興地說:「好啊。難得你大方一次,我就不客氣了。可是,你這個人是不會白白付出的,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有求於我啊?」

    豆芽菜沒有想到自己在給冬瓜搭台階,冬瓜順著台階往上爬,說:「是啊!」

    結果,冬瓜竟然是要求豆芽菜默許她的男朋友絲瓜瓤子秘密進入她們的宿舍,與冬瓜幽會。當然,冬瓜並沒有直截了當地這麼說。冬瓜是以情動人,迂迴前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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