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慟之城 正文 第九章 命運的侍者
    1、詛咒的力量

    夜深無人睡。

    衣嫣紅沒能找到紫夜。她被警衛認為是瘋狂的歌迷,擋在了外面。

    懷著沮喪的心情,衣嫣紅離開體育館,在公車站隨便上了一輛巴士。

    她不想回學校,只想漫無目的地坐著巴士遊蕩。

    巴士上的人越來越少,這城市卻越夜越美麗。

    當巴士上只剩下衣嫣紅和司機的時候,衣嫣紅覺得心口的玉珮熱了熱。

    巴士正穿過一條燈光黯淡的街道。

    冰冷的水滴從車窗外吹了進來,彷彿來自冥界的細雨。

    衣嫣紅赫然發現,那水滴是血一般的紅色。

    車到站,站牌下許多人垂著頭,呆呆地站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衣嫣紅想回頭。她轉過頭看了看車後。

    原本只有路燈照著的街道上居然浮出一團燈籠一般大小的紅色磷火。他像是來自異域的某種信號,不動聲色地照著這黑夜的街道。

    衣嫣紅的心戰慄了起來。

    還好,沒人上車,巴士的門關上,繼續往前行駛。

    衣嫣紅害怕地縮進座位裡,迫切地想著在下一站下車。

    就在這個時侯,她的腦海裡迴盪起了演唱會上,紫夜安可曲裡的那段呢喃。

    腦袋如同要爆炸一般地痛!

    衣嫣紅抱著頭,想慘叫卻發不出聲音。她駭然發現,車窗上映著自己的臉。臉上的肌肉在抽搐扭曲,宛如惡魔。

    巴士停在了城南的總站。

    司機搖醒車上唯一的乘客,「小姐,醒醒,該下車了。」眼前昏睡的女孩子是不是生病了,臉色青白。

    衣嫣紅緩緩睜開眼睛,緊接著將司機撲倒在地。

    司機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永遠不能再說話了。

    巴士輕微地搖晃了幾下。

    衣嫣紅自窗口躥出,消失在夜幕下。巴士上的攝像頭拍下了這一切。

    這只是這個夜晚的一個前奏。

    此刻的樂城天文網上掛著一條小小的消息:本城的居民有望在下週一傍晚19:07分欣賞到十年難得一見的日全食。

    七里香在夜色裡香氣繚繞。

    美麗的房子裡,樂小愛正在做噩夢。

    她夢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紅色螢火全部變成了可怕的帶翅膀的怪物。

    整個樂城的天空被這群怪物的翅膀遮蔽。

    她無意識地在被窩裡動了動,眉心有一團灰霧盤旋。

    就在這個時候,樂小愛的藍色耳釘亮了起來,將那團灰霧驅逐出樂小愛的身體。

    這似乎令樂小愛覺得舒服了很多,她沉沉睡去。

    《奇聞》雜誌社。碧柳卻輾轉難眠。

    那個宛如巨型蟻穴的地方絕對不是地下古城的核心地帶。

    只是,樂小愛夢見的那些紅色光點到底有什麼作用呢?如此大範圍地散佈到人類的身上,卻在長達十年的時間裡,沒有任何異狀。

    這些紅色光點應該是來自地下古城,並且有目的地附在活人身上。有必要馬上尋找當年事發時活著的人進行精密的身體檢查。

    碧柳想了想,撥通了一個手機號碼,「娜娜,我希望能在樂城周邊設置三級戒備。總覺得最近這個城市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電話那頭,娜娜的聲音睡意朦朧,「碧柳,上面調你去樂城本來是想讓你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沒想到你命裡帶衰,到哪裡都有麻煩事發生。」

    「樂城的妖怪不太安分,而且我總覺得那個地下古城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打開就要出大事。」碧柳心事重重。

    「放心啦。如果需要支援就告訴我一聲,我派我手下的得力干將來支持你。安又橘雖然沒有了任何靈力,也正式退伍,但她的花妖弟弟夢曇可是越來越強大。春日小朋友也很不錯,就是不聽我指揮。」娜娜對於成熟帥哥碧柳是絕對的有求必應。

    碧柳的心情好了很多,「娜娜,你還是老樣子。我……我對一個人用了『生生不息』。」

    娜娜的耽美癖發作,「是一個可愛的男孩子嗎?」

    碧柳鬱悶了,「我不喜歡男人。不過,那個女孩子有喜歡的人,不是我。」

    娜娜很是興奮,「你這麼帥,那個女孩子都不喜歡,那說明她喜歡的人帥得空前絕後,快點把那男人的照片發我手機,我仔細看看。」

    「……算你狠。」碧柳無語。

    「那你要我說什麼。你活了這麼多年,怎麼變得這麼笨?愛情果然是盲目的。」娜娜歎氣,「用都用了,那有什麼辦法。她死的時候,我想辦法留下你的命。人家不喜歡你,你搞什麼同生共死?」

    碧柳默然。

    「我說,結婚都可以離婚,你還是想辦法讓那個女孩子喜歡上你。」娜娜的人生觀果然夠積極向上。

    碧柳淡淡一笑,「君子不奪人所愛。而且,赤焰似乎在找我。他有兩個人格,好的那個人格是我的弟弟,不好的那個人格是變態。赤焰對我的獨佔欲強的可怕,我不想把我喜歡的女孩子置於那麼危險的境地。」

    娜娜歎息,「都是美麗惹的禍。」

    碧柳再度無語。

    娜娜不滿地說:「我半夜接你電話,你不出聲是什麼意思?」

    碧柳頭疼,「你總是把我往耽美小說男主角上靠,是男人都鬱悶吧?」

    娜娜恨聲道:「赤焰對你的感情本來就很耽美,你還不承認?!」

    碧柳忍了忍,轉移話題,「樂城一直有一個神秘的協會叫『非凡協會』,似乎一直在通過網絡尋找擁有異能的人。最近對『非凡協會的調查也有了進展,你猜誰是『非凡協會』的骨幹成員,提示是:他是明星,他是你喜歡的歌星,他的眼睛很漂亮。」

    「啊啊啊!」娜娜的尖叫聲幾乎要劃破碧柳的耳膜,「紫夜!*什麼我欣賞的男人就沒一個是好人?」

    「回答正確。我記得你也曾經把他幻想成耽美小說男主角,」碧柳想了想,「樂城發生的很多靈異事件都和這個協會有關,而通過調查,我發現,樂城本地異能者的密度出奇的高,根本不符合自然規律。」

    娜娜還沉浸在噩耗裡,「密度高?那肯定有誘因。輻射?水源異常?」

    碧柳翻看著枕邊的一摞《奇聞》雜誌,「我覺得是地震的影響。雖然樂城十年前的地震發生在地下十公里的深處,但是,我最近接觸到的一個罕見的夢見者說,她看到地震當日,有無數紅色光點自地底飛出,寄生在所有活著的人身上。那東西會不會是誘發異能的催化劑?」

    娜娜指出,「這都是你的推斷,沒有物證。當初我們也徹底檢查過一些生還者的身體,沒有任何異狀。」

    碧柳隨手翻開最新一期的封面,「我想再做更精密的基因篩選檢查。」

    他的視線落在了雜誌的一篇短文上,心中有什麼想法掠過,卻快得抓不住。那段小短文是講日全食在歷史上的黑暗傳說。

    娜娜在電話那端敏銳地發現了樂城事件的麻煩程度,「十年前的樂城可是有八百萬人的城市。如果真的自十年前就出現了異能誘發的事情,麻煩可就大了。異能誘發往往伴隨妖化,就算只有萬分之一點誘發率,樂城也會有至少八百個妖獸產生。那麼,樂城將成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城市。」

    碧柳苦笑,「希望一切只是猜測。」

    娜娜安慰碧柳,「苦命的帥哥,你要加油R精神上支持你。」

    碧柳微笑,「晚安。」

    娜娜歎氣,「晚安。」

    雨無聲無息地籠罩著樂城。

    夜半微雨如夢,也是細密無聲。

    衣嫣紅醒來,發現自己直接躺在宿舍的床上,連衣服也沒脫。大概是演唱會後太累,直接睡著了吧。

    不知道是誰沒關窗,夜風有些冷。

    衣嫣紅起床關窗。米米因為是本地人,經常週末不在宿舍裡。樂小愛週末是回家和爸爸媽媽一起過。

    洛長雲倒是睡得正香,打著幸福的小呼嚕。

    衣嫣紅覺得有些頭疼,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口腔裡有淡淡的血腥味,令衣嫣紅覺得難受。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冰涼的水濕潤了她的喉嚨,覺得舒服了很多。

    無意中從桌上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臉,衣嫣紅嚇了一跳。自己……變漂亮了!

    說不出哪裡不同,但是確實不同了。

    衣嫣紅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皮膚的觸感似乎細膩了很多。改變最多的是眼睛,眼睛似乎有神了很多。鏡子裡宛然一個明眸善睞的少女。

    這樣的自己……這樣的自己會不會被那個人喜歡呢?

    如果……

    衣嫣紅心思萬千,再也無法睡著。

    她就這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直到天明。

    只是,她完全沒想過,自己怎麼能在那麼黯淡的光線下看清鏡子裡的影像。2、隱忍的瘋狂

    雨後初晴的早晨,空氣清新,帶著泥土和樹葉的芬芳。

    沈夢白靜靜站在開滿七里香的小院外。

    他看到樂小愛拉開薄紗窗簾,低頭髮了一條短訊:小愛,你現在有什麼願望呢?也許我可以為你達成。

    樂小愛聽到手機響,拿起來一看,想了想,回了一條短訊:希望煩惱的事情全部都自己解決掉。你子啊幹什麼呢?

    沈夢白在和風中輕笑著發短訊:這個我沒辦法實現,但是我可以讓你少一個煩惱。

    樂小愛大奇:什麼煩惱?

    她看到沈夢白的短訊回了過來:不能馬上見到我的煩惱。

    樂小愛快步跑到窗前,果然,微笑的沈夢白正站在七里香花海之中。

    樂小愛偷偷摸摸開了院子的門,問了一句廢話:「你怎麼在這裡?」

    沈夢白以一進小院,就皺了皺眉。樂小愛的家有一股不好的氣息。連泥土也被這氣息污染,連帶著植物們也變得陰鬱。

    樂小愛擔心地問,「你不舒服嗎?」

    她敲了敲頭,「說來奇怪,我回家後總是時不時頭疼。」

    沈夢白的手輕輕地放在了小愛的額頭上,「還好,沒發燒。」看來,希望得到樂小愛的力量的不只是自己和靈異警察以及赤焰,還有其他勢力介入進來。樂小愛的家人也許有危險。

    「小愛,我聽同學說,樂城最近除了很多怪事。你家裡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沈夢白柔聲說,指尖感覺著樂小愛短髮的滑順。

    樂小愛瞇眼笑著,「家裡一切都好。你也要注意安全。」沈夢白命硬,應該沒什麼事吧?

    沈夢白望向樂小愛身後,「伯父好!」

    大門口,樂爸爸神色不善得盯著沈夢白。眼前這個小子長得太漂亮,而且大清早這麼親密地和女兒站在一起。他的心裡非常不爽。

    樂小愛嚇了一跳,彷彿做壞事被爸爸抓住一般,「爸……這是沈夢白……」

    沈夢白微微一笑,和煦的陽光在他的身後如同舞台的背景光,令他整個人都微微發亮,院子裡七里香的氣息纏繞在他的身畔,纏綿清冽。

    樂爸爸心中更是鬱悶。

    樂爸爸假假地笑著,「進來一起吃早飯吧。」小子,識相的,就快走。

    沈夢白天真無邪地點頭,「謝謝伯父。」樂爸爸的身上有著淡淡的詛咒的氣息。莫非……

    樂爸爸鬱悶地轉身走進家中。

    沈夢白跟著進去,留下發呆的樂小愛。

    樂家窗明几淨,看得出女主人花了不少心思。

    只是,那黑暗的詛咒氣息更顯濃烈。

    天花板上、沙發下、花瓶裡,那氣息總是纏繞不去,令人心煩意亂。

    沈夢白看到了樂小愛的媽媽,他不敢相信地呆了呆。樂小愛的媽媽,真的很像自己的媽媽呢。一樣的溫柔,一樣的悲傷。

    「伯母好,我是小愛的同學沈夢白。」沈夢白頷首致意,彬彬有禮。樂媽媽看了看沈夢白,想到樂小愛前晚說的話,心中有數。

    「夢白,你好,我們家小愛提到過你。早飯馬上就好。」

    樂小愛有些害羞地望了望媽媽,有些尷尬地轉過頭對沈夢白說:「你……你要不要去書房看看書?」老爸老媽的視線就像激光一樣,沈夢白沒有被灼燒的感覺嗎?

    沈夢白點頭,跟著樂小愛消失在樂爸爸和樂媽媽的視線中。

    樂媽媽笑著歎氣,「小愛真的長大了,都知道喜歡男孩子了。」:

    樂爸爸陰鬱地開了口,「我不喜歡那個沈夢白。男人太漂亮也就是禍水。」

    樂媽媽眼底是回憶的溫暖光芒,「當年,我爸爸也曾經趕過你呢。」

    樂爸爸的眼底有溫柔蕩漾開來,卻很快消失,「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自己,是主人的僕人,是「她」的奴隸。

    樂媽媽黯然地歎氣,勉強笑著,「我去看看粥好了沒。」原來,愛會讓人軟弱和傷心。

    書房裡,沈夢白瀏覽著樂爸爸的藏書,眼底幽光隱現。

    樂爸爸可是有很多巫卜、神話之類的書籍。

    沈夢白可以確認,那個男人已經被烙下黑暗的烙印,他的呼吸裡都透著死亡之氣。

    樂小愛,不知不覺間,你在重複著我遇到的命運。

    沈夢白的回憶片段裡是發瘋的媽媽的眼神。

    夢見的命運總是這樣嗎?

    這是偷窺未來所以被命運給予的懲罰嗎?

    沈夢白握緊了雙手。

    「沈夢白,我爸爸平時不是這麼嚴肅的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那麼彆扭。」樂小愛忐忑地解釋。沈夢白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她不想他受到一點委屈。

    「女兒被別人搶走了,伯父心裡自然不痛快。」沈夢白側過身來對著樂小愛,眸子如蕩漾的春日湖水,「小愛,你爸爸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

    小愛仔細想了想,「你這麼一問,我突然想起,我爸爸媽媽最近好像都有點不對。」媽媽開始做飯,也沒有了愛人面前的囂張撒嬌。爸爸喜歡在地下室一個人待著,似乎和媽媽也沒有了親密的舉動。

    樂小愛抬起頭來,「沈夢白,你覺得哪裡不對嗎?」

    沈夢白笑笑,「小時候,我媽媽發瘋前的一個多月的眼神,和你爸爸很像呢。那種隱忍的黑暗與瘋狂。」樂小愛想到沈夢白不存在的家裡電視機播出的可怕畫面,她的眼底有恐懼漸漸升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樂小愛扶住桌子,卻控制不了自己身體的顫抖。

    新的環境,新的學校,新的生活已經讓她忘記了好好關心爸爸媽媽。

    要沈夢白提醒後,她才回想起諸多不對勁的地方。

    「也許只是我多想了。」沈夢白忍不住安慰樂小愛,將她擁進懷中。當時的自己只有七歲,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會變得對自己漠不關心。媽媽喜歡上將雜誌彩頁上的模特兒的臉撕了下來,貼在牆上,直到整個牆壁都貼滿。

    噩運如洪流一般蜂擁而至。小小的自己根本無從反抗。而且,那時的自己開始不斷地做噩夢,夢到可怕的事情發生。每每被噩夢嚇醒,身邊卻無人安慰。

    後來,沈夢白髮現,怨恨的力量非常強大。那些藏在城市各個角落裡的怨靈以恨為命,甚至爆發出他們在生前難以想像的破壞力。

    如果愛不能救贖這城市,也許恨的力量可以。

    樂小愛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媽媽一定知道什麼。我要找她問清楚。」

    書房的門被樂媽媽敲響,「小愛,夢白,吃飯了。」

    樂小愛慌忙退出沈夢白的懷抱,「好的,媽媽。」就在這個時候,門鈴聲再度響起。

    樂家週日的早晨,格外熱鬧。

    樂爸爸打開門,眼神變得尊敬而熱烈,「……赤焰先生……」主人說過,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不能叫他主人,要叫他赤焰先生。

    赤焰穿著合身的深灰色西裝,華貴而內斂。

    他篤定地笑著,「今天冒昧來拜訪是因為我才知道樂小愛是您的女兒。」

    「小愛?」樂爸爸茫然地看著赤焰。他不明白主人為什麼和自己的女兒認識,而且似乎有很緊迫的事情。

    「樂小愛。」赤焰望向樂爸爸的身後,「是我很欣賞的女孩子。」

    此時樂小愛穿著毛茸茸的拖鞋,眼底淚意未收,看起來很是可愛。

    赤焰的視線一凝,樂小愛身後跟著出來的居然是沈夢白!

    週末的早晨,沈夢白怎麼會在樂家?

    赤焰只覺得心中有陰鬱的火焰燃燒。自己早該不動聲色地讓沈夢白死於意外。不過,現在也不遲。沒想到自己在樂城物色的契約奴僕樂之謙居然是樂小愛的父親。

    沒想到,樂小愛就是RH陰性血。

    找上門的紫夜被赤焰打敗,甚至被赤焰看到了真面目。

    發現紫夜秘密的赤焰做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在演唱會的安可曲中加入一段他提供的咒語。

    這是赤焰為樂小愛設下的一個局。

    那段咒語已經種在了樂小愛的潛意識裡,在某個時間,它的力量會爆發,將樂小愛的基因穩定度打破。異能者的成長總是伴隨著風險。至於這段咒語對其他在場的人的影響就不在赤焰的考慮範圍內了。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就是這樣。

    想到這裡,赤焰(原作為紫夜,打錯了)的唇邊露出笑意。樂小愛,我可是對你充滿期待,如果你不死的話,就有資格成為火皇繼承人的母親。

    樂家的早餐氣氛相當詭異。

    樂小愛完全無視赤焰的存在。而樂爸爸如同懷春的少女,對赤焰慇勤有加。

    沈夢白安靜輕鬆地吃著早點,偶爾會抬起頭,和樂小愛對視一笑。

    樂小愛度日如年,勉強吃完飯就要跑掉。

    「小愛,幫爸爸送赤焰先生。」樂爸爸的聲音不容置否。

    樂小愛瞪爸爸,「我還有事。」

    樂爸爸的慈父形象在這一刻徹底顛覆。

    「叫你去你就去,另外,我不歡迎沈夢白同學再來我們家。」樂爸爸臉色鐵青。

    樂小愛倔強地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樂媽媽拉了拉樂爸爸的衣袖,「孩子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去處理。」

    樂爸爸甩開樂媽媽,「樂小愛,你不聽我的話了麼?」

    樂小愛眼圈微紅,拉了沈夢白的手就跑,全然不顧樂爸爸的怒吼聲。

    爸爸真的有問題。從小到大,他沒有呵斥過自己。樂小愛一邊跑一邊流淚。

    沈夢白跟著樂小愛跑出去,有些擔憂地看著樂小愛的側臉。

    突然覺得心疼。

    沈夢白髮現了自己心情的變化。從一開始驚異於夢見異能者的出現,接著期望樂小愛能夠突破能力極限,知道「規則」下隱藏的真相。而現在,只是希望這個女孩子不要那麼傷心。

    因為,最傷心的事情都還沒有來到。

    樂爸爸和赤焰絕對簽訂了主僕契約。也就是說,赤焰可以決定樂爸爸的生死。而赤焰似乎對樂小愛很有興趣。那不是愛,只是掠奪,和當初的自己一樣。

    沈夢白笑笑,也許,現在最應該擔心的是自己的生死。

    現在的自己一定是赤焰的眼中釘。

    樂小愛的眼淚滴在了沈夢白的手背上。

    「喂,別哭了。至少我答應你,我以後會對你好一點。」沈夢白輕聲說。

    3、日全食

    這是週一的傍晚。天空顏色的變化精妙絕倫,如命運一般絢爛莫測。

    日全食如約而至。

    新浪網同步直播此次日全食。

    樂城上空,黑色的影子一步步擴展,將城市大片大片蠶食。

    日光漸漸減弱。

    黑暗裡的生物卻覺得身體內的力量在慢慢增強。

    大地無聲。所有在戶外的人都停下來等待著太陽徹底被月影蓋住的那一刻。

    斑馬線前,差十萬,公路上,所有人都靜止了下來。

    只有紅綠燈還在閃爍。

    黑暗降臨。

    端著飯盒站在食堂門口的樂小愛只覺得眼睛刺痛,莫名其妙流下了眼淚。

    她的身後,衣嫣紅眼睛發亮,笑得暢快。

    沒有人注意到,在每一個角落都有無聲的歡呼響起。

    樂家的地下室。

    礦石碧芒大漲。那些符咒的光卻黯淡了不少。

    樂之謙充滿期待地看著礦石,緩緩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血澆在了礦石的符咒之上。

    他的血滲入了石頭,消失不見。

    符咒的光更加黯淡。

    當日全食完成的那一瞬,礦石的表面開始出現一條又一條的裂縫。

    石頭裂縫的聲音在樂之謙的耳邊響著,美妙如仙樂。

    地下室的燈閃了閃,熄滅掉了。碎裂的礦石碧瑩瑩的光線下,一個人影站了起來,利落地伸出手,將微笑著的樂之謙的心臟抓了出來。

    幸福凝結在樂之謙的臉上。

    他的耳邊迴響著主人赤焰曾經說過的話:「你真的想令『她』復活,然後永遠和她在一起,永不分離?為了這個願望,你可以捨棄一切?」

    原來赤焰的意思是,讓「她」吃掉自己,從此永不分離。

    樂之謙停止了呼吸。

    那人影吃掉了樂之謙的心臟後,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然後開始繼續進餐。

    吃掉他的心,吃掉他的魂魄,吃掉他的記憶。

    然後,變成他。

    與此同時,廚房裡的樂媽媽心裡突然覺得非常難過。

    似乎在不知道的地方,一個很親密的人去世了。

    片刻過後,「樂之謙」走進了廚房,「老婆,今晚是什麼菜?」

    樂媽媽看著丈夫溫柔的臉,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

    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樂之謙」垂下眼簾,演示眼底的幽光,「沒關係,我陪你散步。最近一段時間,你辛苦了。我冷落你,其實是因為我寫不出新劇本。」

    樂媽媽抬起頭,眼中是無法置信的欣喜,「原來……是這樣。」那麼,妖氣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之謙,只要你肯騙我,我就肯相信你。

    「樂之謙」摟住妻子,「一切都過去了。別哭了。是的,一切都過去了。它終於可以再度生活在陽光下。美麗賢惠偶爾有小脾氣的妻子,可愛的女兒,這些都是它最好的掩護。黑暗的主僕契約是烙印在魂魄裡的,所以,赤焰依然是它的主人。

    「樂之謙」溫和地笑著。被自己吃掉的那個男人真的很奇怪,他居然分不清愛和迷戀的區別。人類總是對手上的幸福不珍惜,而去奢求其他的東西。自己可是還沒有選擇性別的妖怪,怎麼可能喜歡上一個男人?

    《奇聞》雜誌社。

    碧柳皺眉看著最近三天的無法解釋的刑事案件報告。

    小巷裡被吸乾的屍體。巴士司機被猛獸咬死。上網的少年因為心臟病突發死在鍵盤上。

    一樁樁都恐怖異常,卻無法用邏輯解釋。

    黑暗生物的活動頻率在加劇。

    「青青?」碧柳問,「你有什麼看法?」

    青青卻放下檔案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說:「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無法壓制住對生氣的靈力的渴望呢,剛剛她差點想汲取碧柳的靈能。僅僅一天,妖化的身體就再度想要一嘗美味。

    青青緊咬嘴唇。她絕對不能讓碧柳發現自己的異常。

    碧柳莫名其妙地看著青青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青青是不是昨夜吃了不乾淨的街邊小吃?」

    青青衝出大樓,拿出包裡一頂鴨舌帽戴上,轉身進了一家連鎖酒店。

    她用假身份證匆匆開了一個房間,在服務生走後,將門窗關閉,貼上防止氣息和聲響的特質貼紙。

    手軟腳軟的青青癱倒在地上,右手掌心下有什麼東西在移動凸起。

    一隻個頭大了許多的金色蝴蝶自青青的掌心鑽出。

    它的翅膀金粉閃耀,流光溢彩,翅面上黑色的眼睛一樣的斑紋栩栩如生。

    那蝴蝶從門縫鑽了出去,逕直去尋找獵物。

    一刻鐘後,青青神清氣爽地站了起來,美目盼兮,分外迷人。

    她的隔壁,一對年輕的情侶相擁著死在了床上。他們的表情非常幸福,似乎在死之前看到了什麼美好的事物。金蝶翅膀上的眼睛已經擁有了迷惑人心的力量。

    青青走進衛生間裡,看著自己,怔怔地看著。

    眼淚自她的眼角滑落,安靜無聲地滑落。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無法回頭。

    青青悲哀地扶著牆壁,她已經完全妖化了,為了獲得更多的力量而改造過的身體無法拒絕美食的誘惑,宛如吸毒,一步一步淪為本能的奴隸。

    從前晚開始,她每次的狩獵都是犯罪。

    如今的她已經不配繼續做一個靈異警察。

    活下來的本能令青青警醒,清理好一切可能暴露她身份的痕跡,悄然離去。

    現在的她還不能辭職,否則會引起可能的聯想。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躲在靈異警察之中。

    青青回到《奇聞》雜誌社,開始研究巴士司機被猛獸咬死的檔案。她反覆觀看了巴士攝像頭留下的影像資料。司機下車去推後排座位上低頭沉睡的長髮女孩子。因為角度的關係,女孩子的臉非常模糊,做影像修復的話需要兩周的時間。

    人變野獸?這是一種罕見的返祖現象,基因擁有多種性狀的彈性改變功能。

    青青覺得司機被殺只是偶然被血獵物,那麼,這個女孩子也許是剛剛擁有了變成野獸的異能。

    要數這樣的新人最危險,因為她還不懂得節制,更不懂得隱藏自己。

    短期之內,這個女孩肯定會再度犯案。

    讓一個人不存在有很多方法。

    托尼很熟練這一行。他的手腕靈活自如,完全不像不久前才被人切斷過。

    這是主人的恩賜。

    托尼得意地笑著,觀察著對面樓裡的美少年。

    這個叫沈夢白的大學生生活還真是簡單明瞭。

    在學校,他會和女朋友樂小愛吃飯、散步、去圖書館或體育館。

    晚上,不住校的沈夢白會騎著單車直接回家。

    他一般不會再外出,偶爾出去也是為了補充食物和日用品。

    沈夢白的檔案顯示,他是十年前那次災難倖存下來的孤兒。她沒有什麼親戚,這令托尼很滿意,因為這意味著就算他意外死掉,也沒人在意。

    昨天,那小子居然幸運地避過了車禍,今晚,他就只能製造一個瓦斯洩漏,大學生夢中沉死的意外了。

    在托尼的隔壁,也有一個人正看著沈夢白。

    她是衣嫣紅!

    變得更美麗的嫣紅發現,以前她隱忍的種種想法都變成了無法控制的慾望。衣嫣紅申請了外住,不再和三個女生擠一個公寓。

    漂亮的衣服,眾人的愛慕,王子一般的戀人。

    每個女孩子多多少少的夢想在衣嫣紅的心中鼓動。

    她發現,沈夢白對她的吸引力越來越大。

    沈夢白是特別的。

    他的眼神,他微笑的角度,他的身影,都那麼特別那麼好看。

    客廳裡的沈夢白不動聲色地走到窗前,將窗簾拉上。

    他的心裡很是不爽。紫夜的妹妹衣嫣紅居然玩偷窺。

    而另外一路人馬的存在就更可疑了,是監視?還是在尋找幹掉自己的機會?

    昨天晚上回家,他就避過了一輛貌似出了故障的大貨車。

    今晚,又會有什麼新的意外發生呢?

    深夜。

    有人爬水管。

    衣嫣紅最近變得極其敏銳的聽力令她翻身起床,望向窗外。

    一道黑影正站在沈夢白家的陽台上,企圖打開門。

    不能饒恕!居然有人要傷害她的沈夢白。

    衣嫣紅的眼睛在黑夜裡發亮,她在變身!從頭和四肢開始,長出細毛。

    她從十三層樓的窗戶躍下,化身成金錢豹,跳過兩幢樓二十米的距離,將黑影撲倒在陽台上,然後一口咬斷他的喉嚨。

    這一切讓衣嫣紅隔壁收看死亡進行時的托尼目瞪口呆。他動也不敢動,眼睜睜地看著手下被咬死。

    只見那金錢豹叼著屍體躍出,在牆壁上幾個起伏,消失在黑夜深處。

    托尼溜出家門這才想起,自己好歹得主人恩賜,擁有比常人大得多的力量。只是,那麼大一隻金錢豹,他還是不太有自信能和它對決。

    托尼用萬能鑰匙輕輕打開隔壁的門,摸進了衣嫣紅住的地方。

    他非常謹慎地搜索了一番,找到了衣嫣紅的學生證。

    他一眼就認出,學生證照片上的少女正是他綁架過的衣嫣紅。擁有RH陰性型血的衣嫣紅在前不久還只是一個普通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怎麼不到半月,她就變得這麼兇猛?

    托尼越想越害怕,將一切恢復原狀,溜之大吉。

    夜風吹拂著衣嫣紅家的窗簾,將托尼的氣息吹散。托尼的運氣真的很好,如果衣嫣紅現在回家,憑借她敏銳的嗅覺,一定能發現陌生人來過。

    只是,此刻的衣嫣紅正奔跑在郊外的樹林裡,她在尋找進食的地點。

    沈夢白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起伏扭曲的蠕動,輕聲道謝:「媛媛,你是在擔心我嗎?我沒事,有事的是別人。你為什麼不見紫夜呢?我知道你還愛著他。那個變豹的衣嫣紅是紫夜的親妹妹,還請你多多關照她。」

    媛媛的臉出現在天花板上,她望著沈夢白,「你為什麼會覺得我還愛著他?」

    沈夢白微微一笑,「因為,你從來不肯傷害他,連嘗試也沒有。」

    媛媛消失在天花板裡,只留下一聲淺不可聞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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