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和方拓回到圖書館之後,江玉琦看著安琪的紅眼圈驚了一下,幾乎要跳起來,「你怎麼了?哭過了?那個混蛋惹你哭了?」旁邊幾個桌子的人不悅的往這邊看了眼,方拓連忙拉住江玉琦,「這是圖書館,你小聲點。」「哦。」
江玉琦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壓底聲音問,「到底怎麼了嘛?」方拓問,「我們出去這段時間,安家的司機有沒有進來?」「看過一次,被我糊弄過去。」江玉琦抓住方拓,「不要吊我胃口啊,發生了什麼事?」方拓掃了安琪一眼,不想在她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提這件事,低低的喝了聲,「小琦!回去再問不行麼?」江玉琦跟著掃了安琪一眼,扁了扁嘴,拿起桌上的報紙去還,回來的時候,看到方拓正在幫她收拾筆記本,不由得就快了兩步,一把搶了下來塞進包裡。方拓本來也沒注意她摘抄了些什麼,她這一搶,反而掃了幾眼。
他視力一向很好在她收起來之前,已經看到兩三個日期和一個名字。他皺了眉,正想問的時候,安家的司機已走了進來。司機看到他們這情形,也沒多想,只以為是三個少年之間有了什麼矛盾,輕輕地問了聲,「小姐,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安琪點點頭,於是三人各自收拾東西,走出去回家的路上,方拓越想越覺得不對,拉住江玉琦問,「小琦,你到底在調查什麼?」「調查?」江玉琦掩飾性的笑了笑,「你當我是偵探麼?」「小琦你不要騙我,」方拓皺了眉道,「先是連續幾天的翻老照片,又打聽你父母在你出生之前發生的事情,今天在圖書館也是在翻18年前的舊報紙,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沒什麼啦。」
「小琦,」方拓打斷她,一雙眼深深地看向她,「連我也不能說麼?」
他澄淨的雙眸像是陽光下的水晶,折射著太陽的光彩,灼熱而懇切。江玉琦吸了口氣,緩緩問,「你難道不覺得,我和安琪的父親,長得太像了一點?」
方拓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抓著江玉琦的肩叫起來,「小琦你在調查這個?你瘋了麼?哪有做子女的會懷疑自己的母親——」江玉琦靜了一下,壓抑多年的悲哀無邊無際的湧上來,她低低道,「不是我想懷疑啊,而是我的父母一直因為這個吵了十幾年,乍一看到安伯父那樣的人,你叫我怎麼能沒想法?」方拓覺得自己幾乎要被她那樣的語氣擊潰,原來江家父母一直吵架的原因是這個!原來小琦一直挨打的原因是這個!怪不得她從來也不肯說。方拓覺得一陣心疼,抓著她的手不由得緊了一緊,低低喚了聲,「小琦——」
江玉琦抬起眼來看著他,「是,你說的沒錯!我是瘋了,如果我不弄清楚真相的話,我這一輩子都不安寧。」她認真的語氣令方拓清醒了一點,他認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歎了口氣,「但是,小琦,你知道這個真相意味著什麼嗎?你考慮過它會帶來什麼後果嗎?」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追究。」「你知道真相之後,又打算怎麼樣呢?」江玉琦又靜了下來,很久之後才道,「我不知道。或許我可以一直忍住不說,就這樣過一輩子;或者,我會再也無法忍受現在這樣的生活。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夫妻,這樣的親子關係,打破了又怎麼樣呢?」「小琦,」方拓握著她的肩,搖了兩下,「你不能只想著自己。你的家庭不幸福,你可以說不要也沒關係,你想過安琪沒有?」他一提到安琪,江玉琦愣了一下,從她認識安琪以來,種種影像都從腦海裡浮出來。她不是那麼大方的女生,一點一滴她都記得她也記得,這已是今天第二次方拓為著安琪對她大聲說話了。心裡一氣一委屈,眼眶就有些發紅。這小小的變化方拓不是沒注意,但是他想,當務之急,是要阻止江玉琦,別讓她再做傻事。他輕輕道,「安琪是我們的朋友不是麼?就算上輩真有什麼事情,也不是她的錯,你就忍心破壞她現在的生活嗎?她——」江玉琦打開他的手,看著他,眼淚從眼眶裡大顆大顆的滾出來。方拓有一點慌了神,連忙伸手去幫她擦,「小琦,你…唉,你別哭啊…」江玉琦又一次打開他的手,一面哭,一面叫道,「安琪是人,我就不是?上一輩的事情不該她承擔,難道就該我來承擔?你怕她傷心,怕她難過,難道就沒有想一下,當我被自己的父親罵「不知哪個野男人生的野種」的時候,到底是什麼心情?」她說完了,將方拓往旁邊重重一推,自己撒腿跑了。方拓愣在那裡,半晌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還沾著江玉琦的眼淚。他緩緩抬起手,送到唇邊舔了一下。覺得那本應該微鹹的液體苦的發澀。看他都幹了什麼!
安承宇坐在自己紅木的辦公桌前,看著一疊文件,他左手上拿的那一張附了張照片,短髮的女孩迎著陽光,笑得天使般甜美。那是江玉琦的資料。他一個電話,就有人為他把這女孩的事情查個一清二楚。從出生到現在,事無鉅細。甚至連父母的家族史也列得明明白白。
讓安承宇越加相信自己的判斷:第一,這個女孩子的生日和安琪只相差一天;第二,她們都是在陽光醫院出生的。下班之後,他忍不住吩咐司機把車開到資料上的地址。他想看看江玉琦這十七年是在什麼地方生活的。那是片很普通的居民小區,樓房上有伸出陽台外的晾衣架五顏六色的衣服和被單這時正迎風飛揚,有幾家的抽油煙機正往外排著淡青色的煙,一縷縷飄散在空中。過道裡胡亂堆著雜物,鐵製的樓梯扶欄上鎖著老式的自行車。空地上有小孩子在玩,下班回來的人們碰上了,會互相點點頭打招呼,說幾句閒話。
或者,現在時機還太早了。安承宇微微皺了眉,並沒有下車,只搖下車窗看了一會,就吩咐司機回去。江一鳴回來的時候,安家的司機正在倒車。這小區很少會看到這種高級轎車,他不由得站在那裡多看了兩眼,然後就覺得車裡面坐著的那個男人似乎有點面熟。當時也並沒有覺得,一直到車子開走,他才轉身回家來。進了門,妻子接過他的公文包,還沒說話呢,他一眼看到正從廚房出來的女兒,突然想起來為什麼會覺得剛剛看到的那個男人很面熟。他家的女兒,和那個人,沒有九成像,也有八成八。江一鳴抬手就給了妻子一個耳光,「剛剛那個野男人是不是來看過你?你們是不是又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妻子莫名其妙,「你說什麼啊?為什麼又無緣無故的——」「無緣無故?虧你還有臉說無緣無故!」江一鳴揪住妻子的頭髮,將她按在窗戶上,「睜大眼好好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車還有冒出來的煙呢,你就不想認賬?」
江玉琦站在那裡,看著父母又一次的上演這樣的鬧劇,不由得就捏緊了拳。
夠了。
這樣的生活,她受夠了!
無論如何,她也要把事情的真相找出來!
夜裡的風有點大,吳旭傑一連打了三次火都沒能把煙點著,於是不耐煩的將煙收起來,憤憤的跺了跺腳。
他已在安家大宅附近轉了很久。那天他說了很絕情的話,本來是真的想再也不要和安家人有什麼瓜葛,但是卻不小心的回了一下頭。
到現在為止,他還在為他那個動作後悔不已。
她就像一個誤入人間的精靈,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下彷彿透明,細碎的劉海垂在額頭,長長的睫毛就像蝶翼,大顆晶瑩的淚珠就順著那睫毛滾落臉頰。
她在哭,纖長的手指捂著唇,肩膀輕微的聳動,淚不停的湧出來。
她,明明,在被綁架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哭過啊。
吳旭傑覺得繞在自己心臟上的那些根須在那一瞬間收緊了,緊到令他喘不過氣來。他想要跑回去,想要擦乾她的眼淚,想要擁抱她微顫的身軀……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制止住自己那樣的衝動。
他怎麼能夠回去,把她弄哭的人不就是他麼?所以他頓了頓足,還是走開了,但是心裡卻像被掏空了一般。每次他靜下來,就好像能聽到她哭泣的聲音;每次他閉上眼,她哭泣的樣子就浮了出來。這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己的心開始痛。
剜心刻骨一般的疼痛。
所以,他忍不住又鬼使神差地跑來這裡了。
這一片都是高級住宅區,每戶人家都是獨門獨院,相隔甚遠。主人們高貴優雅,傭人們訓練有素,基本聽不到什麼人聲。吳旭傑繞到安家的後院,仰起頭就看到令自己心痛不已的那個人正伏在陽台上,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見沒什麼人,咬了咬牙,三兩下便爬上了圍牆,又躍到旁邊的大樹上,爬到陽台附近的樹枝上。
安琪聽到聲音看過來,嚇了一大跳,張嘴就要大叫,吳旭傑連忙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噓。」
安琪看清是他,伸手摀住了自己的嘴,但眼睛還是瞪得老大。他明明都對她說過那樣絕情的話了,為什麼還要來找她?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
吳旭傑看著她,突然不知要怎麼開口。他只是想要見她,強烈的想要見到她,但是要對她說什麼卻完全沒有想好。他只怕自己一開口又會把她惹哭了。
安琪靜了一會,才輕輕地問,「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吳旭傑有一點不好意思,眼瞟向一邊,半天才紅著臉道,「那天,我說了很過分的話,對不起。」
安琪微微垂下眼,「或者你說的沒錯!像我們這種人,就像是溫室裡的植物,的確是不討人喜歡。」
「啊……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吳旭傑被她的話說的一愣,轉眼看到她又想哭的樣子,不由得就慌了神,連忙道,「喂,你不要哭啊。那個……頂多,大不了,我讓你做你想做的事吧。」
安琪愣了一下,「咦?」
「我是說……」吳旭傑搔了搔頭,「太久可能辦不到,今天晚上,我帶你出去玩吧?像普通這個年紀的女生一樣,就當賠罪好了。」
他這個提議太突然,安琪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張著嘴愣在那裡。吳旭傑暗自捶了自己一下,神色也黯下來,「果然,不行嗎?不好意思,我像是做了自不量力的事情呢。」
「不。」見他好像是誤會了,安琪連忙道,「只是太突然,我一時有點……我很高興,也很想跟你去,但是……我爸爸不會讓我這麼晚出去的……」
「偷偷走啊。而且有我在,我會安全的送你回來。」吳旭傑靜了一下,「不過,你考慮一下,還是不要太勉強比較好。」
,安琪靜了一下,然後抬起眼來看著他,重重地點下頭。「嗯,我要去。」
因為搞活動,又剛好是暑假,公園裡的人比平時多得多,綵燈閃爍,人聲鼎沸,好像每個角落裡都擠滿了歡娛。搭在外面的露天舞台旁邊已擠滿了人,離演出開始還有幾分鐘,偶爾有穿好服裝的演員從台上飛快的跑過,下面就湧起一陣哄鬧,也有人吹口哨的。
四周都是嘈雜的人聲,吳旭傑本來還擔心安琪會不會不喜歡,但是他看向她的時候,卻發現她滿臉都是驚奇和興奮的光彩,臉頰微微有些泛紅,嬌艷得就像春日裡的玫瑰,吳旭傑覺得自己的心剎時間停跳了幾拍,連忙轉過臉去看著台上。
演出不外乎是些很平常的歌舞,但是觀眾們卻看得津津有味,高潮時掌聲雷動。安琪完全的被現場的氣氛所感染了,連手都拍紅,一直到演出結束才覺得自己的腿已站得發酸。
「我們到河灘那邊坐一下吧。」吳旭傑說,「剛好可以看焰火。」
安琪點點頭,跟著他往那邊走去,有個小孩跑得急了,「砰」地就撞在安琪身上。安琪的腿本來就已經乏力,一時沒站穩,就向前面栽下去。
「小心。」吳旭傑連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撞人的小孩愣了一下,站到旁邊,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兩人。後面追過來的家長掃了吳旭傑一眼,見是個染紅頭髮一身黑衣眼神兇惡的男生,生怕出事,連忙一臉驚恐的道歉。
吳旭傑扶安琪站穩了,又伸手揉揉小孩子的頭,微笑,「這麼多人的地方,跑這麼快可不行哦。」
小孩子點點頭,被家長牽走了。
安琪看了眼吳旭傑,見他還是一臉笑容的望向那小孩的方向,不由得也笑了,「真看不出來呢。」
他伸過手來,牽了她的,「走吧,一會就佔不到好位置了。」
「咦?」安琪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有一點沒反應過來。
男生的手寬大溫暖,手心裡有磨出來的繭。和於勳完全不一樣呢。安琪想,不由得有一點臉紅。上一次也有牽過他的手,不過那是為了逃跑,當時她並沒有心情想多餘的事情,但是這時候,卻覺得自己像握著塊熱鐵,暖得發燙。還有那晚送她回家的時候,自己的雙臂就環在他的腰上,那種陌生,溫暖,讓人羞澀的觸感彷彿還停留在掌心……原來這就是男孩子啊……安琪思忖著,目光轉移到面前高大的背影上,不自覺地比劃了下。直到幾個小孩子大聲笑著從安琪身邊跑過,她才突然回過神來,騰地一下紅了臉。
吳旭傑本來是怕她再被人撞,下意識的牽了安琪的手,走了幾步之後,覺得安琪的速度明顯地慢下來,才發現自己做了逾越地事情,忙忙放了手,笨拙地解釋,「啊,那個,我只是怕走散了……」他尷尬地搔自己的頭。那笨拙的樣子在安琪眼裡很是可愛,完全和那個冷酷修羅聯繫不上。安琪笑了笑,「沒什麼,走吧。」
吳旭傑也就不再說話,只提起十二分精神來注意她的周圍。
兩人走到河邊,才找到地方坐下來,「啪」的一聲,一簇煙花升上天空,流光四散。
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盛放,緩緩舒展開葉瓣,又緩緩凋零成細小的流星,一點一滴墜落下來。
安琪微微仰起臉,一聲輕歎。
吳旭傑只微微偏過臉,看向她的側臉。
人群,夜風,腳底的細沙,輕輕拍著河岸的水,黑夜裡盛開的煙火,燃燒後硫磺的氣味,兩個人之間意味碰撞傳遞的體溫。
它們全都滾熱發燙,在這一刻熨著吳旭傑漲痛的心思。
他想他會永遠記得,這個夏夜,這個女生,坐在他的身邊,以一種無比興奮的語氣,搖著他的胳膊叫,「你看,你看,真美啊。」
他的目光從天空絢麗的煙花移到旁邊女生的側臉再移到河面上搖晃的倒影,輕輕地答。
「真美。」
江玉琦的父母吵完架之後,父親照例出去喝酒,母親照例把自己關在房裡。江玉琦照例收拾好殘局然後做了飯,送去母親的房間。
江玉琦敲敲門叫了兩聲「媽媽」,沒有反應,她伸手去推門,發現門是反鎖的。
江玉琦直覺告訴自己事情有點不對勁,父母吵架也不是一兩次,母親哭歸哭,從來沒有把門反鎖過的事情。她把飯菜放下了,一面用力捶門,一面大聲叫,「媽媽,你在裡面吧,開一下門啊。」
她一連叫了多聲,連手都捶紅了,裡面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江玉琦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一面叫「媽媽,你開開門啊。」一面用力去撞門。
她個子本來就小,力氣又不夠,怎麼能撞得開?
她咬緊了牙,一面用力的撞門,一面想還有什麼辦法。這個時候,方拓的臉便在她眼前浮了出來。一時情急,也顧不得自己還在和方拓吵架,以最快的速度衝去隔壁,一面按門鈴一面大叫方拓的名字。
方拓剛剛洗了澡出來,開門的時候頭髮還在滴水,一面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面問,「怎麼了?小琦。」
江玉琦一把抓住他,急急道,「方拓,我……我媽媽……我打不開門……」
自那次為了江玉琦調查自己的母親吵架以來,江玉琦一直都不肯根和方拓說話,這次主動跑來又是一副這麼慌亂的樣子,方拓不由得一心緊,拍拍她的肩,「不要著急,慢點說。」
江玉琦吸了口氣,「我父母又吵架了,我媽媽把自己反鎖在房裡,怎麼都叫不應,我……我好怕……」
方拓把毛巾往門邊的鞋櫃上一搭,二話沒說拖著江玉琦就回到了江家。
他們又叫了幾聲,房裡還是沒回應,方拓皺了眉,叫江玉琦讓開,自己退後兩步,用力朝門上撞過去。
門應聲而開,房內的情形令他愣了一下。
江媽媽合衣躺在床上,左手放在胸前,右手無力的從床邊垂下來,頭髮散亂的鋪在枕上,臉上已是一種毫無生色的死灰,嘴唇也變成一種恐怖的紫灰色。床頭櫃上有個裝著小半杯水的杯子,旁邊有個已經空了的藥瓶。
江玉琦從他旁邊衝過去,一把抱住了媽媽的身體,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叫。
「媽媽——」
安琪回到家,發現書房的燈亮著。
她潛回房間,慶幸沒被發現。她完全不知道顛覆她生活的事情已經發生。他們的行蹤被家人發現,待她回來後,吳旭傑已經被父親請進了警察局。
許芸見安琪回房後起身去了書房,安承宇正在看一份什麼文件,見她進來就匆匆忙忙地收了起來。
許芸皺了眉,直截了當地問,「承宇,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什麼。」
「那你剛剛在看的是什麼?」
安承宇微微皺了眉,他剛剛在看的,是那份親子鑒定書。本來他看過江玉琦的生活環境之後,覺得突然間要去找她確定這件事,只怕心理或者生活都沒辦法適應,所以想慢慢跟她熟悉一點再說,誰知道安琪這邊又出了這種事。他很失望,又氣又惱,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才比較妥當。
他走神的時候,許芸已走到他身邊,伸手翻出他沒來得及藏好的文件,一看封面,不由得驚叫出聲,「親子鑒定書?你——」
被她看到,安承宇反而自然起來,平靜地點了點頭。
許芸手指微微顫抖著翻完了那份報告,抬起頭看向安承宇,一臉的不敢置信,「琪琪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安承宇又點了點頭。
許芸激動起來,伸手揪住他的衣襟,睜大了眼,「那麼,我們的女兒在哪裡?」
天氣有點悶,一絲風也沒有。
江玉琦翻著那個記錄著自己前一陣調查結果的筆記本,心情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母親那天晚上在吵完架之後,服了安眠藥自殺,幸好發現的及時,搶救過來。現在還住在醫院裡。父親在被熱心的鄰居們告知這一消息之後,像被雷劈到一般愣了好幾分鐘,然後像瘋了一樣衝去醫院。
江玉琦現在還能清清楚楚的記得他在搶救室門外的表情,擔心,悔恨,焦慮,痛不欲生。那個暴戾的男人把自己的臉埋在手心裡,淚流滿面。
幸好江母經過搶救,脫離了危險。江父便請了假,守在她床邊,寸步不離,無微不至。甚至讓江玉琦這個女兒什麼事情都插不上手。
有時候江玉琦看著他們,會想,或許人就是這樣的,
總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想要抓緊。或者出於一種贖罪的心理,反而會更珍惜也不一定。
何況他們畢竟曾經相愛。
父母是這樣,她自己也是這樣。
江玉琦這樣想著,咬咬牙,點燃了手上那本筆記,看著火舌一點一點地將那本寫著她的懷疑和證據的筆記本吞噬。
算了。
她什麼都不想再追究了。
方拓來找她的時候,那個筆記本還沒有燒完,他微微皺起眉,看向江玉琦,「小琦,你這是在做什麼?」
江玉琦輕輕地搖搖頭,「沒什麼,我只是……很後悔。」
方拓愣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擁抱她,拍拍她的背,「別自責,你並沒有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
「可是,我那麼想了。」江玉琦輕輕地歎了口氣。「媽媽出事的時候,我真的好害怕。」
雖然她想過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夫妻,這樣的父母,全都不要也沒關係,但是當死亡臨近的時候,她才真正明白,她口口聲聲不要也沒關係的東西,對她而言有多重要。
就算每天被打罵也好,就算被懷疑不是這家的孩子也好,他們,畢竟是養育了她十七年的父母。沒有他們,就不會有她。
這一點,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
「事情都過去了。現在江叔叔對阿姨對你不都很好麼?如果這件事情能讓你們家的關係有所改善,也不算什麼壞事啦。」方拓又拍拍她的背,「好啦,不要多想了,不是還要送飯去醫院嗎?我載你去。快一點,看天色一會怕是要下雨。」
「嗯。」
江玉琦收拾了一下,提著飯盒和裝了湯的保溫瓶和方拓一起出了門。
天色有點灰,盛夏裡的天氣,說變就變了。
方拓把自行車蹬得飛快。到醫院的時候,天色愈暗了,黑壓壓的雲塊在暗灰色的天空翻滾。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走向江媽媽的病房,在門口的時候江玉琦的腳步突然頓了一下。方拓看清江媽媽病床前的人,不由得也停了下來。
除了江父之外,那病床旁邊還站了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正是安琪的父母。
江玉琦走過去的時候,正聽到安承宇說,「……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當初我們兩家,的確是抱錯了嬰兒。你們的親生女兒,現在正在安家,而你們撫養長大的孩子,是我們的女兒。」
江玉琦一愣,手裡的飯盒「啪」的掉在地上,飯菜灑了一地。而她恍若不覺,只睜大了眼看向那邊兩對夫妻。
她剛剛聽到了什麼?
這是不是太諷刺了一點?
她被罵了十幾年,她被懷疑了十幾年,都沒有人來告訴她真相,她才剛剛決定不再追究了,就聽到這種消息。這到底算什麼?
飯盒掉在地上的聲音讓那邊兩對夫妻看過來,四張臉神色各異,卻不約而同的叫了她的名字。
「小琦。」
「琦琦。」
江玉琦睜大了眼,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僵在那裡。
窗外有蜿蜒而下的閃電把大地一瞬間照得慘白,接著是轟隆作響的悶雷。
大雨終於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