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的胸前已經被狠狠劃了一刀,黑色映著猩紅,萬分恐怖。
少年劍眉一蹙,原本溫和淡然的眼神完全消失了。少女也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
雖是停頓,卻還不足一息,少年道:『等燈登閣各攻書!』
『好!』眾人忍不住大聲鼓掌,黑衣男子趁這空擋橫移一步,反手一劃,諷刺性一般在那青衣男子的胸口也重重劃了一道,卻只見衣衫破,未見血。
難道他已體力不支?我的心裡不禁擔憂不已,不知為何,總之不願見他們輸掉。
『凍水灑窗,東兩點,西三點。』(此聯難,凍旁兩點水故為東兩點,灑旁三點水故為西三點。)
少年速對:『切瓜分片,橫七刀,豎八刀。』
『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少年面上一紅,看了少女一眼,卻仍是馬上對道:『鸞九聲,鳳九聲,九九八十一聲,聲聲鸞鳳和鳴。』
少女也是尷尬,想把握住的手抽回來,卻是不得。
四殿下眼波一轉,聲音又響了起來:『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頭面。』
此聯一出,我們心中都忍不住罵他無恥,誰都知那是千古絕句,連他自己也不知,又哪有可能有人在一瞬之間對的出來?
『魑魅魍魎,四小鬼各自肚腸!』少女聲音清脆悅耳,語調中卻滿是憤恨。
正在眾人包括四殿下均愣神的時候,黑衣男子動了,他左拳擊出,到得對方胸前卻忽然化拳為掌,只聽一聲悶哼,青衣男子仗劍站立一旁,忍不住單手撫胸吐出口鮮血。
黑衣男子,往旁一立,黑刀竟被他還回鞘內,只是雙手仍緊握刀把。
四殿下心中一慌,一時竟想不出能難倒他們的法子,眼看黑衣男子就要出手,忽然眉頭一舒道:『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我還來不及愕然四殿下為何又出已經被對上的聯子,卻已聽他道:『我要你另做一對。』
眾人恍然,頓時憤怒不已。對聯一事最容易停滯思維,一物對一物已然認定,又豈可輕易改變,更何況這種千古絕對。
青衣男子調穩了呼吸,雙目殺機陡勝仗劍而上。
少年望了孑然而立的黑衣男子一眼,絕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冷然一笑,道:『對不起,你們都輸定了!』
『賽詩台,賽詩才,賽詩台上賽詩才,詩台絕代,詩才絕代。』
一陣白光瞬息間在那黑衣男子周圍擴散,竟彷彿忽然有條巨龍呼嘯而起般,直衝青衣男子而去。最後的一瞬,我只看到,黑刀閃爍著耀眼的白光,帶著千鈞之勢往那青衣男子身上橫劈而下。
一聲震動般的巨響過後,一切都恢復了平靜,黑衣男子冷著臉將黑刀收進刀鞘,連瞧也不瞧倒在地上的青衣男子一眼。
四殿下有些慌張地跑到他身邊,見他一動不動,聲音微有些顫抖地道:『他死了?』
『沒有。』神醫少年一邊為黑衣男子止血,一邊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夜的刀是殺不死他的。』
四殿下正待問什麼意思,青衣男子卻已掙扎著爬了起來,又吐出一口血才道:『主子莫急,青桐沒事。他的刀是沒有刀刃的。』
『什麼?』四殿下一楞。
我們也是驚訝的無以復加,他竟在只攻不守,又不能隨意移動的情況下,用一把沒有刃的刀跟四殿下座下第一好手青桐激戰了這麼久,最終獲勝?
要知道青桐可是排行尹國前三的高手,這人的實力到底如何深不可測呢?
青桐向那黑衣男子抱拳道:『多謝公子手下留情。』
黑衣男子冷了張臉,彷彿是瞪了那少女一眼,才道:『我沒有。』
少女吐了吐舌頭,放開少年神醫的手,道:『四殿下,我們可算過關?』
四殿下一楞,隨即有些訕訕道:『在下多有得罪,也只是想一窺三位實力,還望不要見怪。』
隨即面色一正道:『下一關,也是最後一關,過了此關你們就是百年來唯一通過望江樓所有關卡之人,必定名垂千古。此關本不難,仍是應景吟詩,只是難就難在這把關之人。』
稍頓了頓,雙目眸光一深:『千里煙塵傲九天,天下誰人不識君。——三位不會不知是誰吧?』
此言一出,少年和那黑衣男子竟都是臉色一白。
此時卻沒人顧及他們為何色變,只是被這句詩下呆了,天下當的起此詩的惟有一人,那就是天下第一才子——傲天君。
也不知是怎樣來到最後一個比試的場地,還未進門卻已是酒香撲鼻,我們皆是未飲人先醉。
進到『莫問閣』,只見一身著紅衣之人已端座在房中正提了個酒壺自斟自飲,正是傲天君。天下能將紅衣穿的如此霸氣如此理所當然之人,除他之外,絕不做第二人想。
聽得眾人進來,他也不抬頭道:『等你很久了。』
卻不知他等的是誰。
只見神醫少年皺了皺眉,無奈地坐到他對面道:『好久不見。』
沒想到兩人竟是舊識,這下連四殿下和那少女都奇怪了。
『祈然,你們認識嗎?』少女問道,隨即擊掌一笑道,『那這關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了?』
少年苦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傲天君抬頭似有若無地掃了少女一眼,那一眼也說不上輕蔑,卻總感覺高人一等般,淡淡道:『姑娘仍要應這一局嗎?』
少女忙擺手道:『我可不行,還是交給祈然吧。』
少年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已經連應三局了,怎麼說這局也該由你出力吧?』
少女正待耍賴,卻聽傲天君嘲諷地笑了起來,湊近少女耳邊說了幾句。少女當即色變,一張臉白的煞人,縱橫的刀疤卻越見鮮明。
少年神醫的目色一寒,正待說話,少女卻咬了咬櫻唇道:『你最好別後悔這個決定。出題吧!』
傲天君哈哈大笑,飲盡一杯酒道:『好吧,我們就以酒為題。』
說著把酒遞到少女面前道:『現在退縮還來得及。』
少年的面色不善,但並未說話,眉頭一皺正要飲盡一杯酒。身邊的少女和黑衣男子卻搶先一步奪下他手中的酒杯,齊聲道:『你幹什麼?』
少年神醫苦笑了笑,卻沒再堅持。
少女面色平靜,冷冷道:『傲大才子,可以開始了嗎?』
傲天君略微帶著激賞地笑笑,揮手道:『拿七個酒杯來!』
酒杯拿來,傲天君將它們一一斟滿,傲然道:『那就由在下先開始了!』
此話一落,他不知怎的渾身一抖,全身竟煥發出無邊的氣勢和魅力。他端起一杯酒,一口飲盡,昂首吟道:『日月似有事,一夜行一周。』
第二杯又是一乾而盡。
『草木猶須老,人生得無愁?』
眾人忍不住大聲叫好,此詩實在是說不出的妙,傲天君果不負天下第一才子之名。
第三杯。
『一飲解百結,再飲破百憂。』
第四杯。
『白髮欺貧賤,不入醉人頭。』
第五杯。
『我願東海水,盡向杯中流。』
第六杯,傲天君望向神醫少年淡淡一笑,舉杯,隨即一飲而盡。
『安得阮步兵,同入醉鄉游。』
酒杯放下的那刻,大廳中響起了如雷般的掌聲。若說以前大家只知天下第一才子這名聲的話,那麼此刻他們終於知道天下第一才子真正的實力和渾然天成的氣勢。
七步成詩,真正是急才奇才!
傲天君對著少女輕笑了笑,道:『你若現在找他幫忙還來得及。』
少女不怒,面色竟仍是出奇的平靜,道:『我想不必了。雖不是我贏你,但可惜,你今天必然會輸!』
傲天君一楞,隨即有些蘊怒地道:『說大話也只有現在了,姑娘請吧`』
少女微微一笑,像是全然不把傲天君之名放在心上。她緩緩地拿過酒杯,同樣斟滿七杯,道:『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奉還給閣下!』
傲天君此時已冷靜了下來,大概也覺跟個小姑娘較勁有失身份,於是冷冷地看著她學自己的動作。
少女纖手握起酒杯,目光一深,如琥珀般晶亮透明,渾身的豪氣竟不弱於傲天君。
她一飲而盡,吟詩。聲音雖仍顯青澀幼稚,氣勢卻有增無減:
『君不見黃河之水無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少女完全不給眾人回神的時間,手下不停,飲盡第二杯。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尊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當——』傲天君手中的酒杯落了下來卻不自覺,大廳中甚至比雙鬥時更靜,靜的連呼吸聲也彷彿刻意壓制住了。
少女卻絲毫不停,目光灼灼地望向眾人,又彷彿什麼也沒望。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少女似已經有些站立不穩,卻仍眉也不皺地飲盡第四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第五杯,房中仍是靜默無聲,氣都緩不過來。少女笑了笑,飲盡。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第六杯,少女用已經泛出桃花微紅的玉手扶住桌沿,再飲盡。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逕須沽酒對君酌。』
微醉的少女,渾身的霸氣。只見她面色桃紅,仍是猙獰的刀疤,刺目的殷紅,卻在那雙如琥珀般澄澈如水晶般透明的雙眼映襯下格外美麗、動人心魄。
最後一杯,少女用那雙刻入人心扉地眸子淡然一掃,飲盡。
『碰——』杯底與桌面的巨大撞擊聲帶出千古絕句的迴響。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少女轉向與眾人一般,已呈呆滯狀的傲天君,朦朧地笑道:『天下第一才子,我……過關了嗎?』
話聲未落,身軀一軟,卻已向後倒去。
少年神醫也是反應奇快,一個箭步將她抱在懷裡,對眾人道:『今日已晚,不論算不算我們過關,在下都要告辭了!』
四殿下走前一步恰恰攔住了他的去路,少年身後的黑衣男子已然將手握到了刀柄上。
四殿下忙擺手道:『在下絕無惡意,只是這塊望天樓的金玉是三位該得的。』
只見他拿出一塊,雪色透明的白玉,上面用金鑲了幾個字:『望天樓總』。
少年微一沉吟,接了過來,道:『多謝。』
『少……公子……』傲天君的聲音響起,『請多保重。』
少年回首看著他,慎重地點了點頭,道:『你們也是!』
說完,抱著昏睡的少女,和那黑衣男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望天樓,徒留下這滿樓的傳奇。」
中年男子講完時,已經接近黃昏了,金色的斜陽照進這寬敞的大廳,泛起燦爛的光輝,彷彿在深思的眾人面前,重演當初那驚世絕俗的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