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走開,壞青梅
小七的手背不知為何,整個的都腫了起來,氣蛤蟆般的在燭光下發著幽幽的光。手背上那個爛掉的水泡,因為被腫起的皮膚拉緊,露出裡面紅紅的肉,還有黃水慢慢的滲出。整個腕部和小臂都黏在紗布上,黃水和血跡浸透兩層紗布還不止。
宋良卓的視線看向她的指尖,見指縫裡全是血跡,一個指甲齊根折斷,還露著裡麵粉粉的指肉,指甲周圍也有半干的血漬。
宋良卓抖著手輕翻過小七的手,見到那掌心更是呼吸猛的一滯。那軟軟的小手早就沒了原來的可愛柔軟,掌肉腫著,還黏著道道血跡。
宋良卓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比之小七泡在洪水裡那次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是一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心疼。
先前他對宋母的話還有懷疑,此時看到這慘狀卻不得不信,更懊惱自己沒能在她跑出去之時就追了出來。
林家二老看到小七的手臂都住了嘴,紫綃卻叫道:「那是假的!全是假的!她根本就沒燙到!她,她拿開水潑我,我才是受傷的那個,她手上的傷是假的!」
林老爺張張嘴,卻沒能說什麼。紫綃看看二老,又轉頭看看宋母,快步過去就要扯掉小七手臂上垂著的白布,被宋良卓眼疾手快的一巴掌打開。
宋良卓出手又快又狠,「啪」的一聲讓紫綃整個手背都疼到麻木。宋良卓示意郎中裹好紗布,轉頭沖林老爺道:「你身為人父,能做出逼迫親生女兒入宮之事,已是妄為人父。如今又因私心將她扔到宋府寄人籬下更是不能容忍。」
「當年」
「沒有當年!」宋良卓冷冷的打斷宋老爺的話,不帶任何感情的看一眼呆愣的紫綃,「別企圖讓我心存憐惜就給了她名分,我不會給!即使你以宋府的聲譽脅迫,即使你把她扔到宋府不再管,她還是林姑娘,永遠都不會變成宋少夫人。」
「二哥?」紫綃糯糯的喊了一聲。
宋良卓抱起小七,垂眸道:「林姑娘有那個心力,早就能為自己找一門好姻緣,何必呢?該說的我都已說過,林姑娘好自為之!」
紫綃跑過去擋在他面前吼道:「那都是假的!二哥不是最惱恨別人騙你嗎?她騙你的,她根本沒有燙到,我看的清清楚楚!二哥,你要信我!她,她和你娘合夥了騙你的!」
紫綃歇斯底里,睡熟的小七抖了抖,眼睛努力半天才睜開一條縫,這微小的動作已經讓她的眼睛疼的有些吃不住。小七低不可聞的哼哼,「疼,眼睛疼。」
宋良卓緊緊手臂,強忍下怒意冷冷的開口道:「紫兒,最後一次喊你紫兒,還你那些年帶給我的一切。也是最後一次告訴你,你我之間早就再無可能。不要,太難堪吧!」
紫綃滿臉眼淚的伸手去抓宋良卓的手,宋良卓面無表情的避開出了大廳。
紫綃哭喊道:「二哥,她們一起騙你的,你要信我啊!」
「林老爺!」宋母威嚴的聲音又起,「林老爺上次二話不說愣是將自家姑娘寄放在宋府,宋府熱心待客,同桌用飯,還派專人服侍,可是沒虧待了她。卻不想她肖想蘇府少夫人的位子,使手段害宋家新媳。若是我兒媳此次斷了手臂,林家姑娘就是肆意傷害官家家眷,可是要問罪的!」
林老爺氣的下巴直顫,嘴張了幾張才氣道:「什麼叫待客?這本就是你們宋府的媳婦!宋府也是有臉面的,還要這樣出爾反爾不成?」
宋母嗤笑,「良卓的意思林老爺沒聽明白?那我再說一次,良卓媳婦本來就只有一個。兩三年前,可能就是你們家的姑娘,兩三年後卻一定不會是你們家的姑娘。呵,林老爺是不是日子過混了?這是兩三年後,不是兩三年前。」
林母氣的眼中含淚,顫聲道:「宋夫人,我家女兒可是為了你家良卓才千辛萬苦回來的,良卓娶了妻不說,你們還這般,這般……可是欺我們林家敗落了,想要退了這親事?我家紫綃為了良卓苦守三年,才熬到這般年紀,若不然何愁沒人提親?」
宋母搖搖頭道:「林夫人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莫要被你家中一雙兒女和枕邊人蒙蔽了雙眼。再者說,寧做窮家妻不做富家妾,妾與婢女無甚區別。即使宋家願意讓她進門也只能為妾,你當真願意讓她來宋府為奴為婢嗎?」
林母求助的轉頭看向林老爺,紫綃卻笑了兩聲道:「不管是妻是妾,我林紫綃是嫁定了!」
宋母眉頭皺起,輕哼一聲道:「林宋兩家早無婚約,林姑娘是想嫁給誰為妻為妾?」
紫綃勾勾嘴角,「二哥若娶我,雪姨又怎能擋得住?」
宋母笑著搖頭,「林姑娘一向愛做夢。」
「雪姨,若我真的進了宋家門呢?」紫綃抬著下巴道。
「那也是你的本事。」
紫綃展展衣袖,看看自己傷的不成樣子的手,勾著嘴角道:「雪姨等著看就好了。」
宋母搖頭,「林姑娘人品欠缺,還是先回家受受教習,等什麼時候學會了做人再來與我打賭吧。」
紫綃臉頰抽搐般的抖了抖,掩嘴笑了良久。再抬頭一臉笑意的開口道:「那紫綃就過些日子再來,到時候,一定好~好~侍奉婆母和相公。」
宋母爽朗的一笑,笑過一抬下巴道:「林姑娘果真是夢做多了,幻覺不斷吶。我似乎一直沒有答應林姑娘進門呢。即使天降紅雨,不幸讓林姑娘手段得逞做成了宋府的妾,那也該稱呼「夫人」和「少爺」才是。」
紫綃斂了眉眼,笑笑道:「那,紫綃一定,回來侍奉夫人。」
「紫綃!」林母慌張的喝了一聲,上前拉著她的手道:「紫綃,我們不用這般……」
紫綃冷冷的推開林母的手,轉身出了大廳。
「送客!」宋母說過便看也不看大廳裡的幾人,扶著冬梅的手走了出去。
走出去一段兒冬梅才不放心的低聲道:「夫人,那林家姑娘似是心地不純呢,她若真的使什麼手段怎麼辦?」
宋母疲憊的揉揉額角,哼道:「跳樑小丑!下次就沒有這般好過了!」
小七確實是累了,這般被宋良卓一路抱回院子,又動手給她擦了臉,她竟連動都沒動一下。
宋良卓搬過凳子坐在床邊,盯著床上睡夢中還抽噎著吐長氣的人,苦笑著搖頭。
冷靜下來再去看小七那裹成蠶繭的胳膊,宋良卓也只餘苦笑的份了。這次他根本就不用再去看那可怖的傷,他有十分肯定,那傷,多半就是假的。
宋良卓最惱別人的欺瞞,看不得身邊的人弄虛作假,可小七卻讓他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宋良卓盯著小七看了良久,終是歎了口氣躺了進去,小心的扶著她的手臂,懷住她的腰歎了口氣,「拿你怎麼辦好?」
小七夜裡噩夢連連,每一次都是宋良卓揮手打過來的情境,還有,那讓她一看就疼的渾身發抖的厭惡的眼神。
小七腦子裡嗡嗡的響,有自己的哭喊,還有宋良卓的怒斥和溫若水的哭聲。夢裡那個小七哭著喊,我沒做,你騙我,你竟然騙我!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你為什麼要提親?我不嫁,我寧願不嫁?
混亂的爭吵越來越激烈,腦子疼的快要爆開。不知為何,夢裡的她就突然凶狠的撲向一側的若水。那是要打她吧,帶著絕望,然後……
小七身體一抖又驚醒過來,眼睛睜不開,卻能感覺到眼淚在不停的流。
有人在她耳邊說話,他說:「別怕,我在呢。別哭了,眼睛要哭壞了。」
讓她沉迷至今的聲音啊。
小七想問問他為什麼捨得打她?她都守了他兩年,守的心灰意冷心生絕望,他卻在那時給了她她以為再也等不到的諾言。他不知道她有多開心,抱著他送過來的納采書高興的一夜不合眼。
她等著他大紅花轎抬進門,他掀了她的蓋頭就出去了,就因為那邊的若水鬧的厲害。他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娶他?若不是他多出這麼一事,她也許已經忘了那兩年,現在還在錢府開開心心的捉螞蟻砸蓮子,然後拉著綠柳的手逛街尋相公呢。
小七的淚又下來的,嘴唇都忍不住顫抖。
「唉,別哭了,再也不會了。我不好,再也不會了。小七不開心,我們就離開。」
有嘴唇貼過來,小七想躲開,卻夢魘般的無法移動。心神掙扎間又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小七不安穩的睡到午時才似死過一次般渾身酸痛的爬坐起來。
秋桐聽見動靜趕緊進來,笑著道:「少夫人醒啦?洗洗該讓郎中換藥了。」
小七眼睛依舊腫的厲害,澀澀的睜開一會兒就想掉淚。小七瞇著眼睛看向秋桐,張口卻沒發出聲音。
秋桐端了潤喉湯過去,扶著小七喝下才又道:「少夫人這是嗓子啞了,別擔心,慢慢就好了。」
小七又張張嘴,努力半天才發出一個輕不可聞的音。小七明白,不是嗓子啞了,是失音了。她依稀記得小時候也有過,彷彿也是哭的狠了又傷風就沒了聲音,從那以後一家人都不捨得她哭上一哭。
不知為何,小七心裡又有些酸了。
「少夫人,」秋桐麻利的給她擦了臉和脖子,笑著道:「少爺一直都在這兒守著你呢,方才去了夫人院子,一會兒就回來了。還有若水姑娘,也在那邊呢,可是勸了幾次才沒擾少夫人睡覺。」
小七眨眨眼,默不吭聲的垂了頭。
秋桐看看小七,柔聲道:「可是沒睡好?先吃些粥墊墊肚子,一會兒出去走走吧,一直躺著容易頭疼。」
小七聽話的下了地,安靜的吃過粥,又吃了藥丸,舉著自己沒法動彈的手張了張嘴。
秋桐的眉慢慢攢起,扶著小七的臉看了一會兒,不確定的道:「少夫人哪裡不舒服?」
小七點點喉嚨,又晃晃手臂,想讓她把裹著的布解掉。
秋桐小心的扶著小七的手臂,招手讓小丫鬟過來,附耳低聲過了什麼,小丫鬟慌急慌忙的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宋良卓就一陣風的刮了進來,隨後就是一路小跑的若水。宋良卓從秋桐手裡接過小七的手臂,小七卻猛地站起來退到了一邊,看向若水的眼神也有了一絲戒備。
宋母隨後進來,張口就問:「怎麼了?嗓子怎麼壞了?」
宋母抬眼看見幾人的姿勢也有些愣。宋良卓還微抬著手站在那裡,若水也偏著頭看著小七,表情有些呆愣。小七則躲在桌子另一邊,盡量的將身子縮小,再縮小。
宋母又掃了一圈兒,皺眉道:「怎麼了這是?」
小七似乎對宋母有了依賴,看著宋良卓慢慢的往宋母身邊挪,最後乾脆藏到了宋母身後不動了。
宋母疑惑的看向秋桐,秋桐看看沉著臉的宋良卓輕搖了搖頭。
宋母笑了下道:「小七想我了?走吧,去娘的院子坐坐。」
小七默默的跟在宋母身邊往外走。
「小七!」宋良卓帶著些不安的喚了一聲。
小七腳步頓了頓,卻還是不回頭的抬步出了院子。
她不是不想靠著他撒嬌,她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靠近他她就會開心的不得了,那樣的一如既往,可是他竟然打了她。她腦子一想到他當時嫌惡的眼神就疼的心裡直發抖。
小七對自己說,都過去了,他現在對她真的很好。可是她就是想躲開,她甚至想逃回家去。美人娘在就好啦,最起碼可以幫她出出主意。
小七腦子裡亂哄哄的跟著宋母去了主院。郎中已經跟著進來了,拆了小七胳膊上的布,仔細的把一些假的皮肉和血漬清洗乾淨,又清理乾淨傷到的地方重新上了藥。
小七的手背還腫著,郎中說,「這腫慢慢就下去了,少夫人別擔心,不癢不痛。少夫人張嘴,老夫看看喉嚨。」
宋良卓慢慢走進來,看看小七兩隻塗滿藥膏的手抿了唇。小七眼皮子連抬都沒抬,聽著郎中的話配合的張嘴呵氣。
「喉嚨裡面腫了,少夫人可有過這種症狀?」
小七木然的點頭。
「會啞掉嗎?」宋母擔心的問。
「夫人放寬心,服了藥到了明天就能稍微出聲,慢慢就恢復了。」
「她吃不慣湯藥。」宋良卓開口。
郎中為難的搓搓手,「之前開的藥先停停,但是這治嗓子的藥還是湯藥比較好,不然可是不保證幾時能好。」
郎中看看小七,笑著問道:「少夫人可能忍著些?這藥不用常吃,兩劑就好。」
小七再點頭。
冬梅拿著藥方去抓藥,郎中也囑咐了幾句離開了。宋母還沒見過臉上沒甚表情的小七,在她的記憶裡,小七自來府上,不管是羞怯、戒備、生氣、開心,每天臉上都是生機勃勃。眼下這般沉靜,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宋母微蹙著眉想了半天,看看一側一直將目光鎖在小七身上的宋良卓和不敢說話的若水,笑著道:「若水和雪姨先去看看小七的喜服,一會兒藥好了良卓幫著喂喂。」
若水呆愣愣的跟著宋母往外走,一回頭就看見緊緊跟上來的小七。若水嚇的嗷的一聲跳到一邊,抓著門框道:「你,你到底怎麼了?也不哭不笑的,你,你別嚇唬人啊!」
宋母回頭,疑惑的看著小七。小七垂著頭沒了動作。
宋母扭著頭又往前走,小七趕緊跟上。宋母停下,小七就停下。只是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更沒有看一眼越來越不安的宋良卓。
宋母走回來拉著小七的胳膊笑笑道:「真是黏人,跟馨月小時候一模一樣。得了,走,咱娘倆一起去看看。小七不知道,這次喜服是讓雲裳坊做的,絲線繡工都是一頂一的好,整個汝州
58、走開,壞青梅
僅此一件,呵呵,娘看著可是喜歡的緊。」
宋母回頭看看無力的垂了肩的宋良卓,視線又掃過沒敢跟上來的若水,嘴唇輕抿了抿心下就有了計較。
59、我們,怎麼了
小七的湯藥果然是喝的不順利,可每次宋良卓想親手去餵,小七就閉嘴垂頭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宋良卓歎口氣站到門口,看著她喝了又吐吐了再喝,最後是宋母捏著她的鼻子灌了進去,隨即又放了薑片在她嘴裡,托著她的下巴死活不鬆手。
他看著她的脖子痙攣般的抽動,心下疼做一團。
他一定是做錯了什麼,在他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時候。
宋母讓秋桐服侍小七上了床,自己守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等小七迷迷糊糊的又睡著才領著一直沒說過話的若水去了隔壁房間。
宋良卓坐在桌邊看著面朝裡睡下的人,腳下不受控制的又挪了過去。宋良卓跪趴在床頭看著小七的後腦勺有些愣神,在他的記憶裡,她表達不滿的方式就只有撅嘴、翻眼睛、腹誹和在心底把對手一陣整治。不管是哪樣,都是生動可愛的,這麼安靜又渾身散發著哀傷的她,讓他無措又心疼。
「小七在氣什麼?」宋良卓喃喃開口,抬手順了順她的頭髮歎了口氣。
宋母很直接,進了隔間就問道:「良卓因為你打了小七?」
若水眨眨眼,磨蹭了半天才點點頭,隨即又補充道:「我向小七道過歉了,她後來說不介意,還送了我簪花。」
宋母歎口氣,「為什麼打她?」
若水小心的瞄瞄盯著桌子一角的宋母,囁嚅道:「我,我跑去通許找卓哥哥,鬧,鬧了他的禮堂,又裝病纏著卓哥哥沒讓他去洞房。」
若水又瞄了瞄宋母,怯怯的嚥了口唾沫,「第二天,我約小七去井邊,然後,呃,就「撲通」,一聲了。卓哥哥就很生氣……」
「她推你下去的?」宋母聲音隱隱帶著怒氣。
若水嘴一扁哭道:「不是,雪姨,那時候卓哥哥不去洞房她都笑的柔柔的,我覺得她和那個紫綃一樣,都是假的感情,我怕她又傷了卓哥哥,我想把她趕走,嗚嗚……」
宋母氣惱的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你哭什麼?然後你就自己跳下去了?良卓呢?他怎麼會隨意打人?」
若水哭著往前蹭了蹭,怯怯的拽拽宋母的衣角,抽抽搭搭的道:「雪姨,姨不知道。她,她那時候可不講理了,卓哥哥就只瞪了她一小眼她就哭了。卓哥哥就只是說了一小句讓她道歉,她就喊著罵卓哥哥騙她,說卓哥哥當了清官卻騙她一個小姑娘,說她不要嫁要退婚。她罵了好多呢,還越罵越凶,院子裡的人都看著呢,卓哥哥氣的手都抖了。後來,後來她就猛地撲過來要打我,她,她眼睛像要出血了……我害怕。卓哥哥,卓哥哥就,就甩了她一巴掌。」
宋母歎口氣,「後來呢?」
「卓哥哥沒用多大力氣,真的,可小七跌倒了。她沒摔傷,我看著她睜著眼看著卓哥哥好大一會兒,然後還笑了一下才閉上眼睛的。卓哥哥還抱著她回屋請了郎中,卓哥哥當時還給她揉頭了,揉了好半天,等郎中說過沒事才去了書房。她睡了一覺就和我和好了,還說不記得之前了,要把卓哥哥讓給我。」
「真不記得了?」
若水已經自動的停了哭,拽著宋母的袖子坐到一側,想了下道:「好像是不記得了,後來她帶我出去玩,都找不到地方呢,還得綠柳領著。」
若水晃晃宋母的袖子,「雪姨,小七怎麼了?魔症了似的。她那後來人就變得很好了,也不那麼笑的像那個紫綃一樣欠抽了。想笑就咧著嘴笑,要麼就聳著肩得瑟。」
若水皺皺鼻子,「一點兒都不淑女。不過雪姨,小七人很好的,她說帶我出去玩兒,還讓我釣她的小錦鯉,我那時候就決定喜歡她了。」
宋母歎口氣,拍拍若水的手道:「這幾天就住在雪姨這裡吧,多逗逗小七,等她過了這個心坎兒就好了。」
走了林紫綃,宋府的氣氛並沒有好轉,反而愈見壓抑。小七突然不能開口說話,膳廳裡就顯得安靜了許多。
宋母飯間試著拿話去引小七換個表情,可惜小七一直垂著眼皮,最多也就是點點頭。若水蹭在小七身邊不時的搗搗她的胳膊,本有很多事要和她說,奈何小七一點反映都不給,若水洩氣的悶頭吃飯。
小七因著兩隻手都成纏了布,只能握著勺子舀飯吃。宋良卓很想親自餵她,想著她白日裡的抗拒只能作罷。
宋良卓一直留意著小七,惦記著她嗓子不舒服,只撿著清淡滑軟的菜夾到她碗裡,見她舀著吃了就得寸進尺的直接夾到她勺子裡。宋良卓貌似隨意的看著她,在她吃下勺子裡的菜時心底還是偷偷鬆了口氣。
宋良卓微勾嘴角的動作雖小,還是沒逃過宋母的眼睛。宋母心底暗自歎氣,想自己這兒子從來都是溫雅的,怎麼也做不出打人的事情。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那時候一定是對小七已經有了感覺才要求比旁人都更高些,但終究是不夠愛,才會打了那麼一巴掌。若是真的不喜歡,以他的個性根本就不會娶,哪怕是真的急著用銀又用刀架著他的脖子也不會娶。
宋母暗自搖頭,這兒子怎麼蠢到拿借銀為借口提親了呢?若是較起真兒來,只這一條就夠小七吃味一輩子的了。果真是越來越蠢,頗得老爺子真傳吶!
宋良卓等小七吃好,笑著笑伸出手道:「回吧,走動一下就該吃藥了。」
小七看看宋良卓伸過來的手,指節分明,修長又略帶粗糙。那掌心的繭子還是在通許的時候磨出來的呢吧,牽著她的時候就讓她好安心。可是他對她到底有幾分真?
小七皺眉,微搖搖頭看向宋母。
宋母笑了笑道:「良卓為你擔心一整天了,早些回去吧。」
小七看著宋母起身,也趕緊站起來。宋母轉轉眼珠走到膳廳門口,果真就見小七攆了上去。宋母快她也快,宋母慢她也慢。
宋母回頭看看立在膳廳裡的兒子,歎口氣拉著小七往外走,抱怨道:「你攆著我怎麼辦啊?不能跟著我和你爹擠一張床吧?良卓他是真擔心你,你沒見他一頓飯就只顧著盯著你吃,幾乎就沒動筷?之前他不好,娘想法子罰他好不好?」
小七乾脆把小臉往宋母袖子裡一埋,貼著她的胳膊跟著往前走。
「好啦好啦,且收留你一晚。你說你,有疼你的相公給你暖被窩,和我一個老太婆擠一起做什麼?待會兒睡不著可沒人和你聊天啊,我是折騰壞了,得好好補補覺。」
宋母還真有預見能力,小七果真是睡不著了。之前不是趴在宋良卓身上就是哈皮狗般的縮在他懷裡,睡不著時還有人哄著拍著聊天,突然一個人鑽冷被窩還真就有些不適應。
小七眨眨眼看著床幔頂,聽著身邊宋母輕淺的呼吸聲,回想著和宋良卓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努力想著他對自己的好,可是那帶著嫌惡的眼神,就像一根釘子牢牢地釘在她心口,只要她憶起就疼得想要放聲大哭。
小七翻了個身,將裹的不像樣子的手放在嘴邊,又吮上大拇指。她好像好久沒有這動作,緊張,孤單,或者是輕微的傷心時都會這樣。小七閉著眼皺眉又吮了一會兒,最後「吧唧」一口抽了出來。小七習慣性的往宋良卓胸口抹,比劃了半天什麼也沒碰到。
小七睜開眼,伸直手摸摸冰冷的牆壁,嘴一咧就又有些傷心。小七委屈的抽搭,宋母微微睜了眼,卻一句話也沒說。
小七抽搭了半天,裹緊被子閉了眼。宋母等小七睡熟才困頓的打了個哈欠。門外有低低的說話聲,接著冬梅輕手輕腳的走過來,看看床上的兩人,掖掖被角輕輕的放下床幔。
宋母閉著眼睛低聲道:「什麼事?」
「是少爺,一直站在院子外面看月亮,方才丫鬟進來說了一句,問用不用告訴少夫人。」
宋母嗯了一聲,「都早些睡,讓他看去吧。」
冬梅答應著輕手輕腳的去了外間,宋母確實再也沒有精力,困頓的翻了個身也睡去了。
小七醒來似乎又活了過來,雖不能說話,但臉上卻有了笑,雖只是偶爾笑一笑,還是讓宋良卓驚喜不已。
不過小七還躲著他,這一點沒變。好在小七又開始開心的跟著秋桐學刺繡。不過現在的刺繡,是秋桐繡她看著。
小七偶爾也看看詩詞,只是那件喜服到現在也不願意去穿上一穿。
已經過了三天了,小七卻一句話也沒說過,被宋母逼得急了就扁著嘴呆坐著不動。郎中來了幾次,一再表明已經好了,可惜小七不願開口,誰也沒辦法。
小七和若水的關係慢慢的又好了,小七雖然不說話,但在若水獨自嘮叨的時候偶爾也會點頭或是跟著笑笑。若水之前就是有備而來的,帶著一把小匕首和一條鐵鏈子。那是她專門尋來嚇唬紫綃的東西,卻不想她來了那個人卻走了。
但為了表示一下對小七的絕對擁護,若水還是在她願意和她玩之後,在小七坐在蓮花池邊用已經拆了布到處都是血痂的雙手砸蓮子時炫耀了一番。
宋良卓一連幾天都沒有再出去過,小七卻從來不在他身邊呆。晚上跟著宋母睡,吃完飯就跑出去,或看看書或跑到蓮花池邊砸蓮子。
這日溫明軒與劉恆之也來了宋府。劉恆之一進門就看出了宋良卓的不對勁。人還是那個人,比之在通許見到時更顯憔悴。劉恆之何等精明,在宋良卓心不在焉的領著他們在這冷風呼呼的初冬坐到這四面漏風的涼亭時,就知道了他和小七之間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劉恆之探頭看看對面背對著他們不知在做什麼的小人兒,又瞄一眼正對著他們唾沫橫飛的說著什麼的若水,笑了笑道:「良卓兄可是遇見什麼難處了?說不定小弟能幫上忙。」
宋良卓搖頭,視線卻不知覺的飄到小七身上。她已經整整三天沒開口了,也有三天沒讓他碰過了,哪怕是牽牽手也好。他想看她手上的傷,想問她是不是很疼,想看她貓一樣縮在自己懷裡的樣子,可她每次都躲得比兔子還快。
他也問過母親,母親說要他慢慢想。他日日夜夜的想,依稀猜出是什麼事,但卻更沒有勇氣去提起。他有些怕她問,問他那時是不是不喜歡她?
她之前問過,他或是不答或是笑笑不語,現在卻不敢再那樣敷衍。宋良卓不確定他若是說是,會帶來什麼結果?如果她突然消失不見了呢?如果她寫一封休書休了他呢?他知道,她能做出那種讓他恨得牙癢癢又發作不得的事情。
宋良卓的視線又飄了過去,看著她縮成一團的背影,又是一陣心疼。
「良卓兄,嫂夫人可不像是個記仇的人。你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了,聽若水說她三天都沒說話了?」
宋良卓收回視線,苦笑著搖頭,轉言道:「難得我們三人又聚齊了,中午可要聚聚?」
劉恆之挑著眉道:「出去吃?」
「在家裡。」宋良卓斂了眉眼。
劉恆之挑著眉笑,「嫂夫人倒是有法子,讓你這般小心翼翼了。」
溫明軒掃一眼劉恆之,「良卓,有什麼事直接說出來才好。弟妹不是能揣摩別人心思的人,你一個人悶著,她總不會知道你想些什麼。」
劉恆之怪笑了聲道:「對啊,不像明軒兄家裡的那位嫂嫂,明軒兄一個眼神,她都能看出深意來。」
劉恆之點點額角,「嫂夫人和若水一樣,這兒不夠用。」
宋良卓輕笑了一聲搖搖頭。
「所以啊,有什麼都得直說。略微一轉花樣兒,若水那小腦袋瓜子就轉不過來,嘖嘖,倒是好哄的緊。」
劉恆之還沒「嘖」完,被溫明軒不帶感情的一眼掃的憋了回去。
若水正甩著手裡的鐵鏈子炫耀,因著小七真心和她和好,很是興奮的嚷嚷道:「小七,我給你那個壞青梅準備的,不想她卻走了。你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嗎?」
若水甩的鏈子「嗖嗖」作響,嚇的一旁秋桐高聲道:「若水姑娘快停下,傷著自己個兒了。」
秋桐話音剛落,那鐵鏈子果真就繞上若水的脖子。速度不快,也算不得疼。若水一面咳嗽一面解下來,乾笑兩聲道:「嘿嘿,這是給壞青梅做榜樣,讓她知道打狗鏈的厲害。」
小七舔舔手裡的干蓮子,眨眨眼疑惑的看向若水。
若水得意的抬抬下巴,「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在書上看到的,這鏈子可以纏著人的,力道大的話還能把人打飛。還有一招叫「刀頭舔血」,嚇人和管用的。有一段寫的就是一個弱書生被壞人堵截,弱書生直接舔了舔大刀,再用中指彈了彈刀背,「鐺鐺」兩聲,就嚇的壞人屁滾尿流了。」
若水晃晃手裡的匕首,拔出來對著太陽晃了晃,小七被反射的光線刺得瞇了下眼睛。
秋桐忙道:「若水小姐可不敢亂學,刀可是不長眼睛的。」
若水不在意的揚揚下巴,她不禁在書上看過,還在街上看到過呢。也是個姑娘,紮著麻花辮,辮子往脖子上一繞,伸舌頭就舔了舔刀刃,惹得看客一陣叫好聲。
若水看看匕首,又尋了看著舒服的一面,獻寶兒似的笑道:「那個壞青梅要是在的話,我就這麼一舔……」
若水確實舔了,可是舔了以後後半句就沒說出來。若水覺得舌頭上一麻,接著就是火辣辣的痛。
若水吐著舌頭看小七,見她蓮子也忘了啃,瞪大眼睛看著她,她身後的秋桐則是大張著嘴巴,眼睛也睜得溜圓。若水眨眨眼,忽然手上就有些溫熱,若水低頭,看見手背上的一點腥紅,接著又是一滴下來,嚇的哈喇子都忘了吸溜,喉嚨一緊就是一聲慘叫。
劉恆之在她耍刀時就繞著蓮花池跑了過來,若水叫聲剛落,劉恆之已經
59、我們,怎麼了
一拍屁股快馬加鞭的竄了過來,緊張的摟著她喊道:「哎喲,我滴笨媳婦兒誒,怎麼往自己舌頭上劃刀子誒!」
若水哧溜哧溜的猛吸口水,委屈的吐著舌頭求助般的看向劉恆之。劉恆之細看了看,鬆了口氣道:「笨媳婦兒,你一招呼我不就過來了,在我舌頭上比劃多省事兒啊,還有個準頭。」
秋桐已經回了神,看看走過來的宋良卓,和回了神又悶頭敲蓮子的小七輕輕歎了口氣。
60、我們,怎麼了
若水被劉恆之連摟帶抱的拖去後院兒看舌頭去了,溫明軒看看目光鎖在小七身上再也挪不開的宋良卓,搖搖頭也離開了。秋桐將手裡的披風遞給宋良卓,笑著道:「奴婢剛想起來少夫人的潤喉湯還在火上燉著,奴婢得去看看。」
宋良卓接過披風,默了良久走過去,抱起一直蹲在地上的小七放到一側的石凳上。看一眼她手裡攥著的石頭,轉身又把已經爛吧的不成樣子的干蓮蓬撿過去,坐在小七對面,一聲不吭的拿過小七手裡的石頭開始慢慢砸蓮子。
宋良卓悶不吭聲的砸了半天,等到砸無可砸,將手邊一小堆兒白蓮子遞過去。小七抬眼看看宋良卓,小手一併伸過手去。
只是這一伸就沒能縮回去。宋良卓將蓮子放到她血痂點點的手裡,一雙大手包裹住她的,直直的看著小七柔聲道:「氣什麼?」
氣什麼?小七靜默了三天,現在連自己也不知道氣什麼了。
婆婆娘說,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心境。婆婆娘又說,心裡有氣可以發一發,但是也要學著信任他,學著與他平肩站在一起。婆婆娘還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容忍他做過的錯事,遇見她是他的福氣。可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那般包容她的任性,他真心待她,何嘗不是她的幸運?
那就是說他也幸運她也幸運了,小七糾結。
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想見到美婦人娘了。若是美婦人娘在,一定能和她好好說說話,一條一條拿出來分析,然後再給她一個結論,而不是像婆婆娘,不做總結,只提點一下讓她自己去想。
小七有些神遊。宋良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撫著她的臉頰道:「我知你氣什麼,當初,當初……唉,我不對。我以為,這麼久了,你會懂得。」
小七撥開宋良卓的手繼續想事情。宋良卓抿緊唇,默了片刻直接抱起小七坐下,將小七放在自己腿上緊緊的環住。宋良卓埋頭在她發間,有些貪婪的嗅著多日不曾觸碰到的讓他心安的淡淡香氣。
小七想,也許就像這黑球球,那層丑巴巴的殼總要有一個人砸掉才能看見裡面白白的肉。他對她的感情算不算這黑球球?
之前的不好就是那層殼,要不要去看看那內裡的潔白,石頭就攥在她小七的手裡。過程雖然吃力,但是她若砸開了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他們之間的這個黑球球還不是一般的黑球球,帶著刺兒的,比之這些更難砸啊。還有一種可能,砸開了卻發現裡面是個壞掉的蓮子怎麼辦呢?
美婦人若在的話一定會告訴她,不管好壞都砸了。若是好的就裝進荷包紮結實嘍,不好的就直接砸個稀爛喂王八去。
可惜就小七的小腦瓜子而言,這一通類比已經讓她耗光了精氣神兒,自然總結不出最後那麼一句。
小七捏著半拉蓮子又嗑掉一小角,抬眼看過去,卻沒見宋良卓的身影。小七失望的挪挪屁股,覺得挺軟又頓了兩下,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腰在別人手臂裡箍著呢。
小七側臉看看趴在她肩頭的宋良卓,這般一轉頭就差點蹭上他的嘴唇。小七往一側撤撤身子,看著宋良卓微垂著眼皮有些不解。他也不開心了嗎?
「小七。」那緊緊抿著的唇張了張,帶著些微祈求的開口,「能不能,能不能,不生氣了?」
小七眨眨眼,長長的吐了口氣,啞著嗓子道:「我想回家。」
這是小七事後第一次開口,不管說的內容是什麼,都讓宋良卓欣喜不已。宋良卓緊張的緊緊拳頭,笑著道:「好,辦了婚事就回去。」
可是她不想辦婚事了,她想先回去找美人娘商量清楚。小七這麼想的,但忍了忍還是沒說。婆婆娘每天都對她說關於婚禮的事情,她知道,婆婆娘什麼都準備好了,就等著那麼一天。婆婆娘對她那麼好,她若忽然跑了婆婆娘怎麼辦?
小七安靜的窩在宋良卓懷裡又閉了嘴。宋良卓也不再說什麼,就這般摟著她心底就異常滿足。
小七依舊黏著宋母,這晚也還是歇在宋母處。有時候念頭就像一條蛇,一旦探出一個頭,它就會不受控制的可勁兒往外冒。
小七回家的念頭越來越強烈,雖然心裡不想給宋母添麻煩,可是就是管不住腳步,每天都在大院門口磨蹭。
若水很豪爽的負傷也堅持陪著小七,只不過劉恆之發話了,再拿武器在自己身上比劃就還用紗布纏著她的舌頭。若水想想那半天被他捆成蠶寶寶的舌頭,很沒骨氣的連連答應了。
若水還有些大舌頭,為了防止舌頭和上顎的摩擦也盡量少說話。她見小七的活動地點從蓮花池變成前院的大門附近,很聰明的大著舌頭問:「想出去玩兒?唔,我帶你去聽戲?據唆,呃,今天唱的是我那天說的那出。」
哪出?刀頭舔血?一側的秋桐皺了眉,她怎麼就沒聽過這種無厘頭的戲?
小七的眸子終於亮了亮,咧嘴笑了笑吐了個字,「好。」
一個字,就填補了若水陪護數天都無成果的失落。若水開心的拉著小七往外走,嚷嚷道:「你可算說話了,哎喲,嘶~~我還怕卓哥哥娶個小啞巴囁。」
秋桐慌忙跟上,「都這個時辰了,少夫人出去的話還是向夫人說一聲,派個小廝跟著才好。」
若水無所謂的甩甩手,「劉恆之在那邊有酒樓,我們累了就直接去找他。」
秋桐無法,吩咐了守院幾句趕忙追了出去。
汝州的街道小七真的是第一次走,想起來,自從她進了宋府都還沒上過街呢,真是稀罕!小七一出宋府,看著藍藍的天,合抱粗的古樹下玩鬧的孩子,心裡的糾結竟然一瞬間就淡了許多。
若水牽著小七的手晃晃悠悠的沿著街道走,一拐兩拐就到了鬧市。若水指著街道盡頭道:「從這裡往前走,再拐個彎就到府衙了,現在卓哥哥估計就在那兒囁。嘶~~」
若水吸吸涼氣,吐吐舌頭道:「咱倆去喝點涼茶吧,我舌頭又疼了。」
小七看看若水的模樣,皺皺鼻子捂著嘴笑。
「哎你想笑就笑唄,捂著嘴乾嘛呀,又不缺門牙!」若水嘟囔。
小七拿開手先抿著嘴笑,看的若水嘴角一抽一抽的。小七那笑卻慢慢變的開朗起來,從剛開始的露兩顆牙到最後的咧著嘴大笑。若水被笑的一愣一愣的,最後也開心的跟著笑起來。
倆人傻嘰嘰的對著咧嘴笑了半天,突然一碰巴掌都停了笑。若水眨眨眼睛神秘兮兮的低聲道:「咱去劉恆之哪兒混吃的吧,不要銀子的。」
小七眨眨眼睛湊過頭去也低聲道:「有沒有說書的?」
「讓劉恆之說唄,嘶~~他說的也可好聽囁。」
「我想聽說書,剛吃過中飯又不餓。」小七拉著若水去找大茶館兒,秋桐舒了口氣也趕忙跟上。
茶館兒挺多,說書的卻沒有。若水和小七一連進了好幾家,卻都是唱曲兒的,最後不得不隨意找了一家進去,坐在門口的位子聽著曲兒歇腳。
小七眼睛亂瞄,嘟著嘴道:「怎麼會沒有說書的呢?」
秋桐抿唇笑笑道:「大點兒的酒樓裡有專場,都是有名的先生講史話。秋桐聽夫人說過,還陪夫人過來聽過,不過好像不是每天都有。」
茶博士拎著銅壺,端著茶碗走過來,玩雜耍般的把碗擱在胳膊上,小七還沒來的急阻止就已經連沖了三次。
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人卻一笑道:「三位姑娘慢用。」
若水最先反應過來,激動的拍著手掌道:「好尼(厲)害好尼害,比說書的還尼害。」
小七心有餘悸的吐了口氣,皺巴著臉去看他的胳膊,見那袖子乾乾淨淨,一點水漬都沒有,由衷的感歎道:「好厲害啊。」
茶博士笑著道:「姑娘想聽說書?不遠的酒樓倒是有場子,不過都是上半晌才有。街頭有個老丐,也是說書的能手,他那場不定時,心情好了就說一場,姑娘若是不嫌棄又兼運氣好,說不定能碰上。」
茶博士說完就提著長嘴兒銅壺招呼別的客人去了,留下三個姑娘無限佩服的大眼瞪小眼。不遠處桌邊的男子則驚訝的看著這邊暗自搖頭。
小七的運氣向來都是好的。三人喝過茶晃到街頭時就看見一棵老槐書下坐著的灰鬍子老頭,裡三圈是排腿坐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外面那圈就是或蹲或站的成年人。
秋桐看看天色,囑咐小七和若水不要亂走,自己退回去僱馬車。
老乞丐講的是一個人盡皆知的故事——牛郎織女,眼下正吃著聽客遞過去的包子,卻還能口齒清晰的問,「你們說,那牛郎算不算君子?」
「他本來就不是君子,一個牽牛郎而已。」
小七身後有人說話,聲音挺熟悉。
「誒?」老乞丐捋著鬍子看一眼開口說話的人,仔細的看了片刻道:「看面相,這位乃是極富貴之人,呵呵,請細說。」
小七回頭,對上男子的目光愣了愣。男子衝她笑了笑道:「很簡單,從古至今,君子不過指這麼幾類——君主、才德出眾之人、有婦之夫。牽牛郎,天帝手下的一小卒,無德無才,還害織女被罰回天河東,怎麼能稱為君子?」
小七愣愣的眨眨眼,轉眼又看向老乞丐。老乞丐笑著吃掉包子,「這位公子,我也說這牛郎不是君子,是君子的話就該知道織女織天衣的不易,該知道若是讓織女荒廢紡織帶來的後果。老朽倒是懷疑,他是個好吃懶做的漢子,偷了織女的天衣布去換了酒錢。不然兩人再恩愛,也該有時間織布才是。」
老乞丐咋舌,「唉,人心難測啊。若是那樣,這天帝下令倒是救了織女,省的一直被禍害下去。」
老乞丐似乎吃飽喝好了,打了個飽嗝起身拍拍屁股就晃走了。
誒?小七眨眨眼睛,這都還沒聽呢,怎麼就走了?
小孩子們笑鬧著跑開了,小七從小孩子嘴裡才聽出來,老乞丐之前講的是上古神獸。好可惜,小七直皺鼻子。
人散的差不多,秋桐還沒回來。小七牽著若水的手站在原地等著,男子也淡笑著站著。
若水頻頻看向男子,低聲對小七道:「這人怎麼在這也能看到?」
小七也瞄一眼男子,視線還沒收回就見男子笑著道:「小七怎麼來汝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