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韓冬獨自一人在寢室裡撥著吉他,忽然,他似乎聽見有「篤篤」敲門的聲音。他停住手,側耳聆聽,除了走廊上的喧嘩聲,沒有其它的聲音。
韓冬搖搖頭,再次輕輕地彈唱起來——
就像在夢裡面,我們偶然遇見。
天空下著雨點,點點滴滴落在你我心間,
轉眼雨過晴天,彩虹跨過山邊,
回望你的笑臉,才發覺一切已走遠,
感謝那一個夏天,那場雨和那一段緣;
感謝似水的流年,你曾陪在我的身邊……
沉醉在音樂中的韓冬,似乎聽見有輕輕哭泣的聲音,他詫異地抬頭一看,門開處,是盛夏淚流滿面地站在那裡。
「是你。」韓冬站起身來。
盛夏走過來,深深地凝視了韓冬一眼,然後低頭握住韓冬裹著厚厚紗布的右手:「還能彈麼?」
「沒問題,手指頭還很靈活。」韓冬微笑起來,活動著手指頭給她看,卻被盛夏用手阻止了。韓冬故作若無其事,其實心裡卻湧出很溫暖很溫暖的感覺,這感覺差點讓他流淚。
韓冬無限感慨地看著盛夏,以往那種親近的感覺,又回來了。似乎,他們並沒有經歷過時空的睽隔,似乎昨天他們還在一起說笑一般……
「盛夏,來,坐下!」韓冬放下吉他,把凳子拖到自己面前。
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欣喜地相互看著對方,眼眶裡還有淚水的盛夏,竟然和韓冬一起,輕輕地笑起來。
「你瘦了很多。」盛夏打量著韓冬的臉,輕輕地說。
當她在安定醫院第一次見到韓冬時,心裡很吃驚——她所看到的韓冬,已不再是兩年前的那個陽光少年了,他瘦削的臉上,甚至連骨架都明顯地凸著,眼睛裡似乎也佈滿了疲憊和滄桑。韓冬外表的變化,使她內心裡充滿了酸楚和痛的感覺。
韓冬也含笑打量著盛夏,她依然是兩年前的那個水晶般的女孩,唯一的變化是她的眼神,雖然不失清澈,卻時不時地閃現出茫然和悲傷;而她微微張開的稚氣的嘴唇,像是原野中孤獨開放的花朵,顯得非常無助和無辜。
此時面對著這個女孩,韓冬感到自己的心境,已不再是兩年前那個小心翼翼的少年了,他以兄長一般的目光,疼惜地看著盛夏,微笑著:「不錯麼,當明星了哦!」
盛夏臉紅,她低下頭的那一瞬間,使韓冬恍惚起來,似乎還是在南平的青澀歲月……
「是遠哲幫我的!」盛夏羞澀地說。
提到遠哲,韓冬無語。直到盛夏抬起頭,用詢問的眼睛看著他時,他才用淡淡的口吻說:「遠哲是個很不錯的男生!」
盛夏的臉上,立即綻放出笑容:「是啊!多虧了遠哲的幫助,他真是太好了!韓冬,你知道嗎,遠哲他正在幫我聯繫上學的事哎!」
韓冬看到盛夏說到遠哲的時候,眼睛裡的憂鬱已消失得乾乾淨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和盛夏之間,已不再可能像從前那般沒有距離的了。
他們中間,現在有了遠哲!
還有,小潔。
韓冬站起身來,打開窗戶,站在窗前,點燃了一支香煙。
盛夏緩緩地起身,走到韓冬面前,仰頭看著韓冬,久久地看著,眼睛裡寫滿了愛慕,似乎要把韓冬的面容,深深地鐫刻在自己的腦海中。
韓冬一直看著窗外,他任由盛夏這樣久久地凝視著他,他知道盛夏的心情。
突然,他感覺到盛夏抱住了自己的腰,接著,她的頭也貼在了他的胸口上。
盛夏伏在韓冬的胸口上啜泣起來。太多太多的往事和感受,潮水一般地湧上心頭,而她卻無法啟口述說清楚,惟有讓眼淚在不停地流淌……
韓冬在窗台上捻滅了煙頭,左手撫住盛夏瘦削的肩膀,右手輕輕地撫摩著她的頭髮,他溫柔地對她說:「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
往事無法忘懷。兩年前,當他從姑父的老家回到南平,盛夏已離去,而他耳朵裡聽到的種種版本的流言蜚語,是那麼醜惡!姑父在家裡痛斥教師之間的利益之爭,傷及了學生,是罪惡!韓冬默默地聽著,他心裡充滿了複雜而矛盾的感覺。
姑父歎息著一個前途無量的學生遭到毀滅,而韓冬也越來越為出走的盛夏擔心。
從此,他在南平變得愈發沉默,像個影子一般,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偶爾,他會來到第一次和盛夏交談過的那個小山坡,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默默地彈起《冬的思念》,總是在彈完之後,他會習慣性地回一下頭,可是,盛夏站過的位置上,只有枯黃的草被風吹過時,起伏不停的情景。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有時候,走在上學和放學的路上,他遠遠地眺望著那些粉牆黛瓦的徽式民居,凝視著那些酷似「商」字的奇妙建築,他的眼前,全都是盛夏驚奇的眼睛,還有她那略帶著南平口音的綿軟的普通話;「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哦?」
再後來,考回到北京後,他從中學同學那裡聽到小潔的情景,便不假思索地去找到小潔,從此,小潔便成為他生活中的一個重要的內容,或者說,最重的責任。
他覺得自己應當忘記盛夏,這種想法,卻使他經常難以入眠。有時候,當你刻意要忘記一個人的時候,她反倒會像風一樣,不知不覺中就悄悄地潛入到你的心頭。
當樂隊成立時,大家徵求他的意見,他不假思考地脫口而出:「就叫夏花樂隊吧!」
此時,他想,即使是這樣能夠見到她,已是很好,應當滿足!
突然,寢室門被人大力推開,一陣喧嘩聲伴隨著腳步聲,阿榮、大P和維丹利像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
盛夏連忙抬起頭,擦著臉上的淚水。
但阿榮他們幾個人已經站在那裡定住了,他們臉上掛著吃驚的表情。
「啊,是你,你是盛夏!」阿榮驚喜交加地喊起來。
維丹利看著相互偎依著的這一對人,心裡驚歎著:「他們多麼相配啊!」韓冬和盛夏給他的這種感覺,不僅僅是外表上的相稱,而是他倆在一起時,體現出的一種無形的親暱和默契,使他發出這樣的感慨。
想到這裡,維丹利不禁走上前去,拍著韓冬的肩膀,真誠地說:「祝福你們!」聽到這句話,盛夏驚喜地看了韓冬一眼,臉上浮現出嬌羞的表情。
「可是,劉亦潔怎麼辦?」不識時務的阿榮,卻急急地插了這樣一句——他其實心裡是在為韓冬著急。
當聽到「劉亦潔」這三個字的時候,盛夏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她立即後退了一步,勉強地對韓冬一笑:「我走了,再見!」
說完,便像一陣風似的走了。
就在門被盛夏帶上的一瞬間,阿榮成了維丹利和大P的「主打星」,維丹利一邊揍阿榮,還一邊還咬牙切齒地罵他:「衰神!不多嘴你會死?」
韓冬上來阻止了他們;「別鬧了!」
阿榮滿臉悔恨地看著韓冬:「對不起哦,事情又被我搞壞了!」
韓冬苦笑:「不怪你!」
於是,這個夜晚,夏花樂隊的幾個人都幾乎沒睡,關於韓冬和盛夏的故事,還有小潔,還有遠哲,以及師老師……隨著韓冬的訴說,他們不斷地發出議論和歎息。
又是一個雙休日,遠哲的舅舅把剛出院的小潔接到了遠哲家裡。
「哎,遠哲呢,跑哪兒去了?」舅舅大叫大嚷著,似乎挺開心的。今天大家的情緒都不錯,因為小潔的病情不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而且,她今天的情緒,也是難得地比平常要好一些。
「遠哲吃過午飯就被一個電話叫走了,到現在也不回來。這孩子,野得很!」遠哲媽媽假裝不滿地數落著兒子。
舅舅開著玩笑說:「是女孩子打來的約會電話吧?」
「是一個嗓音特難聽的男孩子。」遠哲的媽媽一邊拌著水果色拉,一邊微笑著說。
「哦,原來他不是和盛夏……」舅舅脫口說出了一半話,忙看看遠哲他*的臉色。結果,他遭到遠哲他*的一個大白眼:「我就知道是你在撮合他們!」
舅舅連忙著叫屈:「冤枉冤枉!是遠哲先喜歡上她,我才……」
「你才,你才個頭啊!」遠哲媽媽伸出手指頭,抬得高高的,點了遠哲舅舅的額頭一下,因為遠哲舅舅個子很高麼!
在一旁看著的小潔,忍不住輕聲笑了一下。
看到小潔在笑,遠哲的媽媽和舅舅都驚喜不已。「小潔,寶貝!姨媽給你調了最愛吃的水果色拉,乖乖地吃哦!」遠哲媽媽慈愛地對小潔說。
小潔接過水果色拉,乖乖地吃起來。
舅舅突然想起盛夏,他記得遠哲說過,小潔很喜歡盛夏的,於是就對遠哲媽媽嬉皮笑臉地說:「大姐,我去把你未來的兒媳婦叫來吧?」
遠哲媽媽忍不住掩嘴笑起來:「什麼呀!說得怪難聽的。」
舅舅做了個鬼臉,就跑到對面倪教授家敲起門來了。
當小潔見到手裡牽著吉吉的盛夏時,果然驚喜地站了起來:「小七!」說著,立刻跑上前來,把盛夏的手抓住了。
盛夏看著小潔,微微地笑著,她已經知道,小潔就是劉亦潔!
「小潔,我叫盛夏!盛開的盛,夏天的夏。」
盛夏也欣喜地看著小潔,她覺得自己很喜歡小潔。自從她看到小潔的狀態之後,再也不去在意韓冬和她的戀情了。
而且,只要和韓冬有關係的一切——包括小潔、吉他、阿榮,甚至遠哲——她都會去喜歡。
「盛夏哦!」小潔低下頭,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吉吉抬起小腦袋,好奇地看著兩個姐姐手牽著手,遠哲媽媽走過來,抱起吉吉,說:「走吧,跟大媽媽到廚房去找好吃的東西!」
正在這時,門開了,遠哲一臉肅然地走進來。
「遠哲回來了!」遠哲媽媽懷裡還抱著吉吉,高興地說。
盛夏吃驚地看著遠哲——遠哲似乎懷著一肚子的惱怒。
「遠哲,你怎麼了?」她關切地問道。
「盛夏!」遠哲這一句很生硬的話,把大家都嚇了一跳——溫和而又膽小的遠哲,從來沒有這麼粗聲大氣地這樣叫人,況且是對盛夏!
舅舅皺起眉頭,看著遠哲。
「嗯?」盛夏也不解地看著遠哲。
「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遠哲用不屑一顧的眼光看著盛夏,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來。
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了。
「遠哲,你在說什麼?」盛夏尤為吃驚。
「你一直愛著的人是韓冬,不是我!不是嗎?」遠哲衝著盛夏吼叫起來,嚇得吉吉哼哼地要哭,遠哲媽媽急忙把吉吉抱進房間去看動畫片。
盛夏看著遠哲,沒有回答,但眼睛裡漸漸地泛起了淚花。遠哲看到盛夏在哭,感到自己的心就要軟下來,他於是口氣更加凶狠地說:
「你是在利用我、利用我舅舅,是不是?」
「遠哲!」舅舅試圖打斷遠哲的話。這時遠哲的媽媽把吉吉安頓在房間裡之後,也匆忙地奔出來,恰好聽到遠哲的話。
盛夏茫然地看著狂怒中的遠哲。她原來心目中那和氣的、像哥哥一樣的遠哲到哪裡去了呢?
這時,遠哲媽媽對盛夏說:「盛夏,我們遠哲,從小到大沒有喜歡過別的女孩子,除了你!你若是欺騙他,真的很不應該啊!」
「可是,遠哲,我……我沒有……」盛夏語無倫次起來。
可是,盛夏的語無倫次卻被遠哲媽媽當作是心虛的表現,她用責備的語氣對盛夏說:「你摸著自己的良心想想,沒有我們家的幫助,你能有今天嗎?」
盛夏又吃驚地看著遠哲媽媽,她不明白的是,往日這些和善的人,為什麼今天紛紛都變得面目猙獰起來?
她一聲不吭,費力地挪動著步子,走到房間裡,把吉吉抱起來,然後又一步一步地走向門口,屋子裡的人,都無聲地看著她。
快要走到了門口的盛夏,突然微微地轉過頭來,輕輕地說:「謝謝你們幫助了我!遠哲、舅舅、阿姨。還有,」她徹底轉過身來,看著一直沒有說話的小潔,「小潔,我很喜歡你!因為,你……是韓冬喜歡的女孩子……」說到這裡,她抱著吉吉哽咽著衝了出去。
遠哲早已淚流滿面。
「遠哲,你不該這樣!」舅舅責備他,「男孩子,這樣做太不大氣了啊!」
遠哲媽媽生氣地說:「遠哲,為了這種朝三暮四的女孩子,不值得這麼傷心!」
「咳!你知道什麼?」舅舅責備著遠哲媽媽。
「那你知道什麼?」遠哲媽媽不滿的說。
舅舅拍拍遠哲的肩膀,沉思著說:「那次在安定醫院,我見到盛夏和韓冬,他們給我的感覺,是曾有過銘心刻骨的過往。」
「你怎麼看出來的?」遠哲不服氣地問舅舅。
「因為,我看到他們倆都在竭力隱忍著一樣東西。」舅舅看著遠哲說。
「什麼?」
「淚水。」
說到這裡,舅舅對遠哲說:「我一直認為你對盛夏只是一廂情願。遠哲,愛情是最不能夠勉強的,所以,你今天這樣對待盛夏,很過分!」
遠哲一聽,眼淚再次流下來:「舅舅,我真的很喜歡她啊!我……很愛很愛她。」
「如果是這樣,就更不該這樣對她,是嗎?」舅舅和氣地問遠哲。
遠哲一聽,捂著臉出聲地哭起來。
「你幹嗎把遠哲搞得這麼傷心啊!」遠哲媽媽氣得罵起了舅舅。
「姨媽,舅舅他說得對!」小潔突然開口。
「哎呀,小潔,你在這裡,姨媽都差點忘記了。」遠哲媽媽嚇了一跳,她怕盛夏和韓冬的事情,會刺激到小潔。
「小潔,你別胡亂想哦,韓冬他一直對你是真心的。哎,盛夏真是害人不淺哪!」遠哲媽媽歎著氣。
「媽媽,你不要這樣說她!」遠哲聽不下去了。
遠哲媽媽氣得說不出話來,舅舅還衝她做著鬼臉。
「遠哲,不要太難過,明天去找她,道個歉。哎,我下個廣告還打算起用她哦,可不是因為你,是因為人家自己的實力!」舅舅笑著安慰著遠哲。
這時,小潔冷不丁說:「以後你們不要再叫韓冬來了!」
「小潔啊!」幾個人都看著小潔發呆,生怕這孩子又受了刺激。
小潔面無表情地說:「我並不愛他,他似乎也不愛我,為什麼硬要把我們拉在一起呢?」
「小潔,你千萬別多想了。要不,睡覺去哦!」遠哲媽媽急慌慌地想轉移小潔的話題,她還以為小潔又要犯病了呢。
「姐姐,你聽小潔把話說完啊!」舅舅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遠哲他*的話。
小潔看看大家,說:「其實事情很簡單,是你們把它弄複雜了。」說完,她打了個哈欠沒,說:「我睡覺去了。」
這一晚上,遠哲都沒睡著覺。他一想起阿榮中午告訴他的那些話,就好傷心。阿榮毫不客氣地告訴他說:「其實盛夏愛的是韓冬,他們是初戀情人,你應當退出。」遠哲不信,阿榮就說了很多刺激他的話。這樣,他回去後,就把心裡的怒氣統統朝著盛夏發洩出來了。
想到自己居然會那樣惡毒地譴責盛夏,想到盛夏那茫然和吃驚的眼神,以及沉重的腳步,他後悔得想立刻去找盛夏道歉……
不知不覺中,遠哲昏昏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後,已是上午10點半了。遠哲起床後,一邊洗著臉,還一邊細細地想著如何向盛夏道歉的細節。當他去敲倪教授的門時,已快到中午了。
倪教授對遠哲說;「盛夏?她一大早就走了!」
「走了?」遠哲像是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了腳,「她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呢?」遠哲的問話像是在發連珠炮一般。
看著遠哲那焦急萬分的樣子,倪教授竟然呵呵一笑說:「遠哲啊,她沒說去哪兒呀,而且,她說再也不回來了。」
遠哲後悔萬分,倪教授偏偏還不放過他:「怎麼?和女朋友吵架了?咳,找她回來呀!」
「可是,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到哪去找啊?」遠哲哭喪著臉,難過極了。他不明白,倪教授這時候怎麼還笑得出來?這老頭簡直就是幸災樂禍!
「哦,這個麼……」倪教授繼續開著遠哲的玩笑,「遠哲啊,我看,你和她還是缺乏心有靈犀一點通哦。」
遠哲心想,這老頭,今天怎麼這麼沒心沒肺啊!他很不開心地轉身就要走開,這時被倪教授喊住了:「喂!傻小子,這是你的東西!」
遠哲回頭一看,倪教授遞過來的是一封信,他接過來一看,欣喜若狂——那不是盛夏的字跡嗎!
遠哲:
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心裡好難過!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當你是我溫暖的哥哥,遇到困難,總是有你替我擋著,我已經習慣如此。那個聖誕之夜,從雪堆上抱起哭泣的吉吉的男生,一直對著我溫和地微笑著的你,給我留下了很溫馨的印象。但是,不是愛。
我費盡周折、千里迢迢來到北京,只為一個目的——為了再看一眼我16歲時的愛情!
終於,我見到了他,所以,我現在已很滿足,以往多年來堆積的思念和憂傷,終於釋然。雖然我還不知道在我和小潔中間,他愛的到底是誰,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愛情不是佔有和索取。
16歲的愛情,在我一生中將不會改變。但我真心地祝願他和小潔幸福!
遠哲,謝謝你!在我最為脆弱和困難的時候,你幫助了我。這種感激也是一生難以忘懷的。
我的老師去世了,我要趕回南平幫助料理他的後事,拍廣告所剩餘的酬金我已全部捐給老師的妻子,所以,我上學的事情,請不必再替我聯繫了。之後我會繼續去遠方實現自己的夢想,今天的盛夏,已經長大了,她會有足夠的堅強去克服生活中的困難。
如果我傷害了你,這是令我很不安的事情,對不起!替我向其他所有的人問好。
盛夏
遠哲手插在衣袋裡,在校園裡默默地徘徊著。
當他走到男生宿舍門口時,抬頭看了看二樓的一間窗戶,然後下決心似地走了進去。
韓冬宿舍的門虛掩著,遠哲正要推門進去時,聽到小潔說話的聲音,他不禁站住了。
「……盛夏才是你最愛的人,是嗎?」小潔在問誰。
沒有回答。
「韓冬,你為什麼不去找她?」仍然是小潔的聲音。
依然是沉默。
「你會後悔一輩子!」小潔說。
沉默。
遠哲震驚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韓冬,你知道嗎?我爸爸,他在大學時有個深愛的女友,可是,後來爸爸因為性格的軟弱,和女友分手了,為此,爸爸在悔恨和思念中度過了他的一生。爸爸他很可憐……」說到這裡,小潔的聲音哽咽了。
遠哲的眼睛裡也潮濕了。
「韓冬,我知道你是因為責任感才和我在一起的。」小潔冷靜的聲音。
「小潔,你……」韓冬似乎要解釋什麼,但很快被小潔打斷了。
「韓冬,你不要安慰我,其實,我真的很願意看到你和盛夏在一起,因為,你們彼此深深地相愛。我好希望看到每一對真心相愛的人都能在一起,這是爸爸曾經對我說過的他的心願,現在,它也是我的心願!」
「小潔,可是,遠哲他……」韓冬的聲音也哽咽了。
小潔不理會韓冬的話,而是繼續在說:
「我曾看過一部電影,是描寫凱瑟琳的,她的丈夫肯尼迪去世後,她又嫁給了希臘船王。可是,有一天,她對婆婆說,媽媽,等我臨終的那一天,我想,我最愛的人,還是傑克!看到這裡,我哭了。在你心目中最愛的那一個,是誰也無法替代的呀!無論你們被時空阻隔多久,當你臨死的時候,你想起的,一定還是他,不是嗎?」
遠哲突然大力推開門走進去,兩個男生相互都看見了對方眼裡的淚水,這淚水是為同一個女孩子流的!
「她走了!」遠哲冷靜地對韓冬說。
「什麼?」韓冬和小潔都吃驚地看著遠哲。
遠哲把盛夏的信交給韓冬。韓冬看著看著,眼淚一滴接一滴地落在信紙上。遠哲突然衝著韓冬狠狠地吼叫起來:
「你這個笨蛋!還不快去南平找她!」
韓冬下了飛機,看著機場周圍的一草一木,不禁感慨萬端。
他似乎聞到空氣裡有一股熟悉的氣息,想到很快就會見到盛夏,他心裡快樂極了。兩年來堆積在心頭的沉重,已開始被皖南這清新的空氣滌蕩著……
下了大巴,終於又走進了南平。韓冬走在熟悉的路上,臉上露出了微笑,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變化,南平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似乎時間的流水,在這裡就開始消失了它的蹤跡。
他敲著盛夏家的門時,心裡懷著三分緊張、七分心跳。
門開了,他看到的是盛夏的弟弟。
「姐姐說要回來的,不過還沒回。」弟弟說,還忽閃著大眼睛打量著他。
「你還認識我嗎?」韓冬雖然很失望,但看到弟弟,心情也不錯。
「你是北京那個會彈吉他的哥哥!」弟弟笑著說,嘴巴裡的門牙依然很大。
韓冬摸摸他的腦袋,從包裡掏出一盒比利時巧克力給他,弟弟興奮得縮著腦袋直樂。
「喂,哥哥你要去哪裡?」弟弟衝著轉身離去的韓冬叫著。
「我會再來的!」韓冬回頭向弟弟招招手。
韓冬背著包,來到一棵大樹下面,在這裡,他曾為生氣的盛夏彈場起《最美的夏天》。
他放下背後,*在樹幹上,閉起眼睛,回憶起那次「六一」聯歡會時,盛夏煞費苦心想使他快樂的情景,還有她被弟弟騙到這裡時,撅著嘴巴生氣的模樣,想到這裡,韓冬忍不住牽起嘴角獨自笑起來……
忽然,他似乎覺得眼前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連忙睜開眼睛,他看到了盛夏!
盛夏站在他面前,她的腳下,是她的旅行包,她用略為不解的眼神看著他。
韓冬急忙跳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盛夏迷惑地問他。
「奇怪哦,」韓冬摸摸頭,「我明明比你晚走一天,怎麼我卻比你先到呢?」
盛夏一聽,撲哧一笑。
「笑什麼?」韓冬不解地問道。
「傻瓜!」盛夏的眼睛裡,全都是笑出來的晶瑩光彩,「你坐飛機,當然會比我坐火車要快了!」
「盛夏,你剛到啊?」
「嗯,到了有幾個小時了。剛才我去了師老師家,然後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有個傻傢伙居然*在樹上睡覺,我還以為是流浪的呢!」盛夏看了韓冬一眼,調侃地說。
「師老師去世了?」韓冬問道。
盛夏低下頭:「他出了車禍。」
「你不恨他嗎?」韓冬小心翼翼地問盛夏。
「不!」盛夏對韓冬笑笑,「無論是誰,我只記得他的好!」
韓冬感動地看著盛夏,他突然間發現,這女孩似乎一下子堅強和成熟了。
「喂,這樣看我幹嗎?」盛夏掠了一下額上的頭髮,聰明的她,已猜到了韓冬來到這裡的目的,所以,她心裡掠過的是驚喜和欣慰。
「盛夏,你還記得,我在這裡給你唱過的那首歌嗎?」
「嗯,是《最美的夏天》。歌詞,我早都背會了!」盛夏*著樹幹,看著遠處的夕陽,其實,和韓冬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已深深地鐫刻在她記憶的腦海中了。
「我最喜歡的是那幾句——」盛夏說到這裡,輕輕地哼唱起來:「感謝那一個夏天,那場雨和那一段緣;感謝似水的流年,你曾陪伴在我的身邊……」
韓冬也輕聲地盛夏一起哼唱起來……
夕陽變成的火燒雲,把西天染成了絢爛的橘黃色。就在這橘黃色的襯托之下,兩個年輕的背影和大樹一起,構成了一幅極美的剪影圖。
一個從外地來到南平的遊客,用攝像機悄悄地攝下了這個美麗的畫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