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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成這些天心緒煩亂,整夜整夜的失眠。
從子水回來,他的心情本來晴朗了許多,秦鳳嬌那邊不出事,吉東大廈就永遠也翻不了案。公安廳汪副廳長告訴他,吉東一監的監獄長已經換了,丁茂盛調到了勞改農場,接替丁茂盛的,正是當初緊急向汪副廳長反映情況的牛如虎。汪副廳長還說,蘇潤又反了供,當初跟王化忠丁茂盛他們說的,他現在一句也不承認,氣得王化忠他們直瞪眼。普天成笑笑,對蘇潤,他太瞭解了,這種人要是玩起心眼來,能把你玩死。不過他也不敢掉以輕心,蘇潤這人反覆無常,今天不出賣他,不等於永遠不出賣,應該想個辦法,讓他早一點出來。或者……
這些事都是按自己的意願往前進展的,普天成非常滿意,他還跟汪副廳長說,公安局政委馬上要挪到政法委去,要他做好思想準備。汪副廳長感激涕零,再三表示,要把蘇潤這件事辦好,絕不讓領導再分心。誰知這天晚上,鄭斌源突然找到他家,跟他談了一件事,聽得他心驚肉跳。
鄭斌源說,副省長周國平在玩偷梁換柱的遊戲,他把海州和省裡用來解決一毛、三毛職工安置的三千萬轉到大華公司帳上,然後又以大華公司的名義拿出來,由大華公司親自發到職工手上。這樣,大華公司當初的承諾就兌現了。
「不可能!」普天成一開始根本不相信,認為鄭斌源對省裡和大華有意見,故意這麼說的。鄭斌源也不跟他爭辯,撥通一個電話,讓他親自問。接電話的是位女同志,姓羅,叫羅恬。她原是一毛廠財務處長,現在受聘於大華海東,是大華財務副總監。羅恬在電話裡重複了鄭斌源的話,還說,下周還會有三千萬從海州藥業公司的帳上打過來。
海州藥業是海東省最大的醫藥企業,國有控股,這家公司的董事長,是原海東省醫藥總公司的黨委書記。
羅恬還在電話裡信誓旦旦地說著,普天成卻像是被什麼燙著了似地搶先壓了電話,猜得出,羅恬跟鄭斌源關係不錯,鄭斌源有關大華的消息,很可能就來自於這個羅恬。
「行啊,知道往裡派臥底了。」他裝作什麼也不在意地取笑鄭斌源,心裡,卻在為羅恬和鄭斌源剛才說的話直打鼓,如果真是這樣,國平副省長就在玩火。
「你還有興趣開玩笑,你們這是……挖國家牆角!」鄭斌源憋半天,終於憤憤地吐出一句。
普天成沒有說話,他實在想不出該跟鄭斌源說什麼,國平副省長採取這種辦法安撫職工,也太荒唐了點。這個項目,省裡已經讓步太多,犧牲也太多,現在居然要把大華該出的錢也出了,這太有點莫名其妙。
但是另一個聲音又警告他,國平副省長這樣做,一定有這樣做的道理,指不定就是瀚林書記的意思。瀚林書記不發話,誰也不敢這麼做。這麼想著,他沖鄭斌源說:「一個小小的工作人員,她講的話你也信,我說斌源,你現在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敏感?是你們做得太過分!你們犧牲了職工利益還不算,還要犧牲國家利益。這哪是在招商,這分明是招來一個吸血蟲!」鄭斌源越說越激動,說到後來,索性站起來,帶著警告的口吻沖普天成發火:「羅恬不是一般工作人員,她在財務方面是專家,而且是一個有正義感的專家。大華所有的貓膩,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是嗎?」普天成也起身,鄭斌源的態度激怒了他,他正視住鄭斌源,這個時候,他已清楚自己肩上的責任,鄭斌源和羅恬這樣做,矛頭對的並不是副省長周國平,而是瀚林書記。凡是跟瀚林書記作對的人,在他這裡,都不能稱為朋友。
「老鄭,有些事,不該你我過問的,最好還是不要過問,你這樣下去,很危險。」
「危險的是你!」鄭斌源說完,摔門而去,臨走還沒忘警告普天成:「你們太貪婪了,多行不義必自斃,沒有誰會成為僥倖者。」
一連好多個日子,普天成都在想,他貪婪嗎?
這真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貪婪兩個字,本來是沖那些利慾熏心者說的,普天成自認為不是利慾熏心的人。這麼多年,他堅守著一個原則,不該貪的錢,絕對不貪,不該攬的事,絕對不攬,不該搶的權,絕對不搶。可是一路走下來,他卻發現,自己離清白兩個字,竟越來越遠。離純潔兩個字,就越是沾不上邊。是什麼力量,讓他走上了一條並不想走的路?又是什麼力量,讓他放棄了原本抱守的「獨善其身,不與濁流同污」的信條,成了一名清道夫?
是的,清道夫,普天成覺得用這三個字形容自己,再貼切不過。清自己的道,也清別人的道。
有些問題是沒有答案的,越是苦惱著眾人的問題,就越追尋不來真相,這是普天成的人生經驗,也是他灌給自己的麻醉劑。有時候他覺得,人更像一台機器,被安裝在什麼地方,你就得按什麼地方的步調運轉。小齒輪並不因對大齒輪抱有想法,就不跟它同轉。風扇絕不能因空氣太骯髒而拒絕工作。人也一樣,位置確定後,你的命運基本就定了。
也有例外,比如鄭斌源,他算是一個獨善其身者,是正義的化身,可結果呢?
普天成不敢擁有那樣的結果,也不能擁有那樣的結果。當結果明確後,你所邁出的每一步,就被賦於特殊的使命,你是為使命而活,而不是為自己而活。
算了,這些深奧的問題,還是留給哲學家去思考吧,普天成認為自己是凡人,凡人要做的,就是把俗事做得津津有味,而且不出亂子。
客廳裡傳來腳步聲,隱約還有音樂的鼓噪聲,普天成知道,保姆盧小卉又出來找零食吃了。他看了一眼表,凌晨一點二十。盧小卉最近迷上了上網,家裡年初剛換了電腦,是王靜育硬給換的,有次王靜育到普天成家,要上網查資料,發現網速太慢,再一看電腦,還是三年前的舊貨,便擅自做主,讓一家電腦公司搬來了新的。普天成當時也沒阻止,很多事發生時,普天成都不去阻止,這又是他的性格之一。普天成自己不喜歡用電腦,要用也在辦公室用,家裡這台電腦,等於是擺設。盧小卉住進來不久,怯生生地徵求他的意見,能不能讓她把電腦搬到她睡的那間屋去?普天成笑了笑:「要用你就搬去吧,這種小事不用問我。」盧小卉吐了下舌頭,高興地奔電腦而去。普天成望著她興高采烈的樣,歎出一口氣來。本來是想打發掉盧小卉的,這一忙,就把此事給忘了。現在想打發,就有點張不開口。
電腦搬進去後,盧小卉就有了一種如魚得水的幸福感,小嘴巴一天比一天甜,臉上的笑也一天比一天燦爛。現在的小姑娘,都是人精啊。
普天成本來就睡不著,盧小卉這一折騰,就越發沒了睡意,剛想起身到客廳走走,又聽衛生間的門響了一下,他懊惱地歎了一聲,這孩子,又讓他一宿難眠了。
家裡有個陌生女子,實在糟糕,儘管盧小卉年齡跟普喬差不多,但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畢竟不是女兒的,那是一種讓人拒絕不開卻又接近不得的氣息,青春、奔放,還響徹著一種莊稼拔節的聲音。這氣息要說對普天成沒有誘惑,那是假話。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面對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子,都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況且盧小卉發育得那麼飽滿,那麼結實,她哈出的每一口氣,都透著早熟女子的芳香。有次普天成回來得晚,十二點多了吧,竟碰上盧小卉穿著三點式在家裡走動,當下,他的腳步就僵住了,眼睛暈眩得睜不開。那天偏又喝了點酒,等盧小卉鑽進臥室,他搖晃著身子來到書房時,腦子裡就儘是那三點。黑色紋胸,粉紅色的褲衩,裹住的都是蓬蓬勃勃的地方,他的體內發出一種久長時間都沒有發出過的燥熱。那晚他嚇得書房都沒出,半夜口乾,想喝水,矛盾再三,還是堅持住了。第二天他就想打電話給王靜育,讓他把這個麻煩帶走,也把這團火一般的燥熱帶走。但不知怎麼,他又沒打。後來他婉轉地提醒過盧小卉,讓她注意一點,盧小卉嬌羞地笑了一下,粉紅著臉道:「知道了,普叔叔。」
這聲普叔叔,讓普天成驀地臉紅。是啊,人家還是孩子呢,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普天成暗暗責備了一通自己,就把打發盧小卉的想法原又收了起來。
現在,隨著衛生間的門發出的那一聲召喚般的響,普天成的心就又開始上下亂跳了,怦怦亂跳。耳朵也格外不爭氣,拼了命地要往那門裡擠。不幸的是,盧小卉真就在這個時候衝起了澡,水聲嘩嘩,撩動著屋子裡的空氣,也撩動著床上獨守寂寞的普天成的心。這女子,居然連門也不插!
一股混合著青春女子體味的異香幽幽飄來,蕩在偌大的臥室裡,久久不肯散去,普天成被這異香熏得想吼。
胡兵和馬效林相繼打來電話,告訴普天成馬超然在吉東的行蹤,馬超然跟什麼人接觸,在什麼場合說了什麼話等等。特別是胡兵,幾乎隔一天一個電話,這天晚上,胡兵又打來電話,跟普天成匯報了將近兩個小時,將馬超然接見王化忠和江玥的事一一說了。胡兵特別強調,昨天晚上,馬超然在他下榻的吉東賓館再次單獨約見了江玥。
又是江玥,這個該死的女人,她到底要做什麼!
普天成儘管深信,自己沒有什麼把柄落在江玥手裡,但馬超然如此對江玥感興趣,還是讓他坐臥不寧。當初讓馬超然這個組到吉東去,普天成心裡就有想法,出發前一天,他還特意找過瀚林書記,婉轉地說:「能不能把檢查組的路線調整一下?」宋瀚林像是沒聽懂他的意思,悶著臉問:「怎麼調?」普天成大著膽說:「吉東那邊情況複雜,馬書記去了會不會?」
「正因為複雜,才讓超然同志去。」宋瀚林說完這句,話題忽然一轉,過問起企業摸底的事來,普天成這才記起,瀚林書記是跟他交待過此項工作的,國家發改委的正式文件下來了,跟當初瀚林書記說的一模一樣,只是時間上有些緊,要求這月底就把重點扶持的企業名單還有近三年的生產經營情況報上去。普天成乾笑兩聲:「情況調查得差不多了,最近在整理名單,我們拿出初步意見後,再請書記過目。」
宋瀚林嗯了一聲,起身,望住他說:「最近你好像有些精力不集中,是不是遇到啥分神的事了?」普天成趕忙搖頭,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道:「最近有些感冒,不過不打緊,正在吃藥呢。」宋瀚林笑笑,不再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望著他。普天成被瀚林書記望得很不自在,藉故辦公室裡還有人等他,溜了出來。
瀚林書記為什麼要讓馬超然負責吉東,普天成一直找不到答案,但他深信,這裡面是有文章的。依他多年的經驗,他認為瀚林書記是在考驗馬超然。但是馬超然的做法又讓他費解,依馬超然的智慧,他不會猜不到瀚林書記的用意,猜到了而不去理會,反倒變本加厲,把不該挑的事也往起來裡挑,馬超然又下的哪步棋?
複雜啊,這兩個人,一個按兵不動,一個又躍躍欲試,普天成心裡的預感越來越不好。如果他們兩人真要撕破臉,是有一批人要成為犧牲品的。
普天成祈禱,但願自己不要成為他們刀下之鬼。
吉東這邊的消息讓普天成沉不住氣,他想找瀚林書記探探口氣,但這些天瀚林書記格外忙,普天成一直找不到機會。法國那邊來了兩個考察團,考察海州的淡水魚養殖和地鐵項目,看來,跟法國合作的兩個項目就要提上日程了。
下午一上班,紀委化向明書記突然打電話,請他過去一趟。普天成合起手中的材料,匆匆往化向明辦公室趕去。
化向明書記辦公在裙樓,裙樓的四、五、六三層是省紀委,普天成進去時,化向明正在跟別人通電話。化向明衝他擺擺手,示意他先坐。普天成沒坐,化向明辦公室裡的花開得很好,他裝作欣賞花的樣子,來到窗前,耳朵,卻鬼使神差地聽著化向明的談話。
跟化向明通電話的好像是北京那邊,具體哪個部門普天成沒聽出來,但他相信,不是中紀委就是監察部。因為化向明匯報的,都是省裡在反腐倡廉方面的做法。普天成的心情莫名就緊張起來,化向明當著他面通這種電話,什麼意思?還未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化向明的電話通完了。
「快坐,實在不好意思啊,把你這個大忙人給拉來了。」
「我算哪門子大忙人,要說忙,化書記你才是大忙人。」普天成故意謙虛著,目光,卻在捕捉化向明表情的變化。
化向明像是心裡真有事,等普天成坐定,水還未倒,他就說:「有件事想跟秘書長通個氣,本來我該去你那邊,考慮到你那兒來的人多,不方便。」
普天成哦了一聲,身子不由得就緊了幾緊。
「最近有人連續不斷地向中央反映海東這邊的情況,弄得我們很被動。」化向明泡好了茶,為普天成遞過來一杯,普天成感覺自己接住杯子的手有些抖。
「這種情況很正常嘛,有幹工作的,就有告狀的。」他說。
化向明從桌上拿起煙,遞給普天成一根,普天成擺擺手,說不抽。化向明也不客氣,自己點了抽。省委班子中,化向明是個大煙鬼,為他抽煙,瀚林書記特批過一條,常委會開到中間,可以允許他抽一支。他自己發誓要戒,到現在也沒見他少抽一支。
「秘書長說得有道理,現今幹工作,就不能怕別人告狀,但這次情況有點特殊。」
「哦?」普天成故作驚訝地抬起目光,盯住化向明。
化向明壓低聲音:「這次跟工作無關,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是嗎?」普天成的心快要跳出來了,他恨自己無用,還久經考驗呢,這麼幾句話,就讓他亂了方寸。
「是啊,有位叫蔣婷婷的女孩子,秘書長聽說過吧?」
一聽蔣婷婷,普天成的心驀地一亮,剛才變白的臉瞬間又容光煥發起來,但他壓制著自己的情緒,繼續裝作不安地說:「這個名字,好像聽過。」
「秘書長好好想一想,去年七月份,全國人大組織的考察團來海東,好像是在古街,聽說蔣家父女就告了狀。」
普天成一拍大腿,好像瞬間記起了這事:「對,有這麼一檔子事,這事好像跟南懷有關?」
「豈止是南懷,這事攪進去的,不少啊。」化向明的聲音變得沉痛,神情也暗淡下來,不等普天成說什麼,他又道:「今天請秘書長來,就是想瞭解一下,南懷書記朱錦文,這人品質到底咋樣?」
普天成默半天,聲音低沉地道:「這個,我也說不準,按理說,錦文同志不是那樣的人。」
「我也納悶呢,一個黨培養多年的領導幹部,怎麼能幹出這種事呢,這可不是一般的錯誤啊。」
兩人圍繞這事,又談了一陣,從化向明的話裡,普天成明白了一件事,有人把南懷嫖幼案舉報到了中紀委,受害者遠不止蔣婷婷一個,聽化向明說,僅舉報信中提到的,就有八位女生。普天成心中湧上一層難抑的快意,這層快意並不是沖朱錦文的,而是衝著徐兆虎。化向明雖沒明說,攪進去的還有哪些人,但普天成相信,徐兆虎首當其衝,雖不能說是罪魁禍首,但也絕脫不了干係。
從化向明辦公室出來,普天成感到渾身無比的輕鬆,心頭積壓了許多日的陰雲一掃而光。他從裙樓的窗戶望出去,發現天是那麼的湛藍,陽光明媚得讓人要醉。他掏出電話,急不可待要打給馬效林。一抬頭看見了一張半生不熟的面孔,此人好像是南懷市長張華泉。普天成剛合上電話,張華泉已到了跟前。
「秘書長好。」張華泉彎腰點頭,沖普天成打招呼。普天成伸出手,大方地跟張華泉一握,用極親近的口吻說:「是瑞東啊,啥時過來的?」
一聽秘書長這麼親切,張華泉臉上的表情就不知怎麼塗染了,受寵若驚地抓著普天成的手:「我剛到,秘書長最近身體好吧。」
「好,好。」普天成直挺著身子,剛才他還不明白化向明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現在看到張華泉,謎底似乎揭開了一半。
「是找向明同志吧,他在。」普天成抽回自己的手,很曖昧地盯住張華泉。
張華泉臉上撲閃著尷尬的表情,道:「我找化書記匯報一下工作。」
「那好,快去吧,向明這會正好一個人。」
跟張華泉分了手,普天成心裡就對事態有了進一步的判斷,化向明告訴他這些,是跟他賣一份人情,這份人情很可能要還到張華泉身上。
回到辦公室,普天成立刻將電話打給馬效林。馬效林說,他去了兩次南懷,都未找到蔣家父女。聽人說,蔣家父女上北京告狀去了。
「這就是你辦事的效率啊。」普天成責備了馬效林一句,又道:「這事你不用管了,最近馬書記在下面,你的腿要勤快點。」
馬效林似懂非懂嗯了一聲,普天成也不多說,合上電話,替自己泡了一壺新茶,很有滋味地品著。
快下班時,普天成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妻子喬若瑄打來的,問他最近省裡是不是要調整下面的班子?普天成說你哪來的這消息,我都沒聽說呢。喬若瑄說下面已經嚷開了,這次檢查完,就要動真格的。普天成不想就這個問題跟妻子多談,關於調整各市班子的事,早在瀚林書記到省委任職後就提了出來,所以遲遲不動,是瀚林書記覺得時機尚不成熟。至於啥時成熟,誰也說不清,因為這種時機只有瀚林書記一個人把握。下面猜測歸下面猜測,上面不行動,所有的猜測就都是白費力氣。喬若瑄見普天成不積極,生氣了:「你倒是說話啊,是不是真要把我弄回去。」
「差不多吧,你心裡有個準備。」普天成突然就認真起來。人就是這麼怪,普天成本來是不想在電話裡談這事的,喬若瑄一固執,他反倒來了靈感,何不借這機會勸勸她呢?
「我說老婆,就算不調整,你那個位置,也得讓出來了。」
「憑什麼,我喬若瑄哪點幹得比別人差了?普天成,我可警告你,你少在背後搞小動作,你的小詭計以為我不知道?你若真把我這位子給搞黃了,我跟你沒完!」喬若瑄一急,說話就露了原形。普天成心裡暗笑,女人就是女人,從來就不知道大局是個什麼概念,你以為那位子是你想坐就能坐定的啊,俗話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位子是大家輪流坐的,官也是大家輪流當的,你一家霸住兩個顯赫位子,算什麼事?不過嘴上他還是很服軟地說:「第一,我沒搞小動作,也沒啥陰謀詭計。第二,這事我說了不算,有能耐,你直接找瀚林書記。」
「找就找,以為我怕啊。」喬若瑄說完,恨恨地壓了電話。普天成忽然有些失落,不幸的是腦子裡緊接著又冒出瀚林書記那張容光煥發的臉來,這張臉一下就讓他陷入到往事中,他彷彿聽見,煙雨濛濛的巷子裡,一個脆脆的聲音響過來:「瀚林哥哥,瀚林哥哥……」
普天成正在沙發上生悶氣,於川慶又打過來電話,開口就說:「領導忙啥呢,是不是又在搞錦繡文章啊。」普天成一聽於川慶說話沒正形,就知道他那邊閒著了,便道:「我在思考公平兩個字,有人忙得喘不過氣,有人卻閒得發高燒。」於川慶呵呵笑笑:「讓領導說准了,今天是週末,閒得無聊,不如湊個酒局,請領導賞光?」普天成哎呀一聲,他把週末給忘了,懊惱地叫了一聲:「早不提醒我一聲,我打算去林河的。」普天成沒有說謊,林河也是他工作過的地方,如今升成了縣級市,上周他以前的老領導、林河縣委原書記的兒子專程到省裡來,說老爺子很想他,讓他抽空去一趟林河。普天成想,一定是老爺子不行了,人到臨走的時候,會記起很多人和事,特別是過去走得近的。普天成答應,這週一定去看老爺子,免得哪一天老爺子一蹬腿走了,給誰都留下遺憾。
於川慶笑說:「跑林河做什麼,晚上我約了幾個人,一起吃頓飯。大家都有點想領導了,說再不接見,你就成了官僚。」普天成乾笑兩聲,於川慶聽上去說的輕鬆,其實這種飯局都是提前設計好的,只是他不知道罷了,別人的邀請他可以拒絕,於川慶這邊不能。他略一沉吟,道:「也行吧,什麼地方?」
「還能什麼地方,老地方唄。」
一說老地方,就知道是江海玲的獅子樓。於川慶膽子也是忒大了點,以前跟江海玲還是偷偷摸摸,現在好,不用迴避人了,什麼人也往那兒帶。普天成心裡想著,嘴上卻沒說什麼,啥人有啥人的活法,於川慶在女人問題上從來不亂交,就認準江海玲一個,江海玲呢,到現在也沒嫁人。不過他們倆人處得也好,從來沒聽說因為江海玲,於川慶跟妻子葉莉莉鬧過什麼矛盾,這點讓他既服氣又不服氣,當年他跟金嫚惹出那檔子事,喬若瑄差點把他殺了,好在喬若瑄是個既往不咎的人,自從大鬧一場後,再也沒問過這件事,還以為他真跟金嫚斷了。
男人的卑鄙就在於不停地拿謊話騙妻子,而且那些謊話往往說得氣壯山河,且又天衣無縫。女人的愚昧就在於總是拿謊話當真話,男人說得越堅決女人也就信得越堅決。上帝在創造人類的時候,充分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天下男人個個是撒謊高手,女人呢,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弱智或是傻子,明明活在謊言編織的世界裡,卻總要安慰自己,我的男人不會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