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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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志安明知道曹辛娜和柳彬在合著為他挖陷阱,但他仍心甘情願往裡跳。
那天在雲水間,陳志安一開始控制得很好,「金錂十二釵」輪番上菜時,心裡雖說也有一股衝動,但還是被他堅強的意志力戰勝了,所以直等「十二釵」全都露了面,陳志安也只是出了點小洋相。柳彬急得抓耳撓腮,曹辛娜也有一絲傷感,難道她的殺手鑭一點都不靈?
轉機出現在兩瓶人頭馬喝完後。曹辛娜定睛望了一會陳志安,見他的臉紅了,說話的神態也在變,望她的眼神,似乎有了某種內容。曹辛娜暗暗一喜,原來酒精的作用比「十二釵」大,早知道這樣,就把人頭馬和XO兩種酒摻一起喝,不是更直接?
陳志安那天不是在吃飯,而是在搏鬥,自己跟自己搏。人生其實一直在搏,搏來搏去,就搏出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生。有人成功了,輝煌一生,有人失敗了,一個跟斗栽下去,再也爬不起來。還有的人看似仍在風光,其實內心裡充滿了淒涼。沒辦法,上帝不可能讓每一人都成功,那樣世界多沒意思。陳志安是栽過跟斗的人,如果「陳楊」大案中,萬盛方面稍稍使點勁,他可能也就萬劫不復了。好在,萬盛是家講義氣的公司,說好了不折騰,所以陳志安跟曹麗娜的事,以及那三百萬巨款,都被巧妙地掩蓋了。萬盛在關鍵時刻,還授意他可以勇敢地站出來,做反腐英雄。陳志安照著做了,果然靈驗,他這個反腐英雄,一下轟動了東江,也轟動了江東省。結果,別人溺水而亡,他卻因禍得福,差一點,就真正掌上東江的舵把子。這事讓陳志安悟出一個真理,人不可以投機,但絕不可以不冒險。冒險是啥,冒險就是搏!
現在,萬盛又向他打出一張牌——曹辛娜。陳志安一開始膽怯,不想接這個招,現在矛盾出來了,他如果不接招,萬盛就會找別人,比如蘇曉敏、向健江,總之,萬盛不會甘休,他們鐵定要拿下國際商城。在江東這塊地盤上,陳志安相信,只有萬盛想不到的,沒有萬盛做不到的,這不是說萬盛有了程副省長,就可以為所欲為,關鍵是萬盛在江東省,不只是一個程副省長,它的後台多著呢。
陳志安可以違背程副省長的意願,就算這頂烏紗他不要了,但他能違背得了其他人的意願?當某種力量結成網時,做為一條想逃走的魚,出路就很少了,幾乎沒有。而現實的官場,又是無數張網網起來的,因此,每一條魚,要想自由地行走,都很難,難得幾乎你連做一下夢的機會都沒。
曹辛娜這才知道姐姐為什麼死心塌地跟著陳志安,原來陳志安對付女人真有一套。
這些道理陳志安都懂,如果不懂,早在省城金江的那個夜晚,他就跟曹辛娜翻臉了,用不著到現在還這麼不痛不癢地陪著她。曹辛娜不就是想學她姐姐一樣拿下他,不就是想讓他站出來,為萬盛爭取利益嗎?這麼簡單明瞭的目的,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來!
陳志安難的是,他必須權衡利弊,必須明確地知道勝算的概率到底有多大?
因此,陳志安一直在等待,他在等一句話,這句話等不到,他只能搏,而不敢輕易把自己這塊肉喂到曹辛娜那張貪婪的嘴裡。
其實陳志安早就明白,從他跟曹麗娜上床的那一刻,他就已變成一塊肉,一塊隨時要被萬盛吞下去的肉。
這塊肉之所以到現在還沒被吞掉,不是萬盛沒能力,是他這塊肉還沒成熟。以前他是塊可吞不可吞的生肉,現在,他終於是常務副市長了,在萬盛眼裡,他算是一塊香噴噴的熟肉了!
熟肉未必就能心甘情願讓人吞,至少,他得找到一個被吞的理由,這個理由就是他等的那句話,一個來自高層的暗示或是默許。
可惜,為這句話,陳志安等了半晚上,葉眉兒都已經乏味得要打瞌睡了,曹辛娜還是不把定心丸給他。
其實他哪裡知道,曹辛娜比他更急。曹辛娜在東江跟他苦苦打消耗戰的同時,省城金江,另一撥人也在打消耗戰。來自香港萬盛總部的另一位高管也同樣在酒桌上攻關。不得不承認,萬盛這次重新介入東江國際商城,的確給包括程副省長在內的幾位高層領導帶來了麻煩。新來的省委書記華東江是個非常謹慎、非常固執的人,他不會聽上程副省長一個人的話,他需要聽取多方面的意見。因此,萬盛必須在「多方面」三個字上下功夫。
好在,萬盛早已做足了多方面的準備,這天晚上,萬盛就在攻最後一道關,只要這道關攻下,華東江的關也就等於攻下了,畢竟他初來乍到,很多事都要聽其他人的意見。
將近十一點時,曹辛娜的手機發出一聲蜂鳴,這聲蜂鳴對後來故事的演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曹辛娜掏出手機,還沒看完短信,她的臉就一掃愁雲,露出了非常好看非常誘人的笑容。
緊跟著,陳志安也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郭棟打來的,他說:「老兄啊,有個消息我跟你透露一下,國際商城那個項目,省上有個意見,打算讓你老兄分管,這事也很正常嘛,本來這個項目就一直在你手上的,省上領導覺得,還是你抓比較放心。」
「真的?」陳志安渾身一緊,旋即又呵呵一笑,「這項目我已不上心了,我們的一把手親自抓,相信比我抓更好。」
「老兄,這麼說就不好意思了,我剛探聽到點消息,第一時間就通知你,你這麼搪塞我,說不過去啊。」
話說這兒,陳志安就知道,他要的結果來了,說話也痛快多了:「謝謝老弟,哪天到東江來,哥好好招待你!」
「不用了,把我妹妹招待好就行。」
「妹妹?」陳志安一怔。
「你裝什麼啊,她就在你身邊,記住了,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也是你的事,一定要辦好啊。」
「沒問題。」
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當多了。因為彼此都吃了定心丸,陳志安跟曹辛娜交流起來,就完全跟吃飯時不同。曹辛娜本來還擔心,陳志安會把心思動到葉眉兒身上,她還不斷向柳彬暗示,讓柳彬動作快一點,別讓葉眉兒閒得無聊。後來發覺,自己的擔心真是多餘,陳志安的心思壓根就沒在葉眉兒身上,狀元橋邊見面的那一幕,是他故意演給曹辛娜看的。
曹辛娜領教了陳志安的厲害,她這才知道姐姐為什麼死心塌地跟著陳志安,原來陳志安對付女人真有一套。
蘇曉敏再次遇到了尷尬局面。本來她已跟趙士傑說好了,讓趙士傑擔任國際商城項目組長。趙士傑一開始不答應,蘇曉敏苦口婆心地把自己的種種擔憂都道給了趙士傑,趙士傑還是猶豫著不表態。蘇曉敏急了,道:「怎麼,還讓我求你不成?」
「不是讓你求我,這樣以來,別人會說閒話的。」
「說什麼閒話,這只是分工,我又沒削他的權。」
「志安心計很重,他故意做出一種姿態,對國際商城不聞不問,是在跟別人演戲,其實心裡,他是時刻惦著的。」
「正因如此,我才害怕讓他分管。」
「可關鍵是……」
「別這個關鍵那個問題了,你回答我,到底有沒有信心建好這個項目?」
「信心當然有。」
「那就這麼說定了,等我跟向書記碰完頭,這邊就開會宣佈。」
程副省長憑什麼說她專斷,她怎麼不調動其他人的積極性了?
未等蘇曉敏跟向健江碰頭,程副省長便打來電話。程副省長先是在電話裡瞭解了一下東江的工作,蘇曉敏就當前幾項主要工作一一向程副省長做了匯報。程副省長聽了,誇道:「不錯,我還擔心你一時半會打不開局面,沒想到這麼快就進入角色,證明省委省府沒選錯人。」
蘇曉敏剛要高興,程副省長話頭一轉,「這只是些小成績,千萬不能驕傲,更不能把它當作自己的資本。東江情況複雜,又剛剛經歷過一場大亂,你和健江同志一定要保持高度清醒的頭腦,切不可讓小小一點成績沖昏頭腦。」
「不會的,請省長放心。」
「我放心沒用,得讓東江的老百姓放心。」
蘇曉敏一聽話頭不對,不敢亂應聲了,抱著話筒耐心聽程副省長往下說。
程副省長也是怪,說到這兒突然不說了,也不掛電話,就那麼啞巴著。良久,他重重咳嗽了一聲,道:「曉敏啊,最近我怎麼聽說,你在工作上有些霸道。」
「霸道?」
「也許這個詞不妥,但據下面同志反映,說你別的風格沒顯出來,倒把最不該顯的專斷和片面顯了出來。這很危險嘛,曉敏你要記住,專斷和片面是我們工作中的大忌,既會破壞同志關係又會傷害到大家的工作積極性。比如說國際商城這個項目,你要發揮大家的力量嘛,你一個人把啥事也攬了,還讓其他人怎麼發揮作用?再說了,哪有一把手親自抓具體項目的,你要統攬全局,懂不懂?」
蘇曉敏握著話筒的手軟下去,她還以為程副省長是真誇她呢,弄半天,是拐彎抹角批評啊。她本來想解釋幾句,就國際商城這個項目,她有很多想法要跟程副省長談,誰知程副省長又道:「志安同志是省委省府樹起的一面旗,他在『陳楊』大案中的表現有目共睹,他對國際商城比你熟悉,熟悉就是優勢嘛,你是班長,要學會發揮整個班子的作用,千萬不要唱獨角戲。」
話到此,蘇曉敏便清楚,程副省長打這個電話的真正用意了,看來,趙士傑擔憂得沒錯,是她把問題想簡單了。
她輕輕咳嗽了一聲,道:「謝謝省長批評,我記住了。」
「批評談不上,提點建議,如果不妥,你可以把自己的意見提出來。」
「我沒意見,請省長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指示辦。」
接完電話,蘇曉敏就有些虛脫,她在沙發上坐了好長一會兒,腦子裡還是轉不過那個彎,程副省長憑什麼說她專斷,她怎麼不調動其他人的積極性了?
就在蘇曉敏委屈得想掉眼淚的空,手機又叫響了,蘇曉敏以為又是程副省長,懷著極不情願的心情接起,電話裡卻傳來瞿書楊的聲音。
「蘇曉敏,我跟你沒完。」瞿書楊開口便說。
蘇曉敏愣了一下,轉而憤怒了,把該發的不該發的火全發在了瞿書楊頭上:「流氓,你還有臉跟我打電話啊。」
瞿書楊好像也被蘇曉敏的憤怒敲了一悶棍,一時有些接不上話。不過,片刻之後,他又罵回來:「蘇曉敏,你可以罵我流氓,但我警告你,你氣壞了我母親,你得負全責!」
「瞿書楊,你把話說清楚,你媽怎麼了?」
「我媽讓你氣壞了。蘇曉敏,你好狠毒啊,欺負我不算,還要欺負我媽,你等著,我要把我媽送到你們市政府!」
不等蘇曉敏再問第二聲,瞿書楊便掛斷了電話。
蘇曉敏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瞿書楊從北京回來她知道,本想趕回去跟他大鬧一場的,結果不是這事便是那事,一直騰不出時間,拖到後來,竟把心裡那份氣拖沒了。兩根頭髮包括那雙長筒襪,也不知讓她弄到了哪兒,反正不是垃圾筒就是馬桶,不會是別的地方。她想,如果自己真能把這氣消下去,就饒了他。誰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倒主動找上門來了。
蘇曉敏沒敢多猶豫,抓起電話就給新荷打,電話半天沒人接。蘇曉敏罵了句新荷,想打給書槐,就在這時,新荷回電了。
「累死我了,嫂嫂。」新荷叫苦道。
「新荷,婆婆怎麼了?」蘇曉敏情急地問。
「你還知道有個婆婆啊,我以為你當市長當糊塗了。」
「新荷你快說,婆婆到底怎麼了?」
「她說是讓你氣壞了。」
「讓我氣壞了?」
「嫂嫂,我可是站在你這邊的,可這次好像不管用,他們仨合起來要對付你。」
「仨?」
「是啊,我家那死人這回也向著他哥了,一口一個要替他哥討回公道。」
「新荷,婆婆到底怎麼了,現在人在哪?」
「氣病了,躺在醫院讓我侍候呢。」
「醫院?」
「王醫生,我們是來詢問病人病情的,不是來談別的事,請你抓緊點時間好不?」
蘇曉敏不敢亂使性子,婆婆是個堅強的女人,一輩子沒進過醫院,小病小痛自個就扛過去了。現在居然住進了醫院,證明病得一定不輕。蘇曉敏趕忙給向健江打了電話,簡單地把婆婆的情況說了一下,說自己必須回一趟省城。
請好假,蘇曉敏就急著回省城,臨出發前,又多了個心眼,自己得跟瞿書楊繃著,不能就這麼便宜他。但兩個人到一起,免不了要說話,最好還是拉上個傳話筒,免得到時候尷尬。於是就把秘書蔡小妮拉上了,路上她叮囑蔡小妮:「到醫院,你多替我跑跑腿吧,這兩天我有些頭暈,看什麼也在動。」
蔡小妮還以為她真頭暈,嚇得變了臉色,「我就感覺您這幾天精力不如以前,要不我讓辦事處先聯繫醫院,到省城後您先檢查一下?」
「沒那麼多事,別添亂。」蘇曉敏說了一句,頭靠在後背上,不作聲了。
蔡小妮沒敢再多問,專心致志替司機看起路來。
車子很快駛入金江市。婆婆住在金江市第二人民醫院,那邊離新荷家近。蘇曉敏趕到醫院的時候,新荷不在,她給婆婆做飯去了,病房裡留守的是小叔子書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