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法書記 正文 第九章 再起風雲-4
    4

    葉子荷的身體迅速垮了下去,好幾天她都沒吃一口東西了。

    李春江心如刀絞,望著妻子慘白的臉,心裡真是既悔又恨,悔的是這段日子他沒好好陪過妻子一天,把她孤獨地丟在這,獨自承受這巨大的痛苦和煎熬。恨的是那個女人,那個叫楚丹的女人。

    自那天起,葉子荷的情況便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垮,而且性情變得越發暴戾。

    葉子荷拒不接受化療,無論怎麼勸,都不肯再去受那份罪,彷彿已打定主意要離開這個世界。朵朵哭著求她,葉子荷緊閉眼睛,一任淚水如秋雨般落下,就是不肯聽女兒勸,重新振作起精神,跟死神一搏。

    「爸爸,這可怎麼辦?」朵朵把希望寄托到父親身上,可憐的孩子,她已這樣問過李春江好幾遍了。

    李春江不知該做何回答,下意識地將女兒摟緊,不停地撫摸她的頭髮,想給她一絲安慰。可是誰又給他安慰?最好的朋友鄭源現在躲著他,桃子也是神神秘秘,半月沒來醫院了。

    「爸爸——」朵朵又喚了一聲,李春江猛地醒過神,不顧一切地抱起葉子荷,往化療室走。葉子荷無力的雙臂做著一種掙扎,想阻擋住李春江的腳步。

    晚上九點,葉子荷終於能吃下一點東西了,護工玉蘭熬了稀粥,小心翼翼地餵她。醫生辦公室裡,主治大夫告訴李春江,病人情況很不好,要他做最壞的打算。

    李春江的心猛地一黑,險些栽倒。

    晚上十一點,葉子荷又有力氣說話了,她把朵朵和護工玉蘭支開,抓著李春江的手說:「春江,你就別費心思了,就讓我安安靜靜走吧。」

    李春江的淚嘩一下奔出來:「子荷,你要堅強,你一定要堅強……」

    葉子荷苦苦一笑:「春江,我還不堅強嗎?只是這堅強,有什麼用?」葉子荷悵歎一聲,悲涼地說,「誰能阻擋住死神的腳步,春江,你不要太難過,朵朵大了,明年說啥也要讓她去上,你……」葉子荷說不下去了,話哽在嗓子裡,變成了嗚咽。

    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淚水淹沒了一切。

    很久,葉子荷止住哭:「春江,能答應我件事嗎?」

    「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子荷,只求你不要放棄,不要放棄好嗎?」

    「春江,桃子跟鄭源可能有什麼事瞞著我,你一定要問問,無論他們遇到什麼事,你都要幫他們,一定要幫他們,好嗎?」葉子荷的淚再一次湧出來,這是為朋友流的,也是為她自己流的。她知道,自己沒多少日子了。

    第二天晚上,李春江剛走進住院部,腿猛地被人抱住了。

    「救救我,李局長,救救我啊,他們要殺我——」哀號的是朱牤兒。

    朱牤兒這一次,幾乎是從刀尖上奔下命的。

    兩天前,朱牤兒悄悄從親戚家摸出來,先在那個小村子邊上裝模作樣走了一圈,確信沒有跟蹤他的人,才攔了一輛農用三輪,往朱王堡方向去。天黑時分,三輪車開進村子,朱牤兒遠遠瞅了一眼自己的家,沒進,而是掉頭朝北山那邊走。山村的夜,極靜,狗似乎熟悉朱牤兒的氣息,也沒怎麼叫,月亮還沒來得及出,夜色嚴嚴地覆蓋著大地。

    朱牤兒沿著曲曲彎彎的山道走了大約二十分鐘,突然腳下一竄,拐進一條深幽的小山谷。這山谷叫烏鴉谷,大煉鋼鐵時曾人山人海,到處燃著烈火,四鄉八鄰的山民都被集中到這建爐煉鋼,紅旗插滿了山谷。後來遇上那場百年不遇的大饑荒,包括朱王堡在內的七個村子,二千多號人餓死在山野,一時餓殍遍野,屍首來不及埋,就抬進這溝,四野的烏鴉聞風而來,吃得兩眼血紅,飛都飛不動,整日蹲山樑上哇哇地叫,叫得人毛骨悚然。

    一進烏鴉谷,朱牤兒腳步快起來,山兔一樣,噌噌往前跳。那些大小一樣的山洞,都是當年煉鋼大軍住過的,此時黑乎乎的,露出猙獰。到了第十八座爐前,朱牤兒停下腳,支起耳朵四下聽聽,沒見異常,嗖一閃,不見了。

    月亮這才閃出個影兒來。

    恰在這時,山谷裡突然響起幾片子腳步聲,很疾,就在朱牤兒鑽進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山洞伸手往出拿什麼時,山洞口突然冒出一個黑影,夜色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發出刺眼的寒光。朱牤兒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掉頭往外一看,喊出比烏鴉更悚人的一聲叫。

    馬才這陣子剛剛趕到烏鴉谷口,他在路上遇了點事,耽擱了。一輛三輪車撞傷一農婦,想逃逸,被馬才抓了回來。馬才聽見一聲叫,拔槍就往山谷沖,身後的警察迅速掏槍,跟了進去。馬才他們趕到十八號爐前,山谷突然變得寂靜,一點聲息也沒。馬才沖派出所所長說:「挨洞搜!」自己持槍朝一條小路上追去。

    黑影正是獨狼,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跟過來的,這傢伙腳步比風還輕。見朱牤兒從洞裡拿東西,獨狼心裡一陣暗喜,總算沒白費力氣,要找的東西終於到手了。誰知就在獨狼亮出匕首一步步逼向朱牤兒時,身後響出一聲喊:「獨狼!」獨狼嗖地掉頭,心中暗叫一聲不好,自己也被跟蹤了。

    後面的人並沒立刻顯身,而是沖洞裡喊:「獨狼,你跑不了!」

    獨狼收起匕首,閃電一般離開山洞,眨眼功夫,身影便消失了。

    朱牤兒哪還敢拿什麼,抱頭就逃了出來,沒命地往村子裡跑,剛跑幾步,聽見一串腳步追來,慌亂中他改變方向,躍上山道,野羊一樣朝山外逃去。

    腳步聲一直跟著他,他快聲音快,他慢聲音慢,四下瞅了好幾次,就是瞅不見人影。朱牤兒心想一定是撞上鬼了,跑得越發疾。等他離開山谷,跳上藏在那兒的農用三輪車,心裡才稍稍踏實了些。可他剛進了親戚家那個村口,追他的人就到了,朱牤兒一想這次準是逃不過,親戚家的門都沒敢進,哀聲下氣地求三輪車主,將他送出村子,這才跌跌撞撞來找李春江。

    李春江掏出手機,給馬才打電話,馬才的手機不在服務區,想必人還在山裡。轉念一想,又打給老曾。幾分鐘後老曾趕到,將喪魂落魄的朱牤兒帶走了。

    追朱牤兒的正是劉冬。劉冬是尋著獨狼的腳步一路追去的,獨狼走夜路的工夫真是了得,劉冬算是開了眼界。本來他要追著獨狼去,轉念一想,獨狼已逃不出他的視線,索性將計就計,將朱牤兒一路逼了回來。

    馬才他們也是大獲豐收。沿著山道追了一陣後,四下不見一個影子,馬才這才料定是劉冬跟著獨狼,要不然山野不會這麼平靜。等他趕回山洞,派出所的警員已搜出朱牤兒藏在裡面的東西。

    是一包海洛因,足足十公斤!

    跟海洛因一起藏的,還有一張磁卡。

    這一次,朱牤兒再也不敢玩貓膩,沒等老曾怎麼問,一氣就將全部事實供了出來。

    按照朱牤兒的供述,李春江迅速得出判斷,獨狼窮追不捨的,一定是那包海洛因。朱牤兒說,春娃以前在省城,是替袁小安干,後來在三河一家迪吧兜售搖頭丸時被抓。在看守所,先後有不少人逼春娃交出東西,春娃就是不交,這才引來殺身之禍。據此斷定,舂娃藏的這包海洛因,正是袁小安的!而童小牛派人追殺朱牤兒,則是為了這張磁卡。

    打開磁卡一看,上面全是童氏父子跟三河乃至省城高官要員之間的秘密交易,還有百山集團從創業到現在向方方面面行賄的證據。其中就有吳達功、孫吉海等人,出現頻率最高的,是二公子和他父親。

    李春江粗算了一下,二公子父子從百山集團拿走的,高達六百多萬。當然,他們回報給童百山的,比這多得多。其中最觸目驚心的,就是百山集團三次徵用土地時的暗箱操作。

    這一關鍵證據到手,李春江和馬其鳴頓釋重負,磁卡無疑是一把打開三

    兩天前,朱牤兒悄悄從親戚家摸出來,先在那個小村子邊上裝模作樣走了一圈,確信沒有跟蹤他的人,才攔了一輛農用三輪,往朱王堡方向去。天黑時分,三輪車開進村子,朱牤兒遠遠瞅了一眼自己的家,沒進,而是掉頭朝北山那邊走。山村的夜,極靜,狗似乎熟悉朱牤兒的氣息,也沒怎麼叫,月亮還沒來得及出,夜色嚴嚴地覆蓋著大地。

    朱牤兒沿著曲曲彎彎的山道走了大約二十分鐘,突然腳下一竄,拐進一條深幽的小山谷。這山谷叫烏鴉谷,大煉鋼鐵時曾人山人海,到處燃著烈火,四鄉八鄰的山民都被集中到這建爐煉鋼,紅旗插滿了山谷。後來遇上那場百年不遇的大饑荒,包括朱王堡在內的七個村子,二千多號人餓死在山野,一時餓殍遍野,屍首來不及埋,就抬進這溝,四野的烏鴉聞風而來,吃得兩眼血紅,飛都飛不動,整日蹲山樑上哇哇地叫,叫得人毛骨悚然。

    一進烏鴉谷,朱牤兒腳步快起來,山兔一樣,噌噌往前跳。那些大小一樣的山洞,都是當年煉鋼大軍住過的,此時黑乎乎的,露出猙獰。到了第十八座爐前,朱牤兒停下腳,支起耳朵四下聽聽,沒見異常,嗖一閃,不見了。

    月亮這才閃出個影兒來。

    恰在這時,山谷裡突然響起幾片子腳步聲,很疾,就在朱牤兒鑽進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山洞伸手往出拿什麼時,山洞口突然冒出一個黑影,夜色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發出刺眼的寒光。朱牤兒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掉頭往外一看,喊出比烏鴉更悚人的一聲叫。

    馬才這陣子剛剛趕到烏鴉谷口,他在路上遇了點事,耽擱了。一輛三輪車撞傷一農婦,想逃逸,被馬才抓了回來。馬才聽見一聲叫,拔槍就往山谷沖,身後的警察迅速掏槍,跟了進去。馬才他們趕到十八號爐前,山谷突然變得寂靜,一點聲息也沒。馬才沖派出所所長說:「挨洞搜!」自己持槍朝一條小路上追去。

    黑影正是獨狼,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跟過來的,這傢伙腳步比風還輕。見朱牤兒從洞裡拿東西,獨狼心裡一陣暗喜,總算沒白費力氣,要找的東西終於到手了。誰知就在獨狼亮出匕首一步步逼向朱牤兒時,身後響出一聲喊:「獨狼!」獨狼嗖地掉頭,心中暗叫一聲不好,自己也被跟蹤了。

    後面的人並沒立刻顯身,而是沖洞裡喊:「獨狼,你跑不了!」

    獨狼收起匕首,閃電一般離開山洞,眨眼功夫,身影便消失了。

    朱牤兒哪還敢拿什麼,抱頭就逃了出來,沒命地往村子裡跑,剛跑幾步,聽見一串腳步追來,慌亂中他改變方向,躍上山道,野羊一樣朝山外逃去。

    腳步聲一直跟著他,他快聲音快,他慢聲音慢,四下瞅了好幾次,就是瞅不見人影。朱牤兒心想一定是撞上鬼了,跑得越發疾。等他離開山谷,跳上藏在那兒的農用三輪車,心裡才稍稍踏實了些。可他剛進了親戚家那個村口,追他的人就到了,朱牤兒一想這次準是逃不過,親戚家的門都沒敢進,哀聲下氣地求三輪車主,將他送出村子,這才跌跌撞撞來找李春江。

    李春江掏出手機,給馬才打電話,馬才的手機不在服務區,想必人還在山裡。轉念一想,又打給老曾。幾分鐘後老曾趕到,將喪魂落魄的朱牤兒帶走了。

    追朱牤兒的正是劉冬。劉冬是尋著獨狼的腳步一路追去的,獨狼走夜路的工夫真是了得,劉冬算是開了眼界。本來他要追著獨狼去,轉念一想,獨狼已逃不出他的視線,索性將計就計,將朱牤兒一路逼了回來。

    馬才他們也是大獲豐收。沿著山道追了一陣後,四下不見一個影子,馬才這才料定是劉冬跟著獨狼,要不然山野不會這麼平靜。等他趕回山洞,派出所的警員已搜出朱牤兒藏在裡面的東西。

    是一包海洛因,足足十公斤!

    跟海洛因一起藏的,還有一張磁卡。

    這一次,朱牤兒再也不敢玩貓膩,沒等老曾怎麼問,一氣就將全部事實供了出來。

    按照朱牤兒的供述,李春江迅速得出判斷,獨狼窮追不捨的,一定是那包海洛因。朱牤兒說,春娃以前在省城,是替袁小安干,後來在三河一家迪吧兜售搖頭丸時被抓。在看守所,先後有不少人逼春娃交出東西,春娃就是不交,這才引來殺身之禍。據此斷定,舂娃藏的這包海洛因,正是袁小安的!而童小牛派人追殺朱牤兒,則是為了這張磁卡。

    打開磁卡一看,上面全是童氏父子跟三河乃至省城高官要員之間的秘密交易,還有百山集團從創業到現在向方方面面行賄的證據。其中就有吳達功、孫吉海等人,出現頻率最高的,是二公子和他父親。

    李春江粗算了一下,二公子父子從百山集團拿走的,高達六百多萬。當然,他們回報給童百山的,比這多得多。其中最觸目驚心的,就是百山集團三次徵用土地時的暗箱操作。

    這一關鍵證據到手,李春江和馬其鳴頓釋重負,磁卡無疑是一把打開三河罪惡交易的金鑰匙,讓所有辦案人員信心更加堅定。

    李春江激動地說,只要從李欣然身上拿到證據,這張網就可以收了。

    馬其鳴卻不這麼認為,他暗示李春江,對方絕非等閒之輩,說不定早就做好應對準備。兩人研究一番,決計趁熱打鐵,對李欣然和范大桿子加大審訊力度,一定要從他們身上拿到更有力的證據。同時,馬其鳴跟省城警方取得聯繫,要求他們迅速對袁小安立案偵查。

    一切佈置完畢,馬其鳴緊著去向袁波書記匯報,正好袁波書記打電話找他,說有重要事情相商。

    來到袁波書記平時很少辦公的賓館二號室,意外地發現鍾檢察長也在,馬其鳴一時有些犯惑,他怎麼也在這兒?

    鍾檢察長看到他,臉上顯出尷尬的笑,袁波書記從裡屋走出來,一臉嚴肅地說:「其鳴,我剛接到電話,最近上面可能又要來領導督察,你那邊動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馬其鳴望望鍾檢察長,沒說話。袁波書記這才反應過來,表情一動,說:「對了,老鍾剛才跟我談過,情況跟你判斷的一樣,向本貴可能也陷進去了。」袁波書記遂向他們二人講明情況,原來剛才在這兒,袁波書記跟鍾檢察長進行過一場掏心窩子的談話,兩個人算是把彼此的猜疑和不信任全都消除了。這真是一個好消息,眼下檢察院那邊正沒法開展工作呢。馬其鳴抓著鍾檢的手:「有你的支持,真是太好了。」鍾檢有點不好意思,按說他早應該站出來,跟馬其鳴表明立場,可車光遠留給三河的教訓太深了,鍾檢不得不猶豫。不過現在能站在一起,也不算晚。

    三人經過一番商談,同意老鍾提出的方案,決定由高檢察官負責,對向本貴展開全面調查。同時鐘檢本人親自出馬,對孫吉海進行秘密偵查。

    袁波書記鄭重地說:「老鐘,能否最終揭開三河的蓋子,可就要看你了。」鍾檢動容地道:「袁波書記,你就放心吧。」

    李欣然一抬頭,猛地看見了劉玉英。

    不會吧?他搖搖頭,又搖搖,可眼前站的,分明就是她。除了李春江,其餘人全都退了出去。劉玉英經過這段時間的恢復,氣色好了許多,她是在李春江多次做工作後,才答應跟李欣然見一面的。

    「你……你怎麼會來?」李欣然心裡充滿了詫異,他真是想不到,她會來這種地方。

    劉玉英沒吭聲,目光複雜地盯住眼前這個男人,看到他發紅的光頭,蒼老的面孔,還有深陷進去的眼睛,心裡竟是翻江倒海般難受。她愛過他,真心愛過,也恨過他,甚至想著有一天親手殺了他。但此時,心裡這些東西全沒了,有的只是對歲月的傷悲,對人生的恨憾。是啊,突然面對這樣一張臉,面對這樣一個曾經給過自己希望給過自己激情又殘忍地將它毀滅的男人,她還能說什麼呢?

    她痛苦地閉上眼,感覺自己搖晃得站不住。

    往事嘩一下湧來。

    劉玉英跟李欣然徹底撕翻臉,是在聞知李欣然又要新娶的那一天,那是個雨天,李欣然突然造訪,帶著他的懺悔,也帶著他的絕情。他抓住劉玉英的手:「我們分開吧,我……我真的不能不娶她。」關於那個她,劉玉英見過,他妻子還活著的時候,兩人就有來往。劉玉英痛苦過,傷心過,但從沒表示出來。她有什麼權力?她算他什麼人?這是兩個經常在夜半跳出來折磨她的問題,到現在,她還是得不到答案。

    李欣然那天表現得有些可憐,一點不像是在吳水呼風喚雨的人物。他的大意是說,那女人握有他不少把柄,如果不娶她,他就會完蛋,那麼,劉玉英也會跟著遭殃,至少,她這個副局長就沒法做。

    劉玉英苦苦一笑:「突然問,你就不怕我讓你翻船,讓你完蛋?」

    「你不會,玉英你怎麼會?你是好人,誰都知道,你是真心愛我的。」李欣然眼看就要給她跪下了。

    「真心愛你?」劉玉英的笑已有些慘烈,燃著幾分血腥。她聽到一種碎裂的聲音,在體內轟轟作響,眼看要把她炸開,後來她還是艱難地忍住了。是的,她是個好人,興許正因為是個好人,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她斷然一搖頭,指住門說:「你走吧,從此以後,再也不要讓我看見你。」

    劉玉英原想就這麼徹底忘掉一切,反正她也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更沒想過從他身上圖什麼。現在,她只求以後的生活能平靜點,更平靜點,就讓她帶著一身的傷痛走完這一生吧。沒想,僅僅過了幾個月,半年都沒到,李欣然便再次敲響了她的門。

    劉玉英下了狠心,堅決地把他擋在門外,而且揚言,他再敢這麼無理下去,她就報警。誰知偏偏在那個時候,李欣然被小四兒糾纏著,沒地方去,躲哪兒小四兒都能找到。李欣然最怕小四兒跟他的新婦人扯上關係,如果這兩人沾上手,後果將十分恐怖。所以那陣子他根本不敢回家,或許是被逼無奈吧,一向狂傲得不知天為何物的李欣然突然體驗到人生的孤寒,溫情脈脈的劉玉英便成了他再次尋找慰藉的地方。

    劉玉英終究還是沒能抵擋住李欣然的糾纏,或許,她心裡那份愛還未徹底死去。一個女人要想徹底了斷掉一個男人,竟是那麼地難。誰知就在她忍受不住內心的煎熬,將李欣然放進家門的那個晚上,另一個影子也跟了進來。自此,劉玉英的生活便徹底沒了軌跡,混亂不堪而又令她不能自拔。誰能說得清呢,那個本來要跑進來要挾她恐嚇她甚至逼她一道向李家父子撒網的小四兒,怎麼就會奇跡般地對她產生那種感覺呢?按小四兒的說法,這是天意,是老天爺讓他遇見了她,遇見了便不能分開。那她自己呢?劉玉英說不清,到現在她也沒給自己找到一種說法。生活就在那一天突然地為她打開了另一扇門,一扇迷亂渾濁卻又充滿誘惑充滿驚險的門。劉玉英這才發現,自己原本就不是一個輕易能絕望的女人,尤其是在感情上,她甚至貪婪得有點無恥。

    越混亂越真實,越墜落越美麗,興許真是這樣。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此生此世,她都不可能背叛小四兒,不可能出賣小四兒,不可能扔下他不管!

    一想這些,她就覺自己既是一個蕩婦,又是一個母親。

    更是他生生死死不可分割的女人!

    「說吧,把你做過的都說出來。」終於,劉玉英開口了,面對著李欣然,劉玉英忽然有了一種審判者的勇氣。

    李欣然抖了一下。

    「你要是不說,就算化成灰,也不可能得到一絲兒原諒。」

    說這句的時候,劉玉英自己也抖了。她知道,只要李欣然一開口,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

    可她還能有別的選擇嗎?興許從他們相遇的第一天,這種命運就定了。只是他們一直被命運的大手遮住了眼睛。

    劉玉英再次說了一聲坦白吧,一掉頭,揮淚離開了。

    李欣然的頭重重磕在了桌上。

    此時,在另一個叫作王老五果木烤雞的農家樂小院裡,范大桿子也終於垂下了頭。

    范大桿子是兩天前再次被帶回這個地方的,老曾說吳水那地方他不大習慣,審訊起來沒氣氛。王者五果木烤雞店位於三河市郊,子水河畔。這兒原是王家莊,幾年前三河開發,一環到二環很快沒了地盤,地產商們便將月光投向三環外的王家莊,後來地產界發生重組風暴,童百山一口將三河六大房地產開發公司吞併,這兒的工程便停下來。前些年發展三產,市郊一帶栽培了大量果樹,後來蘋果掉價,賣不出去,農民們一怒之下將果樹砍了。就在失去土地的村民到處上訪,要求政府兌現當初安排他們進城的許諾時,從部隊回來的王老五突然開起了農家樂,專門經營果木烤雞。一時之間果木烤雞香了大半個三河城,慕名前來品嚐者絡繹不絕,人多時都得排隊等。很快,王家莊便成了烤雞村,王老五果木烤雞店是名副其實的老大,生意紅火得讓人不敢相信。沒想有一次,老曾裝作食客跟蹤一名逃犯,抓捕時對方開火,持槍退到了後堂,關鍵時刻,王老五挺身而出,跟逃犯展開殊死搏鬥,逃犯最終落網,王老五卻不幸中彈,永遠離開了他心愛的烤雞店。

    現在的店主人是王老五的遺孀春妹,一個精幹利落的小婦人。者曾跟她的關係不錯,按老曾的話說,春妹是他命定的紅塵知己。當然這是玩笑話,事實是王老五遇難後,這兒的生意一度險些垮掉,是老曾給這位小婦人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氣,也幫她重新撐起了這片天。

    誰也想不到,這兒是老曾他們的一個秘密辦案點。有時候抓了人,為躲開干擾,索性就在這兒審,久而久之,這兒就有了另一個名字:二號庭。

    范大桿子一看到農家樂幾個字,心就開始突突跳。這個自小鄉間長大的農家子弟,沒想到最終會栽到這兒。上一次,他算是頂住了,甭管姓曾的來軟的還是硬的,他都一概不理會。想想,還真有點小瞧了姓曾的。多年在道上提著頭打拼,對警察那點本事,范大桿子算是熟透了,比起黑道,簡直就是小菜一碟。所以剛關進來時,他壓根就沒拿這當回事。貨他早已轉移,家裡家外,乾乾淨淨,沒有貨你拿我咋?還能硬說我是販毒不成?大不了關我幾天,還得賠著笑臉送我走。他絕沒想到,姓曾的會將他關到今天,這是多麼漫長多麼黑暗的一段日子啊,他都有些熬不住了。更可氣的是,他暗中期待的人,到現在也沒來撈他,這就讓他有點摸不著頭,是外面出事了還是連窩端了?想到後來,范大桿子甚至懷疑是袁小安出賣了他,這很有可能。這些年,袁小安明著是二公子的人,暗底裡,卻悄悄算計二公子,這傢伙仗著道上熟,加上這些年深圳香港都有了貨源,實力一天天壯大,就想把二公子給賣了,吃的心都有。內心裡,范大桿子最瞧不起這種人,做人應該厚道,端誰的碗,就該叫誰爹,從一而終,不能起歪心。大家都起歪心,這世道不得亂了?再說了,就憑你袁小安,真能幹得過二公子?二公子現在是亂事兒纏身,顧不上你,要不,早將你姓袁的做個乾淨。

    二公子跟大公子爭地盤,傷了元氣,加上他父親又跟姓佟的鬥,姓佟的盯得緊,迫不得已,二公子才佯裝收手,你當他真的想洗手?

    這麼一想,范大桿子就覺袁小安傻,傻到把自個的命不當命。等著吧,他心裡說,說不定我還沒出去,袁小安就一命嗚呼了。

    范大桿子等了兩個月,還不見二公子派人來,心裡越發吃不準。這時候再看姓曾的,就覺得他有預謀,有野心,想拖他,把他往崩潰裡拖。

    這是經驗老道的警察慣有的手段,比起那些詐詐唬唬的,拖其實最令人瘋狂。

    還有,姓曾的不罵他,不激他,也不變著法兒引他上勾,這些辦法都好對付,可是他偏偏不用,他用怪招。怪招氣死人!你猜怎麼著,每每范大桿子肚子餓得咕咕叫時,姓曾的便讓那小婦人端來一隻雞,果木烤雞,那雞油黃,皮兒脆,泛著油光,蒸騰著一股子擋不住的香氣。雞往那一擱,姓曾的便皮笑肉不笑地望他,望一眼,撕一塊,撕得范大桿子心都要掉下來。你可知道,自打關這裡,他就一直喝包谷糊糊,一天兩碗,喝得他頭暈眼花,腸子都絞一起了。一個多月不讓你聞一腥兒油味,是個啥滋味?這還不算,你還得天天看著他們吃,看他們將那香味撲鼻外干內脆的烤雞一層層撕開,撒上椒監,抹上醬,就著蔥,一口一口饞他。心裡那個火喲,恨不得將姓曾的變成一隻雞,烤熟了一口吞下去。

    姓曾的邊吃邊嘿嘿笑,有時還陰陽怪氣問一句:「饞不?」「放屁,能不饞嗎?你喝一個月糊糊試試,喝得不讓你腸子青,我就叫你一聲爺!」饞還不能說,一說,姓曾的就會陰笑著拿過來一隻雞腿,在他眼前一晃,說:「說啊,說了就給你吃。」

    「媽的!」范大桿子吞口口水,硬把腸子重新排列一下,好讓它們抵擋住那股雞味。姓曾的這還不罷休,又端來一盆熱騰騰的羊肉,道上哪個弟兄都知道,他范大桿子最愛吃手抓,就是在深圳珠海,他也要想法子弄到西北的手抓羊肉,三天不吃,他渾身就沒勁,就跟抽大煙一樣。

    姓曾的,你狠啊!范大桿子這才知道姓曾的有多狠了,心裡恨死這個黑臉漢了。

    姓曾的用筷子挨個兒夾起雞蛋大的羊肉塊,在他鼻樑前晃,晃過來,晃過去,晃得他眼睛都有些發呆了,晃得羊肉都不冒香氣了,這還不放過他,他讓小婦人再往熱裡燜,燜好再晃,一天到晚,他就幹這事!

    後來是煙,後來是酒,總之,凡是他范大桿子深愛的東西,他都一一晃了過來。晃得范大桿子幾次都要崩潰,差點就跟他說了。

    原以為換到吳水,情況會好一點,最起碼會給頓豬肉吃吧,沒想姓曾的心黑到了家,居然連包谷糊糊都給取消了,一日三餐,只吃一樣:吳水苦蕎!

    范大桿子瘦了整整兩圈,對著洗臉盆一望,忍不住心裡叫苦:水裡映出的這是我嗎,這是我范大桿子嗎?

    這一天,就在范大桿子為肚子的問題苦苦作鬥爭時,老曾又使出一計,他帶來了范大桿子的老母親,還有范大桿子藏在吳水姐姐家的兒子。狠啊,真狠!居然連他兒子藏身的地兒都找到了,居然就拿著刀子往他爛了的心上硬捅。說來也真是慚愧,自從踩上這條道,范大桿子惡夢就沒斷過,不是夢見老母親被人砍了,就是夢見兒子被人剁了。六年前,也就是吳達功放他逃生那一次,剛回到省城,二公子就逼著他把兒子帶來。二公子這樣做再明白不過,就是怕他有一天會翻水,或者怕他洗手不幹,亡命天涯,想把他的命線線掐在手裡。范大桿子連夜奔到吳水,跟姐姐千叮嚀萬囑咐,托她一定要替他看好這命根子。回去,他跟二公子慌稱,兒子讓騎自行車的搶走了,沒了下落。二公子當然不會信,礙在還得靠他賣命的份上,只將他老婆作為人質,留在了手下。可范大桿子心裡,始終都為兒子捏把汗。真怕有一天,這個命線線會斷掉,這塊心頭肉會飛掉!

    眨眼間,兒子都有他高了,長得細皮白肉,壯壯實實。可是,兒子見了他,竟叫不出一聲爹,兒子心裡,他爹早死了,是讓人開車撞死的,娘也死了,是跳井死的,沒辦法,他才做了姑姑的兒子。

    六年啊,范大桿子沒跟兒子見一面,沒聽兒子喚一聲爹,這一下,他心裡的淚再也控制不住,對著老母喊了一聲娘,頭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老母親聽見喚,撲通一聲跪地上,老淚縱橫:「兒啊,你就回頭吧——」

    一場風波猛地席捲了三河。

    幾乎一夜之間,關於馬其鳴跟季小菲的桃色風波便傳得沸沸揚揚,成了三河最大的新聞。

    若干封裝有馬其鳴跟季小菲在咖啡屋激吻在賓館床上雲來霧去的照片的信從郵局發出,飛到三河各級領導的辦公桌上,人們打開信封,全都傻眼了。

    照片上的馬其鳴哪還像個政法書記,簡直就是一色魔,一變態狂。相比之下,季小菲眼裡卻含著屈辱,含著不得不聽命於擺佈的辛酸。

    其中有幾張,就拍在馬其鳴辦公室裡,季小菲剛進去時衣衫整潔,轉眼功夫,竟被撕得七零八啐,那張擺著三河市委紅頭文件的辦公桌,很快變成一張淫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照片是合成的,但對大多數人而言,合成不合成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們總算是看到了馬其鳴的另一面,不為人知的一面,極度挑戰眼球的一面。

    這一天的三河沸騰了,這一天的三河被燙著了。照片以極快的速度傳播著,電話裡,手機上,「看了沒」這三個字成了三河最熱手的語言,人們的想像力被充分調動,各種各樣的傳言裹著形形色色的內心慾望在三河飛來飛去,三河一時間成了新聞製造地。

    袁波書記和孫吉海桌上,也被這極色情極見不得人的東西佔據著。

    袁波書記已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拍桌子了,總之他看一張,就要拍一下,手掌都快要腫了。

    孫吉海卻異常冷靜。算上這次,他是第二次收到這種東西,上一次,是馬其鳴跟那個叫唐如意的女人,這次,又換成了季小菲。他簡單翻了幾張,就將照片推一邊。

    孫吉海沒有一絲兒興奮感,相反,他卻預感到,真正的暴風雨要來了。

    「這是逼著讓獅子發威啊!」他這麼重重歎了一聲。

    「弱智,白癡,現在是啥年代,靠這些能打倒一個人?打不倒,他還不咬死你?」

    果然,就在吳達功等人抱著照片暗自竊喜的時候,馬其鳴突然做出一個重大決定,這事他曾跟袁波書記商量過,當時袁波書記顧慮重重,認為還不到時候,拖下了。這一次,馬其鳴再也不會猶豫了,他甚至沒去請示袁波書記,直接下命令給鍾檢:立即對吳達功採取措施,異地關押,隔離審查,並對他的家庭財產和銀行賬戶全部封存!

    吳達功還在抱著照片嘿嘿發笑,冰涼的手銬已戴在了手上。

    做出這個決定,應該說跟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沒有關係。就在三河幾百號人抱著照片爭相觀看的同時,馬其鳴也收到一封信,信是省城吳達功的老岳父寄來的。這位老公安懷著絕望的心情,將自己知道的事實全都寫在了紙上。信的最後他這樣寫道:我這樣做,並不是表明自己多麼高尚,事實上這些年,我也幫著他做了不少不光明的事,想想真是心酸,為了女兒,我把一生的清白都搭上了。我曾好言相勸,讓他懸崖勒馬,可他執迷不悟,竟然再次逼我去為他說情,我厲言相拒,這個畜牲竟然喪心病狂地摔了杯子,將茶水潑我臉上。我就一個女兒,原本指望他們能相親相愛,對我還以孝心,沒想他們全都被私慾吞沒了良心,現在女兒人不人鬼不鬼,他竟然還拿女兒來要挾我!算了,我把他交給你們,我只求你們能放過我女兒,她雖然自私,雖然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可畢竟還有一點人性,於情於法,她都應該得到寬恕……

    讀完信上那些觸目驚心的事實,馬其鳴再也不能保持冷靜,如果一個人為了私慾能將自己的親人作為要挾目標,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讓他多自由一天,就會讓更多的無辜多一份危險。馬其鳴這樣做,多多少少有點替湯正業出氣的成分,老人家做出這樣一個決定,不容易啊。

    誰能捨得親手將自己的孩子送上斷頭台?

    吳達功傻眼了,他的震驚絕不亞於胡權禮。就在今天早晨,他還接到老大電話,安慰他不要緊,一切很快會過去。老大還說,必要的時候,他可以親自來趟三河,就算給弟兄們壓壓驚,順便也將該挪的人挪動一下。沒想這才幾個小時,他的雙手竟被銬了起來!

    一看到鍾檢那張臉,吳達功的僥倖便去了一半,要知道,為拉鍾檢下水,他們做了多大努力,可這人像是刀槍不入,三年的功夫居然沒撼動他。吳達功不得不承認,在官場,鍾檢的確算是個另類,不跟任何人排隊,不參與任何爭鬥,居然也能將位子坐這麼穩。

    「吳達功,知道請你來做什麼嗎?」鍾檢的樣子還像往常那麼和善。

    「手銬你都戴了,問這些不是多餘?」吳達功一邊鄙視著鍾檢,一邊緊急地思忖對策。現在重要的是冷靜,千萬不能自亂。他相信,一定是哪兒發生了突變,要不然,事情不會這麼疾。

    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季小菲抱著照片來找李春江,一進門,眼裡的淚嘩就出來了。

    照片是秘書小田給她的,全套。她以為什麼好東西,問小田,小田苦著臉說:「拿回去自己看吧。」

    李春江連忙安慰她:「別哭,千萬要鎮靜,這種時候,你自己先要冷靜。」

    「我冷靜不了!」季小菲尖叫一聲。秘書小田那個樣子,好像她真的跟馬書記有過。來之前,她跟秘書小田狠狠吵了一架,想不到自己最愛的人,關鍵時刻卻是第一個跳出來懷疑她,季小菲痛苦得都有些泣不成聲了。李春江說:「你先別管他,真相一清楚,他自然會消除誤解。」

    「誤解?」季小菲的淚更猛了,小田都這樣懷疑她,別人還怎麼看?她的一生,就讓這些照片給毀了。

    「是童小牛干的。」季小菲哭了一陣,抬起頭,將那天童小牛威逼她的話說給了李春江。

    李春江並不驚訝,這一點他早就料到,原想放出童小牛,會查到更多的事實,沒想卻害了季小菲。但是眼下,還不能對童小牛採取措施,李春江接到消息,童小牛跟小四兒之間,可能要發生一場惡戰。

    李春江收拾起照片,跟季小菲說:「把這些都扔到腦後,清者自清,渾者自渾,沒必要為這些謠言傷心。」

    季小菲訥訥道:「現在全三河人都拿我當娼婦,我還怎麼見人?」

    李舂江笑道:「沒那麼嚴重,至少在我眼裡,你是乾淨的。」

    照片風波給了馬其鳴重重一擊,一連幾天,他都攪在漩渦裡出不來。走到哪兒,都被異樣的目光包圍,尤其是同在一幢樓辦公的常委們,見了他,就跟遇見瘟神似的,那目光帶著挑釁,帶著審判,帶著幸災樂禍。已有好幾個常委拿著照片去找袁波書記,質問這事究竟做何處理。袁波書記也是一肚子氣沒地兒使,常委們的質問當然名正言順,一個堂堂的政法書記,惹出這樣的風波,拿什麼堵別人的嘴?難道你要跟每一個懷疑者解釋,這是有人在陷害、在造謠、在誣陷?

    迫於無奈,原定的市委擴大會暫時取消,這次會上,本來安排有馬其鳴的一個重要報告,看來眼下他是不能公開露面了。

    就在袁波書記跟馬其鳴緊急商議如何消除影響時,一封簽著三河市六位常委名字的質疑信飛到了省委幾個部門,這封信立馬在省委和省人大產生作用,省人大當即責成有關部門,立即對此事展開調查。

    形勢遠比馬其鳴自己估計的要複雜,就在這—天,童百山怒沖沖找到他辦公室,質問他為什麼要派人搜查百山集團的幾處倉庫:「有什麼理由?你們這是嚴重干擾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我要索賠!」

    童百山氣焰囂張到了極點,他在辦公室裡大吼大叫,馬其鳴剛要拿話制止,他竟然一拍桌子:「你自己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居然還有臉查別人?」

    馬其鳴臉色鐵青,對張牙舞爪的童百山,一時竟被動得沒有辦法。搜查童百山的倉庫,李春江是請示過他的。童三鐵落網後,就對童百山的所有倉庫查過一遍,當時童百山表現得很大度,也很支持,查的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那些倉庫裡根本沒有童三鐵他們交待的那些東西。兩天前,童三鐵突然又說,童百山在南湖花園還有幾幢庫房,外表是小別墅,其實地下都是倉庫,說不定原來小庫房的東西轉到了那兒。李春江連夜請示:「能不能查?」馬其鳴果斷地說:「查!」

    童百山就是為這事跑來鬧的。從他臉上,馬其鳴已看到,這次又白查了。

    童百山還在大放厥詞,逼著馬其鳴跟他翻臉,那樣就有好戲可看,他今天非將市委辦公樓吵個底翻天不可。沒想門一開,孫吉海進來了。孫吉海怒瞪住童百山:「你想幹啥,這是什麼地方?出去,耍橫到你百山集團去耍!」

    童百山結了幾下舌,愣是搞不清孫吉海罵他的真實意圖,嘴一鼓,不服氣地走了。

    孫吉海在馬其鳴辦公室默站片刻,很想說句啥,但終是沒說,走了。

    馬其鳴看見,樓道裡有不少眼睛朝這邊巴望。

    形勢似乎越來越糟,也越來越讓人揪心。就在馬其鳴被謠言絆得邁不開腳的關鍵時刻,省委佟副書記突然來到三河。事先,佟副書記沒跟任何方面打招呼,等三河方面知道時,他已坐在了袁波書記對面。

    佟副書記表情很沉重,默默聽袁波書記講完,歎了一口氣,道:「他們這樣傲,明顯是想捆住你們手腳,省委對此也很重視,一定要查出照片來源,還無辜者以清白。另外,要堅決排除干擾,決不能因此事影響工作。」接著.佟副書記在賓館召見了孫吉海。

    佟副書記跟孫吉海談話的時間不是很長,但這—舉動揪住了很多人的心,包括袁波書記,也感覺心被緊緊提了起來,時間彷彿凝固住不動,每一秒都是那麼漫長。

    終於,孫吉海從賓館走了出來,他的臉色很沉悶,身子像是搖晃著,腳步顯得分外沉重。

    市委擴大會在第二天召開,會上,袁波書記一掃往日的低調,言辭變得非常強硬,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有人非法散佈照片,製造謠言,就是想顛倒是非,擾亂人心,想把大家的精力引到歧路上去。對此,我們必須高度警惕,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我們是黨的幹部,必須堅持實事求是,對照片事件,要一查到底,無論什麼人,如果想用誣陷的手段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必將受到法律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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